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鹹魚的第一天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遲生躺在樹蔭下,拿一本書蓋在臉上,身下是柔軟的草坪,鼻尖是草木的清香。

舒坦!

花園是自家的,不擔心有小狗便便,不擔心被人催促離開,這樣的生活,真的太适合自己了。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報吧。

遲生正感慨着,突然有人喊:“二姑娘,二姑娘……”

聲音由遠及近,遲生非常熟練地把隐藏在花木陰影裏,這裏樹葉茂密,又是視線死角,不會被找到的。

聽到聲音漸遠,遲生才重新舒展躺平,舒服啊!

往事不要再提,上輩子不再贅敘,這輩子遲生完全點亮了投胎技能。雖然不幸穿越古代,但投身成了統治階級;雖然女人在古代是地獄模式,但她家在雲貴,風氣開放,她祖母還是受封國公的一代猛人;親媽是世女,官方認證的那種,親爹也當着官,最最重要的是,她有個雙胞胎姐姐。

這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遲生這輩子出生顯赫、父母雙全、地位優渥,還不用受繼承人教育的苦!如果爹媽要拼二胎生兒子,爵位是弟弟的,如果爹媽重長女,家業是姐姐的。家裏有權有勢,吃喝不愁,她是悠哉的鹹魚啊。

阿彌陀佛,無量天尊……這輩子,放心大膽做一條鹹魚,而且沒有後顧之憂,爽!

“二姑娘,該去上學了,二姑娘……”王女官悄無聲息地走到樹蔭下,突然出聲喚道。

遲生非常冷靜,別說吓一跳,她連呼吸都沒頓一下,仿佛熟睡一般。

“二姑娘,該上學了。”王女官拿開遲生蓋在臉上的書,熟練地推醒她。

遲生睜開朦胧的眼睛,睡意十分逼真,詫異道:“王姑姑,您怎麽在這兒?”

王女官微微一笑,“二姑娘,到上學的時辰了,下官請您去學堂呢。”

“哦,是啊,該去上學了。我課間休息的時候,看到天光明媚,就想到花園裏邊曬太陽邊看書,沒想到睡着了。唉,肯定是昨天練武練多了,齊師父的功課布置地太多。”

王女官靜靜看着她演,也不拆穿,只道:“既然醒了,二姑娘就走吧。

遲生無奈爬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姑姑,我問過朱醫官了,我這樣的小孩子,要多睡覺才長得高。瞧祖母多高大威武啊,我以後也要像祖母那樣。”

“二姑娘,大人文武雙全,您要學大人,功課是不能少的。”

“朱醫官說……”

“朱醫官說,像二姑娘這樣一天睡六個時辰太多了,其實每天夜裏睡三個時辰就夠了。”

“不行!至少五個時辰,我才七歲呢!其實,七歲的孩子,睡七個時辰也是應該的。”

王女官聽地嘴角抽搐,沒聽說哪家孩子這麽喜歡睡覺,除了襁褓嬰兒,誰這麽能睡!午睡的時候,來府裏附學的公子姑娘們,還要偷偷跑出去玩兒,這點遲生從來不讓人操心,沾枕頭就着,喊都喊不醒。

“朱醫官的話肯定是沒說過的。”王女官鐵石心腸,把遲生送到學堂門口,看着她坐好了,才施施然離開。

“我就說你逃不掉。”坐在遲生後面的是她這輩子的親姐姐春生,支着頭笑得幸災樂禍。

“逃?什麽逃?逃什麽?我只是專心向學,看書的時候不小心睡着了啊,阿春~”

春生嗤笑一聲:“這爛借口已經被李先生拆穿了,你怎麽還用啊,也不知道換一個。還有,叫姐姐!”

“李先生拆穿我了嗎?我怎麽不知道。阿春啊,名字就是讓人叫的,我們一同在娘肚子裏待了十個月,天下沒有比我們更親近的了。我叫你名字,正是我親近你的拳拳之心啊,你怎麽能誤會我呢~”遲生翹着蘭花指,學着戲臺上的腔調。

“嘔——少惡心我~”

“春生妹妹、遲生妹妹,先生快到了。”坐在兩人旁邊一旁的阿溫輕聲提醒。

“表兄,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我和阿春才是最好的。”

阿溫還沒有說話,旁邊的李休一就搶白道:“春生說得對,都對,都對~”只是這語調可不是贊成的意思。

坐在遲生、春生這一排最後的江德被說話聲吵醒,從桌子上擡起頭,又聽到這老三樣的鬥嘴,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寬敞的室內,就他們五個學生,鬥嘴都沒有多餘的聲兒。

李先生背着手,從門口進來,五個人連忙站起來,對先生行禮。

李先生身邊還有一位充作書童的李小郎,他是李先生的侄兒,侍奉叔叔也跟着叔叔讀書。李先生颔首落座,李小郎卻彬彬有禮地回禮,聽從李先生吩咐,把昨天的課業發下去。

遲生看着李小郎發還課業,一眼就看出只有四份,小班教學就這個好處,多一本少一本一目了然。

遲生原本坐在左邊第一排,見只有四份課業,猜不出是有優秀範文被先生留下來了,還是有人沒有做,如果是後者……

可惡,居然有人鹹魚功力比她還深,她不允許。

李小郎發完功課,就回阿溫和李休一的後面坐下,房間裏終于成了三個對三個的整齊聽課表現,對強迫症非常友好。

李先生看衆人都準備好了,一展折扇,突然提問:“二姑娘,背一背“子游曰:敢問其方。1””

遲生精神一振,立刻開始背書,李先生是儒學大家,但對百家也有涉獵,最近講老莊。老先生獨辟蹊徑,從《易經》開始,而研究《易經》又不得不涉及到《莊子》,《易經》這個東西對遲生而言,就是黑板上寫着一加一,低頭撿支筆再擡頭的功夫,就已經開始推導微積分。

遲生流利背下來了,李先生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遲生作乖巧狀,規規矩矩坐下聽課。

挨過這堂課,待李先生背着手走遠,衆人紛紛做鳥獸散,明明才五六個人,愣是鬧出了迫不及待的架勢。

遲生今天也不急着吃飯了,拉着春生的手,嚴肅問道:“你昨天沒交功課?”

春生白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不也不交功課。”

“我是想不交,可除了最開頭幾回,哪回成功了。倒是你,怎麽不聲不響學會了不交課業還不被李先生打手板的本事的,透露透露,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春生推開她鬼鬼祟祟的腦袋,“別鬧,我這是事出有因。齊師父加了射箭的功課,我才偶爾幾次不交的。”

“幾次?”遲生很好抓住了重點,“你都幾次沒交功課了,我居然不知道?”

“呵呵,你不是趴桌子上睡覺,就是讓幾個丫頭滿府找你,踩着時辰進學堂,從哪兒知道去。”

“不對阿,憑什麽你不交功課沒事兒,我不交功課就要被打手板。”

“就一回,你還編謊話騙先生來着。”

“一回也是打。齊師父的功課我也沒少,怎麽李先生的功課我還必須做了,不行,我的找李先生理論理論。”

春生一把拉住她,“先吃飯,先吃飯,你別去找打。”

遲生還有些憤憤不平,這是差別對待!

今年開年,遲生和春生剛分開,分別住在兩個毗鄰的院子裏。

春生把遲生拉到自己院裏用了午飯,才攆她回去睡覺。作為姐姐,春生是非常有責任心的,她對妹妹也非常了解,上課習武遲生可能會偷懶,睡覺嘛,不可能的,她只會多睡,試圖掙紮不用上下午的課。

遲生回到自己的院子裏,荔枝笑眯眯迎了出來。

“怎麽是你,桂英和栀子呢?”遲生好奇問道。桂英和栀子是遲生的大丫鬟。

“王姑姑帶兩位姐姐巡查府裏能藏人的地方去了,姑姑說了,二姑娘最喜歡在僻靜處看書,咱們做丫鬟的,就是要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下回上課,能找到主子才行呢。”荔枝暗戳戳笑她。

遲生又翻個白眼,對這個人舊獨人催她上進的世界絕望了。她一個不用繼承家業的富二代,乖乖當鹹魚就好了嘛,有她這麽乖巧的纨绔,還避免了兄弟阋牆,不是,姐妹阋牆呢!

遲生被怼了也不生氣,只道:“下午她倆不是還要去外學堂嗎?來得急?”

“再急也沒有主子的事情急。”

“這話就不對了。”遲生嚴肅着一張臉,“讀書改變命運,你們能上外學堂不容易,怎麽能懈怠。”

荔枝聽地咯咯笑了起來,“這話合該大姑娘說,二姑娘您說着就逗人發笑呢~”

“死妮子,不聽好人言,去年我還給咱們院裏考外學堂前十的發了獎學金呢,你把獎金還給我!”

荔枝也不怕她,誇張地捂住荷包:“二姑娘不是說了這是獎學的嗎?哪兒有要回去的道理,我只得了個二等,要還也是桂英姐姐和栀子姐姐先還。”

遲生看她這浮誇的演技,捂住眼睛表示礙眼,也不掰扯,自顧自進屋卸下垂髫上墜着金珠的發帶。

荔枝連忙上前幫忙,“就睡小半個時辰,頭發不用打散都行。”

“不行,崩得頭皮疼,這樣會掉頭發的,以後光着個大腦門,床上、地上、桌子上,到處都是頭發,除了頭上。”

荔枝又被逗笑:“姑娘又說笑了,這是四十歲的老婦人才該擔憂的。”

“唉,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不懂。”

“奴婢是不懂,奴婢只知道,您要是再到處去看書,讓人找不到,王姑姑就該讓您憂了。”

“怕了你了,叨叨叨叨,我要睡午覺了!”

荔枝笑着給遲生蓋上薄被,剛要轉過屏風出去,就聽遲生吩咐:“去打聽打聽我姐幾天沒交功課,怎麽回事兒。”

荔枝一頓,回身行禮應下,急切出門打聽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出自《莊子.齊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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