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四腳蛇

周昰洛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挂斷的電話，等他再回過神時兩條腿已經坐麻了半截。

他煩躁地把手機扔到一旁，就昨晚以及剛剛的那個夢低聲嘟囔了一嘴“真有病”，然後重新躺回床上。

周昰洛苦着臉，難受地翻了個身，不情願地将臉埋進枕頭裏。他的腦袋裏亂成一團，周昰洛努力穩定心神，理智地去回憶與楊進重逢後的點點滴滴，忽然一個想法鑽進腦中。

他不會是病了吧。

可承認自己病了，不就是變相的承認自己可能是個同性戀嗎？

可如果不是病了，那又該如何解釋自己親了楊進，又做了那種奇怪的夢。

周昰洛不是個傻子，就算他再死鴨子嘴硬，不想承認并急于證明自己。但他自小便堅信萬事終有緣由的道理是不會輕易被他打破的，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也甭管心甘情願還是迫不得已總歸要有一個說法。

只是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了，颠覆了他二十多年的認知。

挂斷電話的譚翠也顧不得大過年的，直接一個電話給那姑娘的母親打了過去，得到準信後又急忙給周昰洛發了過來。

——在老家過年呢，得初五初六能回來。

周昰洛嘆了口氣，望着天花板上的幾何燈，且不提相親那姑娘什麽時候回來，眼下難在楊進确确實實就住在他家。

D大開學怎麽也要過了十五。

也就是說他還得裝作沒事人一樣跟楊進大眼瞪小眼地瞪上半個多月。

畢竟是周昰洛自己種下的果子，沒道理也不會随意就将人攆走，但想到接下來兩人要共同相處的日子，一股尬意順着他的腳趾便漫了上來，周昰洛又開始翻來覆去的難受，于是他一咬牙下定決心。

楊進不走，他走。

周昰洛是個行動派，想法剛一冒出來，立馬起床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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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朦胧胧得剛亮，牆上的時針停留在數字六的位置，楊進應該還沒醒。周昰洛下意識放緩腳步，放輕動作。

昨晚茶幾上狼狽的一片已沒了蹤影，幹淨得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周昰洛沒心情細想，趁着楊進沒醒，緊張得像個小偷似的慌亂推門離開。

周昰洛在首都沒有親人，唯有的幾個好哥們也都回老家過年了。

大清早還趕着大年初一，街上營業的店鋪微乎其微，除了賓館他想不到什麽落腳的地方。

涼風襲過，周昰洛緊了緊衣袖，縮了縮脖子，他深吸一口涼氣。一瞬間，無助，無奈，還有一種介于孤獨與落寞之間的思緒狠狠地紮進心裏。

“自找的。”他嘲笑般挖苦着自己。

周昰洛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

三個小時後，他接到了楊進的電話。

不用想都知道楊進要問什麽，周昰洛按着之前打好的草稿解釋着：“串門，大過年的哪家不走個親戚，你要無聊自己找點感興趣的事打發打發時間。”

楊進也沒懷疑，問他：“哥，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周昰洛想也不想地回道。

電話那頭的楊進靜了會兒，明知道但還是略有期待地出聲問他：“......中午是不是趕不回來吃飯了？”

周昰洛“嗯”了聲，他靠在駕駛座上，開了一上午的車，臉上寫着疲憊，“你自己整點吃的吧。”

楊進拾起失落的心情，接着又問：“那你想吃什麽？我正好下午去買，晚上給你做。”

這話讓周昰洛的心裏不自覺間泛起一絲心虛，不禁反問自己，這麽躲着到底是對是錯？

楊進等不到回音，疑惑地喊了他一聲：“哥？”

周昰洛打散思緒，敷衍着：“......再說吧。”

瞎折騰了一天的周昰洛終于累了，下午三點多熬不住的他找了家價格實惠的賓館打算補覺，因為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楊進，更怕接到對方的電話。于是，臨睡前周昰洛心虛地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

這一覺睡得還算踏實，再睜眼時周遭一片漆黑。他摸索着起身開燈，然後拿起手機，如他想的一樣，一下午楊進給他打了六個電話，微信更不用說了。

他點開微信，大致掃了兩眼。

楊進幾乎每隔一個小時就會轟炸他一波，先是說一些有的沒的，最後才奔向主題，無非就是問他什麽時候回家，晚上想吃什麽，遲遲等不到回音，甚至還擔心起他的安全。

周昰洛無奈地嘆了口氣，拿起外頭退房回家。

趕到家時正巧九點半，周昰洛推門的瞬間楊進立即從次卧竄了出來。

擔憂又驚訝的表情讓周昰洛再一次心虛，他放緩語氣，“怎麽沒睡？”

楊進瞪着眼睛，感慨着：“我以為你......”

還沒說完便想到大過年的不能說一些不吉利的話，連忙止住，“反正就是......你再不回來我都打算報警了。”

周昰洛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趕忙彎下身子低頭脫鞋，“我能有什麽事？”

楊進質問：“你怎麽不接電話？”

“陪長輩聊天，手機靜音了。”周昰洛眼睛也不眨，随口扯道。

楊進“哦”了聲，有些不滿：“好歹微信跟我說一聲，我擔心了一個晚上。”

周昰洛站起身，強裝淡定往卧室走，“下次一定。”

然後不給楊進繼續開口的機會，直接将門堵死：“我累了，睡覺吧。”

之後接連三日，周昰洛同樣早出晚歸，連出門的理由都是之前的那個，兩人加起來總共說的話數都能數得過來。

起初楊進沒反應過來，漸漸地自然就起了疑心，周昰洛連理由都懶得換，誰家走親戚能一早一晚連走四天。

楊進心照不宣，忍着沒去追問，只是每日的微信消息肉眼可見地減少，到最後只剩下了兩句。

“哥，今天能早點回家嗎？”

“可不可以陪我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