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投壺

小二來回走動,放置銅壺和箭矢。

即将開始時,跟周圍官宦子弟閑聊的孔忠林忽然提議:“前幾日,我聽聞投壺玩出了不同的新花樣,我們這回要不要試試?”

“什麽新花樣?”別人好奇。

孔忠林卻賣起了關子,故作神秘,惹得衆人起哄,紛紛讓他快說。他便笑着道:“背投……”

少年們一臉失望無趣,“這算什麽新鮮,我們早就玩過了。”

“還沒說完呢,不是我們投,是挑個仆從來投。”

“讓仆從投壺?”

衆人對視,稍加一想,便明白過來。這就像是賭馬鬥雞,自己不上場,但娛樂趣味一點都不少。比起乏味的普通玩法,年少氣盛的小公子們當然想嘗試些不同的。

“聽着好像是有點意思,陽羽,灼之要不要玩?”

姜陽羽轉頭看向身旁人,“想玩嗎?”

蘇灼之還沒說話,問的人就先樂了,“瞧我這記性,單問灼之不就好了。”

衆人皆知,姜陽羽跟疼親弟弟一樣疼蘇灼之。孔忠林費盡心思融入圈子,提前做足準備說了好些讨巧的話,才好不容易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可不過一刻,就又都回到了蘇灼之身上。

孔忠林咬牙,眼含不甘。他實在無法理解,不就是個低賤的商戶子嗎?憑什麽跟官宦子弟站在一起,憑什麽得到國公世子另眼相待!

蘇灼之餘光掃過孔忠林,展顏笑得歡快,“自然想玩啊,我們看看誰運氣好,是最後的贏家。”

大家都挑選起了仆從。投壺需要技巧經驗,盯着壺都不一定能投中,更遑論背投了。要麽技術過人,要麽運氣極佳。

蘇灼之拍了下謝玦的肩膀,“你替我去投,認真點,可別輸了,丢我的臉。贏了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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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得到回應,蘇灼之傾身湊過去,黑白分明的眼眸闖入謝玦的視野,透着一種不谙世事的清澈單純,輕易就能看透。

“聽到了嗎?讓我丢臉你就別待在玉瀾堂了。”

謝玦眸色微暗,點頭,“是,少爺。”

随意點了個小二充當司射計分後,投壺開始。

背投難度不是一般的大,箭扔出去,大多直接砸地上,好運點碰到壺了,又會彈出去。

少年們看得又是緊張,又是嘆氣,懷疑根本出不了勝者,大家一起輸。

“中了!”

孔忠林的下人投中了壺口,率先得了十籌。在衆人驚嘆的注視下,孔忠林很享受這樣的關注,謙虛說:“一時好運罷了。”

下一個,是謝玦。

他面無表情,不像別人謹慎緊張地握着箭猶豫怎麽扔,而是一拿起來就很随意地扔出去。但偏偏,中了。

“貫耳,第一箭就貫耳!”

“他後腦勺長眼睛了嗎?還是有初貫耳,得二十籌。”

孔忠林臉色驟變。

這還只是開始。

謝玦接連投中,箭輕輕松松正中貫耳,穩得不可思議,跟吃飯喝水那麽簡單。

葉華晖忍不住湊到蘇灼之身邊問:“你這侍衛哪找來的?專門投壺的吧?是不是有什麽秘笈?”

蘇灼之喝了酒,微微醺,反應都比平日遲鈍些,慢吞吞說:“我……不知道,我第一次看他投壺。”

“這你也敢讓他上,大膽賭徒啊你。”葉華晖翹着二郎腿,一晃一晃,興致高昂說,“我覺着這還不是他全部的實力,讓他投兩支箭。”

負責遞箭的小二愣了一下,忙又遞上一支箭。

謝玦沒接,而是偏頭看向蘇灼之,淡漠的眼神,似乎在等主子的命令。葉華晖沒資格要求他做什麽。

也是這時,他才注意到蘇灼之酡紅的臉蛋,眼神有些迷離,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單手托腮,正漫不經心地盯着他看。

對視上了,蘇灼之還有些困惑,歪了歪頭,“你看我幹嘛?”

微醉的嗓音軟綿綿的,像在撒嬌。

謝玦頓了頓,反問:“少爺想看我投雙箭?”

蘇灼之覺得這場投壺挺精彩,興致盎然,眨了眨眼睛,毫不猶豫點頭,“想。”

不知為什麽,他總感覺謝玦能成。大概是他前面扔箭的姿态都太得心應手了。

果然,兩支箭矢從謝玦手中投出,在空中劃過利落有力的弧線,精準落入左右壺耳。

又得十五籌。

司射記下,喊得響亮,比謝玦這個參與者還要激動。

在場的公子哥們也忍不住鼓掌,直呼好。雖然贏的不是自己,但他們又不是多執着輸贏,最重要是玩得開心嘛。唯一的例外,是站在後面的孔忠林,面色發青難看。他的随從瞥見了,不禁瑟縮,洩露出幾絲懼意。

其他人也偶有中壺,但顯然不夠謝玦厲害,全壺,當之無愧的勝者。

葉華晖拽了蘇灼之一下,雙眼發亮,興奮說:“你把那侍衛借我幾天,我學學他那套投壺技巧。”

“不行。”蘇灼之拍掉他的手,果斷拒絕。

“欸,這你就不夠意思了啊,一個下人而已。換做是你要,我直接送你都行,有沒有把我當兄弟?”葉華晖不滿,抱怨他沒義氣。

孔忠林見縫插針,玩笑似的說:“說不準這侍衛對灼之來說,不一般呢。”

京城世家貴族,表面光鮮端方,私底下追求刺激玩一下男人,也不算什麽稀罕事。

葉華晖驚訝,正要開口問。

蘇灼之眼神陡然一冷,不客氣地瞪向孔忠林,“我跟他聊天,你插什麽嘴?我允許你說話了嗎?”

孔忠林沒想到一商戶子膽敢如此藐視自己,氣得面色紅白交加,惡狠狠罵:“蘇灼之,你以為你是誰?別太猖狂……”

話還沒說完,蘇灼之就一臉嫌棄地打斷了他,直率說:“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我讨厭你。”

他甚至捂住了耳朵,孩子氣十足。

姜陽羽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還我讨厭你,哈哈,灼之你是小孩子嗎?”

其他人也捧腹大笑起來。孟元洲伸手去捏蘇灼之的臉,調侃:“灼兒,你不會才沾那麽點酒,就喝醉了吧?你不行啊。”

蘇灼之一聽,當即怒了,男人怎麽能說不行。他甩袖罵回去,“放屁!你才不行!”

“哈哈哈,你們別争了,趕緊打一架,看看到底是誰不行。”

衆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忍不住想逗蘇灼之,都圍了過來,有的伸着兩根手指問他這是多少,有的趁機哄騙他叫自己哥,還讓他說三遍我是傻子。

鬧哄哄的,把孔忠林擠到了外面,無人在意他黑如鍋底的難看臉色。龔成作為帶他來的人,安慰了他一句,“他喝醉了,不是故意針對你的,別放心上。”

說完,就也加入了逗醉鬼的行列。

蘇灼之不耐煩地伸手推他們,“我沒醉!你們找打是不是?”

他真心覺得自己意識清醒,只是頭有點暈,臉有點燙,手腳有些發軟,沒平時那麽靈活而已,他才不會傻乎乎上當。他還記得自己贏了桌上那堆寶貝呢。

“謝玦,你過來。”蘇灼之命令。

謝玦站在一丈外,冷漠地看鬧劇一般看着他們,沒有回應。

蘇灼之皺眉繼續喊:“謝玦,謝玦,謝玦。”

拖長的尾音軟乎乎,像要小魚幹吃的貓兒,只有他以為自己很高冷有氣勢。

“謝玦?誰啊。”姜陽羽等人都不知道。一旁小二趕忙推了謝玦一下,催促:“你主子找你,還不快去。”

謝玦淡淡地瞥一眼,小二吓得一個激靈,迅速縮回自己的手,像是晚一點就會被剁掉。

謝玦穿過貴族子弟,來到蘇灼之面前。

“太慢了!”蘇灼之不滿。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肯借人給葉華晖,這侍衛實在太笨太木讷了,肯定會惹惱人挨罰的。

衆人看着蘇灼之使喚貼身侍衛去把桌上的勝利品拿過來。

蘇灼之兩眼彎彎,笑着嘚瑟炫耀:“我贏啦,你們都是我的手下敗将。”

“好家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拳頭都癢了。”

“嘿嘿,你就是嫉妒我,想要的話下次贏回去啊。不過,很可能又是我贏呢。”蘇灼之揚眉,晃晃腦袋,看起來更讨打了。

姜陽羽拱他手肘,“差不多得了,等會他們圍毆你,我可不幫你啊。”

他們互相鬥着嘴,笑鬧成一團。

蘇灼之顯擺夠了,把贏來的東西交給謝玦,讓他拿出去。再回來時,謝玦在走廊被人攔住了。

孔忠林一擡下巴,趾高氣揚使喚:“你,去給我拿些點心來。”

謝玦的眼神驟然陰沉。

此前他被蘇灼之多次端着少爺架子命令做事,心中不覺得有什麽,但奇怪的是,眼前這張嘴臉,做出類似的事,卻讓他格外厭惡暴躁,想殺人。

孔忠林自己有小厮不用,卻故意叫他,顯然是因為在蘇灼之那裏吃了癟,想通過折辱他的侍衛來發洩。而謝玦無視的态度,讓他大為惱火,五官扭曲罵:“聽不見我說話嗎?!一個卑賤商戶子的下人,還敢給我擺臉色!知道我爹是誰嗎?知道我姐是誰嗎?!呵,你現在跪下給我磕頭求饒,我或許還能勉強放你一馬。”

“好啊,如你所願。”

謝玦輕笑一聲,長腿往前一步,淡漠的視線刺去。如果你還能有眼睛看我下跪的話。

孔忠林滿意地笑了,“算你識相。”

但就在謝玦準備做些什麽時,一道纖瘦的身影忽然出現,擋在了他面前,清朗微冷的嗓音響起。

“你想動我的人?”

作者有話說:

投壺規則參考《投壺新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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