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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你該喚她聲舅母的,雖然遠親,可也是納蘭一族的宗室,只可惜……你堂舅英年早逝,她也是個苦命的……”敏容牽着她,跟在費揚古父子三人身後,緩步走在紫禁城內。言語間有些許落寞。

“堂舅?”槿玺不解地仰頭,“額娘,是與凝靜姑母一樣的遠親嗎?”

“嗯。你外祖家是納蘭一族較為沒落的旁支。也不知何故,與明珠大人為首的嫡系一支素來疏遠。”

“明珠大人?”槿玺玩味地咀嚼着這個名字,該不會就是康熙朝權臣之一的納蘭·明珠吧?

身為史癡的她,拜其子納蘭·性德所撰的《納蘭詞》,對這個人物倒也有所耳聞。且知道那納蘭·明珠還會被康熙奪權罷官。唔……如此看來,便宜娘的娘家一支還是與其疏離的好。

咦?等等,堂舅……

“額娘,堂舅叫什麽名字?玺兒沒印象了呢。”

“容若呀。可惜……七月時得了場大病,就此隕落了。也難怪元菱會如此憤世嫉俗……過門六年,卻連個娃兒也沒留下,就……換作任何女人,都不見得受得住……”敏容将差點就要脫口出口的“守寡”兩字生生咽入了喉底。玺兒還小,怎可如此當着她的面非議他人呢?!

槿玺聞言,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好可惜啊!若是能早來幾個月,是否就能得見這位名留詞史的花間詞代表之一的納蘭性德了呢?

呀——呸呸呸!她巴不得能立即返回現代,怎還希冀早來數月呢?!

…………

清宮的除夕盛宴,果然不同凡響。讓經歷幾屆後世公司式年夜飯的槿玺好一陣唏噓。

上百張六人式圓席緊靠乾清宮宴會大廳東西兩側齊整安置,兩列宴席的北端盡頭,就是康熙的複層式幾案主位。

每桌宴席根據官銜等級大小,由北往南排序。

二品官員排在南端靠末尾處。進南門後沒隔上幾桌就是。

費揚古帶着齊恪齊琛與同僚一桌。槿玺随敏容落座于後一桌,與另四位正二品官員的女眷同桌。

雖然這個位子距離康熙甚遠,想要瞻仰一番一代帝王的容貌英姿委實困難。不過,能躲在角落盡情欣賞這大清朝的宮宴,胡吃海喝一頓宮廷禦膳,槿玺也樂得自在。

未時正,鞭聲一響,全廳靜聲。

随着一聲“皇上駕到”的尖細通報聲,一位身着龍袍的英年男子大踏步走上主位。

身後跟着的正是他那群已參與早朝的皇子,依着各自的席位魚貫入座。

行禮歸坐後,槿玺眯着眼,注意到那日占去她兩件寶貝的皇子,正襟端坐于席間,偶爾偏首與其鄰座的兄弟交談幾句。

啧……八歲的小正太,搞得如此早熟。

殊不知,她在外人眼裏也不像個五歲的娃兒。

胤禛一入宴會廳就瞥見了槿玺,粉色的旗裝襯着她的皮膚更白,金銀雙色的發帶在高挂的大紅燈籠映襯下,給她添了幾分妩媚的風姿。

舉杯的手一抖。他竟然将形容熟女的形容詞用到了一個年僅五歲的娃兒身上。真要命!

032 宮宴(下)

康熙先是舉杯遙祝群臣,誦念國泰平安,而後命太監給各席分發“歲歲平安”紅包。之後,就是宮宴的高潮:享美食,賞歌舞,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槿玺看得津津有味,吃得意猶未盡。

果然是一年一度的宮廷筵宴,堪比滿漢全席。

莫說席上所使的碗碟勺箸,無一不是鑲金鍍銀的珍貴餐具,接二連三上桌的佳肴更是讓她頓時忘了身處何地何時,敞開肚皮盡情享用起來。

先是十道奇珍海鮮羹,分別由燕窩、魚翅、鮑魚、鮮蛏、豬肚、魚肚、雞絲、大蝦、海參、螃蟹搭配佐料,精工細作炖成。

接着是十件野味佳肴,有魚唇、熊掌、猴腦、野雞、風豬、鹿尾、駝峰、風羊、兔脯、豬腦,或燴、或蒸、或片……做法各異,美味絕倫。

然後是十道可配白米飯享用的內髒湖鮮組成的佳肴,有甲魚湯、糖鯉魚、醉鵝肝、風雞胗、醬鴨掌、炒豬肝、芙蓉蛋、糟鳳爪、腌腐乳、酒味魚。

嘗遍每道佳肴,吃到這裏,槿玺已經九分飽了,本想着等水果或甜品上來再享受一番,孰料,接下來上桌的美食,讓她恨不得能立即将之前下肚的美食全數清空。

老天,竟然是烤羊排、烤乳豬、挂爐走油雞、白煮牛腱子、煙熏豬蹄筋、火腿梅花包……均是大件的風味烤食。

忍不住味蕾的垂涎叫嚣,她撐着肚皮又大吃了一頓。

忍不住撫撫小腹,神哪,這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如餓狼撲虎般的姿态用膳。好在同桌共食的不是如敏容這般娴靜文雅的福晉,就是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娃,她的吃相還不算最誇張就是了。

畢竟,五歲的女娃兒再能吃,胃口也就這點。

小歇一陣後,上來第五撥美食。

二十件下酒小菜、二十道洋碟熱菜、十份幹果、十份鮮果、十種甜品。

喝了一小杯據說是滿漢全席裏主要飲品之一的羊奶子後,槿玺用銀簽戳着幾片外蕃進貢的新疆特産哈密瓜,細嚼慢咽。

腦海裏呈現大學畢業那年與永絮與婉笙一道去京都六星級大酒店吃自助餐的情景,堪稱她過去二十九年生命史上最強悍的一次感受。幾乎是撐着牆壁走出的餐廳。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輕笑出聲,招來便宜娘關心的詢問。

“額娘,我想如廁。”

她借着尿遁溜出了觥籌交錯的宮宴大廳。

微笑着揮退替她領路的小宮女,倚着偏廳外的長廊柱消食休息。

不知何時,雪已經停了。

借着長廊兩側懸着的大燈籠散發出的氤氲紅光,得以瞧清遠近幾座宮殿的大致輪廓。

也不知遠在另一個時空的父母兄嫂如何。槿玺擡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輕嘆。

“小小年紀嘆什麽氣。”一道清亮的嗓音從她身側傳來。吓了她一跳。

驀地轉首,“是你?”

“是我。”胤禛迎着她不悅的眼神,淺笑着輕問:“怎麽不進去?對歌舞不感興趣?”

”歌舞?呃……沒注意唉。”她輕輕吐了吐舌。一心撲在美食上,忽略了場中的歌舞表演。

“剛才……見你吃得很開心,宮裏的菜肴有這麽美味嗎?”看得他也不由得多吃了幾口。許是他前世的生活較為奢華,這世又是貴不可言的皇子,并不覺得适才的宴席有多麽美味。

“還不錯。”至少超出她味蕾的想象。也與後世堪稱饕餮的滿漢全席有所出入。

槿玺側着頭,回以一記甜笑,“你大可将我看做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第一次參加如此隆重的宮宴。”

“難道不是嗎?”胤禛若有所思地笑問。

“什麽意思?”她心一驚。

“難道這不是你第一次參加宮宴?”他收回探索般的視線,轉而看向廊外的雪景。

“當然……是了。那個……我先進去了,不然額娘會擔心。”她後退兩步,見他偏着頭灼灼地盯着自己,牙關一咬,沿着長廊溜回宴會廳。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于長廊盡頭,胤禛才收回膠着于她背影的視線,唇角綻開一記幾不可尋的淺笑。他确定,她與他實屬同類。

…………

“玺兒,還有什麽想吃的?”見女兒在宮女的引領下乖巧地坐回宴席,敏容柔笑着問道。最後一道糕果上桌,意味着宮宴接近尾聲。

“我吃飽了,額娘。”槿玺托着下巴,看似在欣賞場內的輕歌曼舞。實則暗惱自己的大意。

雖然對方才八歲,可好歹也是個黃帶子吧。怎麽就在他跟前如此大敕敕地直言不諱,且不帶尊稱呢?!

什麽“你”啊“我”啊的,渾然忘了她該用敬語,稱他為皇子。可當時被他撞見自己的思家之情,全然忘了要僞裝。

好在對方并沒有與她計較的意思,否則,首先遭诟病的就是她便宜爹。

唉,切記切記,林槿玺,你現在是在十七世紀的大清朝,且是與皇室偶有交彙的二品臣子之女,萬萬不可忘了該尊的禮節,該有的謙卑。否則,遭殃的不止便宜爹,自己也難辭其咎。

她懊惱地拍拍額頭,不由得往胤禛所在的位子看去。不料,正撞上他若有所思的視線。

慌忙收回目光,該死!他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就算再出色能幹,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孩童,她何必如此忌憚他?!

唔,算了,日後還是盡量遠離他吧。總覺得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話又說回來,這清宮裏掌權的人,哪個又是簡單的角色?!

…………

“四哥今兒個心情很好?”坐在胤禛隔壁的胤祺,笑嘻嘻地湊到他耳邊好奇地問道。

“怎麽說?”胤禛收回外放的心緒,偏過頭看向胤祺。

“因為四哥吃了好幾筷子的羊肉呀。平時不是最讨厭羊膻味兒?”胤祺大笑出聲,指指他跟前碟子裏的羊肉片兒。

胤禛這才發現自己的餐碟裏不知被誰夾了一碟子片好的烤羊肉,而他也在返坐後,無意識地夾了好幾筷入口。

掃了同桌圍坐的五個兄弟,大哥胤褆與三哥胤祉素來沉穩,不會做這等捉弄人的事兒,胤祐膽子小,素來有些懼他,想必不敢,那麽也就太子胤礽或胤祺了。

“二哥?”他輕挑眉,看向坐在上首位正兀自飲酒賞舞的胤礽。

“老四,二哥是這種人嗎?”胤礽暗驚胤禛的敏銳,面上卻依然優哉游哉。“你呀,就是太一本正經了。該學學老五。”

胤禛沒有繼續追究,低頭抿了口茶,想起上午帶着祈鷹出宮探查霓霄閣與太子的關系一事,知道自己遲早有一日會與太子對立。索性淡了性子,随太子有意無意的借機訓導。

“老四,還在為二哥不帶你們逛大街的事兒生氣嗎?”太子盯着胤禛,沉郁着臉問道。

不知為何,面對這個素來內斂沉靜的弟弟,總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皇阿瑪,偷眼掃向主桌上接受群臣輪番賀詞的康熙,胤礽心下憤憤。

他才是東宮太子,皇阿瑪憑什麽私下召見胤禛!那是他才能享有的待遇。胤禛與其他兄弟,不過是日後輔佐他一統江山的臣弟。

“二哥多慮了,胤禛沒有這麽想過。”他又不是黃口小兒,整日惦念着逛街看大戲。即便是三歲的胤禟,也早忘了太子放他們鴿子的事。

“希望如此。你們也知道,皇阿瑪經常遣爺出宮辦事,沒那麽多閑功夫陪你們逛街看熱鬧……不過,二哥答應你們,正月十五上元節,一定帶你們出宮賞花燈去。”

“上元節?可宮裏不也叫了舞獅隊進來熱鬧嗎?據說禦花園還要挂燈猜謎,哪裏有時間出宮玩兒?!”胤祺忍不住插嘴。

胤礽一愣,讪讪地笑道:“喲,可不,爺一心記挂着要帶你們出宮耍玩的事兒,将這個事兒給忘了。“

“算了,二哥。過了初六,上書房又要開課了,弟弟們也沒那麽多時間出宮玩。二哥應該也有很多事要忙,怎可再擾二哥花這些心思。”胤禛擱下手裏的杯盞,朝着胤礽淺淺一笑,清音婉拒。

關鍵是,他還要辦妥康熙交予他的調查一事。真的沒閑功夫與太子一道出宮。好在胤禟等幾個小的不在,否則還真沒機會拒絕。

“也是。那就下次得了閑再說吧。”太子點頭。也算稱了自己的心意。

老實說,要帶着這麽多蘿蔔頭出宮耍玩,他還真不樂意。同樣的時間,花在鳳兒身上多好。

一想到那個被他不日前開苞享用的姑娘,忍不住小腹一緊。啧啧,嘗過那滋味,寝宮裏那幾個伺候他的丫鬟,都成了過季的鹹腌菜,幹不拉幾,毫無鮮味可言。

想想什麽時候再去趟霓霄閣……聽嬷嬷說,那日逃了個少女,也不知有沒找回來……

自打霓霄閣裏的頭牌花娘被外蕃的王爺看中并被贖去做了小妾後,霓霄閣的生意淡了不少。再不好好找個能鎮得住場面的花娘上臺,他的私房錢可就縮水了。供自個兒花銷都不夠,哪裏還有多餘的賞錢留住那些死心塌地為他出謀劃策的門人啊!

胤褆胤祉朝胤禛努努嘴,意即太子爺又在放空頭承諾了。

胤禛扯扯唇角,又不是第一次被他開空頭支票,早就無所謂了。

何況,如今他有了新目标,巴不得太子爺徹底遺忘他。

擡眼掃向槿玺的坐處,見她也正将視線投向自己,不由得松了心神。能在這樣一個需要時時謹防的時空,多個同伴,未嘗不是件好事……

033 南堂遭竊?

“哇咧——”瞪着眼前兩個空了一半的大木箱,槿玺一陣傻眼。

倏地轉頭看向正低頭清掃閣樓的莫林生,“莫大叔!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對不對?”她一把抓住莫林生的衣擺,可憐兮兮地盯着他問。

“呃……格格……我不知……”

“您怎麽可能不知呢?!這裏可是南大人與您的地盤,一下子少了那麽多寶貝,怎會沒有察覺?”槿玺說到這裏,回頭伸手撥了撥兩個箱子裏的寶貝,神情無比哀怨地低喃:“究竟是哪個殺千刀的,偏偏盜走本姑娘中意的寶貝……嗚嗚嗚……我的原版典藏……我的比利時文獻……我的咖啡壺組合……早知道就統統搬回家裏藏着去了……”

“格格……”莫林生于心不忍地看了看槿玺,糾結良久後将輕嘆咽入喉底。

能怎麽辦?告訴她明偷暗搶地盜走她那兩半箱寶貝的”竊賊”并非普通人,而是皇四子?

就算她得知了又如何,總不可能問皇四子追回那些物什吧?雖然,那些舊不可堪的物什在他看來,委實瞧不出究竟寶貝在哪裏。

“格格,對不起,是大叔沒有看牢……”莫林生擱下手裏裝模作樣以減輕內疚感的道具——掃把,幫槿玺将餘下兩半箱的物什并到一個大木箱裏,“走,大叔幫你送到馬車上去,藏在家裏不是安全多了?”

“對不起,大叔,我不該生你的氣。”槿玺回過神,想到自己剛才無故遷怒的舉止實在過于無理,羞紅着臉,垂着頭朝莫林生道歉。暗罵自己,怎麽可以真像個五歲的娃兒一般,如此斤斤計較呢!

說不定那些寶貝,是南大人覺得尚有可用之處,特地來收回去的也有可能。莫大叔又恰巧不在場,沒注意罷了。

畢竟,在南大人眼裏,自己不過是個六歲的娃兒,那些被他收回去的原版書籍、摩卡咖啡壺組合、銀制雙人餐具、高腳葡萄酒杯……都不适合現下的自己使用。

唉,只能說自己與那些寶貝無緣吧。看着莫林生将木箱捆緊,正欲搬下閣樓,槿玺制止了他:“算了,大叔……我是說,這箱子還是放在這裏吧。”萬一南大人又想到需要用到某樣來自母國的東西,她豈不阻止了他的思鄉之情?!

“格格?”莫林生詫異地回望着槿玺,“那萬一……”又被皇四子拿走幾樣怎麽辦?

“我很喜歡這裏,寶貝放在這裏,我才好經常過來啊。難道說,大叔不想見我哦?”

“怎麽會……格格這麽可愛乖巧,大叔喜歡你都來不及,怎會不想見你……大叔是擔心……”

“沒關系。既然南堂其他地方沒有遭竊,說不定有人與我一樣,舍不得這些寶貝……所以……大叔,堂裏可有多餘的櫃子?就是那種沒有門的展覽櫃。”槿玺比劃着櫃子的模樣大小,心下有了主意,既然南大人還會對這些寶貝戀戀不舍,索性就将它們全部拿出來,齊整地排列在櫃子裏,這樣,她可以在過來時欣賞,把玩,也方便南大人随時收回他想要的東西,免得每次都要将大木箱翻來倒去的找尋。

“有、有……”莫林生雖不知槿玺的意圖,還是依言從樓下的儲物間裏找出一組積滿灰塵的閑置木格櫃。

待他将櫃子擦淨搬上閣樓,發現原本有些淩亂的閣樓已經被槿玺收拾地異常整潔。将許多沒甚用的垃圾清出閣樓後,發現這間不足五坪大的閣樓其實很寬敞。

“大叔,櫃子可以放這裏嗎?然後,我想将這張桌子移到窗邊。”槿玺看到莫林生扛着櫃子上來,興奮地比劃道。

“當然可以,沒想到格格這麽小就會清理房間了,大叔小瞧你咯。”莫林生笑着将櫃子靠牆排放。巧的是,這組三門寬的木格櫃剛好将一面牆體蓋住。

随後将舊得掉漆的長型小餐桌移到了閣樓裏唯一的小尖窗前,下樓去舀水,準備将桌子好好擦拭一遍。小丫頭既然這麽興致勃勃,他也樂得配合她。只要別再耿耿于懷那些被皇四子順走的物什就好。

槿玺則忙着将木箱子裏那些雖然陳舊卻沒有絲毫破損的擺件玩意一一陳列櫃中。

好在回府向福晉通報并取了食盒回來的末兒上樓了,忙搶着接過槿玺手裏的活計。

“格格,讓奴婢來。”末兒拉着槿玺在唯一的木椅上坐好,将食盒放在擦淨的桌上,同時不忘轉達福晉的叮咛:“格格,福晉說了,難得天好,格格就多玩會兒。未時末前回去就好。”

“嗯。咱們把這裏拾掇幹淨後,下去與莫大叔一道用膳。”槿玺拍拍食盒,笑眯眯地說道。

自打年前進宮參加除夕筵宴後,她就沒再出過烏喇那拉府。一來天氣寒冷,時有大雪。二來大過年的,街上也冷情。

如今半個月過去,明個兒就上元節了。今日天也好,氣溫回升,說服便宜娘後,她就拖着末兒上街游逛了。逛到一半時想起還有兩大箱上回來不及細看的寶貝,索性來了南堂。

誰曉得一個月沒來,她的寶貝竟然少去一半。

嗚嗚嗚,雖然這兩大箱寶貝也算是她的意外之財,可既已歸了她,突然間少去一半,依然會心疼不已。

那可都是來自十七世紀比利時的生活用品與文學器材呢。随便将哪個放到現代,都是價值連城的文物古董唉。

“格格,這些可都是什麽寶貝呢?奴婢好多都不認得。真是南大人遠隔重洋帶來的嗎?”末兒邊放置擺件,邊問槿玺。

“唔,是啊,這些都是南大人家鄉出産的玩意兒。是不是與咱們大清朝的不同呢?”槿玺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晃蕩着雙腿,托着下巴,視線掃過末兒已經排放好的擺件上。

一對古樸精美的雙芯式銀燭臺,一套六人組的印花隔熱杯盤墊,一對金銀雙雕的水壺,一張有些磨損的故事挂毯,一個放有比利時城鎮生活油畫圖的十寸鑲銀相框,一面帶支架的橢圓形銅框雕花玻璃座鏡,一只迷你的銅制小妝奁,小到只能放下一對相疊的貴妃手镯,卻精美地令人愛不釋手……

“格格,這幾本書也排在櫃子上嗎?”末兒的詢問打斷槿玺的欣賞,點點頭,示意她将餘下的幾冊描述比利時生活文藝方面的英文版書籍,以及唯一的一本線裝五線譜樂譜,收在她伸手就能夠到的下層格子櫃裏。

“喲,經格格這麽一收拾,這閣樓成了個溫馨的小書房了。”莫林生從樓下上來,先是送來兩把同樣掉漆的靠背椅,再是端着放有三杯熱茶、一碟酥糖麻花的大托盤走進閣樓,笑着打趣道。

“謝謝大叔。我會常來,絕不讓它們積滿灰塵。”槿玺接過熱茶,禮貌地致謝,順手撚起一根莫林生自炸的大麻花嚼了起來,“唔,莫大叔的手藝真好,與我家劉嬸有的一拼哦。”

“格格過獎了,這是咱老家的特産,小時候過年,父母都會炸很多這種大麻花……”莫林生自謙地笑笑。

“大叔是天津人嗎?”不是說,天津是大麻花的故鄉嘛。

“格格好聰明。這也能猜到。是呀,離鄉背井都快二十年了……”莫林生撫着熱茶杯盞,嘆息般地回憶道。

“大叔想家嗎?”槿玺見末兒收拾妥當,忙招招手,讓她在銅盆裏洗淨雙手,過來坐着吃點心。

“自然想,不過,這麽多年了,父母早過世了,兄弟姐妹們也都各自成家立業,日子紅火着呢……”孤家寡人的他,并不想回去讓他們徒增牽挂。

“大叔一直都在這裏做事嗎?”槿玺很好奇。看得出來,莫林生受南大人的影響很大,不說這天主堂是西方傳入的文化,裏頭的裝飾布置洋味十足,且看他端來三杯熱茶,三把椅子,明顯不将末兒當丫鬟看待,一視同仁,心下對他敬佩不已。想必他很早就跟在南懷仁身側,習慣并接受了洋人平等的觀念。

“嗯,有快二十年了。二十歲那年跟着同鄉進京做生意,沒曾想上當受騙,不僅沒有賺到銀子,還欠下一屁股債,若不是南大人出手相救,大叔我早就被押去以身抵債了。”

“現在不算嗎?”槿玺眨眨眼,唇角綻出可愛的梨渦。

“呵呵……這是我自願的。南大人當時并不想讓我留下來報答還債。”莫林生笑着摸摸她的頭頂,回頭見末兒坐是坐下了,卻拘謹的很,熱茶點心皆不敢碰,“你這丫鬟懂事歸懂事,不過,主子讓你坐下吃,拘謹着做什麽。”

“是呀,末兒,聽到大叔的吩咐沒?趕緊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這個麻花可好吃了,回頭讓劉嬸也替咱們炸些。”槿玺順勢教育起這個固執的小丫頭。

“格格也是個好的,小小年紀,就懂得如此體恤下人。”莫林生見她故意虎着臉,唠唠叨叨的表情,不覺莞爾一笑,“這麽多年下來,我從南大人身上發覺了不少咱大清國男子沒有的氣度秉性,許是那什麽比利時的國家真比這裏開放。”

“沒錯!”槿玺一不留意就脫口而出,随即朝訝異地望着她看的兩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好想能去那什麽比利時的國家見識見識哦。”

“哈哈……格格真是好膽量,不過,南大人說要在茫茫大海上漂幾個月哦,格格依然敢去嗎?”

“唔……那……還是算了吧……”她暈船。坐一日豪華郵輪都會有暈船現象,何況是長達幾個月乃至半年。饒了她吧。

034 梅花香膏

“格格!格格!”青縧欣喜地奔上小樓書房,見槿玺正端坐于書案前認真練大字,末兒責備的神色讓她忙不疊吐吐舌頭,足下速度放慢,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房門口,正欲叩門。

“我聽到了,什麽事這麽激動?”槿玺擱下手上的狼毫筆,轉頭看向青縧,“莫不是你研制出香料了?”

“嗯嗯嗯!”青縧喜不自勝地點頭應道:“是梅花香,格格,很濃郁的梅花香料。”

“快帶我去瞧瞧。”槿玺也開心地跳下椅子,示意青縧帶她下去。

青縧的香料研制室就設在偏廳。除了小樓裏的人員外,其餘人,包括她便宜娘,都不知道整日不見蹤影的青縧,原來是躲在這間偏廳裏,研制這些醉人的香料。

經槿玺時不時的耳提命面後,小樓裏的廚娘丫鬟們,均對青縧的任務守口如瓶。且沒有槿玺的吩咐,誰都不許進出偏廳。即使是每日例行的打掃清理,也是青縧自己來。

在她徹底敲定香薰坊的計劃前,并不想讓府裏的人知道青縧的真實身份,以及她擁有的香料研制工藝。

一來是對青縧的保護,二來,自然是商業秘密吧。

等到她成功開啓京城第一家香薰坊,再讓爹娘兄長知曉也不遲。

槿玺随青縧進入偏廳後,讓末兒守在外頭,一旦有小樓以外的成員來訪,好及時提醒她。

“格格,聞聞看,是不是很濃郁的梅花香?”青縧托起那盞香薰燈,燃着一小塊尚未凝固成型的軟膏狀香料。

“嗯……好香。梅花香很濃。這真是你這幾日研制出來的?”

槿玺驚喜地撚了點尚未沾到油火的軟膏,湊到鼻尖,還未來得及深吸一口氣,就聞到一股濃郁芬芳的梅花香。萦繞鼻尖,遲遲不散。

“那是當然了。我爹做出來的哪可能是這種不成型的香料嘛。”青縧眯笑着雙眼,興奮間又夾雜着少許羞赧。

“已經很厲害了。青縧。其實我倒覺得還是這種軟軟的香料好。最好是能提煉成像油那般的液體狀香料。你爹會的香餅,市面上太多,也太多人會做,咱們要做,就做唯一的,這個世上還沒有的。”槿玺專注地看着指尖那點膏狀物,莊重的神情令青縧心頭一緊。

“格格……”青縧呢喃着輕喚。第一次,她對槿玺油然而生一種超乎年齡的敬佩與崇拜。即使是那日在小巷子裏被出手相救時,也不及現下來得激動。

“怎麽?不行嗎?”槿玺回神,見青縧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瞧,還道是這個提議在現下的技術下,太為難她了。

“嘿嘿,青縧,別緊張,我就随便說說,你已經很厲害了,瞧,你都把梅花香料研制出來了,加上上回改良的臘梅香料,都已經研制出兩種了。你家格格我要找的店鋪還未着落呢。”

雖然大年時收到了不少壓歲錢,林林總總地加起來,也有四十來兩,買下一間小鋪面應該不成問題。租的話,還能租的寬敞些。

可要找到一個适合販售香料的鋪面何嘗簡單。不說現下沒打聽到大小适中、位置顯眼的鋪面,即使找到了,她出面去談,也不見得店主敢與她交易。

“格格,謝謝您。”青縧擦去眼角沁出的淚花,紅着臉嗫嚅地道謝。不僅謝她救命之恩,還謝她給了自己這樣一個能心無旁鹜地繼承她老爹香料手藝的大好機會。

“謝什麽。都說了還沒着落呢。就算開了張,也不見得真能賺大錢。”槿玺皮皮地一笑,“到時候你可別怨我就成。”

“怎麽會。絕對不會。”青縧一本正經地發誓,“格格賞識之恩,青縧無以為報,只要格格喜歡,青縧就專心研制這些香料。”

她早就表明心意,即使這些香料能大賣,她也不要一分利益。能擁有這麽一間除了格格,誰都不許進來的房間,讓她潛心研制香料,在研制過程中悼念已故的爹娘,她就心滿意足了。

“不是我喜歡……當然,我是很喜歡這些香料啦,可你最大的心願不是想有朝一日打敗那個讓你爹娘含恨而終的仇人嗎?咱們呀,這叫各取所需。總之,你就安心研制這些香料吧,即使沒法做出油狀香料來,能繼續保持這種軟膏狀也不錯。其他的,盡管交給我。”槿玺拍拍胸脯,她可不會因為之前救過青縧,就占她便宜。

這種香料研制工藝也算是技術入股的一種,早拟好了兩人的利益分配方式。青縧以香料工藝入股香薰坊,自己則以店鋪、周轉資金入股。日後所得利益均分。雖然這樣的分配不見得最公平。可她前世所修并非企管專業,想不出更為細致公平的分配法。只好暫且如此。

“格格,秋姨娘帶着槿柔格格來訪。”槿玺正專心在紙上拟着青縧所列的各種研制材料,以及提煉純化所需的各種器材瓶缽,偏廳的門板被末兒叩響。

“這就來。”槿玺輕嘆一聲,擱下毛筆,将尚有些潮潤的清單輕輕吹了吹,“我先出去了。你想到其他必須的物什,待會兒再告訴我。明個兒是上元節,這就上街去采齊它們。”

“好。”青縧點點頭,重新埋首于如何進一步提純剛研制出來的梅花香料。

槿玺仔細收好這份清單後,出了偏廳。

對秋姨娘今日到訪迎玺小樓之事心下早有定數。不外乎是想通過她這個小媒介,央求費揚古帶着她們母女倆一道去別院山莊踏青吧。

可是,槿玺不由得聳聳肩,秋姨娘明擺着是找錯人了,她不過是個六歲的娃兒,就算便宜爹肯聽她的建議,恢複秋姨娘上別院的決定,她也不會如此良善,替一個嬌橫跋扈的妾室姨娘出頭,跑去費揚古跟前說好話。

誰讓她當初使手段,差點害死齊郞,也害得這座清靜的小樓為此增加了不少人手。雖然新招來的四名紫藤花們,都挺不錯,她也不後悔挑了她們。可一碼歸一碼,她不會就此感激秋姨娘,進而幫她出頭。

035 哪個女人無心機?!

除夕家宴上,有些醉意的費揚古,金口一開,說是春暖花開的時候,要帶着內宅女眷去梅山別院踏青小住。

當下喜得一幹深拘內院鮮少出門的姨娘孩童們連連點頭,紛紛表示要去。

據說那梅山別院建成已有三年,費揚古不提,她們幾乎都要以為三年前曾在府裏傳得沸沸揚揚的別院山莊,只不過是個噱傳,并非事實呢。

這不,除夕一過,各院的女眷就積極地籌備起上別院踏青所需的一幹物品。

秋姨娘年前期期艾艾的怪病也好了,準備起來比其他各房姨娘都積極。

不曾想,正月十二那日,她帶着槿柔上街定做春裝,碰到他他拉家新過門的妾室,因同時看中唯一一匹上等軟煙羅。

沈麗秋仗着自家老爺的官職比對方大,對方則堅持自己挑中在先,堅決不受權勢欺壓,兩人誰都不肯禮讓,當衆争吵不休。

最後,還是布莊掌櫃及時遣了夥計快馬加鞭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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