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靈脈

謝玦一來, 高大的身影立在他面前，有意無意地替他遮擋住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打量視線。

蘇灼之身高勉強到他的肩膀，骨架是少年特有的纖細, 在謝玦的陰影籠罩下, 不露分毫。

周圍衆人探頭探腦，也只能勉強看到一片衣角，最後只能放棄，內心扼腕嘆息, 沒得看狐貍耳朵了，早知道剛才多看兩眼了。話說真不愧是狐妖, 長得真是好看啊。

這會, 蘇灼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謝玦身上，眼睛彎成月牙, 和他聊着天，把原本要寫信告訴爹娘的好消息，第一個分享給他。

謝玦一向淡漠的神情緩和，說：“這樣就好，少爺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蘇灼之有些不好意思，嘴硬說：“我也沒有怕。”

“妖力暫時壓制住，那是會再變成狐貍的意思嗎？”謝玦抓住重點, 提出了這個問題。

蘇灼之皺眉，“有這個可能？我沒問那麽多，那位掌門挺忙的。等會我再問一下秦真人吧。”

說這話時, 他低頭思索, 一縷發絲垂落, 黏在他的臉頰上。

因為是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變回人形, 他只穿上了錦袍, 長發未束，如柔軟綢緞般披于後背，襯着雪白的狐耳，透出一種慵懶散漫的美感。轉身回眸一笑時，更是仿佛眼裏只有你一人，陡然心顫。

蘇灼之雖意外變成狐貍形态，但自認是個人類，與妖怪毫無幹系。可事實上，以他的容貌氣質，顯然比狐妖還要奪人眼目，勾魂攝魄。

謝玦伸手，輕輕撩起那縷發絲，替他撥開。

指尖輕觸溫軟的臉頰，蘇灼之下意識歪頭，蹭了蹭他的指腹，姿态十分親昵。

謝玦僵住，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狐貍殘留的本能，不一定出于他的本意。但饒是如此，也容易令人晃神多想。

“怎麽啦？”

蘇灼之有些困惑，絲毫不覺這有什麽不對，不明白謝玦怎麽停住了。

Advertisement

謝玦搖頭，撥開發絲後，面色平靜地收回了手。

“沒什麽。”

隊伍慢慢往前走，過了一段時間，終于輪到他們。

在負責測試的修士引導下，蘇灼之将手放在試靈石上。平平無奇的石頭亮起光澤，眨眼間，像被蒙塵的珍貴明珠展露出來，瑩潤奪目。

“是火系天靈根，很好的資質啊。”

女修士不禁贊嘆出聲，眼裏帶着欣賞，像在看一個大寶貝。畢竟，天靈根難得，修煉順利無瓶頸，升階速度是別人的數倍。門派收到一個天靈根弟子，便妥妥又多了個高階修士。

蘇灼之不太懂這些，問道：“這位真人，請問我若要修煉到金丹，大約要多久？”

女修士潇灑道：“叫什麽真人，直接叫師姐就好了。以你的天賦，最多五年，勤奮些修煉，還能更快。”

蘇灼之彎唇一笑，“謝謝師姐解答。”

唇紅齒白的少年，甜甜一笑，誰頂得住。

師姐頓時心情大好，爽快說：“謝什麽，做師姐就是要照顧師弟師妹的，日後你有什麽不懂，都可以來問我。”

蘇灼之乖巧點頭，看得師姐心癢癢，忍不住想撸一下新師弟的小腦袋。

但下一個排隊的人已經來到跟前，她要繼續測試了。

在謝玦的掌心下，試靈石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但比起剛才蘇灼之的要暗淡許多，還有三種顏色。

“水、火、木三靈根。”

師姐高漲的情緒迅速緩和下來，有些失望。果然，天靈根還是太少見了。

原本她看着謝玦氣質不凡，猜測至少是個雙靈根，或者更幸運，又是個天靈根。但結果只是個三靈根，築基恐怕都要很久。

萬劍宗是修真界第一大綜合門派，劍修最出名，符修，器修，丹修等也不差，是衆多修士追逐的著名門派。自然而然，萬劍宗有收徒門檻限制，至少得是三靈根。

謝玦剛好踩線。

一般人測出這個結果，都難掩失望憋悶。謝玦卻沒什麽反應，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結果。

反倒是蘇灼之聽了，有些擔心他心情不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沒事，我聽說吃靈丹能加快靈氣吸收，利于修煉，還有築基丹，到時我買給你。”

對自己的人，蘇灼之向來大方。

雖然不需要，但謝玦嘴角微勾，笑着道：“多謝小少爺。”

在等蘇灼之時，秦钊在附近找了塊地方練劍，一點都不浪費時間。

他聽到蘇灼之的聲音，收劍入鞘，轉身看到意料之外的謝玦，一時愣住。

“你……？”

原本一個侍衛，秦钊是記不住的，但謝玦容貌過人，又總是黏着小少爺出現，仿佛是蘇小公子的一部分。當初也是因為謝玦的話，他才想到掌門或許有辦法的。

他帶着蘇灼之禦劍飛行，轉坐傳送陣回萬劍宗，即便回來後先去了掌門那邊一趟，但這麽短的時間，謝玦一個普通凡人，究竟是怎麽追上來的？

謝玦平聲道：“我此前接觸過修士，嘗試修煉，只是并未正式加入過門派。我知道京城附近有一個傳送陣，直達萬劍宗山下的小鎮。”

“原來如此。”秦钊明白了。他也知道有直達的長距離傳送陣，但那個太貴了，貧窮的他因為多年的習慣，下意識就選擇了最實惠省錢的路線，所以慢了些。

而修為這點，以秦钊即将結丹的境界，只能看穿比他低的，高于他的看不透。還有僅在練氣入體階段的，靈氣太弱，也看不到什麽。

秦钊自然把謝玦的情況歸為了後者。

“通過了測試，你們就都成為萬劍宗的普通弟子了。接下來，就是上基礎課，選擇修煉方向。若是有峰主看上你們，便能正式拜師，成為內門弟子。現在，我先帶你們去領弟子服。”

入修真門派，就像上一個特別的私塾，走的流程頗為相似。

領統一的衣袍，買修煉器具，分配住宿房間，認一下食堂，藏書閣，學堂等等所處的位置。

弟子服樣式簡單，素白色，沒有任何出挑的地方。

蘇灼之看到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癟了癟嘴。

布料也不夠柔軟親膚，只能說幸好弟子服只是外袍，裏衣還是穿自己的。

緊接着，便是去錦寶閣，萬劍宗內賣各類器具的地方。雖說名為閣，但實際更像是一條街，分成不同的店，賣符紙符筆的，賣法器的，賣玄光鏡的，賣丹藥的等等，琳琅滿目，如同凡間的熱鬧集市。

此時收徒大會剛過，正是人多的時候。各家店員都是內門師兄師姐，熱情推薦着東西，口才一個比一個好，讓人聽着就控制不住買買買，好似不買就虧了，最後花出去的靈石遠超自己的計劃。

秦钊目不斜視，領着蘇灼之和謝玦，直直地往玉靈莊走。玉靈莊相當于凡間的錢莊，能存取錢，也能将銀兩換成靈石。

那裏的師兄和秦钊認識，笑着打了聲招呼，說：“你還會來這，真是稀奇。”

“帶新師弟。”秦钊點頭，話不多，直接拿出芥子囊，開始往外拿東西。

一開始，師兄是不在意的。畢竟劍修出了名的窮，秦钊更是個劍癡，窮上加窮。

但随着秦钊拿出一箱又一箱白花花的銀兩，仿佛無窮無盡時，他徹底呆住了。

“你去搶錢莊了嗎？咱們人窮也不能志短，走上犯法的道路啊！”師兄捂着胸口，做痛心疾首狀。

秦钊冷呵：“這不是我的，我幫忙存放而已，把這些都換成靈石吧。”

看秦钊終于停下拿箱子的動作，師兄喘了口氣：“吓死我了，我以為還有呢。”

秦钊扯了扯嘴角：“你想得沒錯，本來遠遠不止這些。”

他只拿出這些銀兩，不是蘇灼之只有那麽多，而是他的芥子囊的上限是這麽多。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那五平米的小芥子囊能裝錢裝到鼓鼓囊囊。

還不是他的錢。

呵。挺合理的。

正直嚴肅的劍修也是會做一夜暴富的美夢，看着別人滿當當的錢，內心狠狠落淚的。

師兄難得接到這樣的大單，立刻找人過來一起算數換靈石。忙活一通後，他還跟秦钊說：“若還有下次，那麽大的數額，別傻乎乎地拿銀兩來，銀票也是收的。”

秦钊面癱：“我哪知道呢，我從來沒擁有過那麽多錢。”

師兄抹了一把臉，語氣複雜道：“我很懂你的心情。那麽多錢經過自己的手，卻沒有一個子兒是自己的。”

兩人如知己相望，幾近落淚。

在點數時，蘇灼之和謝玦在一旁的八仙桌坐着等。他想起來坐傳送陣要用靈石，但謝玦哪裏來的靈石呢。

謝玦說：“也收銀兩，我之前想辦法存了些，勉強湊夠。”

“所以，你又沒錢了嗎？”蘇灼之直白問。

“嗯。”

蘇灼之輕松道：“沒事，我有，你不用擔心。”

說起錢，在看到靈石時，蘇灼之意外發現這東西很眼熟，他見過，還有很多。

玉靈莊的師兄和秦钊一聽，都迷茫了，為什麽一個凡人會有很多靈石，應該是認錯了吧？

蘇灼之解釋說：“大概五年前吧，我爹外出經商，碰到了一個老伯，很聊得來，老伯說家裏山頭想賣掉，問我爹要不要。我爹看那山水很好，還有礦石，覺得挺不錯，就買了送給我，說以後我要真成了個纨绔，也不怕餓死了。”

“山裏的礦石，就全是這些靈石。”

這聽着簡直像是個話本故事！

師兄情不自禁追問：“小師弟你沒開玩笑吧？有靈礦的山，就這麽賣給凡人了？”

蘇灼之還未來得及說話，另一個濃眉大眼的師兄就倏地一拍掌心，發出響亮的聲音，吓人一跳。他像是想起了什麽，驚聲說：“不是，這不是沒可能，你們還記得禦獸宗嗎？”

“……禦獸宗？”秦钊恍然，然後神情變了又變，轉頭問蘇灼之，“小師弟，你說的那座山，是在哪？”

蘇灼之随口道：“就在石方城附近，山上有一個月牙泉，綠得像翡翠。”

小少爺一向憑喜好記憶，比起礦石，他更喜歡那個漂亮的清泉。

秦钊和兩個師兄不約而同地嘶了一聲，震驚到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禦獸宗是個小宗門，但掌門是個化神期尊者，實力強悍。在修真界都在追求熱門的劍修時，學禦獸的修士越來越少，他們宗門唯有零星兩個弟子，還都是掌門的兒女，少到連宗門比試大會的人數都湊不夠，格外落魄。

于是，有大宗門盯上了禦獸宗，想要将其合并到自己的門派下，成為一個分支。天衍宗向禦獸宗掌門如此提議時，直接被揍了出去。誰不知道天衍宗是看上了禦獸宗所處的風水寶地，地底下有條小靈脈，靈氣充沛，利于修煉。

禦獸宗掌門是個倔脾氣的固執老頭，被多次打擾後，竟狠狠放話，寧可把宗門賣給凡人也不會便宜了天衍宗。

各宗門都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沒成想，不過兩個月，他還真的賣了。而且不知他怎麽跟買主商量的，賣了之後依然留在山上，照料靈獸，仿佛成了個守山人。

天衍宗掌門差點被氣吐血，哪想到禦獸宗能做到這地步。他們做修者的，最是看重因果報應，總不可能去搞凡人，真做了，對道心修煉都有害。因此，他們只能含恨放棄差點到嘴邊的肥肉。

“所以，将禦獸宗買下的人，就是……小師弟你？”

秦钊幾人圍着蘇灼之，一臉不敢置信，恍恍惚惚，如墜夢中。

蘇灼之幹脆點頭，“我爹買給我的。要說是我買的，也不是不行。”

“所以，小師弟年紀輕輕，就坐擁一個宗門，有豐富的靈石礦，靈氣充沛随意修煉的小靈脈？我他娘的，我做夢都不敢這麽想！”

師兄激動到都忍不住說髒話了。

感覺心口好痛，像生吞了好幾個大檸檬，酸到眼淚口水橫流。

蘇灼之不知道自己給幾位師兄帶來了多大的沖擊，手裏拿着娘親擔心他路上餓而裝到秦钊芥子囊裏的玉露團，小小地咬了一口，乳酪味濃，甜酥可口。

小少爺哪怕吃東西，都是賞心悅目的，優雅矜貴，不怪方才別人看到他，會誤以為他是狐族小皇子。

因為吃得開心，狐貍耳朵顫動，将寬松的帽子抖落下來，恰好卡在後腦勺，不上不下。

秦钊見了，順手想幫他把帽子扯下來。

但一只結實的手臂猛地擋住他，強行攔住了他的動作，隔開他和蘇灼之之間的距離。

秦钊微愣，眼睜睜看着謝玦細心地替蘇灼之整理好帽子，随後又在蘇灼之慢條斯理地吃完玉露團後，遞上手帕。

照料得細致周到，體貼入微。

怎麽看也不只是個侍衛那麽簡單。

蘇灼之擦完嘴後，謝玦接過手帕，又替他一點點擦幹淨指尖上沾的點心碎。蘇灼之任其伺候，自然而然說：“等會你想要買什麽，跟我說，我買給你。”

一副小少爺我罩定你了的氣勢。

秦钊等人眼巴巴地看着，真的很想說。

現在做小少爺的侍衛還來得及嗎？

作者有話說：

小少爺：別的什麽沒有，就是錢多.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