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埠分鋪調來一匹同色軟煙羅,方才解決了此次糾紛。

不料,次日上朝後,費揚古被康熙私下召見,笑意盈盈間詢問昨日兩府姨娘争紗事件。

不明所以的費揚古這才知道了這件極為丢他面子的事件。氣歸氣,委實覺得努達海竟然找皇上理論這件事實在太過輕佻。

“愛卿與他同僚多年,豈會不知他的性子。朕不過是看在他收留了端親王府子嗣的份上,睜眼閉眼随他多嘴饒舌罷了。不過,朕好奇的是,愛卿不是與福晉和好了嗎?怎還容得區區小妾如此嚣張跋扈?朕的宜妃若是知曉她閨中密友的日子過得不甚稱心,又要在朕的耳邊唠叨不止了。”

費揚古心知康熙這是趁着新年初始,朝政閑散,特意找他逗趣一番,不過,此番趣語也讓他醍醐灌頂,一回府邸,就去了沈麗秋的院落,冷着臉下了禁足令。沈麗秋與槿柔母女倆,在接下來的半年不得出府邸半步。

此令一出,沈麗秋幾乎沒當場暈厥。

好不容易備齊妥當踏青物什,還給自己與槿柔各裁了兩身新衣,就想着上別院小住時,好好讓老爺瞧瞧她的身姿容貌,好迎回他的心,重新将眼光投到自己身上,一如以往地寵愛她。沒想到……

“老爺……您不能這麽對妾身……”她扯着費揚古的衣袖,竭力替自己喊冤,“委實是他他拉家的姨娘太門縫裏瞧人……妾身也是好意,想替老爺争回點面子……老爺……”

“哼!這種臉面我費揚古還沒放在眼裏。給你半年時間,好好待在府裏裏反省反省,別沒得再出去丢人現眼。”費揚古從頭到尾沒拿正眼瞧她,丢完話就一甩衣袖,出了”秋香苑”。

沈麗秋見狀,心頭那個恨呀。可又不甘心真被禁足半年,出不了府。

這不,連着兩日,她端着親手做的補湯,上和園找老爺求情,卻連老爺的面都見不到。想找福晉通融,又拉不下臉。畢竟,她與福晉也算處于敵對立場。福晉巴不得她終身禁足吧。

可,再不找個合适的中間人游說老爺撤了她的禁足令,她就再難有機會獲得老爺的親睐了。不僅她自己,還有女兒槿柔。

做姨娘的若是從此被老爺丢在一角不聞不問,女兒的日子豈會好過?何況還有日後的婚嫁。

不,不行!為了女兒日後的榮光發達,無論如何,她不能被老爺就此遺忘。即使,如今的老爺,滿心滿眼都是福晉,她做不了老爺心中的唯一、第一,那麽,第二的位子必須是她的。其他妾室,想要越過她,擠掉她,門兒都沒有!

百般思量後,沈麗秋帶着槿柔找上了迎玺小樓。

“姨娘太瞧得起我了。”槿玺無奈地輕搖頭,“阿瑪下的決定,可不是做女兒的可以随意撤回更改的。”

“格格可以的。”沈麗秋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同時推推懷裏三歲的槿柔,“柔兒,還不趕緊謝謝姐姐成全。”

“謝謝姐姐……”尚不懂事的槿柔有樣學樣地致謝。

槿玺無力地扶扶額,“秋姨娘……”怎麽會有這般難纏的女人!無論是裝天真還是扮無辜,對方總能厚着臉皮将話題挑到禁足令上去。

“格格,你與老爺說說吧,姨娘也不打擾了。這就回去了,啊?”見來意已挑明,沈麗秋見好就收,抱着槿柔正欲起身離開,卻見敏容帶着夏兒推門走了進來。

“麗秋向福晉請安。”沈麗秋一見是敏容,臉色一白,忙放下槿柔,向敏容福了福身。

“柔兒向福晉請安。”槿柔年紀雖小,見到費揚古與敏容行請安禮還是知道的。

敏容脫去外袍,眼角掃了眼臉色不郁的沈麗秋,淡淡地說道:“行了,用不着拘謹,都坐着吧。”

“額娘怎麽來了?”槿玺跳下椅子,上前扶住敏容,笑得那是一臉璀璨。這下好了,省得自己傷腦筋費心思,直接将問題交與便宜娘處理吧。

敏容好笑地睥了槿玺一眼,知女莫若母,她豈會不知秋姨娘跑來迎玺小樓找女兒的用意。

生怕年幼的女兒真軟了耳根,跑去老爺那裏做說客,徒惹他惱火。索性帶着夏兒過來一探究竟。

“還不是來瞧瞧你這個小丫頭,整日裏窩在小樓做啥。”敏容點了點女兒的鼻尖,寵溺地笑說道。

“女兒還能做啥,當然是乖乖地練字學畫咯。”槿玺讨好地笑答。

自從除夕那日,齊恪送了她一本名人所作的畫冊拓本後,她索性用細毫筆練起了前世擅長的工筆畫。半個月下來,已經臨摹着完成了一副唐伯虎所作的《墨梅圖》。并想着等手勢熟練些後,将唐伯虎所作的《仕女圖集》裏的二十個古代仕女也全數臨摹一遍。

“你喲!得閑該學學女紅了。雖然說服了你阿瑪,今年先不給你找教習嬷嬷,可女孩子該會的手藝,也不能生疏了。”敏容接過初藤送上來的熱茶,品了口後,慢條斯理地輕嘆。

“額娘說的是。”槿玺乖巧地點點頭,女紅不就是刺繡縫紉嘛。這個她在行。無論什麽時候展開學習都不成問題。目前最大的問題是,“額娘,方才,秋姨娘……她……”

“格格!”沈麗秋忍不住出聲制止,見引來敏容母女倆眼光,咬咬唇,故作鎮定地說道:“那個……既然福晉有事找格格,麗秋也不打擾了。”她可不想被福晉借機冷嘲熱諷。

“姨娘剛不是還有事……”槿玺佯裝不知地眨眨眼,看看沈麗秋,又回頭看看敏容,“額娘……”

“額娘知道。”敏容點點頭,随即盯着沈麗秋看了半晌,方才輕嘆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爺的脾氣。既是惹了他,再意圖勸他收回之前的決定,明擺着是在指責老爺處事不公。”

“福晉……我……麗秋絕沒有半點質疑老爺的意思。只是……”

“只是不想被禁足……”敏容沒好氣地接過話頭,“那不就是擺明了讓老爺出爾反爾,自打巴掌嗎?”

“……”沈麗秋徹底蔫了。

沒想到從不與妾室争論搶辯的福晉竟然這般能說會道。有母如此,也難怪嫡出的格格了,小小年紀就如此難纏。

她算是看走眼了。本以為納蘭·敏容不過是個軟腳蝦,仗着是烏喇那拉府邸的嫡福晉,仗着比自己早進門幾年,方有機會霸着老爺不放,如今卻有些了悟,這大宅門裏,哪個女人沒有心機?!

…………

“啧啧,女兒瞧着額娘越發有主母的氣勢了。”

送走不再癡纏着讓她做說客的沈麗秋母女倆後,槿玺窩在敏容的懷裏笑嘻嘻地贊道。

“還不是被你激的。什麽要留住男人和他的心,必要時也要用些手段。”敏容臉頰一赧,嗔道:“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歪道理……”

“歪不歪,也看有沒有效果咯。”槿玺皮皮一笑,朝敏容扮了個鬼臉,退後幾步,佯裝仔細地打量了便宜娘一番後,故作深沉地說道:“唔,至少現在的額娘,臉色紅潤,膚如凝脂,說明效果甚大。哈哈……”說完,自己先大笑了起來。

“好哇,竟敢戲弄起額娘來了!鬼靈精!給你點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了?!”敏容佯裝不悅地瞪了瞪女兒,可眼底的笑意出賣了她,一點都沒有壓倒性的氣勢。

沒有打擾兩人開心的打趣,悄然上前的初藤,給母女倆的杯盞添滿熱茶,并奉上一碟新出爐的梅花糕後,輕手輕腳地退出堂屋,與正在茶水間更換新茶的绛蕊相視一笑。

迎玺小樓的春天,似乎已經到了呢……

036 上元燈會(上)

”去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月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槿玺低喃似地背誦着這曲歐陽修的《生查子·元夕》,黑珍珠般的眸子掃過前門大街上那人如潮湧的熱鬧景象,心下不免有些傷感。

元宵節,本該與親友團聚的日子,她卻莫名其妙地活在另一個時空。

探頭仰望那顆已躍上樹梢,即上中天的圓月,心頭幾欲成狂的思念,鋪天蓋地襲來。快得讓她來不及掩飾。

“格格……格格……”末兒憂心的呼喚,初藤與绛蕊擔憂的眼神,打斷她眼帶迷離的出神。慌亂地抹了把臉,掩去眼底的怔忡,“什麽事兒?”

“格格……是不是因為福晉,沒有陪格格來……”末兒欲言又止地問道。

“當然不是。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何今晚的月亮就是比往日的圓呢?”槿玺斂下心頭的思念,露齒一笑,雖然找了個無比白癡的理由,卻能讓憂心忡忡的丫鬟們展顏歡笑,也值了。

據便宜爹說,今年的上元節,是時隔六年後,第一次在宮裏大肆歡鬧。不僅舉辦花燈展,還找來京城最出色的舞獅隊入宮表演。

想必是與年前成功收複了雅克薩,順利簽訂了有利大清邊界安定的《尼布楚條約》有關。

就像六年前,平定三藩之亂回京後的除夕與上元節,也是這般喜慶熱鬧。

只不過,六年前,他因為沁雅的背叛而沉湎烈酒,無暇感受,如今,是好好補償敏容的時候了。

這不,費揚古一下朝,就回府沐浴更衣,簡單地用了晚膳後,就帶着敏容與齊恪齊琛兄弟倆入了宮。

齊恪齊琛兄弟倆如今已滿十五,宗族的學堂,因幾位長老的互相傾軋,時不時更換夫子,費揚古索性想把兄弟倆送進國子監讀書。無論最後能否考中,多讀點書總是好的。他不希望兩個出色的兒子,與自己一樣,是個不怎麽通文墨的粗人武将。

故而,新年伊始,他幾乎日日帶着兄弟倆去官職比他大的王公大臣處拜年,但凡宮內有大型活動,也不忘将兄弟倆帶去露臉。

至于自己這個虛齡方六歲的女娃兒,則明顯沒有那麽好的待遇了。不過,幸而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職場女,才不會因為這裏的爹娘兄長因正事而無暇顧及她,從此悶悶不樂。

相反,她的小日子也充實得很哪。不說每日半天的書畫練習,光是要采齊青縧煉制香薰所需的全部原料和器材,也夠她忙的了。

更何況,今個兒是上元節,前門大街上活動很多。大清早去“柳棠院”請安時就獲得了便宜娘的批準,除了囑咐她要多帶兩個丫鬟外,還另派了個略懂拳腳的小厮坐在馬車外随護。

“奴婢也不曉得原因……但上元節的月亮比往日圓,那是自古以來就有的呢。”末兒見自家格格恢複了往日的活力,撫着自己兩條長及前胸的麻花辮,笑盈盈地答道。

“是呀。”槿玺點點頭,透過馬車窗,再度回望了眼那顆燦如金盤的圓月,唇角微揚。

心中默念:奶奶,老爸,老媽,大哥,大嫂,永絮,婉笙……祝你們元宵佳節快樂。我過得很好。無需挂念。雖然不知道我的身體是否還安好無損地躺在醫院裏等我回去。不過,能這樣活在另一個時空,擡頭,就能與你們一起仰望同一顆圓月,想必也是種緣分……老媽,你放心,我會努力活着,無論能否回去,我不會就此消沉,也不會輕言放棄,絕不忘方宜梅老師二十九年的諄諄教誨。此致,敬禮!

…………

“格格,買這麽多蠟燭做什麽?”末兒與初藤手上各提了兩大包剛買到的蠟燭,初藤不解地問道。

“這個嘛……秘密!”槿玺拍拍小手,賣了個關子。

昨個兒晚間,她躺在床上思來想去,覺得這落後的大清朝,估計買不到可以将百花香料提煉成香薰精油的先進儀器。

雖然對香薰的了解遠沒有婉笙來得透徹,但好歹被她拖去香薰館做過不少次spa,多多少少了解不同種類的香薰物品,特別是香薰精油,知道要提煉出一小瓶精油,所需的工藝非常複雜。

于是,想到了借用蠟燭。現代不是有不少熏香都是與蠟燭相融的嗎?青縧既已調出了軟膏狀的花香料,只需将蠟燭重新熔化,再與香料融合凝固,做能成香薰蠟了。而且,蠟燭的形狀可以參考現代,為使大批量制做方便,還可以事先打造出各種形狀的蠟燭模板……

“必定又是青縧的要求……格格,您不能如此慣着她……”末兒忍不住蹙眉提醒。青縧并沒有與府裏簽契,不算丫鬟,獨占着偏廳,只知道研制什麽香料。整日裏除了三餐或如廁,幾乎見不到的她的影子。如今倒好,需要蠟燭,還讓格格親自上街采買。

“我也願意慣着末兒呀。”槿玺拉住末兒的手,“你可是我身邊第一大丫鬟呢。初藤她們還需要你的帶領哦。可別被氣壞了身子。我會心疼的。”

“格格——”末兒心知格格是在安慰她,示意她別與青縧一般見識。只不過,任誰聽到這樣的安慰話都會害羞吧。末兒羞紅着雙頰,不依地跺跺腳。她才沒有與青縧一一般見識呢。只是覺得青縧太不将格格當主子了,心裏不平,着惱罷了。

“好啦,別惱了。你們都比我大,若是被旁人瞧了去,還道是我這個小丫頭在欺負你們呢。萬一來個風度翩翩的俏公子路見不平,來拔刀救助你們了,我可咋辦呢?!”槿玺誇張地揮舞着小手,表情逼真地演繹起公子救佳人的戲碼,逗得三個丫鬟笑聲不絕。

“格格,還需要逛其他店嗎?”好不容易止住笑,绛蕊幫着末兒兩人将蠟燭搬上馬車後,詢問槿玺。

“哦,還有一樣……你們知道哪裏有賣玻璃器皿嗎?”其實青縧提的是陶瓷瓦罐。不過,槿玺覺得還是玻璃器皿好些,透明的器皿,調起色來也更加精準吧。

“玻璃器皿?”三個丫鬟面面相觑,不一會兒齊齊搖頭。

“唉,就知道這個玩意兒很稀缺。算了,還是改天讓哥哥們帶我去吧。”槿玺對照了一遍采購清單後,除了玻璃器皿,其餘全齊了。于是,收好清單,朝丫鬟們眯眼一笑:“那就完成任務啦。接下來,咱們觀花燈去——!”

037 上元燈會(中)

“喜荷,主子呢?”提着食盒回到膳廳的喜竹,困惑地皺着臉問一旁正忙活的喜荷。

“咦,不是在書房嗎?從禦花園賞燈回來後就鑽入書房沒見出來過唉。”喜荷一聽,擱下手裏的活計,擦幹雙手後,出了膳廳,輕手輕腳地走至書房外頭,側着耳朵傾聽了一會兒,又伸手叩了叩書房的門板:“主子!宵夜準備好了,主子?四阿哥?”

書房裏半晌沒有反應,喜荷納悶地收回手,自言自語道:“怪了……剛還在呢。”

“要不要進去瞧瞧?”喜竹跟在身後,擔憂地提議。

“別!你忘記喜蓮的下場了?”喜荷聞言,狠狠瞪了喜竹一眼。

她可一日都不敢忘了自家主子的忌諱。

當年主子才滿五歲,三令五申不許宮女太監随意進入他的書房。可仗着自小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喜蓮,偏不信邪,沒經主子同意就擅自進書房送點心。可想而知,結果自然是重罰了。不僅被罰沒半年例錢,還被貶去了浣衣局。沒有主子的命令,終身不得出浣衣局。

“當然沒忘。可萬一……”喜竹憂心地蹙着眉。憶起方才從禦花園回來的主子,滿臉沉郁,生怕有什麽意外。

“呸呸呸,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主子能有什麽萬一?!”喜荷睥了小丫鬟一眼。新年已滿十四的她,比喜竹大上兩歲,是南所的大丫鬟。走了喜蓮之後,主子沒再增加宮女。倒是添了個太監。這不,碩大的四合院,除了她與喜竹兩個近身宮女外,就只有随時跟着主子出入的小李子,與留守南所傳達旨意的小柚子,另外還有兩個清掃院落的粗使丫鬟。人手配比上,遠不及其他阿哥們。

不過,怪異的是,主子不僅沒有覺得伺候的人手不夠用,相反,自打主子滿五歲起,就不曾再讓她們近身伺候了。她與喜竹,比起其他阿哥們的近身宮女,可是悠閑多了。

…………

“出來透透氣吧,鷹。”胤禛晃晃悠悠地走出宮門,垮過正陽門外的月亮灣,看着前方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朝着空氣說道。

“爺?”祈鷹無奈地現身,好在主子事先遣走了小李子,身上穿的,也是普通至極的青色常服。

“怎麽?帶你出來過個元宵節,還怨爺不成?”胤禛似笑非笑地掃了祈鷹一眼,徑自往人群聚攏的地方走去,“走吧,咱們去好好猜猜燈謎,興許還能領個大獎回去。”

祈鷹無奈地緊随其後。

自打主子滿五歲,可以自由出入宮門後,每年上元節都要以這種方式帶自己現身人前。

不願意嗎?當然不是。只是,身為暗衛,他怎可如此光明正大地出入人前?這不合皇家規矩。他該是終日生存于暗處的影子。

“扯扯嘴角,別讓人盯着你瞧。”胤禛雖然沒回頭,卻也能猜到祈鷹現下的表情。“別忘了你帶着人皮面具,就算是皇阿瑪見了,也認不出你就是祈鷹。”

這張人皮面具還是三年前,他花了一百兩銀子從一個江湖術士那裏買來的,具有幾可亂真之奇效。

也是自那之後,祈鷹才肯聽從他的招喚,出宮時偶爾現身于人前。

“爺,宮裏還有節目未完。”祈鷹盡責地提醒。

“別管那麽多。權當是出來辦正事。”胤禛依舊是平靜無波的語調。

辦正事?祈鷹暗扯嘴角,皇上交代的任務,這是第二次被利用了。

第一次就是宮廷筵宴那日,借着出宮探查太子與霓霄閣關系的名頭,去了宣武門南堂,帶回一大包據說是“寶貝”的玩意兒。

如今,又要借着這個名頭,堂而皇之地逛正陽門大街上的花燈展去了。

說實話,禦花園挂出的花燈盞盞都比民間的花燈來的精致瑰麗吧?用得着如此舍近求遠、舍精求粗嗎?

祈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自家主子的後背,虛齡九歲的皇四子,身高已竄到自己前胸,且已隐隐有了上位者的霸氣。假以時日,必定會大放異彩。

“爺的背上沒開花吧?”不知何時,胤禛回過了頭,望着一言不發只盯着他瞧的祈鷹懶洋洋地反問。

“屬下逾矩。”祈鷹一僵,忙收回視線,抱拳垂首而立。

胤禛見狀,無奈地仰望星空。月亮很圓,星空很美。

只是不知遠在另一個時空的親友,有否如現下的他這般的閑情逸致?

苦澀地搖了搖頭。他一“死”,應氏船務會有多亂,他可以想象。也完全知道,應氏亂的,并非是船務事項,而是繼承人之争。

應氏幾個旁系血親,從他出任執行長開始,就虎視眈眈地盯着他的位子不放,希冀能取代他的職位統帥應氏。

若非不甘心母親的嫁妝被應家那些豺狼吞噬,他還不屑将自己的青春如數貢獻在金玉其外的應氏船務上。

如果能重來一次,他會在第一時間撤資,絕不讓母親的嫁妝被應家卷入無底深淵似的船務公司。

只是,如今,他除了喟嘆與惋惜,別無它法。他連自己為何會來到這個世界都莫名其妙。

只知道行駛在高速上的車子剎車失靈,撞上了中央護欄……蘇醒後的他,已是剛出母體的皇四子胤禛……

“爺!”祈鷹微微上揚的音調,顯示其內心的憂慮。

“沒事。走吧,去碰碰運氣,民間的大獎不見得比宮裏的差。”胤禛斂下心緒,唇角一揚,率先邁往最為熱鬧的花燈展處。

“……這組花燈上的謎,若是哪位看倌能猜出來,賞金十兩。外加醉酒翁米酒佳釀一壇……猜中這組花燈之謎的,賞金二十兩!外加兩張宋家面館的高湯面券……”

一經公布如此高賞金額的燈謎,人群裏爆出陣陣歡呼,随即,蜂擁似地往這個燈謎鋪擠去,生怕錯過如此高額的大獎。

胤禛見着這番場景,好笑地立在幾丈外,雖好奇所謂高額賞金的謎面究竟是什麽,卻也不急着擠入人群。

驀地,眼底流光一閃,透過燈光與月光交織而成的火樹銀花般的七彩光暈,瞧見了那個與自己有過幾面之緣、還欠下她不少寶貝未還的小丫頭,此時正趴在燈謎鋪後方的茶館二樓窗前,撐着下巴,饒有興趣地望着底下這群興奮的百姓,笑顏盈盈……

038 上元燈會(下)

第一組燈謎是由五盞花燈謎面組成的字謎。五個燈謎全猜中者方能贏取大額賞金。

只可惜,擁來擠去的參與者很多,五盞全中者……沒有。

“這個我曉得,‘刃’打一字,就是召。意即刀口嘛。怎樣?老丈,我可是猜中了?”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擠入人群,喜滋滋地朝負責燈謎的老丈說道。

“沒錯,這位公子才華了得。不過可惜,猜中五盞才有獎哦。”老丈笑呵呵地點頭。

“唉,老丈,那我豈不是為他人做了嫁衣?”年輕公子滿臉的哀怨。

“哈哈哈,這是掌櫃的規定,我做不了主哦。”老丈依舊滿臉含笑。若是這麽容易就能被猜中,掌櫃的豈不虧大發了。之所以在茶館門口設燈謎,本意就是吸引更多的游客進去歇腳喝茶嘛。

“咦?這光是一個‘雨’字能猜出什麽字呀?”

“‘上下一體’,又是什麽字呀?”

“呀,這個我知道!老丈,老丈,這‘內裏有人’是不是肉字?”又有個讀書人模樣的喜不自勝地歡叫道。

“沒錯,恭喜這位公子,不過,只有五盞花燈上的謎面全部猜中才有獎哦。”

“唉,老丈,不能猜中一個分得二兩銀子嗎?”讀書人搖搖頭,可惜其他三個燈謎他無力猜中。

“呵呵,抱歉,這是鄙店的規矩哦。否則賞金也不會這麽高。”老丈笑呵呵地解釋。

”這最後一個謎面……‘思’打一字……唉,我的娘喂,怪不得那麽高的賞金,哪裏能猜得到嘛。“

“看看另一組,老丈,另一組花燈謎面是什麽?”百思不得其解後,很多百姓都轉而望向老丈提在手上的另一組謎面。

“這組嘛,是猜藥材。喏,我挂在這裏,大夥兒看看,不限時間,盡管慢慢猜,累了可以進茶館歇歇腳,今兒晚上元宵,茶館一律半價。”老丈依着掌櫃的吩咐,将第二組花燈挂上枝條後,順便給茶館做了一番宣傳。

“猜藥材?”

“‘不知道’?咦?這也算謎面?”

“’三省吾身’……唔,猜不到。唉,看來,不懂藥材的人,是沒機會賺那二十兩銀子咯。”

“就是啊,早知道就拉着藥鋪夥計一道來湊熱鬧了,猜中了分到點酒錢也好呀……”

“你傻啊,出謎的豈會挑簡單的藥材做謎面?肯定都是冷門的啦。”

“也是……唉,看來這高額賞銀是沒咱們的份了。走,喝一杯去。難得今個兒天氣好,對酒賞月,豈不妙哉?”

“也是,據說’醉酒翁’今兒晚上有品酒大賽,咱們去試試?”

…………

高額賞銀燈謎鋪前的人群逐漸散去,兩組高難度燈謎依舊無人能破解。

“老伯,我來試試吧。”槿玺笑眯眯地跳到鋪子前,圍着挂在茶館門口那兩株桂花樹枝上的花燈轉了一圈,最後鎖定那組二十兩賞銀的藥材謎。

“就這組吧!”槿玺指指那五盞藥材謎面的花燈。她大學輔修的正是藥膳學,接觸過不少種類的藥材,何況,二十兩白花花的獎金,她一點都不想錯過。

“小姑娘,不是老伯我欺你年幼,這謎面可是咱們長公子親自出的,難度不比考舉人哦。”老丈笑着說道。

“這樣好啊,猜不中也不會覺得丢臉。猜中了還有二十兩銀子!”槿玺嘻嘻一笑,湊到花燈前,饒有架勢地思索起謎面來。

“唔,這個‘不知道’就是‘生地’對不對?”槿玺揚起小臉,開心地朝老丈眨眨眼。

“沒錯!小姑娘,你還真有本事。這組謎面,目前沒人能猜出一個。這樣吧,即使你猜不中全部,老伯我也送你一張宋家面館的面券,算是我個人送你的獎勵,怎樣?”老丈由吃驚轉為敬佩,笑呵呵地說道。

他倒不是瞧不起槿玺,委實是長公子出的謎面,無人能及。每年的元宵節燈會,無人能領走蕭家産業的燈謎獎金。

“行!若是我全部猜中,換我請老伯吃面。”槿玺一口應允,早在樓上歇腳時,就聽說這宋家面館的面是京城一絕,吃過一回就想吃第二回。如今既有這個口福,自然不會往外推了。

“哈哈哈,好個有志氣的小丫頭。”老丈尚未來得及接口,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笑呵呵地走上前,其身側跟着一位約莫十二三的公子哥兒,一臉的沉思。

中年男歡暢地笑贊道:“若小丫頭猜得出這組燈謎,不僅賞金立即兌現,羅山茶館從此向姑娘免費開放。”

槿玺聞言,忍不住嘴角直抽。可真夠瞧不起她的!

“您的話有效嗎?”她随口問道,雙眸卻已掃向第二盞花燈。

“哈哈,小丫頭,你可知我是誰?”中年男撫着下颔的須髭,笑着問道。

“咦?您該不會就是這家茶館的掌櫃吧?”槿玺聽他如是問,心下已經有些了然。

“小姑娘,這位可是咱蕭氏的大當家,羅山茶館只是蕭氏諸多産業的其中之一。”老丈笑着朝槿玺解釋。

“呀!失敬失敬!”只知道電視劇裏是這麽演的,槿玺依樣畫葫蘆,卻不料,她尚是嫩稚的童音,将這句耳熟能詳的客套話演繹地無比逗趣橫生。

“哈哈哈,好個伶俐的丫頭。馭兒,興許你今年的謎面要被這個小姑娘給破咯。”蕭敬山拍拍身側的長子蕭馭,笑得很是開心。絲毫不介意那二十兩銀子的賞金。

“不見得。”蕭馭涼涼地掃了眼槿玺,眼底的不屑分毫不差地表露無疑。

“見不見得,待會兒就知道了。”槿玺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回敬道。什麽嘛!這大清朝的少年怎麽個個都拽得像個二五八萬似的?!

“喏,‘三省吾身’,我猜是’防己’。”

“這個,‘低頭思故鄉’,肯定是’懷熟地’。”

“‘窗前江水泛春色’,唔……是‘空青’!”

“嘿嘿,最後一個咯,‘踏花歸來蝶繞膝’,是‘香附’,沒錯吧?”哈哈哈!肚子裏的小人仰頭狂笑三聲。想難倒她?去現代修個四年藥膳學再回來吧!

“丫頭果然厲害!蕭某佩服。老吳,賞金之外,再贈這位姑娘羅山佩一枚。”蕭敬山表情甚是欣慰,毫不介意地朝槿玺拱手恭賀,且立即遣了身邊的管事着手兌現給槿玺的獎品與承諾。“丫頭,日後只要持這羅山佩來茶館,一律免費。”

“如此多謝蕭當家了。”槿玺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彎腰禮,謝過蕭敬山的客氣。

“先別謝那麽早,敢不敢猜猜這第一組?”蕭馭伸出持着折扇的手,攔起槿玺。言語間有着明顯挑釁的意味。

槿玺眯眯眼,不知如何回答,被身後一道熟悉的清亮嗓音打斷了思路。

“這組謎面由我來試可好?”胤禛踩着龍騰靴,帶着面無表情的祈鷹,悄無聲息地踱到了槿玺身後。

“這位小爺……”蕭敬山雖非朝廷命官,卻也是個輾轉商場二十餘年的老江湖,一看胤禛的氣勢,心裏就已有些譜,不是皇子阿哥,就是高門子弟。立即笑顏相迎:“當然可以。”

“你……”槿玺愣愣地瞪着胤禛看了半晌,方才回過神。心底依然納悶不已。不是說宮裏正大肆舉辦六年難得一次的上元燈會嗎?他怎的還有閑功夫出來逛大街?

“我怎麽?”胤禛好笑地挑挑眉,“難道只許你來贏大獎,不許爺來分杯羹嗎?”

“……”槿玺聞言,忍不住直抽嘴角,“別怕出糗就好。”

“若我贏了,請我吃宋家面。”胤禛吐出這句後,直接越過她,立定于第一組花燈前,沉思了片刻,就一一道出了謎底。且個個準确無誤。

神吶!槿玺由衷輕嘆。

若不是對藥材有着四年的熟悉程度,她是絕對不敢來猜這些難度極高的燈謎的。別說字謎,腦筋急轉彎她都不見得能百發百中。

可這位年僅九歲的皇子,卻能于如此短的時間內,準确破解五個難度據說堪比科舉考試題的花燈謎面。

“嘩嘩嘩!”周遭圍觀的群衆當即歡呼鼓掌。連續五年沒有在上元燈謎會上破過財的蕭家,今個兒可漏大發了。

蕭敬山倒絲毫沒有圍觀者這般的想法,讓管事即刻奉上應得的十兩賞金與一壇子醉酒翁出品的米酒佳釀,以及一枚羅山佩。

“兩位年紀雖小,不過論起膽識智力,絲毫不遜于那些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此話不假,自打五年前,蕭馭剛滿六歲,自發接過上元燈會上出謎面的任務後,蕭家的燈謎組就不曾被破解過。

“蕭當家言重。所謂‘術業有專攻’。我二人也不過是恰好湊到熟知的內容罷了。”胤禛淡笑着應對,眼角掃過一旁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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