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收義
劉正風行出李府,剛走了不遠,忽聞背後有人疾呼:「大俠、大俠!」一人踏破夜霧,追了上來。細細一看,卻是白日裏的竊劍少年,略感奇怪,定住腳步。
那少年來到他跟前,毫無預兆,「噗通」一聲跪倒,拜道:「大俠!小人米為義,願拜大俠為師!」
他此舉來得蹊跷,只是劉正風心事重重,也不深究,只道:「我無意收徒,你走罷。」
米為義長拜不起,道:「大俠,你一式回風落雁劍,一劍落九燕,小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誠心學藝,望大俠不棄!日後學成,定當感恩戴德,做牛做馬!」
劉正風更是奇怪,道:「你怎知道?」
米為義方才擡起頭,道:「小人白日竊劍,被大俠當場拿下,本以為必死無疑,大俠卻未多加為難,足見大俠胸襟寬廣,便一直尾随,到了李府中,又見大俠當衆舞劍,身手不凡,英姿飒爽,是以起心跟随大俠。小人自知資質平庸,但勤能補拙,必定日夜苦練,不辱沒了大俠名聲!」
他說了這許多,劉正風知他心誠,語氣便軟了下來,道:「小兄弟,不是我瞧你不起,只是我已下定決心,解決了手邊事務之後,便同人歸隐山林,再不動武,怎麽敢将你收入門下,誤了你的前程?」
米為義道:「相逢即是緣分,大俠德行武功,小人無一不拜服,便不能拜大俠為師,也願跟随左右,做牛做馬,但憑吩咐。」
像他這麽大的少年,此刻應該早已歸家,同父母共享天倫之樂,他卻是流落街頭,執着于武功一道,劉正風覺得有異,想了一想,道:「小兄弟,容我唐突問一句,你可是有事相求于我?」
米為義一愣,眼中竟泛起淚花,實實在在磕了個響頭,道:「大俠明察秋毫,小人确有一事相求!」
劉正風動手将他扶起,道:「請說。」
米為義擦幹眼角,抽了抽鼻子,道:「其實小人長于太湖之畔,家中世代都是漁民,雖不富裕,但一家人同心協力,也還過得去。前些日子,我照例同父親外出打漁,剛收了第一道網,得了一尾白刁,足有人長,簡直要成精了,我們父子二人歡欣鼓舞,本以為可以賣個好價錢,結果遠遠望見一艘大船,原是那島上的人來了……」
劉正風道:「卻是誰?」
米為義道:「便是占了靈岩島為王的太湖一霸沙天江。」
劉正風心道,恐怕便是李伯伯口中之人,聽米為義繼續說道:「此人經常打劫路過船只,勒索城中富豪,大家對他恨之入骨,卻是敢怒不敢言,我爹見了,立刻吩咐我将那白刁收入船底暗倉,自己連連搖橹離開,只是對方乘着南風,頃刻便至,那白刁渾身銀鱗,被陽光一照甚是打眼,這一下就叫對方站在船頭的喽啰看了去。不一會,沙天江親自來了,道了句稀奇,便要我爹将那白刁送給他嘗嘗鮮。我們打漁的,收入本不穩定,時好時壞,這一尾白刁若是賣了,起碼可得十幾兩銀子,保我家半年衣食無憂,我爹怎麽舍得?這一來一去,就和沙天江争執了起來。」說到此,米為義深吸口氣,目露憤恨,道:「那挨千刀的沙天江見我爹不肯,便派了兩個喽啰,跳到我們船上來,不由分說把我爹爹打倒在地,搶走了魚,我爹一把硬骨頭,饒是鼻青臉腫,仍抱着對方大腿,死活不讓他們離去,那……那喽啰煩不過,竟……猛地擊向我爹天靈,我爹……就這樣被活生生地打死了!」
聽他所言凄慘,劉正風不由感同身受,道:「這沙天江草菅人命、橫行霸道,也太可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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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為義道:「誠如大俠所言!他們害死了我爹,我自然要跟他們拼命,但是我又不會武功,亂打一氣,被他們幾下就制服了,踩在腳底下恥笑,我仍是不服,掙紮跳起來再打,那小船怎堪如此折騰,猛烈搖晃,我下盤不穩,被對方一下掀入湖中,跌倒時腦門撞在船舷上,昏了過去。等我醒來,發現被其他漁船所救,心想,天意如此,我命不該絕,便打定主意要替我爹報仇,今日在市集上,瞥見大俠佩劍,一時不知怎麽的,鬼迷心竅,想要練成劍法,手刃仇人,才……才行了那雞鳴狗盜之事……」
劉正風可憐他一片孝心,道:「你可是要求我除掉沙天江一夥?」
米為義道:「小人不敢勞煩大俠出手,只盼能得大俠指點一招半式,勤加苦練,日後……日後……」想到他與沙天江之間天差地別,不知何時才能報仇雪恨,一時凄然,說不下了。
劉正風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小兄弟不必憂慮,實不相瞞,即便未遇上你,我也是要去會一會這太湖一霸的。」
米為義聽他一眼,又驚又喜,道:「大俠若肯拔劍相助,為民除害,小人及蘇州百姓自會感恩戴德!」
劉正風搖頭道:「我只是為了一己之事,并非有意替天行道,你不必謝我,況且對方人多勢衆,我單槍匹馬,此行勝算無多。」
米為義道:「小人願與大俠同行。」
劉正風道:「不可,你年紀還小,稚氣未脫,我怎麽能讓你以身涉險?」
米為義仰首道:「小人已經無家可歸,将生死置之度外。況且那靈岩島在太湖之中,須乘船前往,衆人懾于沙天江淫威,無人敢靠近,大俠若不帶上小人,想來只能望洋興嘆。」
劉正風心想,他說的也有道理,道:「那好吧。」
米為義見他同意,高興得一蹦三尺,兩人便聯袂向東。到了太湖邊上,涼風撲面,只見煙波浩渺,廣闊無垠,在夜色籠罩之下,水天一體,近處大小船只在港灣中随波沉浮,遠處群山連綿,深入湖心,隐沒在黑暗之中,一派壯觀。
米為義引劉正風跳上一艘劃子,雙槳一推,小船破開水面,輕飄飄地向前滑去。他駕船手藝極高,幾乎不覺颠簸,不一會便遠離岸邊,連陸地的影子也看不見了,唯見水色如墨,波瀾翻滾,一道月光鋪在水面上,銀影晃動,好似一條通天之路。劉正風心想,果然如米為義所說,我若然獨自前來,必定找不着方向。
又過了片刻,霧氣中淡出一座島嶼的輪廓來,米為義輕聲道:「大俠,到了!」
劉正風起身望去,那島看起來黑魆魆的,極為陰森,便像是一頭猛獸卧于水面,等他們送上門來。行到近處,見一側靠着數艘大船,船帆皆偃,只在船首點着幾盞球燈,在其頂端,築有一座寨子,透出幾點燈光,劉正風心道,那幫土匪必然藏身于這山頂之上,不禁握緊手中長劍。
米為義尋了一處隐蔽的地方,将劃子停妥,兩人跳上岸。劉正風交代道:「小兄弟,你在此等我,我若天明未至,恐怕兇多吉少,你便自己回去,切不可意氣用事,枉送了性命。」
米為義道:「大俠去拼命,小人在這裏做縮頭烏龜,那怎麽行?我雖然年紀小,但也是條男子漢,誓與大俠共進退!」
劉正風稱贊道:「好,難得你有如此氣魄!」眉頭一皺,又道:「我本想悄然潛入,刺殺這沙天江,現下帶着你,不便行動,對方人多勢衆,正面沖突,我等斷然不敵,得思考一個計策才好。」
米為義道:「刺殺不難,難在脫身……」眼珠一轉,突然面露喜色,道:「小人倒是有一計!」
這晚,沙天江用罷夜宵,回房歇息,方才多喝了幾杯,剛倒在床上,酒意發作,便要沉沉睡去。忽聞外面呼天搶地,亂作一團,不得安眠,一陣怒氣自腳底直沖上來,披衣起身,推門而出,喝道:「都這個時辰了,誰在此吵嚷,擾了本大爺清夢?!」
一個喽啰奔至面前,單膝跪下,道:「報告頭兒,船上突然失火了!」
沙天江驚道:「什麽?!」擡首一望,果見火光熊熊,映紅了半邊天際,喝問道:「怎麽回事?!」
那喽啰被他一吼,瑟瑟縮縮,道:「小的……不知……」
「沒用的東西!」沙天江罵了一句,将他一腳踹開,正準備前往查看,忽然覺得背心裏似乎被一陣涼風一掃,打了個激靈,一道寒意直逼玉枕穴而來,始知不是涼風,而是劍氣!猛地回頭,只見一人長劍直送,氣勢如虹,已欺到近前,酒醒了大半,拔刀相抗。
來襲之人正是劉正風,原來這土匪白日乘船在太湖掠奪,晚間卻要上岸歇息,船上往往只餘一人留守,于是二人便商量了一計聲東擊西,分頭行動,米為義前往船上放火,将敵人大部引開,劉正風趁機潛入,擒賊擒王。
沙天江與劉正風甫一交手,便覺對方不僅內力渾厚,且手中所持,亦是一柄利刃,心道或有不敵,被逼得連退了數步,卻是不甘認輸,左手在懷中一摸,幾粒飛蝗石朝對方打去。劉正風向後避開,一劍打落,口中啐道:「卑鄙!」沙天江冷笑一聲,後招已至,騰空而起,自劉正風腦門當頭劈下,勢如禿鹫撲食。
劉正風挺劍迎上,劍舞化雲,卸了對方攻勢,心中卻湧起一絲疑問,想道:我看這人的刀法,氣勢縱橫,使得卻是劍招,難道他本是使劍的?可是若然如此,他作何要用刀?須知刀劍兩道,要義不通,劍招以刀使來,威力便要減弱許多。除非……除非此人是為了隐瞞身份!
想着,不急于取勝,只見招拆招,慢慢同他周旋,過了幾十回合,沙天江心急,「刷刷」三刀,呼呼生風,連環劈下。劉正風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心中一驚,道:這一招,同七年之前,左師兄與岳師弟交手時所用的倒有九成相似,難道……此人竟是嵩山派弟子?想着,朝對方面上一望,那人一個禿頂,叫人見之難忘,劉正風看來卻是陌生,出口質問道:「你的嵩山劍法是哪裏偷學的?!」
沙天江聞言,臉色鐵青,道:「你……你多管閑事!」他被攪得心神不定,手上招數跟着大亂,劉正風連攻數招,勢如破竹,眼看要将他就地正法,忽然一中年男子斜下裏蹿出,只見寒光一閃,手中長刀雷電般攻來。
劉正風回劍護住周身,對方卻是倏然停步,向沙天江道:「走!」兩人飛身後撤,便即逃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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