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十面埋伏

少年在殿中站定，不等左冷禪問話，自己向四下一揖，道：「各路英雄有禮，在下岳不群，華山派第十三代掌門，未能準時赴約，還請見諒。」他說得極為鄭重，想必所言不虛，在場之人心中卻是愕然不已，一時間只盯着他打量。

這少年身材單薄，着一身白衣，眉清目秀，斯文幹淨，要不是腰間懸了一柄長劍，便叫人以為是個讀書人。

左冷禪此前從未聽說過華山派有這號人物，走上前來，圍着他繞了一圈，道：「敢問岳師弟是哪位師叔的傳人？」

他這番話，懷疑之情溢于言表，自稱掌門的少年也不生氣，仍是一副謙和有禮的樣子，規規矩矩答道：「恩師寧清羽。」

聽他一言，衆人皆釋然，陳華道：「原來是寧師弟，你師父他老人家而今可好，為何不同你一道前來？」

岳不群低低地啊了一聲，眉頭緊鎖，目露悲怆，朝陳華深深一拜，道：「多謝陳師伯關懷，我師父……我師父他日前……已殁了……」說到最後，已是眼眶微紅。

此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廳上數人異口同聲道：「什麽？！」

左冷禪愣了一愣，道：「願聞其詳。」

岳不群理了理心緒，道：「此事原是華山派家事，既然諸位英雄如此關切，在下便和盤托出了。」

定逸道：「是否與劍氣兩宗之争有關？」

岳不群點頭道：「定逸師姐猜測得不錯。我華山派自岳肅、蔡子峰二位前輩以來，便有劍、氣兩宗之分，雙方意見相左，積怨日甚，直到我師父這一輩，已發展至兵戎相見，同室操戈。日前，劍宗一系與家師表率的氣宗一系生死決鬥，兩宗高手于此一役傷亡殆盡，家師雖然險勝，将劍宗一系逆徒盡數逐出華山門下，卻也受了重創，終……」他頓了一頓，語帶哽咽，「終不治身亡……」

華山派原來在五岳劍派中勢力最盛，不乏一流高手，自內讧以來，每況日下，而今竟輪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青頭小子執掌龍頭之位，元氣大傷，可見一斑。

左冷禪道：「此真為武林中大不幸，岳師弟請節哀。」語氣一轉，又問道：「只是通常掌門更替，需行繼任大禮，廣邀天下豪傑，怎麽岳師弟卻不知？」

左冷禪咄咄逼人，岳不群身後女子看不過眼，踏上一步，正待開口駁斥，卻被岳不群伸臂攔下，低聲命道：「師妹，不可。」又向左冷禪解釋說：「左師兄言之有理，只是事出突然，在下臨危受命，未及行此大禮，改日必定補上。」

他步步退讓，左冷禪卻不以為然，道：「這原是情有可原，不過繼任之禮來不及準備，總得向各門各派發帖通傳，告知一下吧？突然前來，出此一言，似乎有失禮數。」

岳不群面露難色，踟蹰不語，定逸心軟，打圓場道：「岳師弟，你遠道而來，想必累了吧，不如先行入座，有什麽話，休息片刻再說——左師兄，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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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冷禪還來不及回答，被岳不群稱為師妹的女子已然忍無可忍，道：「左掌門，我師兄已說過，華山派日前發生內鬥，弟子死傷有半，劍宗一系又脫離門下，正是危難之際自顧不暇，怎麽還有多餘人力通傳各派？今日大會本已不能成行，只是師兄為顧全大局，七日之內将門下事務整理已畢，與我日夜兼程趕來，左掌門一句問候沒有也就罷了，還以言語多方為難，到底是誰禮數不周，還請在場諸位明鑒！」說着，負劍抱拳一禮。

她說得語氣铿锵，頗有女中豪傑風範，所言又在情在理，衆人為之一懾，看他二人确實風塵仆仆，面帶倦容，心中多偏向了岳不群一邊。

事已至此，左冷禪自然不便窮追不舍，輕咳一聲，道：「是左某疏忽了，兩位請入座，看茶。」

岳不群謝了一聲，攜女子坐定。

定逸道：「還未請教這位師妹的姓名？」

那女子朝她一笑，道：「在下寧中則。」

陳華啊的一聲，問道：「可是寧師弟膝下愛女？」

寧中則道：「寧清羽正是家父。」不知是否想到父親慘死，一瞬間神情黯淡，頓了一頓，又正色道：「家父臨終前确将掌門之位托付給岳師兄，此事華山弟子均可證明。」說完，冷眼掃向左冷禪。

聽她一言，諸人皆釋然，左冷禪不欲繼續糾纏，轉移話題道：「好了，如今華山派也到了，關于五岳聯盟之事，左某還想請教各位的高見。」說着朝陳華一禮，道：「陳師叔，在場諸位中，屬您輩分最高，請您先說吧。」

陳華并不推辭，道：「那老夫就抛磚引玉了。」捋了捋胡須，考慮片刻說道：「我衡山一脈式微，蒙諸位不棄，比肩為五岳劍派之一，深感慚愧，不過我門下雖然人單力薄，倒也想為捍衛武林正道盡一份綿力，只要是能為蒼生造福之事，我衡山派自然是義不容辭的。」

莫大心想，本來五岳之中，論實力，衡山派便是勢孤言輕，結盟與否決計不會叫他們說了算，為求保全自身，還是先袖手旁觀。師父這番話聽起來平淡無奇，仔細分析卻是滴水不漏，既沒有明着贊同，卻也不反對，把這風口浪尖不着痕跡推給下家，甚是高明。

左冷禪果然不追問，道：「那天門師兄呢？」

天門道：「我泰山派與魔教勢不兩立，能得在場四派相助，結盟共抗，自然極好！」

左冷禪面露喜色道：「我與天門兄意見一致——定逸師妹？」

定逸深吸口氣，道：「魔教為禍江湖已久，多行不義，尤其是那黑血毒針害人無數，要是能一舉殲滅，也算是替天行道。」

左冷禪道：「那你便是同意了。」定逸點點頭，左冷禪最後望向岳不群，道：「那華山派，是由岳師弟你說了算呢，還是這位寧師妹？」

他意在嘲笑岳不群無能，要女子撐腰，寧中則柳眉一擰，便要與他争論，岳不群倒是不以為意，示意寧中則不要意氣用事，複轉向左冷禪道：「在下涉世不深，見識尚淺，自當以各位馬首是瞻，只是有一句話想請教左師兄，這盟主一位，卻是如何推選？在場的各位，除了在下之外，在江湖上都可稱得上德高望重，誰更合适，恐怕一時之間難有定論。」

左冷禪笑道：「岳師弟過謙。我等既然身為武林中人，自當以武論英雄，為公平起見，左某預備明日在封禪臺殿前設擂臺，請方證大師、餘觀主做個見證，勝出之人即可執掌令旗，號令五岳，大家以為如何？」

天門道：「好！」

左冷禪等了一等，見陳華、定逸及岳不群三人沉吟不語，道：「如果大家沒有異議，那便如此決定了。」說着，擡臂一擊扶手。

未等他掌下落定，岳不群突然發問：「敢問左師兄，盟主一屆任期幾何？」

左冷禪對盟主之位勢在必得，從未想過輪換更替，竟被問得愣了一愣，方随口道：「十年。」

這岳不群年紀輕輕，能屈能伸，細察入微，隐有大家風範，能登掌門之位，不無道理，莫大不禁對他有幾分刮目相看起來。

此刻午時已過，大家最後議定了擂臺開始時間、決勝方式等細節，左冷禪招待諸賓至庭中飲宴，衆人起身移步，不出片刻，殿內便走空了，劉正風故意落在最後，在房梁上細細找尋，那兩名黑衣人卻不知何時已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