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哦(???)”
戚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到病房裏的。
他在傅歌轉身前退到窗戶一邊,胡亂又緩慢地抹着眼睛、鼻子、臉上所有難堪的痕跡,再整理好身上被雨澆透的狼狽的衣服。
最後裝作若無其事雲淡風輕地開門進去,至少他自己是這麽以為的。
可在傅歌眼裏,他好像一條被吊在傳送帶上的臘肉,空洞的眼睛如同兩個窟窿,血和肉勉強黏着骨頭。
“你……怎麽了?”傅歌捧着牛奶杯子問。
戚寒搖了搖頭,他想說些什麽,但喉頭泛上來一股腥甜,滿嘴的黏膩感。
“我沒事,哥……”
我不會有事的,走在既定結局上的人,就不應該再為自己臆想出來的變動産生任何喜悲了。
不怪傅歌,是他太自以為是。
“那把這個喝了吧,晚上能睡得好一點。”
戚寒怔怔地望着那杯牛奶,甚至不敢伸出手,眼底滿是抵觸和恐懼。
他想,我還不想死……我要等我的婚禮的……
只剩兩個月就等到了,你答應要給我一場婚禮的……
“我…不太想喝,明天吧……”
能拖一天都是好的。
傅歌疑惑地哎了一聲,“我記得你以前每晚都習慣喝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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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寒低頭“嗯”了一聲。
傅歌握着他的手指搖了搖,“喝吧別鬧啦,很晚了,我們真該睡了,喏——”
他把杯子遞到戚寒嘴邊,alpha緘默的臉上有一雙殷紅的眼,眼底細細密密的血絲像是勒爆他眼球的線,他開口像是要把聲帶給撕裂了:“哥……再等等……行嗎,我求你……”
傅歌勾起的唇角倏地僵住,兩秒鐘後,他放下杯子,臉上的篤定仿佛撥開雲霧一樣。
“你在門外站了多久?”他的聲音發冷。
戚寒下意識回避這個問題,好像只要不把這層虛假的殼捅破,他們就還是一對正常的情侶。
可傅歌不給他這個機會:“看到我往牛奶裏加藥了?”
“哥!”戚寒瞬間慌了神,“你……我沒有、我——”
“你以為我加的是什麽?毒藥嗎?”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哥我喝,我立刻喝——”
話音沒落,傅歌直接舉着杯子喝了一口,當着他的面咽了下去,戚寒吓得簡直魂飛魄散:“小歌!”
“你幹什麽!”他驚叫着沖過去,臉上的五官都扭曲了,呼吸一哽一哽的,甚至要去掰傅歌的嘴。
小beta全程一動不動,任他擺弄,等到戚寒終于冷靜下來後才發現傅歌正用力抿着唇,強忍眼淚,通紅的眼睛躲閃地往向別處,有一種說不出的委屈。
“……怎麽了?”戚寒受不了他這樣,被畫冊輪番打擊折騰到崩潰的理智慢慢回籠,他也舉着杯子喝了一口,發現甜香的牛奶味裏夾雜着一絲熟悉的甘苦。
“是……甘草片?”
傅歌不說話,只擡手飛快地抹了下眼睛,轉身坐到床邊。
他背對着戚寒,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像是被家裏大人冤枉做錯事的小朋友,落寞的背影可憐得不行。
Alpha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蠢事。
傅歌是想幫他預防感冒,自己卻以為他在下毒,至于那本寫着3.11的畫冊,戚寒不想再猜了。
“對不起哥,我、我……”他羞愧到啞口無言,腦袋裏又混亂,只能當着傅歌的面把那杯牛奶一口氣全幹了,沒融化完全的甘草片在口腔裏滾了一圈,苦得人頭皮發麻。
但嘴巴苦了,心裏的苦就少了幾分。
他坐到傅歌身後,張開手臂環住他,吻了吻人的發頂,輕聲問:“是想幫我預防感冒嗎?”
傅歌沉默良久才擠出一聲鼻音,“你喉嚨啞了,自己沒感覺到疼嗎,不吃藥明天一定會腫……”
他的扁桃體特別愛發炎,一受涼最先的反應就是腫嗓子,偏偏吃其他藥都沒效果,就甘草片有用,戚寒以前最煩這個又苦又甜的藥,傅歌就總是偷偷給他放在牛奶裏騙他喝。
“哥居然還記得這些事嗎?”戚寒有些不敢置信,心髒酸軟的同時愧疚感成指數增加。
傅歌有些失望:“難道你都不記得了嗎?我們在一起沒多久,總共……也沒多少事可以回憶啊……”
所以他如數家珍地記得每一件小事,甚至包括戚寒第一次和他告白時穿的球鞋顏色。
“記得,我怎麽會忘,就是我沒想到……”哥會記得。
傅歌把他的神情盡收眼底,突然垂下眼,整個人都蔫了,聲音低低得像只小呆頭鳥。
“是不是我前幾天對你不好,欺負你,所以你現在就不太相信我了呀,我往你的杯子裏加個藥片你都會以為我……我在害你……”
他像是沮喪到了極點,突然很小聲地說:“有哪一對情侶,會過成我們這樣呢,一點點信任都沒有了……”
戚寒這下徹底慌了,心跳猝然間變得迅猛,脖子以上全都燒了起來,就怕傅歌下一句會說出要不然我們還是分開吧這種話。
“阿寒,要不然我們先——”
“別!”戚寒慌亂地捂住他的嘴巴,一個勁兒道歉:“對不起哥,我知道錯了,真的錯了,我沒以為你要害我,我是怕、怕你今晚不願意和我睡……”
傅歌依舊垂着頭,嘴唇貼在他掌心:“哦。”
戚寒不知道這算不算緩和的信號,小心翼翼地問:“那……不分開好不好?”
傅歌還是低着個腦袋:“哦。”
戚寒愣是從他這兩個“哦”裏聽出點俏皮感,不知道是他氣消了還是自己的錯覺,只能做小低伏地黏着他:“那我們就洗洗睡嗎?我抱哥去洗。”
傅歌卻用腳尖蹬了他一下,“你去洗,臭死了。”
戚寒心裏酥酥的,聲音也就愈發溫軟:“好好好,我臭我去洗,我馬上回來啊。”
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發射進浴室,扒皮卸貨栽進浴缸,戚寒發現旁邊架子上挂着兩條幹淨的浴巾。
他給傅歌發了條微信——
戚寒:哥洗完澡了嗎,我看浴巾還是幹的。
傅歌:沒有洗()
戚寒:那要不要一起?我抱着寶寶泡一會兒
傅歌:不要,就不洗()
傅歌:還有,不是寶寶,我是騙子()
戚寒在浴室裏笑出了聲,沒忍住給這張聊天記錄截了張圖,存進小歌寶寶命名的相冊裏。
那裏面已經存了幾十張聊天記錄,他定期會打印出來裝訂成冊,一同放進遺物中。
傅歌還在床上等着,他只泡了五分鐘就出來了,把自己擦幹,又打開小太陽烤熱身體,正面熱了就翻面繼續烤,保證上床後不會凍到嬌嬌老婆。
傅歌再氣看到他這智障操作也忍不住笑了,最後輕輕踢了他一下,“睡覺啦。”
戚寒立刻沖上去抱他摟進懷裏,聞着他身上殘留的白桔梗味入睡。
時隔五年再一次相擁而眠,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徹夜失眠,卻沒想到眨眼的功夫就暈暈乎乎地睡着了。
半小時後,熟睡的小beta突然睜開了眼。
“阿寒……阿寒?”
Alpha沒有任何醒過來的跡象,傅歌面無表情地起身,下床,穿好外套和雨衣。
半小時前的溫情可人被塑料雨布統統遮掩,他如同一把沉寂已久的鈍刀,沉默着走進雨夜裏。
而病房裏的alpha還渾然未覺。
因為在甘草片之前,傅歌還在牛奶裏放了一片安眠藥,他不可能傻到當着戚寒的面投毒,那種死法也太過輕松容易。
淩晨兩點半,一輛黑色邁巴赫穿過雨幕停在了戚寒的私人醫院門口。
司機開門下車,打開傘小跑着接過一個人,恭敬地叫道:“先生。”
傅歌淡淡地應了一聲,“人到齊了嗎?”
“齊了,在會議室等您。”
傅歌彎腰坐進了車裏,“走吧。”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大雨初霁,天空如水洗。
戚寒從傅歌床上醒來時,小beta還抓着他的衣領睡得正香,他滿足地在人額頭吻了一下,下床洗漱,今天要和醫生研究腺體移植手術的細節。
“戚會長拿到的腺體我看過了,保存得非常完好。”地中海醫生說。
“什麽時候安排手術?我要詳細的時間和參與手術的全部人員名單。”
将來東窗事發,警方一定會追查腺體的去向,以防傅歌被牽扯其中,手術必須秘密進行,必要的話他會把這幫人帶到國外。
醫生沉吟兩秒:“我們需要對腺體進一步解凍,化驗,培養到最适合beta的身體體征的狀态,後期還需要病患配合我們采集一些樣本,最快也要——”
他看了一眼戚寒,指端推着眼鏡:“一個月的時間。”
戚寒心下一凜,居然要這麽久?
現在已經12月,再等一個多月才能做上手術,那拖到二月份也不是不可能。
難道傅歌真的會忍到和他結婚?
戚寒閉了下眼,強行把思緒搖散。
他現在患得患失的厲害,如同趴在樹葉上過河的螞蟻,狂風巨浪中根本就無法分辨前方到底是什麽,每一次自以為是的生機都有可能變成更湍急的河口。
索性不再猜疑,傅歌給他什麽都照單全收。
他沒有告訴傅歌腺體移植的事,只說要做一個小手術,而且準備時間尤為漫長。
小beta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站在走廊上往樓下忘了好久,突然轉回頭,長發被夜風撩起,橙色的燈光在他身上打了一道光暈。
他說:“阿寒,我們來跳舞吧。”
“跳舞?”戚寒有些呆,左右望了望,少見地窘迫:“可是這裏沒有舞廳也沒有伴奏,哥想跳我叫人去準備,明天就能到位。”
“哪用那麽麻煩,沒有伴奏,但我們有專屬燈光啊。”他原地轉了一圈,示意頭頂的光柱,“還記得嗎?高中畢業晚會的第一支舞,是我們一起跳的。”
戚寒笑了笑,“怎麽會忘,只是太久沒跳了,我怕——”
“哎呀沒有什麽好怕,我帶着你。”
傅歌像一團朦胧的霧,笑着朝他跑來,輕盈雀躍,長發飄動,深藍色的綢緞襯衫透出他月牙一般的膚色,纖細完美的腰線至今都讓戚寒垂涎。
他游動一圈,在自己的alpha面前站定,手腕搖擺做了個優雅的紳士禮,而後微微俯身向他伸出指尖。
“三年八班戚寒同學,我有幸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沒有人不會為他着迷。
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傅歌依舊是那個如桔梗花一般優雅溫柔的男孩兒。
戚寒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帶着一起搖動身體,比起他輕盈的舞步自己的動作簡直粗魯得沒法看。
但這并不影響他癡迷地欣賞自己的愛人。
“我不想在醫院呆了,不是還有一個月嗎,我們去西藏還願好不好?”
“要出去嗎?”戚寒在腦袋裏過了一遍最近的工作行程,“可能有些難,這一個月商會事情很多,有幾個比較重要的提案都在推動,我走不開。”
“好啊。”小beta故作氣惱地推開他,手臂打開流暢地蕩出去,“那我找別人陪我去啦。”
“你敢。”
戚寒把他捉回來,傅歌就溫馴地伏着他的肩,“一起去吧,就當蜜月提前了,前十天我們去西藏,還願、賽馬,我再幫你贏一條綢帶回來,中間十天就去稻城亞丁,看人間瑤池。”
“最後十天呢?”戚寒垂眸望着他嘴邊的酒窩。
“嗯……你來定?”傅歌突然踮腳吻上他鼻尖,吐息灼燙撩人,一字一頓道:“我、聽、我、先、生、的。”
呼吸在這一刻猝然停滞,戚寒怔愣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麽長,而後突然俯身吻住他。
唇舌交纏,齒尖摩挲,走廊昏暗的燈光下,剛停了一支舞的愛侶相擁熱吻。
戚寒想,就算自己已經癱在病床上只剩半條命了,都會抛下所有事陪他開啓這段旅程。
即便他知道,這只不過是傅歌計劃的一環。
今天晚上他們依舊同床。
傅歌在浴室裏泡澡,戚寒則負責暖床。
手機裏“叮”的一聲敲散水汽,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彈出屏幕。
“你們要出去?”
傅歌趴在浴缸邊沿回複:“嗯,這一個月商會最薄弱,名單我已經交給你了,行動時盡量避開這些人。”
“沒有必要,你想轉移他的視線還有很多辦法,去了西藏我們沒法保護你。”
“不用擔心,我有我的目的。”
“什麽目的?”
傅歌撩起一片花瓣,在手心掐碎,潮濕的指尖輕點屏幕:“我想讓他親眼看看,我們原本可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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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劇場:
小歌在戚寒睡着後酷酷地走出醫院,酷酷地和司機說話,酷酷地上車,全程都酷酷的,像這樣:()
但他身上穿的是小熊圖案的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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