15 知更鳥

周昰洛站了很久，一股冷風透過窗戶的窄縫驟然襲來，激得毫無防備的人渾身一拘。

最近的天氣就是這樣，陰晴不定。剛剛還泛着微白的夜色眨眼間就披上了一層蒙蒙的灰色，估計夜裏會有一場大雨。

周昰洛拾起精神，用冷水沖了把臉，關好窗戶後推門離開。

衛生間到包廂要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這家KTV雖說沒有空調，但是隔音效果卻是沒得說。周昰洛當初之所以堅持要辦卡除了距離近外，還有一點就是隔音效果。

他聽不見別人悅耳歌聲，別人也聽不見他的鬼哭狼嚎。

三兩步道，周昰洛愣是走了很久。他不知道兩人口中的姑娘是誰，但猜測既然江與唐對她有企圖，那在包廂內的可能性會大一些。

麻花辮那位姑且排在最後，畢竟楊進能為了她打架，自然在他心裏是有一定地位的。

那就還剩兩個。

周昰洛對那兩位姑娘印象還挺深，剛才玩骰子時就發現這兩人的性格簡直天差地別。

一個內向，內向的不管贏了還是輸了都會難為情地臉紅，說話溫軟，總是淹沒在江與唐震耳的歌聲裏。另一個又十分外向，跟馮嘉揚稱兄道弟，嘴裏吐出的C語言讓周昰洛聽得一愣一愣的。

周昰洛感到頭疼，頭一回亂了心神，他不能因為別人兩句空口無憑的牆根話就報警。他只能私下盡力去提醒，勸導，在他們還未釀成大錯之前竭力阻止，挽回不該發生的局面。

但他更希望這一切只是自己聽錯了，理解錯了。

周昰洛的表情恢複平靜，他深呼一口氣，再次推開包廂門。

楊進窩在角落裏，像是睡着了。馮嘉揚和三個女生繼續玩骰子。而江與唐正扯着嗓子唱歌曲的副歌部分，他使出全力，憋得面紅耳赤。

周昰洛的推門動作讓他徹底洩了氣，他喘息問道：“周哥，你幹嗎去了？”

周昰洛淡淡地看着他，從沒想過江與唐的笑容有一天也能讓他感到頭皮發麻。他穩了穩心神，故意強調：“一直在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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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江與唐微愣了下，臉上并沒有露出周昰洛所想象的驚慌，他只是意外地“嗯”了聲，納悶嘀咕着：“那我剛才怎麽沒看見你？”

話落，音樂再次響起，江與唐又事不關己般接着唱歌。

原本打算現在就離開的周昰洛又坐了回去，他時不時地擡眸注視着江與唐的動作和眼神，哪料這人除了偶爾冒出的幾句玩笑話外，一心都在唱歌。

就連跟女生玩骰子的馮嘉揚也沒有過分的舉動。

就在周昰洛毫無頭緒之際，他倏然間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因為躲在衛生間的隔間裏，他忽視了兩人說話時的表情，又一時被談話的內容所驚住，竟沒注意到江與唐口中隐約透出的憤怒。

可如今瞧着他對三位姑娘打鬧時的語氣，反而讓周昰洛感到不出丁點煩躁的意味。

難道那姑娘不在這？

周昰洛猛地提氣，他咬牙想着，不管是不是誤會，既然他聽見了，就不能不管。但在事情沒弄清之前，他又不好直接質問江與唐，于是周昰洛将視線重新落在窩在角落的楊進身上。

按照馮嘉揚的意思，出主意的人是楊進。

若換成兩年前，周昰洛一定會無條件地相信楊進。可兩年後，楊進陰晴不定的态度讓周昰洛感到格外的陌生。

亂七八糟，毫無邏輯的想法争前恐後地往腦子裏擠。其實這個時候他特想喝點酒讓大腦放空下，但想到自己一會兒還要開車，便只能忍着頭痛将這些糟心窩的事強壓下去。

周昰洛硬生生地坐到散場，他的耳膜被江與唐震得嗡嗡作響，直到聽見馮嘉揚的一句“時候不早了”才漸漸恢複過來。

楊進是被江與唐叫醒的，他慵懶地睜開眼睛，看見周昰洛的瞬間微愣了下，他是真心沒想到這人居然還在。

他打心裏自嘲地笑着。

三位姑娘收拾好挎包，挽着胳膊推開門，幾個男生跟在後面。

江與唐拎着禮物，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周昰洛，象征性地問了一嘴：“周哥，我們要去網吧上分，你去嗎？”

周昰洛沒讓自己的情緒外露，他淡定地搖了搖頭。

江與唐也沒勉人所難，只是晃動着手裏的禮物，再次感動道：“謝周哥的禮物，那你回去慢點。”

說完又不忘沖着前面的三名女生喊道：“陶子，你們怎麽回去。”

聞言，雙麻花辮的女生回過頭，“走回去啊。”

江與唐猶豫了會兒，又道：“等我下，我陪你們回去。”

解陶三人頓住腳步，轉過身來，“不用了吧，你們不是要去上網嗎，這離學校也不遠，我們三一會兒就到了。”

江與唐向前走了兩步，再開口時語氣變得不容拒絕：“太黑了，我跟你們走，反正也沒幾步，我一會兒再去上網。”

聽完這話，周昰洛突然上前。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過度緊張了，大腦還沒做出判斷，身子便先給出反應了。他緊緊地拽着江與唐的胳膊，生生将人扯了回來。

突如其來的拉力讓江與唐口中下意識“操”了聲，然後整個人向後踉跄兩步。直到站穩後他才擡起頭，詫異地看着險些讓他摔倒的罪魁禍首。

随即而來的還有其餘人的視線。

靜了幾秒後，在衆人注視的尴尬下，周昰洛慢慢松開了手，“要不……你去上網吧，我送她們回去，我的車正好停在D大附近。”

說完後，周昰洛竟莫名地有幾分心虛。

江與唐面露疑惑，很快轉瞬即逝，抱怨道：“周哥你好懸沒把我拽倒。”

就這樣，七人分成了兩撥。江與唐三人去了網吧，而周昰洛負責護送三位姑娘回學校。

其實他的車不在學校，只是潛意識裏不想讓江與唐單獨護送。他知道自己多少有些偏激，對事物産生了一概而論的誤區。

但若一個混蛋是真的壞到了骨子裏，那他也是很難改掉惡習的。

三位姑娘走在前面，他跟在三米之後。

這一片算是通往D大的小路，沒有主街上熱鬧，除去安靜不說，路燈還透着一股死氣的暗黃，混着陰沉的天氣，還真有幾分吓人的意味。

周昰洛低着頭默默地走着，腦中還在捉摸着衛生間的那件事，越琢磨越确定了要找楊進談談的必要。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總惦記的原因，只聽身後傳來一陣又急又悶的腳步聲，他下意識回頭看去，便見楊進破天荒地跟了過來。

楊進一言不發，加快步伐攆了上來，又在距離周昰洛半米的位置放緩腳步。

周昰洛舔了舔唇，瞥了他一眼，主動開口：“你不去網吧了？”

楊進煩躁地“嗯”了聲，“不去。”

這時，前面的解陶聽見了聲音，詫異地轉過頭，看清是誰後整個人又驚又喜，“楊進。”

她跑了過來，跟在楊進身側，嘴上說個不停，原本寂靜的街道霎時充滿鬧聲。周昰洛識趣地往一旁退了退，給這姑娘留出足夠的位置。

好在D大是真的離得很近，沒過多時就到了。

D大的宿舍區域跟其他學校不一樣，還沒到公寓樓下就已經明确了男女兩扇通道，讓校園內很多想送女朋友回宿舍的情侶紛紛止步于此。

三個女生進去後，四周就只剩下周昰洛和楊進兩人。

周昰洛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他直勾勾地望着姑娘們，确認三人遠去後才收回視線。

“我有事要問。”

“相中哪個了？”

兩人同時開口，打破沉悶的氛圍。

周昰洛不僅沒聽明白，還一時忘了自己想要說的話。他呆愣地看着楊進，遲鈍地反應了許久，怔道：“什麽？”

楊進退後兩步，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裏掏出煙，淡淡地提醒他：“從唱歌開始你就一直盯着她們，完事後還要親自來送，所以說你到底相中她們三誰了？”

說完又扯着嘴角笑了下，意味極其嘲諷，“我可以考慮幫你介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