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風入松
卻說岳不群、寧中則這端。二人甫一推開門,怎料一柄長劍直沖面門而來,像是早已守候在外,岳不群大驚之下來不及出招,只聽「嗤」的一聲,左肩中了一劍。
寧中則花容失色,驚叫道:「師兄!」
岳不群吃痛,眉頭緊鎖,卻是一聲不哼。這一劍極是驚險,若下移一寸,便要傷及心脈,好在岳不群千鈞一發之際運起內力相抵,受傷不深,盛怒之下反手一掌,擊向對方胸口。來襲者黑衣蒙面,看不清容貌,見他臉色微微發紫,知是紫霞神功,口中叫道:「不好!」急急向後撤去,卻是晚了一步,膻中穴重重受了一擊,飛出丈餘,口噴鮮血。
說時遲那時快,那名黑衣人還未倒地,又有四人撲了上來,将岳不群、寧中則團團困住,另有一人口中叫道:「屋內還有他們同夥!」沖屋裏而去。兩人長劍出鞘,背對而立,寧中則道:「師兄,方才那一招……」
岳不群點頭道:「不錯,是華山劍法。」
對方一人聞言,冷笑道:「哼,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還識得華山劍法!今天我們幾個便要讓你看看誰才是華山正統傳人!」
岳不群聽他聲音語氣,心裏已經有數,凜然道:「劍宗餘孽封不平,你違背戒律殘害同門,已被逐出師門,不再是華山弟子,現在連面都不敢露,還妄自稱華山正統傳人?」
對方被他點到姓名,一時有些慌亂,定了定神,又道:「逐出師門只不過是你們氣宗一面之辭,做不得數!掌門一位,向來能者居之,我若殺了你,那我便就是華山派下一任掌門了!」
岳不群道:「笑話!劍、氣兩宗之争勝負已分,現在華山上,唯有氣宗一脈。」
封不平氣得跳腳,叫道:「那是你們氣宗一系使詐,支開了風師叔,否則他若在場,怎會叫你們贏了去?!」
岳不群應答自如,道:「風清揚耽于女色,自甘堕落,無可救藥。」
封不平大怒,旁邊一黑衣人道:「師兄,別跟他啰嗦!我們一起上,斃了這對狗男女!替死去的同門報仇!」另兩人附和道:「不錯!」
四人大喝一聲,齊齊沖了上來,岳不群、寧中則亦揮劍相抵,頓時六人纏鬥在一處,刀光劍影橫飛,驚心動魄。
另有一人,藏在竹影之中,冷眼旁觀,此人卻是莫大。
原來天門脾氣雖然暴躁了一些,卻是個正義感極強之人,對誤傷劉正風一事耿耿于懷,甚是過意不去,向定逸讨了恒山派療傷靈藥白雲熊膽丸送來,陳華便命莫大折返嵩山一趟。
一去一回,及至,已是晚間,莫大對左冷禪無有好感,未通傳嵩山派知道,直接來到劉正風房中,卻見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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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桌飯菜尚有餘溫,莫大目光一低,卻見一封書信。抖了開,上面寥寥數語道:「左師兄親啓,盛情款待不勝感激,傷勢無礙,已去,後會有期。劉正風字。」
莫大心中一驚,想道:難道師弟去追我和師父,怎地一路上卻沒見着,山路陡峭,該不會……環顧四周,卻「啊」的一聲,瞬間想到一件事情,師弟一向對師父恭從,師父既然叫他在嵩山調養,他即使再不願,依他的性子,亦不會有所忤逆,怎會留書出走?定是……定是那曲洋……将他給帶走了!
念及此,心尖一緊,怒火中燒,又是酸酸的,不知什麽滋味,末了,卻是冷冷清清一片,想道:師弟與那曲洋如何,原是不幹我事。将信折好,放回原處,出了門,走下山去。
他來時心心念念趕在劉正風睡眠之前,可別擾了他休息,一路疾行如風,回程路上越想,越覺得自己甚是蠢笨,腳下走得也就越慢,整個山谷空空蕩蕩,只他一人,風過處,松濤陣陣,再無他響,如此行了半路,覺得索然無味,在道旁揀了一塊岩石席地而坐。
身雖坐定,腦海裏念頭卻是一個接一個,如那山霧一般翻滾不停,想道:師父令我送藥,如今師弟不知身在何處,這白雲熊膽丸卻要如何?我若去尋他,未免太不知趣,然而就這樣走了,又怎麽和師父複命?師父待我如生身之父,他要問起,我是決不能有半分隐瞞的,照實說來,又難免牽扯出師弟與那曲洋之事。師弟同魔教中人相交,原是不該,然他二人志在高潔,師弟心性風光霁月不說,那曲洋雖為魔教效力,行事倒也坦蕩,二人更無有任何傷天害理之舉,但在外人看來,定然無法理解,以為師弟與魔教勾結,意圖不軌,我若是說了,便無異于給師弟背後一刀,陷他于不義之地,這等事情,我也是決計做不出來的。
正自躊躇,忽然中了魔怔一般,心道:「不如便跟師父說是那曲洋以奸計引誘師弟,師父一向疼愛師弟,定不會多加責罰,只令他與那人斷絕來往,師弟總不能執迷不悟,連師父的話也不聽吧?」這念頭甫一冒出,眼前閃過劉正風遺憾的神情,似有怪罪之意,便自打消,想道:此舉不忠不義,太過卑鄙,師弟知道,卻讓他如何看待我?也罷也罷,師弟總要回衡山複命,我便暗中打聽他的下落,等他一起走吧。
思量已定,情緒稍平,起了身,複朝山下走去,及至洛陽城郊外,忽然聞見清脆的「铮铮」幾聲,似是瑤琴之音。莫大稍稍吃了一驚,駐足傾聽,卻是《普庵咒》一曲,那琴音随風飄渺而來,時斷時續,饒是如此,其聲端華莊嚴,透着幽幽古意,讓人不覺稱嘆。
莫大心想,撫琴之人必是曲洋無誤,聽了一會,卻未見有簫聲相合,不覺起疑,雖知劉正風受了內傷,多有不便,仍覺放心不下,腳步循着琴聲而去,來到那小院所在,這才将來龍去脈一并看在眼裏。
岳不群方才區區一掌,便重傷了那偷襲者,莫大估摸闖進屋內之人并非曲洋、劉正風敵手,反倒是岳不群、寧中則四面受敵,情勢堪危。只是他身為外人,華山派內鬥,自然不好插手,只得靜觀其變。
只見兩名黑衣人劍如長虹,一左一右,向岳不群迎頭劈下,叫他總有一擊避無可避,岳不群卻是從容不迫,手腕一翻,挽了個劍花,向右連刺三劍,這是華山劍法中極精妙的一招太岳三青峰,劍氣縱橫,逼得右方之人接連閃避,此時左邊一劍已遞至眼前,寒光閃動,寧中則叫道:「師兄,當心!」飛身欲救,兩柄劍尖當胸而來,卻被阻了去路,心急之下手中長劍極詭谲的一挑,與那兩人的兵器絞至一處,只聞鐵器之音不絕于耳,四下裏火星飛濺。
岳不群早已做好打算,向後一仰,劍鋒堪堪自鼻尖錯了過去,左手食指、中指一并,竟運勁生生将對方兵器斷于指間。那人吃了一驚,手中招式不停,只是劍尖已折,銳氣大減,已然不成氣候。岳不群挺身回劍,一招金雁橫空,只聽一聲慘叫,那人長劍穿胸,登時氣絕。其餘三個黑衣人喚道:「師弟!」一人破口大罵道:「岳不群,你好狠心!」
岳不群冷笑道:「你們深夜伏擊,如此處心積慮,難道念了半點同門之情?」背心裏一涼,卻是防不勝防,被封不平淺淺劃了一劍。
他饒是吃痛,卻全不退縮,愈戰愈勇,回身一劍,快如閃電,直取對方咽喉,封不平單論劍術造詣不亞于他,劍身一雲,将面前諸要害守得固若金湯,兩人戰了十幾招,卻是不分上下,封不平便有些沉不住氣來,陡地斜飛出一劍,鷹隼一般朝岳不群撲落,岳不群眉頭一揚,舉劍相抵,卻是在最後一刻倏地退開一步,換了左手拿劍,右手一翻,石破天驚劈向封不平。
封不平知道他紫霞神功的厲害,急忙收劍自保,身形變換,卻仍是吃了一擊,倒伏在地。
寧中則這廂長劍一蕩,破了那二人攻勢,身如飛燕,巧妙地在空中一旋,跳出戰圈,對方見這玉女十九式被她使來,威力無雙,嚴陣以待,配合緊密,又攻上前來。此時岳不群那方輸贏已定,過來援手,這下變成了二對二,局勢登時逆轉。
莫大心道,那幾個劍宗弟子以多欺少确實有違道義,只是這岳不群在封禪臺上進退有度,一派君子風範,怎地此時恁的心狠?難道這劍宗、氣宗之間竟有如此深仇大恨,非拼個你死我活不可?
正思量間,烏雲蔽月,四下裏陷入一片深黑,只聽一陣混亂的腳步聲,過不多時,雲開月朗,封不平等三人卻是無影無蹤了。
危機既除,寧中則急急走到岳不群身邊,關切道:「師兄,你的傷……」
岳不群揮手道:「我沒事,只可惜未能将封不平、成不憂、從不棄這三個劍宗餘孽斃于劍下。」
寧中則道:「算了,他們領教了厲害,斷不敢再來了。」
岳不群微微颔首,目光一轉,卻見方才中掌之人以手撐地,向外爬去,原是逃過一死,冷笑一聲,提了劍,緩步行至他身側。
那人但覺陰影加身,擡起頭,見岳不群垂目望着自己,既是嘲諷又是鄙夷,不覺抖了抖,告饒道:「岳……岳師兄……岳掌門……此事均是封師兄……不……那姓封的主意……我只是被他要挾……求你大人大量……饒我一命吧!」
寧中則心軟,道:「師兄,他既然知道錯了,便饒他一死吧。」
岳不群哼道:「劍宗逆徒,死有餘辜!」又柔聲向寧中則道:「師妹,你可不要一時婦人之仁,難道你忘了師父是怎麽……」他說到末了,聲音漸低。
寧中則閉口不言,将頭偏向一邊。岳不群舉劍,那人長劍自背及胸穿出,「啊」的一聲,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半晌,沒了動靜,卻是死不瞑目。那慘狀即使莫大這個無關之人見了,亦是心驚肉跳。
忽然竹林中一陣飒飒作響,衆人側目,見先前闖進內室之人破窗而出,幾個起落之間,已然飄遠。
莫大眉頭一皺,想道,師弟心慈手軟也就罷了,那曲洋怎麽也不下手将此人了結了,放過了他,難道日後還有清淨不成?真是糊塗!身随心動,已然追了上去。
岳不群與寧中則對望一眼,亦尾随而去,只是他有傷在身,方才憑了一口硬氣,不覺疼痛,此時發作起來,腳下卻走不快了。莫大一心趕在華山派二人之前,運起輕功,不出幾裏,與那人已是比肩而行。
那黑衣人只見眼前一花,斜下裏一道黑影鬼魅般飄然而至,在跟前定住。未及言語,便聽見胡琴「嗡」的一聲,銀光迸濺,一柄又細又窄的薄劍已遞至眼前,招式與方才室內所見竟無有二致!
黑衣人驚道:「衡山……!」才說了兩字,一劍封喉,鮮血狂飙而出,倒地身亡。
莫大收劍入琴,此時岳不群率寧中則趕至,以劍挑開那人蒙面,果然是劍宗一脈弟子,啐了一聲,向莫大一拱手,道:「莫師兄,多謝你出手相助,誅滅我華山派叛徒。」
莫大心道:我只是為了保護師弟,殺人滅口,原不是有意相助,甚不光彩,怎擔得起這一謝?搖頭道:「不必。」
寧中則想到衡山一派早已離開嵩山,疑窦叢生,不由問道:「莫師兄怎會在此?」
這一解釋便要露餡,莫大讷讷不知如何作答,看到岳不群肩頭暗紅一片,突然有了辦法,道:「岳師弟受傷頗深,我這裏有一顆白雲熊膽丸,寧師妹,你快讓他服下。」從懷中掏出一只細瓷瓶,遞了過去。
白雲熊膽丸乃是恒山派聖藥,奇效聞名,寧中則一喜,忘了先前疑慮,連忙接過,為岳不群療傷。莫大便悄悄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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