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蕭憶寒走後不久，溫逸然從房間裏出來，卻發現少了一個人，随口問道：“憶寒呢？”

還坐在沙發上的淩菲答道：“蕭姐姐回公司處理公務了，今晚不過來了。”溫母已經進衛生間洗漱去了，所以客廳裏此時就淩菲一個人。

“好，我知道了……”溫逸然若有所思地說道，之後又對淩菲招招手道：“快進來先把睡衣換上，一會去洗漱。”

“哦……”

不知怎麽的，淩菲卻突然緊張起來，幾乎是邁着機械的步子走進房間的。

溫逸然的房間不算很大，卻又沒有像一般女孩子那樣把房間弄得粉粉嫩嫩的，整體來說比較幹淨、素雅，倒是很符合她這個人清冷的氣質。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靠着正對着門口的裏牆擺放着的書桌，黑偏棕的顏色，看樣式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了吧，邊上還有些掉漆了；靠近門附近的是一個室內衛生間，門此時關着，看不見裏面什麽樣；書桌的左邊是一個書櫃，上下差不多七八層，幾乎都擺滿了書；書櫃對面的是一個立着的白色衣櫃；房間中央的就是一張雙人床，淺藍色的床單，淺藍色的被罩，居然連枕頭也是淺藍色的！呵呵，看來溫老師很喜歡藍色啊……

“快來，睡衣在床上，”見淩菲還站在門口，溫逸然坐在床邊，又向她招手示意她進來，并指了指床上的衣服道，“上次你蕭姐姐買睡衣時順手給我買的一套，所以這多的一套我沒穿過，可能不太合身，你今晚先湊合一晚吧。”

“好的，謝謝溫老師。”淩菲這才進來。

她快走到床邊，拿起睡衣，看都不敢看溫逸然一眼，就要出去。

“诶，你等一會……”溫逸然突然叫住她。

心跳毫無征兆地加速，“怎……怎麽了溫老師？”她轉過身來問道。

“你先坐下來，”溫逸然說着便拉住她的手坐下，“現在房間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了，能告訴我你今天晚上發生什麽事了嗎？”她看她現在的情緒還算比較穩定，所以想問問清楚。

本來坐在溫逸然旁邊的淩菲還有些拘束和緊張的，被她這麽一問，她又想起傍晚發生的一切，心裏頭頓時又難過了起來。

眼前浮現出姥姥笑着的臉龐，卻在下一瞬，立刻變成了一具冷冰冰、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機的屍體。“溫老師，我……”眼睛一熱，她覺得好像又有發燙的液體流出來了，忙別過臉去，不想讓她再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你讓我先緩一緩……”

“好，”溫逸然伸手在旁邊的床頭櫃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不着急，慢慢來。”

小聲的啜泣後，淩菲将臉轉了過來，雖然沒有哭了，但是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着，雙眼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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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老師，我姥姥她……今天去世了……”一開口，淩菲還是覺得鼻頭酸澀，喉嚨哽得近乎疼痛，“我姥姥對我可好可好了，我幾乎都是在她身邊長大的……我爸媽天天只知道忙工作，從來沒管過我……”

“而且，如果他們要是細心一些，姥姥就不會離開……”說到這，她的情緒明顯有些波動，聲音分貝提高，臉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我從醫院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在相互推卸責任……都怪他們！我恨他們！”眼眶中早已盈滿的晶瑩水珠，終于傾瀉而出……

溫逸然瞬間有些吃驚和心疼。她這才知道，淩菲今天居然獨自承受了這麽多。自己最親的親人去世，對于小小年紀、未經世事的她來說，确實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淩菲的話語又喚起了她內心最不願意回憶的、最害怕的記憶。

那年大三剛開學不久，還在學校邊打工邊學習的她又接到母親的電話。明明一年多沒有犯病的父親，前幾天居然又病倒了……

她在他的懷裏哭訴着，并對他說想回去看看父親。母親卻告訴她說，要她好好學習，這同時也是父親的意思。

于是，她在心安理得和心亂如麻之間徘徊着度過。她當時忙着學生會的事情，所以晚了一天回去的，回去的當天，剛好是國慶的第一天。誰知進門見到的卻只有母親一個人……

而父親，在當天上午就因搶救無效去世了……

自己甚至都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她至今都清楚地記得，一進門，母親那一貫盈着溫婉微笑的面容，只剩下凄楚絕望的慘白與恸哭到荼靡後的哀默，如葳蕤的菡萏凋零後的頹敗，死一般的孤寂。

而自己，在房間裏，撕心裂肺、幾近吼叫地哭了一整夜，哭得渾身疼痛、麻木不堪。她好恨，恨自己當時為什麽沒有回來，恨自己，為什麽國慶了還在學校忙學生會的事情……

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溫老師，溫老師……”淩菲拽拽她的袖子，“你怎麽也哭了？”

溫逸然這才從回憶中驚醒，一摸自己的臉，濕漉漉的竟滿是淚水。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她歉意地對淩菲笑了笑：“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她抽幾張紙巾擦了擦眼淚，然後繼續道，“你難道就不奇怪為什麽只有我媽媽在家嗎？”這話甫一問出口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因為這幾乎是自己沒控制住的下意識的行為。可是，自己怎麽會突然跟淩菲說這些呢？但是，話已出口，便收不回了，溫逸然不免有些怪自己。

而淩菲這邊，其實她問的這個問題自己一進門就發現了，只不過她覺得貿然問顯得不太禮貌，因此作罷。

不過現在既然她提到了，那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未嘗不可，于是她點點頭：“嗯，是有點奇怪，那你的父親……”說到這的時候，淩菲的心裏其實已經隐隐有了猜測，只是，她不太敢說出來。

話已經問出來了，那肯定就得回答啊。溫逸然轉念一想，告訴她其實也沒什麽，畢竟這不算什麽秘密，索性直說：“我父親，在我上大三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自己的猜測居然真的被證實了！父親去世，比之她來說，那溫逸然承受的，将是自己怎麽樣也想象不到的悲痛與絕望。要知道，雙親之間只要有人去世，哪怕只是其中一個，都會是這個家庭毀天滅地般的打擊。發生了這樣的事，她這些年，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啊？

淩菲不由得心疼起她來。她好想抱一抱她，将她摟在懷裏，告訴她，不要難過，以後你有我了。可是她什麽也不能做，什麽過界和多餘的話也不能說。

她忽然擡起頭，本想看着她的眼睛，卻又怕轉瞬之間不小心洩露自己眼底的情愫，于是在看了一眼她的玉容後又迅速地低下頭道：“對不起溫老師，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溫逸然本是面色平靜、帶着微微笑意地說了這句話的，卻見淩菲突然擡頭，與自己眼神不經意對視，不過還未待自己看清她眼中的含義她便移開了目光。

只是……剛剛的電光火石間，淩菲的雙眸裏，那黑曜石一般的光芒，怎麽這麽刺眼，甚至是，讓她感到有些熾熱？

在她思考的片刻間，房間裏的氣氛突然有些沉默。溫逸然對于剛才自己的想法并沒有過多在意，只當是自己看錯了。于是，她微微抿唇，眉眼彎了彎道：“沒關系的。”

然後，她忽然把睡衣放到她手裏，似是為了活躍氛圍，語氣居然有些輕快道：“好了，快去換衣服吧，洗漱用品在洗手池旁邊，一會洗漱完咱們就睡覺，時間不早了。”

剛才微妙的氣氛……看溫老師這反應，她應該沒發現什麽吧？淩菲微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哦……”

淩菲幾乎是小跑着進的衛生間。

半倚着門，她緊緊捂着自己快要跳出來的心髒，一邊作深呼吸一邊平複心跳。

再待下去，自己恐怕真的控制不住要做什麽“越界”的事了。

平靜下來之後，顧不上看睡衣是什麽樣的款式，她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

洗漱完，她步履忐忑地走出衛生間。

“溫老師……”她雙手緊緊攥着睡衣的衣角，輕聲叫她。

溫逸然正坐在床邊低頭看手機，聞言擡眸。

淩菲身上的是淺藍色的珊瑚絨睡衣，款式比較簡單、素雅，整體給人一種風吹過的飄逸和雲的綿柔之感。

蕭憶寒當初把睡衣給她的時候，說是給男朋友買睡衣時店家買一送一，她不想買睡衣，就順手幫她拿的一件。而自己則因為“她的順手”賭氣好久，直接放在衣櫃底下，後來逐漸被自己遺忘，所以這套睡衣就一直沒穿過。

此時，睡衣穿在淩菲身上，雖然略顯成熟了些，但除了袖子有些長之外，其他倒也沒什麽違和感，溫逸然甚至覺得，竟還……意外的有點好看。

她看着淩菲局促又害羞的樣子，忍不住咧嘴笑道：“嗯，挺好看的……”她的皓齒因為嘴角的動作露了出來，整齊又精致；說這話時因為控制不住的笑意而使她的雙頰微微泛紅，竟有種嬌羞和魅惑的風情，看得淩菲不禁心神一蕩。

“是，是嗎……呵呵……”只敢她看一眼的淩菲胡亂回答着，低着頭想的全是剛剛溫逸然軟媚的笑臉。

頓了頓，溫逸然又道：“好了，你先上床吧，我洗完漱就來。”說完便起身去衛生間了。

淩菲呆呆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半晌，才緩緩轉過身面對着房間中央的大床。

這是溫老師一直睡着的床……她的床……

而自己……今晚居然要和她睡在一張床上！

忽然意識到這個事實，淩菲瞬間有點不敢上去了，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溫逸然從衛生間出來拿毛巾和衣服，見她還站在自己離開前的位置，皺眉問道：“淩菲，你怎麽還不上床啊？”

淩菲支支吾吾應着：“哦，好……”說着便躺上床，蓋好被子。

見她已經上了床，溫逸然這才又進去。

淩菲躺在床上，聽着衛生間裏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四周一下子靜谧無比，這水聲似乎更大、更響了……

過了一會，水聲依舊沒有停。她只覺得，這時間，怎麽忽然過得這麽慢啊……

不知又過了多久，終于——水聲停了。

淩菲下意識地翻了個身，向衛生間的方向望去，只見玻璃磨砂的門上印出一個女人玲珑曼妙的身姿，曲線分明，優雅地上下舞動着，看她的動作應該是在擦拭身上的水。

她的目光正要收回來的時候，忽然，她不經意間掃到了溫逸然胸口前的隆起，形狀姣好，似連綿的小山丘，好像……還很有料的樣子……啊啊啊，自己的眼睛在往哪看呢！要死了要死了！

……

溫逸然穿好衣服出來，卻見床上的人如鴕鳥一樣的把自己埋進被子裏，蜷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她應該是睡着了吧？不過，這睡相怎麽這麽奇怪，要把頭蒙起來睡？

溫逸然沒有多想，護完膚後就在床的另一側掀開被子，躺了下去。

感受着床另一側的塌陷，淩菲知道是溫逸然躺上來了。

由于現在天氣還不是很冷，因此兩個人就共蓋一床被子。

她怕自己會和她有身體上的接觸，所以随着溫逸然躺下去的動作而慢慢把身體移向床的更邊緣處。

過來一點，再過來一點，嗯終于好了，這下應該夠遠了吧……

“淩菲，你是想掉下去嗎？”耳邊倏然響起溫逸然的聲音。

“啊？我……”

手臂突然被一個有些冰涼的、潤玉般的手掌抓住，一個慣性就被拽進一個溫軟的懷抱裏。

溫逸然在沐浴之後穿的是絲綢面料的連體睡裙，淩菲在被她拉過來的一瞬間就和她露出來的小腿相觸。雖然自己身上的這套睡衣是長袖長褲，但是隔着布料，她都能感受到她小腿的冰涼順滑，如一塊上好的璞玉，被打磨的圓潤細膩。不過不同的是，這塊潤玉還富有彈性……

而且，更糟糕的是，她感覺此刻自己的後背，正緊緊的貼着溫逸然的山丘，勾勒出她完美的弧度。這溫熱又柔軟的觸感，既陌生，又好像讓人有些留戀……

她突然意識到：溫……溫老師，她……她沒穿內衣！

啊！淩菲在心底大叫了一聲，如被觸電似的眨眼間撤離了身子，一邊感受着自己瘋狂加速的心跳一邊顫動着聲音道：“對……對不起溫老師，我……我不是有意的……”

溫逸然本想把淩菲拉過來一點的，沒想到只稍微使了點力，竟然一下子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裏……

本來她覺得自己和淩菲都是女人，睡在一起沒什麽的，就像她和蕭憶寒一樣。蕭憶寒偶爾來臨城出差或者來看她，幾乎都會在這過夜，這也是自己房間的床換成雙人床的原因。

可是，面對淩菲這麽大的反應，再加上蕭憶寒以前和自己說過“不要和淩菲走得太近”之類的話，她不免有些別的想法。但是她又轉念一想：淩菲她只是一個16歲的孩子，知道什麽？或許，她只是從來沒有和別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也說不定啊，畢竟她家裏只有她一個孩子。

不過，淩菲剛剛被突然碰觸的幼獸一樣的警惕的反應，居然……有點可愛？

她抿唇，将柔荑放在淩菲的肩膀上用力一掰，她的身子就被扳正了。之後，在她耳邊低笑了兩聲：“呵呵，你是害羞了嗎，嗯？”

溫逸然低沉慵懶還伴着輕笑的聲音，又帶着點溫熱氣息，好似一片羽毛在她耳蝸裏輕輕刮着，酥酥癢癢的，卻又很舒服……這時候，她的腦海裏卻很不合時宜地浮現了剛才磨砂門上那個曲線玲珑的身影，以及那個讓她印象深刻的溫軟觸感……

淩菲猛地背過身去，下意識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還好，沒有流鼻血，頓時松了一口氣。之後，有些結巴道：“溫……溫老師，要不我們……睡覺吧……”

咦，身邊的人居然沒有動靜了？

淩菲靜靜地等了一會，才聽見溫逸然說：“剛才在給你找睡衣的時候給你媽媽打過電話了，她說讓你先在我這住一天，你願意嗎？”

她的語氣很平淡，語調也沒有絲毫的起伏，好像剛剛那個聲音不是她說的一樣。

旖旎的氣氛驟然消失，淩菲這才放心地轉過身來，看着她道：“……好，我知道了。”

溫逸然點了一下頭，伸手關臺燈：“睡覺吧。”

黑暗中，溫逸然均勻的呼吸聲貼着她的耳邊傳來。

鼻息間都充斥着溫逸然身上好聞的沐浴露香味，淩菲根本沒有睡着。她不禁回想了一下晚上溫逸然的行為和語言，突然覺得：溫老師她……今晚為什麽有些……異常？

但好像……也沒什麽奇怪的地方啊……還是說，只是自己的錯覺？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剛上班會有點忙，後面的章節可能會更得慢一些，請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