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岩雷鳥

周昰洛也挺無語的，剛進家門口，屁股還沒坐熱乎，就無緣無故接了個費力不讨好的活。而對方表現得還挺積極，次日一放學準時跑到周昰洛跟前報道。

趕鴨子上架，周昰洛只好停下手頭上的事，硬着頭皮翻看楊進帶來的練習冊。

一細看，周昰洛更頭疼了。楊進居然是個理科生，與他這個文科生學的本就不同，再讓一個畢業六年的文科生去輔導理科生的功課，那不是扯淡嗎？

周昰洛不想誤人子弟，表面上愁眉苦臉，可心裏樂開了花，這可不是他不想教，能力不行他也沒有辦法。

周昰洛嘆了口氣，拿着課本對楊進實話解釋，等着對方識趣離開。

楊進怔了怔，乖巧地收回與理科相關的課本，接着利索地從包裏掏出另外的課本，勉為其難道：“哥，那就學數語外吧，這個文科理科差距不算太大。”

周昰洛腦子嗡的一下，鬼知道差距大不大。不過周昰洛的數語外确實很好，尤其是數學。他當初選擇學文跟大多數人的原因一樣，就是單純的學不懂化學和物理，什麽化學元素，小車加速度，他聽着就頭疼。

說他不是個學理的料吧，可他偏偏又酷愛數學，越難的題做起來就越興奮，到現在還能讓他引以為傲的事便包括高考那年的數學差六分就滿了。

若不是更偏愛電影，或許他會選擇建築學專業，再考個一模二模，一建二建等證書，即使一年不幹活，也能拿到錢。

曾經的記憶漸漸浮現，連帶着周昰洛當年那股子學數學的勁。他下意識翻開數學講解練習冊，根據上面的講解步驟一點點推理，興奮地發現自己居然還記得。

周昰洛舒展眉頭，好像找到了格外有趣的事。津津有味之餘想到了一旁還站着楊進，他微微擡眸，看向一旁的練習題，沖楊進吩咐着：“那你先做題吧，哪道不會再問我。”

楊進領了意，拿起作業本認認真真地寫了起來。

譚老太太家沒有專門的書桌，兩人便伏在吃飯的大圓桌上，周昰洛坐在炕上，楊進搬着凳子坐在對面。起初兩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擾，半個小時後，一旁的楊進有了動作，他擡起頭，偷偷地看着眼前的周昰洛。

糾結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哥。”

周昰洛頭也沒擡，疑惑了聲：“嗯？”

楊進抿着嘴唇，将練習冊往周昰洛身旁推了推，手指着其中的一道填空題，不好意思地說：“這題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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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昰洛擡眸掃過，這是一道複合函數求導，他看了兩眼，費解地看向楊進，這題算比較基礎了的，一般不會獨自出現在填空題上，大概率是後面大題中的第一道送分小題。

楊進這要是都不會做，那可真是有的學了。

周昰洛沒直接就講，他抱着希望想讓楊進再試一試。

楊進哭喪着臉拿回練習冊，直勾勾地盯了十多分鐘，手上倒沒閑着，在練習紙上畫了又畫，擦了又擦，可就是寫不出來。

周昰洛見狀，也不為難楊進了，他接過紙和筆，“求複合函數的導數就是從外到內求導，首先對外層函數求導再乘以內層函數求導。”

周昰洛邊說邊寫，一步步講解着，開始時遇到基礎知識還會考考楊進：“cosx的導數是什麽？”

楊進睜着眼睛，無知地搖了搖頭。

見楊進不會，周昰洛緊蹙眉頭，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講，講完後，又問：“聽懂了嗎？”

楊進沒直接回答，他盯着本子瞅了半天，然後擡頭看向周昰洛，嘿嘿一樂，難為情道：“其實……沒太明白。”

周昰洛被這一句話徹底整無語了，見這人還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特想一本子呼在他臉上，告訴他別學了，回家種地吧。

“哥，你再講一遍沒準我就懂了。”楊進見好就收，他哀求着周昰洛，一張小臉上挂滿了對知識的渴望。

周昰洛的手擡起放下幾次，最終還是沒有把筆扔掉，咬着牙又講了一遍。

第二遍後楊進沒發表自己到底懂沒懂的意見，但周昰洛瞧着眼前的二傻子，明白自己又白講了。

他沒想到楊進的基礎這麽差，別說還有一個月高考，就是再讓楊進學上一年，上大學也是夠嗆。周昰洛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想告訴楊進該吃吃該玩玩吧，可話到最後卻變成了耐心地提醒：“今晚回去多背背基礎公式。”

楊進聽話又乖巧地點着頭。

這時，何玲玲掐着點敲了敲門，而後推門進來，朝屋內的兩人道：“學得咋樣啊，休息會兒，先去吃飯吧。”

周昰洛以為何玲玲只是來叫楊進回家吃飯的，他壓根就沒動，以至于何玲玲在叫出他的名字時，愣了許久才回過神。

“走啊小洛，吃飯了。”

周昰洛不太好意思去人家吃飯，正想拒絕便瞧見裏屋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踱步出來，“小洛，這幾天你就去你何姨家吃吧，我這腿腳不方便做飯。”

周昰洛遲鈍道：“那你呢？”

何玲玲大笑：“我還能把你姥忘了，一會盛好就給她端來了。”

周昰洛一聽也沒再說什麽，畢竟他再不好意思也不想跟自己的肚子過意不去，姑且就當是楊進支付的學費。

飯桌上只有周昰洛和楊進兩人，何玲玲在廚房盛菜，沒多大工夫端上一盆東北亂炖。有肉，有豆角，有土豆，還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周昰洛仔細瞅了半天才分辨出是茄子。

何玲玲拿出兩個小碗先盛好米飯，又在米飯上澆上兩大勺菜，然後将其中的一個推給楊進，吩咐着：“去給你奶奶送去。”

自己則端着另一個出去，周昰洛估摸着是給他姥送去的。

楊進很快回來，他拿起空碗走到電飯鍋前，問：“哥，你能吃多少？”

周昰洛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己沒盛飯，他局促地站起身，有些尴尬：“我自己來吧。”

周昰洛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在別人家吃飯，一時間手和腳也不知道該怎麽安置，坐在身旁的楊進好似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偷偷觀察着周昰洛愛吃卻不好意思多夾的菜，然後再挑出來全都送到周昰洛的碗裏。

周昰洛讨厭別人給自己夾菜，筷子上夾帶着的口水讓他難以下咽，他正要擡頭提醒楊進，卻瞧見楊進放下那雙給他夾菜的筷子，轉而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這頓飯吃得還算輕松，周昰洛本想刷碗，奈何楊進搶了先，将他轟走。

周昰洛只好拍拍屁股往家走，一進屋就瞧見老太太抱着一堆柴火踉跄地挪到廚房，周昰洛連忙上前幫忙，不解問道：“姥，你這是要幹什麽？”

譚老太太嘴裏叼着煙，被煙熏嗆得眼睛不自覺眯了起來，她嘟囔着：“不做飯也得燒炕啊，現在晚上還是有點冷，少燒一點要不該凍感冒了。”

老太太說着便要忙活，周昰洛見外婆行動不便，只好搶下柴火，自薦着：“姥，你回屋吧，我來燒。”

“你會嗎？”老太太質疑着，“你別把我房子點了。”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周昰洛頂了回去。

老太太被這句話逗笑了，索性不管了，轉身回屋。

周昰洛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他以為點個火燒個炕很簡單的事，結果忙活半天竈坑裏的柴火硬是沒着起來。而周昰洛的倔脾氣反倒是起來了，他不好意思叫老太太，就這麽硬跟柴火耗着，好不容易火苗有了旺盛的意思，哪知又被周昰洛一棒子壓滅了。

這回周昰洛是徹底絕望了，也認命了，該向現實低頭了，正當他起身要去喊外婆時，楊進推門進來。

走近一瞧當即就明白了，他二話不說拿起被周昰洛扔在一旁的柴火，熟練地架好位置，借助一旁的塑料袋沒多大工夫就點燃了。

周昰洛在某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什麽都辦不好。

但楊進并沒有笑話他的意思，他蹲在竈臺邊注意着火勢，然後仰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周昰洛，微微一笑，問道：“哥，你吃過竈臺烤土豆嗎？一會兒我給你烤兩個，可好吃了。”

周昰洛說不出來的感受，既生別扭又生感謝，他打量着眼前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陽光俊俏，熱情心細，看不到不良習性，尋不到青春叛逆，總之除了學習不好，好像沒有一丁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