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鹹魚的第十天

下午上了一個時辰的武課結束,遲生拉着春生問:“你有空沒有,陪我再出去一趟,松糕只懂織布,不懂做機器,還得找個人來配合她。”

“你就不該把人帶進來。”春生翻白眼,“算了,既然帶進來,留在身邊教幾天,放回織坊去做事就行,別啥都親力親為。”

“我又不傻,把她教會了,立馬當甩手掌櫃。”遲生的目标可是靠着祖母、母親和姐姐,當一輩子舊獨鹹魚。

“上回染料的事兒,你也這麽說。”春生幽幽道。

“那是他們太笨了,總找不到方法。”遲生嘆息,有上輩子的見識打底,已經是最大的外挂,真見不得這些人空在寶山下轉悠,很多時候他們離真理就差一層窗戶紙的事兒。

“行吧,你說我就信了。不過你先陪我去怡馨園,他家新出了一個蜜棗糕,嘗嘗去。”

“是今天早上送進來的那個蜜棗糕嗎?太甜了吧。”遲生不敢茍同春生的口味。怡馨園的白案大師傅是府裏出去的,有什麽新點心,總要往府裏送。

“你明明指點廚子做了那麽多好吃的點心,自己卻不愛甜,有毛病的是你吧。”

姐妹倆一邊鬥嘴一邊往外走,路上計劃着要買多少才夠給家裏人分的。話說,買東西應該給錢這事兒,還是遲生教給春生的。遲生看來是生活常識的事情,春生還大驚小怪過。

兩姐妹的好心情持續到怡馨園為止,剛在包廂坐下,外面就有人來求見。

春生有些不悅,還是重新端坐,準備見人。所以她不愛出門,總會被打擾。

一個年輕婦人領着和春生遲生年齡相仿的小男孩兒進來,笑道:“妾身秦氏攜小兒給兩位姑娘請安。”一邊說,還一邊拉着兒子給兩姐妹見禮。

這種場合,一般都是春生出面應對。

春生端着一張标準的笑臉,吩咐:“免禮,看座。”

小丫頭端來一個繡凳擺在跟前,那秦氏微微怔愣,才帶着小心坐下,又笑:“妾身随姨母一家宦游寶地,表兄正是昆明知府。适才在外面遇到,想着必要進來請安,全了禮數才好。”

“原來是李大人的親眷,倒也不必多禮。怡馨園的的點心确實不錯,新雨,定兩下上等禮盒送給秦家太太。”

“是!”新雨脆生生應下,轉頭就讓人拿了剛包好的兩個點心禮盒過來,包袱皮都是上好的,端端正正站在秦太太跟前,一副要送客的模樣。

秦太太這回是真有些愣住了,才三兩句話的功夫,怎麽就要趕人。再擡頭一看,春生還是那副溫和的笑臉,只是臉上有明顯的疑惑,仿佛在問“怎麽還不走?”

秦太太本以為兩個小姑娘好糊弄,碰壁了才打起精神,裝作看不懂,賠笑道;“怎能偏了二位姑娘的點心,我是來賠罪的。昨日我那不省心的外甥,口無遮攔,得罪兩位姑娘,妾身在這裏代他賠罪了。”

秦太太起身行禮,身邊的孩子也上前作揖。

“秦家太太客氣,此事自有長輩們處理,你們女眷,安享富貴尊榮便是。”

秦太太推了推兒子,“這是小兒,才三歲就能讀百家姓,五歲就識了千餘字在腹內,他舅舅也是常誇的……”

春生咚得一聲把茶盞擱在桌上,那聲脆響,吓得秦太太不敢再說話。春生板着一張臉,新雨新芽自然明白,兩人同步上前,明明臉上帶笑,也不見什麽兇惡神态,愣是吓得秦太太不由自主跟她們走。

送下樓,新雨禮盒遞給身邊護衛,“兩位姑娘給李知府家親眷的禮盒,派個人送他們回去吧。”

其中一個護衛接了,被新雨拉到旁邊叮囑了幾句。

秦太太上了馬車,才反應過來,自己怎麽就被兩個小丫頭鎮住了,該把話說完了,自家表哥可是京城國公府出來的,宮中有貴眷撐腰,又當着本土親民官,就算是土皇帝,也要賣他的面子。

秦太太被趕出來才後悔自己發揮不佳的,沒有機會重來一回。

護衛得了囑咐,可不會給秦家太太留面子,李知府回來的時候,老母、妻兒都在正堂等他,表妹又在一旁抹眼淚。

李知府嘆息,“又怎麽了?”

忙了一天,回來又是各種女人的眼淚,李知府太陽穴突突直跳。

李太太冷哼一聲:“大老爺貴人事忙,衙門裏斷完案子,也該斷斷家裏的案子。”

“有話好好說,陰陽怪氣做什麽。”李知府也不高興,“表妹,可是用度受委屈了。”

秦太太只拿着帕子哭命苦,說自己寡婦失業帶個孩子,被人欺負也不敢抱怨。

李知府只以為是又和老妻沖突了,直拿眼睛去看妻子。

李太太可不慣她這毛病,又重重哼了一聲,不說話。

李老太太拉着娘家侄女的手也哭,“可不就是自家人欺負自家人,外頭人看着咱家不重視蘭姐兒他們娘倆,就欺負上來了。老大啊,你可不能任由你她們被人欺負,今天是欺負咱家親戚,明天就該欺負咱們了。”

“不怪人家看輕我,也是我不自量力。今天在點心鋪子遇上安國公家兩位女公子,想着外甥之前得罪了人,想去賠罪,沒想到反被羞辱一番。我被欺負沒什麽,我算哪個牌位上的人。只是心疼表哥,李家在京城也是第一流的人家,姑奶奶在慈恩宮裏是當世的真菩薩,李家皇親國戚的,怎麽就讓個外八路的鄉下國公欺負了。”

欺負、欺負,李大人聽了一腦袋的欺負,還沒明白事情前因後果呢。

李太太第三次冷哼,叫了個丫鬟出來,把安國公府護衛的話重複了一遍。譏笑道:“秦家姨媽平日裏在家裏賣弄小聰明,争些吃喝,我不跟你計較,可你怎麽敢打着李家的名義招搖撞騙。以為自己的算盤別人都看不清呢!”

“表嫂怎麽能這麽惡意揣度我……”

“行了,閉嘴吧!”李太太把茶盞拂到地上,碎瓷片砸了一地,正堂裏的人都吓住了。“幾個孩子先下去,大人們說事,你們不必陪着。”

等人走了,李太太才冷笑開口:“你帶着純哥兒去求見二位姑娘,打的什麽主意?不就是想拿純哥兒代替休一,進國公府做伴讀嗎?趁早死了這條心!你以為伴讀的位置寫着李家的名字,休一去不了,還必須李家重新選個人上去嗎?”

“表哥……”

“你表哥是天王老子啊!他只是個小小的知府,受國公大人管轄,你憑什麽以為他在安國公面前有臉面。就是有臉面,也該用在刀刃上,憑什麽要為你出頭賣臉?還跑去堵人家姑娘,你以為這是老家,由得你亂擺架子?”

“老爺剛才也聽了,她這種惹禍的性子,實在是不能留了。要麽送回夫家,要麽送回京城。”李太太斬釘截鐵,昨天兒子被國公府趕出來,她就下定決心了。

看李知府一副考慮的模樣,李老太太先不幹了,“兒啊,蘭兒可是你嫡親的表妹啊。那年咱們被亂兵圍城,你姨媽從牙縫裏省了糧食出來,才活了你呀。當時亂糟糟的,有人要拉了你去做兩腳羊,你姨媽把你護在身下,身上都被人打爛了。要不是她,咱們撐不到援軍過來,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啊!你姨媽就蘭兒一個骨血,你都不管了嗎?她夫家要是好東西,蘭兒怎麽會逃過來!當初我就說你們表兄妹作一家……”

“母親!”李知府立刻打斷,“這件事我明日去國公府賠罪,看國公大人是什麽意思。不過太太說到的對,表妹這次是做錯了。表妹這些日子先不要出門,陪着母親禮佛吧。”

李知府簡單了當做了決定,老太太的眼淚半含在眼眶裏,無措得看着兒子。

李知府也顧不得這許多,吩咐人把老太太和秦家表妹送回後院,又對李太太道:“你備一份厚禮,明日陪我去國公府一趟,那孽障也給我拎起來。”

“休一口出狂言,是我沒有教導好他。”李太太嘆息。

“養不教父之過,是我平日裏忙于公務,疏忽了。”

“老爺不必自責,孩子還小,還能慢慢教。老爺千裏迢迢來雲南,就是不願意在京城當個太平官熬資歷。爺們兒在外頭兢兢業業辦差,決不能讓無知女眷連累了。說句老爺不愛聽了,休一膽敢口無遮攔非議國公府家事,還不是物傷其類、觸景生情。”

“胡說……”

“老太太早年有意讓蘭表妹嫁給老爺,我知道,誰家兒女結親不是仔細挑選,姑表親、姨表親也是常事。就是現在,蘭表妹寡婦失業,老爺納她做個貴妾,給他們娘倆一條生路,我也是沒意見的。可是!為人做事不可不持身端正!蘭表妹常年守寡,心性孤拐,把純哥也帶得愛用內宅手段。這不行,純哥兒是要頂門立戶的爺們,這回他們算計國公府兩位姑娘,老爺難道還不警醒嗎?”

李知府揉了揉眉心,“往日你說表妹性情不好,我還以為她是守寡心裏苦,沒想到……我從小拿她當親妹妹,納妾的話不要再提,我根本就沒這心思。現在要緊的是國公府那邊。”

“老爺也是做人下屬的,不把事情處理好,若是國公爺問起來,休一小小孩子,怎麽有這樣惡意揣測,是不是家裏父母言傳身教?咱們怎麽回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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