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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孟戈和晉家九郎晉榆進了雅間後,便有身姿曼妙的伶俐花娘們進來伺候。
晉榆見識過琳琅閣的手段,也得過琳琅閣的面具饋贈,但因此次是帶徐孟戈前來,并沒有提前換裝,自是有人知道二人身份。
往晉九郎身邊依偎的花娘柔柔靠了過去,另一穿淺櫻色廣袖薄紗褙子的花娘卻是猶豫了下。
謹威候府世子徐孟戈的‘名聲’,在宣京連老百姓都知道。
雖然他已三年沒在京中露面,也不知是不是還跟原先一樣不留情面。
事實證明,驢子西出陽關也變不成駱駝。
徐孟戈看着搖曳着猶豫的花娘,面色冷淡,言語微諷,“我建議你想清楚,若你‘不小心’倒下來,我起身比你倒下速度快。此處矮幾扶墊棱角不少,破了相琳琅閣該是不會留你,我也不會賠錢。”
想要裝作不小心倒下去試探的花娘:“……”
晉榆吃了杯花娘喂的酒,憋着笑沖兩人揮揮手,“你們先出去,我們今日是沖閣裏新寶貝來的。”
二人心下了然,起身娉婷行禮,晃着腳踝的銀鈴恭敬退了出去。
等雅間內沒了人,晉榆憋不住了,斜靠在矮幾上哈哈笑,“你這人活得是真沒意思,左擁右抱逢場作戲的樂子罷了,你這再守身如玉,如今也沒人敢嫁你不是?”
說罷,晉榆想起剛才門口遇到的蔣雲若,得知對方行九,他還覺得是個緣分呢,若非知道徐孟戈不喜歡這種浪蕩子,他還是很願意與對方結識一二的。
到底忍不住私下感嘆幾句,“別的不說,剛才那位九郎還挺有意思,瞧着年歲也不大,同樣久未歸京,一來就得了花娘們的擁簇,若非浪蕩太過恐會惹出事端,否則人家過得可比咱們逍遙多了。”
越說他越好奇,“就是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小郎君,看他也不像是尋常人家出來的,但沒聽說哪家最近有子弟歸京啊。”
為衆人所知的,也就新出鍋的徐宿衛郎一個。
這會兒徐孟戈倒是沒再露出厭惡神色,只鄙夷看了晉榆一眼,“你怎知對方真的是久未歸京?論起來,同為九郎,你除了家世,确是給對方提鞋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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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晉榆坐直身子,瞪大了眼,“你剛剛不是看人家一眼都嫌棄,這會子怎麽還誇上了?”
徐孟戈是不喜歡蔣雲若那種浪蕩勁兒,家裏有個老的就夠人頭疼的了,他最讨厭這種混不吝,但卻不會否認對方的長處。
“從他衣衫來看,布料作價不菲,是宣京的新料子,但款式卻是尋常。”
“他下意識摩挲大拇指,想必是在家中常戴扳指。”
“在風月場合游刃有餘,争強鬥勝也不乏底氣,想必家裏不缺銀錢。”
“但他眼力不弱,瞧着你我的衣衫佩飾,眼中有不忿卻嬉笑着沒再挑釁,自命不凡又會隐忍算計,還用我跟你說他的身份?”
晉榆目瞪口呆聽着徐孟戈冷靜分析,聽得他都明白過來,“不是……就照了個面的功夫,你就看出來對方是個商戶子了?”
在宣國,雖手握金銀最多的是商戶,但商戶地位卻不高,小到外出行走時衣食住行的規格,大到宅院和仕途的限制,方方面面都極為嚴苛。
頓了下,晉榆反應過來又問,“對方算計什麽了?”
徐孟戈看都不看晉榆一眼,若是沒有家世,晉九郎碰上剛剛那位九郎,怕是被人家賣了,都還要樂颠颠給人家數銀錢。
他只問晉榆:“他從出聲嘲諷于我,到讓你我都不願與之交談,可曾洩露自己分毫消息?”
事實上,徐孟戈耳力不弱,後面蔣雲若和花娘的對話他聽到大半。
那小郎君十句有八句是問或反問,讓人知道他想讓人知道的,卻半點沒讓人知道自己的來路。
獨這樣也就罷了,對方借着并未易容徹底的婢子,是既知道他們對此不喜,避免了可能會有的沖突,卻也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
徐孟戈毫不懷疑,待得來日若是有需要,對方絕對能沒臉沒皮湊上來,到時也不用跟旁人一樣還要從頭開始。
這番心計和市儈實非尋常人能擁有,必定出身與人打交道極多的人家,由此可見十有八九是商戶。
其實抛卻徐孟戈個人的喜好,那位九郎若不是商戶子,還挺适合飛虎衛的活計,起碼抓細作時,對方眼神比那些只有把子力氣的莽夫們強。
晉榆想了想,拍拍大腿,“嘿,那叫我說,這人可以用啊。”
見徐孟戈蹙眉滿臉拒絕,他有心勸慰好友幾句,“大郎你還別總是瞧不上浪蕩子,旁人不說,世伯在那兩位面前都如魚得水,你也別總跟世伯頂着來,父子哪兒有隔夜的仇。”
徐孟戈面色淡淡倒了杯酒,“我們府裏什麽情況你不是不知道,換你從小到大都要在胭脂堆裏打滾,明槍暗箭的躲不完,你的存在還會成為筏子,讓母親放不下掙不開,你還能浪蕩得起來?”
晉榆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
謹威候府的後宅之亂,在整個宣京都不是秘密。
謹威候夫人陶樂郡主每每出現在宴會上,都會成為好些人暗中排揎嘲諷的話題,這幾年都不怎麽出門了。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徐孟戈傳自母親的漂亮丹鳳眸淡淡掃過剛才沒關緊的屋門。
有個身量不算太高的瘦削小郎君,被幾個花娘輕輕扯着逗弄。
估計他從未來過這樣的場合,耳尖通紅地不住後退,那緋色從露出的半截臉一路紅到脖子裏去。
但對方嘴唇緊張得發白,一直揮着手,略弓着背蒙頭轉向想逃,卻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擺脫不開花娘子們似有若無的戲弄,那小郎君偶爾倉惶擡起眸子,看得出快要哭出來了。
徐孟戈事不關己地低頭喝了杯酒,換了話題,“算了,不提這個,你今日帶我來琳琅閣,想讓我看什麽?”
晉榆掃了眼外頭,同樣瞧見了外頭的亂象,也沒動什麽恻隐之心。
左不過是被家裏人帶出來長見識的小郎,是好是壞都是閱歷嘛。
他讓徐孟戈從小都罵出來了,多管閑事的從沒個好下場。
他湊近徐孟戈,聲音放輕,“就你回京前後腳的功夫,聽說琳琅閣在找什麽東西。我二哥他們一直難勘破琳琅閣的跟腳,好不容易有了破綻,二哥讓府裏的暗衛偷偷打探,終于有了發現。”
徐孟戈挑眉看他,“什麽毛病?茅坑蹲多了,等着我踹你呢?”
晉榆嘿嘿笑,朝着東城那邊指了指,食指又往天上豎起,“琳琅閣背後應該是那位,聽說今日拍賣的寶貝裏,就有他們找回來的東西,那位的人給送過來的。”
大千歲嗎?
徐孟戈眼神微動,琳琅閣在宣國已有十六栽,前面十二年都只是尋常風月場所,并不算高調。
琳琅閣真正名動天下,還是先帝駕崩前那年,在整個宣國轟轟烈烈的祈福花會。
驚豔絕絕的祈福手段讓琳琅閣就此聲名大噪,其後層出不窮的花樣更廣為流傳,在宣、曦、虞三國都有所耳聞。
宣和帝一直想要知道琳琅閣的底細,卻怎麽查都查不出背後之人,竟然是承王?
徐孟戈覺得有些說不過去,若琳琅閣是承王的,那祈福花會他怎會不為自己請功?
要知道這位承王,先帝還在時就嚣張坦蕩受着‘大千歲’稱號,他可并非是低調隐忍之人。
“你——”徐孟戈有心多問幾句,耳尖微動,突然頓住,皺着眉飛速起身。
為了不讓人聽到他和晉榆的話,他故意開着門眼觀六路,當然也耳聽八方。
剛才那被戲弄的小郎君,不知怎的,從斜對面跑到了他們這一側。
徐孟戈止住話音的同時,對方彎着腰捂着臉,使勁兒從花娘懷裏掙脫出來。
他力氣太大,花娘沒拉住,那小郎君頓不住動作,踉跄着一頭朝着他們這雅間紮了過來。
當然,徐孟戈從小躲避別有用心的投懷送抱躲出經驗來了,動作不可謂不快,對方撞上門的功夫,他已經起身側立,給對方讓開了跌倒的空地兒。
誰知對方瞪大眼,許是不想往矮幾上摔,又或是不想傷了人,努力掙紮着也往一側避——
“哎喲——嗚”還在換聲期的公鴨嗓還餘留點稚嫩,一頭碰在了徐孟戈胸上,大概是讓面具硌疼了,尾音顫出了一聲嗚咽。
晉榆看着因為沖撞力踉跄着倒成一團的兩人,有點傻眼。
到底是徐大郎太弱了,還是對方沖勁兒太大,怎麽就都躺下了呢?
徐孟戈忍着将人扔出去的沖動黑了臉。
對方因慣性力氣不算小,但這不是他頂不住的緣故,實是……對方手忙腳亂胡亂抓,抓到不該抓的地方不說,一只手還死死掐住了他的癢穴。
不等他開口,對方跟個小王八一樣撲棱着爬起來,嘴裏還不住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我,我跟那些娘子們說了不要拉扯我嗚……我找不到我二哥了,他說過不會扔我一個人呆着的嗚嗚……”
見對方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徐孟戈到了嘴邊的罵堵在了嗓子眼兒,只盤腿坐起身,擋住某個過于疼痛的地方,寒着臉不說話。
晉榆見對方抹眼淚抹到了狐貍面具上,被硌得瑟縮一下,遲疑着淚眼朦胧看了在場二人一眼,似是想要摘了面具。
“我……今日真是對不住,這位郎君沒受傷吧?我,我可以給你們請太醫,我姓孫,單名一個铎字,行……”
晉榆瞧對方這祖宗十八代都要交代出來的架勢,可不打算守着諸多看熱鬧的坦白身份,趕忙上前攔着——
“小郎君別慌,實是你兄長過分了些,定是他讓人戲弄于你,我阿兄沒事兒,你快些回去找你兄長算賬吧。”
孫铎極為歉疚又揖了一禮,“多謝兩位郎君原諒某唐突之舉,我瞧着這位郎君像是不太好,要不,要不咱們互換下名刺,若有不妥……”
“不必。”徐孟戈冷着臉深吸了口氣,指指門口,“你若真覺得抱歉,滾出去就夠。”
晉榆:“……啊!小郎君你瞧,底下鑼都開場了,聽說琳琅閣今晚有寶貝要拍賣,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他盡力了。
孫铎瞪大眼,像是害怕又像是好奇地探頭看了眼,被敲響的鑼聲吓得一個哆嗦。
他見晉榆撫着額,另一個黑着臉冷冷瞪他,低頭袖着手略擡了擡,尴尬行了一禮,退出去。
可能是還怕外頭有花娘戲弄,出去前他還深吸了口氣,出門就抱着袖子狂奔,沒多會兒就進了一個雅間。
晉榆看出來徐孟戈剛才為什麽被撞倒了,憋着樂,捂着半邊唇要笑不笑地輕咳,“你沒……”
“閉嘴!”徐孟戈額角蹦了一下,冷着臉轉向水晶簾子,姿勢還不甚利落。
晉榆笑得肩膀都打顫,許是怕還有人撞進來,倆人也不打算再聊什麽私話,幹脆關了門。
由此兩個人也就沒看到,撞進某個雅間的那孫铎,在閣內燈影變換,舞臺上胡服舞娘叮鈴着起舞時,飛速閃出門外。
他疾步走着,且走且變化着身姿,待得到了原本的雅間前,已經換了副桀骜灑脫模樣。
“小……九郎您回來了!”雪澗顧不上外頭的歌舞,在雅間裏忐忑地等着主子,聽見動靜立馬起身相迎。
她剛才聽到點動靜,但怕旁人發現不對暴露了主子,沒敢探頭出去看,“您沒事兒吧?咱們要不要現在就走?”
孫铎……哦不,蔣雲若勾了勾唇角,用扇子挑着個雪澗沒見過的錦緞荷包,繞啊繞,壞笑着坐到了水晶簾子的正座前。
她低咳幾聲,聲音又恢複了先前的清潤慵懶,“急什麽,我宰到個大寶貝,好戲還沒開始呢。”
作者有話說:
錦財: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知道大寶貝是什麽,問就是心慌想趕緊回家。
晉九:我懷疑你在耍牛忙,但徐大郎不會讓我拿出證據。
徐孟戈:對方有需要,肯定會沒臉沒皮湊上來。
孫九郎:哦,我不需要沒臉沒皮,薄着臉皮也能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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