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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煙火散去, 夜市上的熱鬧也漸漸歇了下來。原本火樹銀花的一片,這會兒也只餘下明明滅滅的燈籠。

四周街上還彌漫着一股股的硝煙味兒,有點兒刺鼻,有點兒熏人, 但也不算太難聞。

祝苡苡反倒挺喜歡這樣的味道, 從前在徽州府的時候, 也就只有年節那會兒才能這麽熱鬧。

徽州府也沒有這樣漂亮的煙火,之前看到, 還是在京城那會兒。

細風卷過,前頭一陣輕薄的白煙撲面而來。祝苡苡察覺到, 下意識要側身去躲。

穆延向來敏銳,他雖靜默的跟着她一道走着,但周圍的風吹草動,他皆有感觸。

祝苡苡歪過身子來的那一下,穆延眉頭一擡, 揚手将她扶住。

許是他手上使了點力道, 握的有些緊, 祝苡苡那身料子平滑的衣衫袖口處,悄悄地皺起了幾寸, 分明是極不起眼的一塊, 可看的久了, 祝苡苡卻有點恍惚。

待她站穩,他松了手。

但方才被穆延握過的手肘, 卻莫名升起了些熱意,細細密密的有些癢。

祝苡苡撫了撫衣袖, 好半晌過去才平整了些。

她眉心稍凝, 側過頭看站在自己身旁的人。

她方才并不是沒有站穩, 只不過是側了身子要躲那撲面而來的煙塵罷了,她覺得以穆延的眼力,應當是看得出來的。

還是說,是她想多了。穆延只是關心她,關心則亂,畢竟今天她就有摔過一回了。

按下心中那些許微不可察的念想,她擡唇笑了笑,“這夜市逛了一晚上,什麽東西都沒買,手上空落落的,也不知道看了個什麽……”

祝苡苡又覺得這想法實在可笑,賞了一場煙火,一身的塵味,就算什麽都沒買倒,也不至于是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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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未察覺的時候,穆延耳畔悄悄的紅了,又不由得緊了緊手下藏着的東西。

只不過他的反應隐匿在夜色裏,祝苡苡沒有仔細看,并沒有察覺半分不對。

快到客棧了,在拐角前的那條街,祝苡苡停下腳步。

銀丹還在病着,就嚷着讓她要買一些好玩有趣的東西送給她。江寧這邊的手工向來不錯,繡品他們那邊有,但像這攤上捏的這樣生動的彩偶,倒确實不多見。

梳着雙丫髻的稚童,手上拿着糖葫蘆蹲在一邊。

祝苡苡擡手拿起一個仔細的看了看,精致又可愛,小女童披紅挂綠的,裙子上的花紋都畫得栩栩如生。

銀丹向來喜歡這樣的小玩意兒,買幾個這樣的人偶給她,她肯定開心。

祝苡苡捏着手上的人偶摸了摸,“我要這幾個小女童,這個藍色裙子的,粉色裙子的,還有桃紅色裙子的,我全部都要。”

商販原以為祝苡苡要同他講價,沒想到一張口就要這麽多。這會兒幾乎笑得合不攏嘴,他趕緊拿出一個小木匣子,一個個,動作小心的裝進小匣子裏。

她随着商販的動作一個個看過去,見他裝好,便從錢袋裏取了錢。

給錢那下,她晃的一眼瞅到攤子上的一個小人。

是個小男童,臉白白圓圓的,分明還梳着總角,手上卻拿着一杆長/槍,一臉英氣,卻又看着叫人發笑。

祝苡苡臉上的笑幾乎都快止不住,她拿起那個人偶瞧了瞧,又上下打量着穆延。

兩相比較之下,她越看越覺得像。

穆延長得精致,如一塊精細雕琢的美玉一般,又膚白唇紅,仔細看還有幾分女相,倒确實和這才總角的小男童有些相像之處。

迎着穆延錯愕的目光,祝苡苡巧笑着瞥了眼商販,“這個我也要了,一起算吧。”

給了錢,裝好了東西。那一盒裝滿瓷偶的小木匣就落到了穆延手裏。

其實也不怎麽重,祝苡苡本想自己拿着。但看穆延從善如流的從商販手中接過,她也只笑了笑,沒打算與他計較。

只是在進了客棧,送到他房中之後,祝苡苡将木匣子從他手中奪過,随手放在了客房正中的雕花木桌上。

“好了,辛苦你陪我一晚上了,回房早些休息。”

迎着祝苡苡俏麗的眉目,穆延也不自覺彎了唇角。

他很喜歡看着她笑,不只是好看,看着她笑,他心裏也會很開心。

想到自己方才偷偷買的東西,穆延這會兒正想拿出來。卻不想,祝苡苡的動作快了他一步。

她從懷裏拿出一個穿着靛藍衣裳的小人偶人,她用掌心托着人偶,讓人偶面朝着他。

見穆延呆呆的模樣,祝苡苡哧的一下笑了出來。

“剛才在那攤子上,我不是挑了這個人偶過來嗎?怎麽,穆延你沒瞧見?”

他是看見了的。

她拿着一個然後沖着他上下比劃,不過她沒說什麽,他便以為,該是沒有什麽。

“看見了,這個人偶很好看……有趣又可愛。”

穆延眉心微蹙,搜腸刮肚了半晌,也就誇出了這單薄,又不怎麽站得住腳的話。

祝苡苡很喜歡看他這模樣。

分明想要把話好好說,卻又不曉得該怎麽說好話,為難又無措,些許的慌亂中還帶着那麽點可憐。

和以往那鎮定自若,一副能護她周全的模樣,截然不同。

這點難言的促狹,讓祝苡苡分外開心。

将那人偶強塞到他手中,祝苡苡翹着唇問他,“姐姐送你這麽好看的人偶,你才誇這兩句,是不是有點敷衍應付了?”

穆延眨了眨眼,眸間露出幾許贊同。

但下一刻,他的動作,讓祝苡苡完完全全的出乎意料。

祝苡苡以為,他該和以往一樣,向她請教,問她,他該怎麽做才能不那樣敷衍應付。

但他沒有,他從懷裏拿出一個朱漆雕花的小盒子,修長的手指搭在那盒子的鎖扣上,将盒子打開,下頭,那精巧的琉璃手串,便展現在祝苡苡面前。

在這昏暗搖曳的燭光映襯下,那琉璃串子尤其好看。亮晶晶的,裏面像是有水光流動,細膩又溫潤。

手串每個珠子都被打磨的十分光滑,中間那只,雕着一朵十分漂亮的茶花,便是因為這朵茶花,祝苡苡才問了價。

祝苡苡吸了口氣,卻又不自覺的翹起了那麽點唇。她挑着眉,擡起手指,指着那琉璃串,“一兩銀子呢,可不便宜呀,怎麽,說買就買?”

穆延仔細的看着她的反應,見她面上沒有流露出些許的厭棄和不耐,他悄悄的松了口氣。

“姐姐喜歡,這就說明它值得。”

“所以你就買了,想要送給我,怎麽,想要收買你家小姐給你提月錢?”

祝苡苡眨着眼,好整以暇的看着穆延。

她以為,穆延應該會有片刻的慌亂,然後好好的與她解釋,說并不是這樣。

但與祝苡苡想的不一樣,穆延沒有片刻慌亂,他十分鎮定,這會兒倒是透露出了少有的沉穩。

他彎着唇,認真答道:“不要提月錢,你喜歡,所以買給你。”

他鄭重而又真誠,那雙眼睛定定的看着祝苡苡,看得她心口一緊。

她慌忙的朝後退了一步,“就因為我喜歡?”

“喜歡就夠了。”

祝苡苡抿着唇,悄悄的看着穆延,但從他的眼裏她并沒有看出什麽。

穆延待她,要比一般的護衛待主人要好得多。祝苡苡開始還覺得那該是因為他們算得上生死之交,比一般人親近些也無可厚非。可到這會兒,她也沒法再自欺欺人了,穆延對她,是有些不同的。

不僅僅是因為山賊的那次。

她成過親,也喜歡過人,自然曉得那特別的地方特別在在哪裏。可她看穆延,卻只看得出了他面上的坦然,沒有看出那樣該有的暧昧旖旎。

是她會錯了意嗎?

對視了一會兒,祝苡苡紛亂的心緒才漸漸平息下來。

她自嘲的笑了笑。

沉澱心緒後,她坦然地接過了那琉璃手串。

“很好看,”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她接着道,“幸好我也買了個人偶送給你,不然只收了禮,卻沒送禮,這可說不過去。”

穆延悄悄的撫了撫手上拿着的瓷偶,笑意越發明晰。

他以為她會埋怨他亂花錢,怪他不懂得衡量。就像曾經那只他沒有送出去的珠花一樣。

好在她并沒有說。

她喜歡,他便開心了。

時候差不多他該走了,可他卻還想再多看她幾眼。

穆延凝眉,細細想着還有什麽忘了與她說的。

想了好一會兒,他并沒有想到什麽忘了與她說的話。

他不由得有些失落。但在這間隙,他兀的一下想起在那煙火燦爛的時候,遇上的那個莫名的男子。

于是,那些未加考量的話便脫口而出。

“姐姐剛才在長橋下看見的那個人,他是誰啊,我聽姐姐你叫他孟大人,他是徽州府的官員麽?”

穆延也只是随口一問,他對那人并沒有什麽好奇心,他只是想與她多說幾句話而已,可他實在想不到什麽好說的。

話一出口,穆延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多事。

即便那人是徽州府的官員又如何,與他又沒什麽關系,他該想些更好的由頭與她說話的。

他暗自埋怨的時候,祝苡苡的聲音傳來。

“他出身徽州籍,不過不是徽州府的官員,他在京城。”

穆延對孟循好奇,也實在正常。

她曾與他說過,她要給祝家找一個靠山。而這會兒,她在江寧随便就能遇見一位官員,倒顯得她有諸多門路似的。

他年紀小,覺得奇怪,也無可厚非。

但既然他問了,她便覺得說清楚那也無礙,總歸以後還是要提及孟循的。

“他就是我的那位前夫,如今的刑部郎中孟循。”

祝苡苡輕嘆了聲,接着又道:“其實我嫌棄死他了,方才瞧着就覺得晦氣,也不曉得是倒了多大的黴運才能碰見他……但想想,他畢竟是個五品官,我這樣的平民百姓便是見着了,也只能好言好語待着,還能沖他發脾氣麽?”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晚一點^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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