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平沙落雁

是夜驚·變（為毛這個詞會白框）一過，曲洋、劉正風埋葬了兩個華山派弟子，接下來的幾天，便是平靜如水，再無波瀾。

白日裏，二人探讨音律，晚間曲洋替劉正風療傷，如此靜養了幾日，劉正風的內傷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二人似有默契，絕口不提分別之事，四處尋幽訪古，觀龍門山色，賞九曲瀑布，興致來時，席地而坐，撫琴弄簫，似登仙境，快樂無憂。二人本就一見如故，詳談之中，各處見解均不謀而合，饒是手足至親，亦有所不及，如此一來，更親如膠漆，形影不離。

山中無日月，兩旬的時光，竟如彈指一揮間，剎那便過去了。這晚，劉正風在院中乘涼，但見繁星漫天，月兒卻是不見蹤影，忽然想道：今夜是新月，應是月初，我來時是七月初七，難道如今已是八月頭了？猛然一驚，覺得不可思議，掐指算來，原是不錯。一時間，心中有些惶惶的，想道：我過了這許久不回去，師父他們不會擔心吧？

這念頭一起，便像是野草一般發芽生根，在心裏瘋長起來，無刻或忘，睡也睡不安穩，腦海裏一幕幕師父及衆師兄弟各處尋他、喚他的畫面，輾轉反側。接連晴了數日，天氣沉悶，他心中不安，更是燥熱，汗透衣衫，整個人如浸水中，折騰了一晚上，及至天色微明，實在困頓，才稍稍眯着了一會。

醒來，卻見珠簾向兩邊撩開，曲洋早已起身，端坐在琴案邊，定定望着他，面前一柱檀香，已燃至中途。

不必言語，已知其意，劉正風默默取了洞簫，在他身側坐定。曲洋一個手勢，卻是請他先起。

劉正風颔首，深吸口氣，簫聲悠然，似是雲程萬裏，鴻雁來賓，穿行于落霞餘晖之中，曲洋一聽，知是《平沙落雁》，散音一二和之，夕陽西下，潇潇湘江，水波潋滟。雁陣飛鳴，時隐時現，有道是：「其欲落也，回環顧盼，空際盤旋；其将落也，息聲斜掠，繞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應，三五成群，飛鳴宿食，得所适情……」（「」內引自《古音正宗》）

曲畢，曲洋道：「劉賢弟，你想念師門，為何不與我說？」

他此問來得突然，劉正風支吾了片刻，心知瞞不了他，道：「叫曲大哥發現了。」便是承認。

曲洋嘆了口氣，将琴推開，轉而面向他道：「昨夜你輾轉難眠，我人在枕邊，怎會不察？今日所做《平沙落雁》，原是衡陽八景之一，鴻雁有信，至秋及歸，你自然便是……有歸去之意。」

劉正風望着他，緩緩說道：「曲大哥，與君朝夕相對的這些日子，當真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我從不知道，人生于世，如斯有幸……」

他此番話出自肺腑，曲洋心念一動，已握住他手，卻聽他長嘆一聲，垂眸續道：「只可惜……」說了這三字，已然說不下了。

曲洋知他想起兩人身份之別，不容于世俗，乃是不能夠如此長長久久下去的，心道：大家心裏清楚，這說與不說，原是沒差，劉賢弟既不願提，我又怎麽忍心說破？面上仍強打精神，安慰他道：「來日方長，我們既然相識，他朝定有重聚之日。」末了，淡淡一笑，道：「對了，今日方才初二，你現下走，還能趕上中秋團圓。」

聞見團圓二字，劉正風卻是渾身微微一顫，別開臉去，半晌，語帶哽咽，低聲道：「曲大哥，那你……？」

我？曲洋想着，腦海中卻是空空落落一片，喉頭打結，似有千千語，卻又不知該答哪一句，好半天，夢呓一般說道：「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劉正風再不做他話，靜靜坐着，讓曲洋握着他手，聽見窗外竹葉不住的響，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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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曲洋收拾心情，擡頭向窗外望了一眼，道：「日已三竿，劉賢弟，你自起來還未用過膳食，我去一趟城裏，弄點吃的來。」

劉正風還想推辭，曲洋搖了搖頭，道：「腹中空虛，怎麽上路？本來屋裏還有些野味，只是此餐為你踐行，不得馬虎，你且稍待片刻。」

劉正風見他堅持，便點了點頭，看他笑了笑，起身走了。劉正風開始還在屋內等待，過了一會，覺得不耐，到了前廳中，心裏火燒火燎的，道是天炎，又開了門扉，不住觀望，後來幹脆行到院中，卻仍不見曲洋身影，猛地想起那夜遁走的黑衣人，心道：過了這許久，曲大哥莫不是出了什麽意外吧？

他卻有所不知，自曲洋走後，方才過了半個時辰的光景，他覺漫長，乃是思念所致。只是這個念頭一起，頓時心急如焚，哪裏還等得下，提劍直奔出去。

到了半途，卻見曲洋手提食盒，也是迎面直奔而來，見了他，停了腳步，疑道：「劉賢弟，你這是……？」還未說完，已然微微一笑，知他是擔心自己。

劉正風面露羞赧，讷讷不答。

曲洋道：「如此正好，這酒你拿着，今日咱們一醉方休！」便抛給他一只酒壇。

劉正風接了，眸中一亮，道：「好！」

兩人比肩歸去。曲洋置了虎頭鯉魚、蔥爆螺絲等菜，又将昨日得的一條肥青蛇殺切了，一半清湯，一半以湘菜做法炖了，布了滿滿一桌。

劉正風本無甚胃口，聞見異香撲鼻，亦是食指大動。時值正午，酒性本烈，湘味亦是無辣不歡，兩人吃得大汗淋漓，不由得敞了衣衫。酒過三巡，皆是微醺，曲洋借着醉意，逮着劉正風手腕，将他拉入自己懷中，劉正風腦海裏暈乎乎一片，亦不反抗，兩人偎在一處，曲洋道：「劉賢弟，衡州八景，愚兄還未曾有幸得見，不如……我們明年七月初七，亦約在回雁樓一見，你看如何？」

劉正風想也不想，脫口道：「自然是好，到時，還須得請曲大哥嘗嘗那湖酒和粉皮，在三江口上，臨碧波千頃，且酌且飲，想是別有一番滋味。」

曲洋笑道：「妙極！」複而一嘆，說：「只是，萬一又為俗事所耽，該如何是好？」

劉正風一介世家子弟，知書達理，此時醉得狠了，竟然罵起髒話來，道：「去他娘的俗事！這江湖上，難道偏偏少了你我二人？」

曲洋大笑，連聲道：「好、好！介時縱然天塌地陷，我也懶管，但求與賢弟一見！」

劉正風道：「如此說定！」兩人擊掌，雙手緊握。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明天放，不過既然寫完了就發上來好了，

就當是周末福利吧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