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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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栎開門的時候以為沒人。

在夜的背景下,室內的光線黯淡得一塌糊塗。

然後她發現了一點點微茫的光,從廚房關起的門縫裏透出來,她拖着行李箱,一邊甩着在飛機上坐得有些酸的肩膀。“砰”的一腳踹在門上,敲門的方式維持了她一貫暴力随意的風格。

裏面毫無反應。

在她打算踹第二腳的時候,門被人從裏面拉開了,開門的人臉上沒有一點驚訝,是衛栎熟悉的沒有一絲波瀾的平靜目光:“姐,能請你用手敲一次門嗎?”

“我手上拿着東西,騰不開。”衛栎對着空氣嗅了嗅,把行李箱一丢,擠開衛衡走進去,“阿衡,什麽東西那麽香?有好吃的?那個免費的廚子做的嗎?我要吃我要吃。”

“嗯。”衛衡側着身子,淡淡地看着撲到微波爐面前,一臉垂涎地守在那裏的姐姐。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陳老二的存在已經被他們全家人認同了。

經常過來做飯給衛衡吃,也經常借宿在這裏。經常從國外溜回來的衛家姐姐自然也撞見過好多次。一開始她對于這個莫名出現在他們家的人沒什麽好臉色。但自從吃了陳老二下廚做的一頓飯之後,衛栎态度就360度大轉彎,變成了每次回國前都要挑陳老二在的時候回來。

她還記得上次從衛衡的冰箱裏搜刮了一罐蜂蜜甘草梅子脯帶去國外,後來吃得根本停不下手,吃完了做夢都是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讓她口水直流。

後來她打電話問衛衡哪裏買的,想在淘寶上碰碰運氣,結果她家弟弟淡淡地說:“哦,那是陳二自己做的。”

“冰箱裏那些都是他特地做給你吃的?”

這話也是多此一問,南川的家也只有衛衡會長期住而已,不是做給他吃的,做給誰吃?

“嗯,零食。”

那時候衛栎看到冰箱裏還有草莓果醬,什錦水果冰,橘子果凍,鹽津葡萄幹,糯米糍,芝麻元子,各種各樣的誘人的食物塞滿了保鮮櫃......當時她只是在琳琅滿目的瓶瓶罐罐随手拿了一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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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栎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啊。

“你哪兒找來這麽個廚子啊,還不要錢,手藝太好了。”

衛衡只是輕輕笑了笑,沒說話。

衛栎當然不會以為天下會有不要錢的廚子給你白幹活,後來她以為陳老二是衛衡的好友,就像陳俨似的。但後來,她又覺得有些不對,到底哪裏不對,她也說不出來,兩個人之間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

女人的所謂第六感,真的有這麽一回事。

衛衡固守在南川,是為了什麽,其實她隐隐約約也猜出來一點。

這次自家弟弟和陳老二之間的貓膩,衛栎也看出來了,但她仍舊不知如何是好。她一向是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人,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也不會故意掩飾什麽。

但面對這個弟弟,衛栎就會不自覺變得小心翼翼。

弟弟是她一路看着走過來的,衛衡所經歷過的笑和淚,對她這個旁觀者而言,那一年一年不過是被抛在身後急速掠過的景色,模模糊糊,悄然淡逝,沒什麽了不起。但對衛衡來說,過去就是一個永不愈合的傷口,一年一年的時光只是負責在上面撒鹽,僅此而已。

有時她會不理解衛衡的感情,從骨子裏她是不相信有人會做到這種程度的。

但後來一年一年,她看着陳老二也是這樣一年又一年,明明離所愛的人那麽近,卻像隔着天涯。

陳老二在衛衡面前的樣子總是熱鬧的吵鬧的,嬉笑怒罵,就算一個在廚房做飯也會哼着歌,洗菜的時候手滑掉了東西會皺着眉蹲下去教訓那顆蔬菜:“唉,你說你一根茄子還掙紮什麽?別再鬧了啊,再鬧我就不做蒸茄子了,我做烤茄子,烤茄子可比蒸茄子死得慘多了......”

那麽不甘寂寞的一個人,靠着窗抽煙的時候背影又看起來那麽落寞。吞天魔神經

有時衛栎也想勸衛衡算了,沒有誰能在回憶活一輩子的,都那麽多年了,該放下的也該放下了。

衛衡說:“我知道。”

他比誰都清楚,可是他每次産生這樣的想法,就會有種微妙的,好像背叛了青森的感覺。想到青森孤獨長眠于地下,而他卻對另一個人輕松地笑,他心裏就會難以接受。

雖然,他和青森之間,也不過是朋友罷了。

他總是能記得很多關于青森的無關緊要的事,比如青森高三的教室在二樓,窗邊臨着一叢高大的香蕉樹,他是體育生讨厭上課,就常常靠在窗邊看雨,老師只能對着他的後腦勺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比如他傍晚放學會提前一站下車,用午餐配發的牛奶喂路邊一只跛腳的流浪貓;比如他曾經帶着衛衡幾次撬開圖書館頂層生鏽的鐵門,兩人并肩坐在縱橫錯雜的管道和呼呼噴着熱氣的空調箱之間,各自手握一根涼絲絲的冰棍,直到暮色四合。

但這樣記着又能改變什麽呢?

他們之間,直到生死分離,仍然什麽都沒有。

只是,什麽都沒有過的,朋友。

比死亡更令人悲傷,是輕描淡寫的“朋友”兩個字,它代表着橫亘其間,遙遠到無法觸及的距離。

“叮”

三分鐘到了,微波爐停止轉動,衛栎回過神,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香氣立刻溢滿廚房。

“蝦餃!!”

衛栎笑不合口,她聞出味兒來了。

屁颠屁颠地拿碗裝了,拿上醋和醬油,還有衛衡喜歡的泰式甜辣醬,捧着到客廳去,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順便就把兩條長腿架在茶幾上了,裝蝦餃的碗放在腿上,一邊拿起遙控器搜電視臺,一邊用手抓餃子吃。

衛栎就喜歡邊看電視邊吃東西,她那麽多年就沒有在飯桌上呆過。自家姐姐的德行衛衡早已了解,他也不妄想能改造她了。衛衡也只好随她,在她旁邊坐下來,和直接用手上的衛栎不同,衛衡斯斯文文地用着筷子。

衛栎塞得兩腮鼓鼓的像只倉鼠,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口齒不清地發問:“咦?我們家陳大廚怎麽不在?”

她還想叫陳大廚給她做蜂蜜甘草梅子脯呢。

衛衡握着筷子的手僵硬了一下,衛栎轉頭繼續用疑問的眼神詢問他,卻見衛衡一如既往淡然的表情下微微露出幾分悵惘來,他盯着筷子上夾着的一只蝦餃發呆,神情也變得有點恍惚。

“陳大廚呢?”衛栎只好再問一遍。

一直走神放空的人終于有了反應。

“哦,他啊......聽阿俨說他到土樓那邊開了店,大概以後都沒空過來了吧......”

幾乎是一瞬間,自家弟弟已經神色恢複了平時波瀾不驚的樣子,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也沒有任何不對。

可他卻好像再也吃不下了。

衛栎叼着半只餃子,看着衛衡默默放下了筷子,起身回了房間。

她一個人吃掉一大份蝦餃,撐得直打嗝,挺着仿佛懷胎三月的肚子在屋子裏轉來轉去散步,而衛衡卻再也沒有出來過。衛栎一個人無聊,消食完畢又開始翻箱倒櫃找好吃的,但她發現,家裏每個抽屜、櫃子都被塞得滿滿的。

做好的蝦餃有一抽屜,用塑料袋裝好放在冰箱的速凍層,上面貼着便簽,詳詳細細地注明了各種做法,放在滾水裏大概幾分鐘能熟,放在微波爐裏要怎樣加熱,一次吃幾個比較好,事無巨細。

除了蝦餃,還有湯圓、包子、丸子、蘿蔔粄、鹵雞腿鹵雞翅、鹵豆腐幹,挑的都是能夠冷藏速凍,能保存很久味道也不會變的食物,就連相對應的醬料都搭配好了放在旁邊。

客廳電視櫃裏的抽屜裏是滿滿的餅幹、薩其馬、糖果、果凍、巧克力、沖泡麥片、芝麻糊、豆漿還有各種味道的泡面,全都按照保質日期從日子最近的排到最遠的。武臨九霄

連廚房裏的桶裝礦泉水都一口氣要了五桶,非常壯觀地排列在那裏。

就像一個要出遠門的人,放心不下那個獨自在家的人一般,他走之前,什麽都替那個人打算好了。

衛栎目瞪口呆。

緩過神來後,她內心不由有一些傷感,卻又感到十分十分溫暖。

原來這就是被人愛着,念着的感覺。

從抽屜裏摸了一包吸吸果凍,衛栎上樓敲響了自家弟弟的房門。

她是有正事要對衛衡說的。

這次從國外回來,她其實是想再勸衛衡和她一起出國發展的。

上次回來的時候已經和衛衡提過一次,他這個年紀,畫畫在國內也小有名聲了,趁還年輕到國外闖一闖,畢竟外面欣賞這些的人多一些,機會也多一些。

與其一日複一日地留在傷心地,還不如到一個全新的地方去生活,也許會走出來也說不定。

總比在這個小地方消磨一生好。

但那時他沒說話,倔強的樣子像是無聲對抗。

衛栎就伸手去握他的手,他的手冰冷:“不要在等了,人死如燈滅,你等不來的。”

一向和感性無緣的衛栎說這話的時候也有些哽咽。

“忘掉吧,活着的人總要繼續活下去,沒有誰能靠回憶過一輩子的。”

衛衡側頭看着窗外,靜靜的,麻木的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

看他的樣子衛栎低低嘆了一聲氣,只好暫且放棄。

如果站在親人的角度,衛栎會忍不住想要責怪青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他害得她唯一的弟弟日日忍受煎熬啊。如果沒有這個人就好了,如果沒有和他相識就好了,衛栎不止一次這樣自私地想過。

別人她都懶得去在乎,她只希望她的弟弟能好起來。

那天,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陳老二正好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出來,衛栎曾期望這個男人能說些什麽,或許她弟弟會聽也說不定。可是那個男人什麽也沒說,把水果放在桌上,把圍裙解下來搭在椅背上,低聲說:“那我先走了。”

衛衡擡頭看他一眼,頓了頓,小聲地“嗯”了一聲。

陳老二拉開門,夜風湧進來,他走了。

衛衡一直望着他,衛栎知道。那一刻,她不知為何,忽然感覺世界暗了下去,唯獨清晰的就是那個高大的男人漸漸被夜色吞沒的側影,倔強得挺得很直,好像在和誰賭氣似的,卻又顯得孤獨而決絕。

後來,直到衛栎又必須要出國工作離開南川,陳老二居然都沒有再來了,害得衛栎出國前一直惦記着梅子脯。

敲了幾下門才發現門沒關,衛栎對自己翻了下白眼,走進去。

衛衡在屋子裏畫畫。

她在他身後默默看了一會兒,畫上畫的是他常去的那個廣場,中央的噴泉在陽光下閃爍,對面是高高刺入天空的百貨大樓。畫還沒畫完,衛栎也看不明白,只好先切入正題:“你真的打算就這樣在南川一直耗下去嗎?花一輩子時間,去守候一個死去的人?阿衡,我想不明白你。”

衛衡好像沒聽見的樣子,拿筆熏了熏顏料,仔細勾勒振翅驚飛的白鴿。

“喂,姐姐問你話呢!”衛栎給了他一下。

衛衡被她揍得向前聳了一下,手忙腳亂才沒把顏料潑在畫布上。

“阿姐。”衛衡無奈地回頭,“我不想出國,不是因為這個,我留在南川,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穿越成夫夫

“那是因為什麽?”

衛衡眼神恍惚了一下,又轉過身子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可以去土樓那邊找陳大廚啊。”

“我幹嘛非得去找他不可。”

“那邊風景不錯哎,去寫生啊,順便去他飯店吃個飯嘛,你不是說他在那裏開飯店?”

“衛栎,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煩......”

衛衡繼續畫着那幅畫。

做姐姐的在他後面探頭探腦,那幅畫差不多也快完成了,只差人物沒有上色而已。畫中人形形色色,帶着女兒來玩的父親,推着老人出門曬太陽的媳婦,在噴泉旁邊竄來竄去的小孩。

衛栎不知道他畫這些有什麽用。

她這次回來只能在家裏待一會兒,看着自家弟弟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她心裏沮喪。

要走時,衛栎像小時候那樣大力地揉亂他的頭發:“沒有人會怪你的,阿衡。”

“結識新的人,走新的路,愛新的人,過得幸福,開心想要笑,悲傷想要哭,這本來就是人生的軌跡,不代表就把過去抛去。你一定要記住一個道理,活着,也并不是罪過。”她頓了頓,接着說,“你沒有任何對不起青森的地方,他帶給你的傷痛真的有那麽大嗎?我不信,是你自己不肯放過你自己,阿衡,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能珍惜眼前的人。”

“最親近你最在乎你最心疼你的人,永遠是活着的人,你真的要為了一個人,辜負身邊那麽多人嗎?包括我,包括爸媽,包括......那個給你做了六七年飯,把你從孤寂裏拉出來的人......”

“你值得活得更快樂。”衛栎從身後抱住了他,“放下吧。”

衛衡的手停了,好久好久,久得衛栎已經轉身離去了,他仍舊沒有再動筆。

他一動不動地呆坐在畫前,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衛栎總共在南川呆了三天,這三天姐弟兩人都是靠着陳老二給衛衡囤積的糧食過活的,衛衡沒日沒夜地畫畫,衛栎覺得他瘋了。後來衛栎要走了,她一大早起來想和弟弟道個別,卻沒有看見他。

打電話給他,卻是忙音。

疑惑地站在弟弟的房間裏,他屋子裏滿是油彩顏料的味道。

後來又打了電話,衛衡才接。衛栎一邊無聊地掀開他用布蒙起來的畫板,一邊問他在哪兒。

“在路上。”

“去哪兒的路......”

衛栎剎那間後半截話吞回了肚子裏。

那副畫已經完成了。

雲川廣場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有推着小販車賣氣球和帽子的,有游玩的,有逛街的,那麽多的人,都是黑白的。

唯獨畫中百貨樓下,那個在人群中穿着深藍色保安服的男人,被塗上了鮮活的色彩。

“我去找他。”

電話那頭,衛衡這麽說。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裏感謝一下大家O(∩_∩)O~

然後再和大家道個歉,因為結尾的那部分劇情因為我這個蠢蛋估算錯誤,虐了好幾天,可是那部分劇情又開了頭,一定得交代完成不可,讓大家看文不快了,真的很抱歉。而且一直保證着說不虐,卻一直用自己的标準來衡量,沒有以己度人,很好的顧慮到大家的感受,真的很抱歉。

所以,非常感謝你們的包容和鼓勵O(∩_∩)O~

(三鞠躬)謝謝你們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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