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方星泉病情反反複複, 淩晨三點過再度發起高燒,席亭舟守着他一晚上沒睡,早晨鳥兒站在枝頭鳴叫, 少年體溫才徹底降下去。

“身體底子太差了,營養得跟上,堅持鍛煉身體,否則以後生病還會似這般頑固反複。”黃醫生下班換了趙醫生來查方星泉房。

席亭舟記下, 和趙醫生交談幾句,護士長過來給方星泉輸液。

“這孩子細皮嫩肉的喲,青紫好大一片。”護士長孩子與方星泉相仿, 看着怪心疼。

趙醫生瞧了眼,果真如護士長所說, “你給他換只手吧。”

護士長手上動作不停,熟練紮中, 擡頭恰好撞上席亭舟黑沉沉的臉色, 拍拍胸口道:“席董您放心,我紮針準頭好得很, 方先生不會疼。”

趙醫生背着手勸席亭舟,“你別恐吓我們葉護士了, 少來兩趟醫院比什麽都強。”

席亭舟颔首,捏了捏疲憊的眉心,趙醫生見狀叮囑他休息會兒, “小的還躺着, 大的可別跟着倒下。”

“我心中有數。”席亭舟話音落下, 手機傳來急促的鈴聲。

原來已經到上班時間, 嚴秘書遲遲沒見到人, 特意打電話過來詢問。

“今天不去公司了, 需要我處理的文件待會兒叫祝理送過來。”席亭舟囑咐。

“好的席董。”嚴秘書應下,緊接着向席亭舟确認一些事項。

“金氏董事長約您用餐。”

昨晚小兒子進了搶救室,今早着急忙慌約自己吃飯,金董可真忙,席亭舟不會更改自己的決定,和金董吃飯除了浪費時間便是倒胃口,“替我拒了。”

“是。”嚴秘書劃掉一項,繼續确認下一項。

“駱副總今天親自督送貨物,昨日他的秘書打電話來約您共進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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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行程滿滿當當,席亭舟幾乎忘記駱華天這號人,之前他拜托賀酒調查此人,賀酒查出來的全是些烏七八糟的私生活,但也非全然無用,通過他的消費情況席亭舟斷定駱華天手腳不幹淨,按照他的正常收入,承擔不起如此巨大的開銷,何況其中還有些隐藏消費,走關系送禮,占了很大一部分支出。

“拒了,這批貨先別動,派人仔細檢查,別讓駱華天看出來。”席亭舟估計貨品達不到合同上的标準,即使數據上看得過去,其中也一定有別的問題。

無利不起早,駱華天貪慣了,最近正癡迷賀酒公司裏一位小明星,出手闊綽,只求博佳人一笑,需要錢的時候,再膽小如鼠的人也能膽大包天。

花費十分鐘和嚴秘書核對完事項,席亭舟準備結束通話,嚴秘書忽然開口:“席董,請稍等,馮秘書有話同您講。”

“席董早上好,昨天是法雲寺方丈半年一度出山的日子,我母親信佛,所以我特意拜托她為您和方先生算算日子,待會兒我将準确時間發給您。”馮秘書語調輕快愉悅,仿佛她才是當事人。

心思缜密,業界精英席董怔忡,“算什麽日子?”

馮秘書睜大眼睛,理所應當道:“自然是您和方先生訂婚的日期,方先生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得過兩年再算,我之前向您确認過,您說有舉辦訂婚宴的打算。”

“法雲寺方丈德高望重,佛法無邊,我小時候多虧他好心叮囑我遠離河邊,那年夏天河裏突然漲水,好多會游泳的大人和玩水的小孩兒通通出了事。”馮秘書猝不及防和嚴秘書平靜無波的眼睛對上,驟然意識到自己和日理萬機的席董說了堆有的沒的,老油條的臉緋紅一片。

“總總總……總之,方丈非常厲害!算的日子肯定好!”馮秘書铿锵有力,活像法雲寺方丈迷妹。

席亭舟恍然大悟,轉頭看向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的少年,心中彌漫開一陣愧疚,怪他疏忽大意,這樣重要的事居然忘記了。

“把日子發給我吧,多謝。”席亭舟沉聲道。

血液沖上面頰,馮秘書壓抑住內心狂喜,盡量保持住穩重形象,“您言重了,為您分憂是我作為秘書的職責。”

席亭舟望向窗外蔚藍天空,眸中閃過一絲欣賞,“你這個季度獎金翻倍。”

如聽仙樂耳暫明,馮秘書徹底理解它的意思,恨不得化身尖叫雞,“謝謝席董!”

圍觀全程的嚴秘書托腮,看來他還有得學。

馮秘書哼着小曲把手機還給嚴秘書,拍拍後輩肩膀,“老板吩咐的要做好,老板沒有吩咐的要替老板考慮到,年輕人你的路長着呢。”

踩着高跟鞋揚長而去,背影深藏功與名。

——

第一個日子臨近方星泉開學,無論籌備訂婚宴亦或宴請賓客,給足客人安排時間的餘地,顯然太過倉促,加上方星泉開學需要忙的事情多,這個日子不合适。

再往後,國慶假期或者十二月底。

席亭舟沉吟,其實國慶時間也略微緊張,但下一個得等到十二月底,又遠了點。

一一分析利弊,席亭舟在腦中過了好幾圈,遲遲沒定下日子。

收起手機,他決定等方星泉感冒痊愈後問問他的意思,畢竟訂婚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

早晨十點,祝理提着大包小包奔赴醫院,抱怨道:“你倆怎麽三天兩頭往醫院跑?”

“我去,你的黑眼圈!”祝理對上席亭舟濃濃的黑眼圈,倒吸一口涼氣,“你趕快補一覺,你平時喜歡板着臉已經夠兇了,如今再加上倆黑眼圈,太陰郁了!活脫脫的大反派,殺人狂!”

席亭舟走到沙發坐下,攏了攏外套閉目養神。

祝理嫌棄地龇牙咧嘴,又要報廢一件外套,啧啧啧萬惡的資本家。

席亭舟難得做了個短暫的夢,年幼的他跟在姐姐身後,奮力追趕她,“姐姐等等我!”

可姐姐沒有放慢腳步,依然我行我素,走得很快。

他着急去追,狼狽摔倒在地,幹淨整潔的衣服上布滿泥土,瓷娃娃似的小臉變得灰撲撲,膝蓋磕碰出血,疼得他眼淚溢滿眼眶。

消失在視線中的姐姐再度現身,走近髒兮兮的糯米團子,小亭舟欣喜地仰頭朝她伸手,“姐姐,牽牽。”

年長十三歲的姐姐滿眼嫌惡,少女對着稚童殘忍地說:“別碰我,髒死了。”

“你真笨,走路都能摔,還把自己弄得這麽髒,鄭阿姨最讨厭髒孩子,一定會和爸爸告你的狀。”少女居高臨下惡言相向:“爸爸再也不喜歡你了。”

淚水大顆大顆墜落,天真無知的孩子被姐姐一番話吓得瑟瑟發抖,他不敢讓家裏照顧他的阿姨看見髒兮兮的自己,躲進浴室試圖把自己和衣服洗幹淨,但他實在太小了,小手連衣服都抓不住。

他被冷水澆了個透心涼,泡沫四處飛濺,衣服越洗越洗不幹淨,急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幼崽的體力有限,一通費力的勞動後,小亭舟手裏攥着濕衣服睡着了。

當晚,他高燒不退,鄭阿姨一邊抱怨一邊給他敷額頭,醫生紮了屁股針,藥片碾成粉末以免幼兒無法吞咽。

爸爸在參加飯局,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他好痛苦,好想有人抱抱他,親親他。

小亭舟聽姐姐說,以前她生病時媽媽會抱她,親吻她,陪伴她,哄她睡覺,每次睜開眼睛,媽媽總在她身旁照顧她。

媽媽,他也好想媽媽。

“老板!方先生醒了!”

劇烈的搖晃和刺耳的聲音雙管齊下将席亭舟從睡夢中抽離,他揉了揉眉心,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夢境內容逐漸模糊,席亭舟無暇顧及一個夢,快步走到病床前。

方星泉确定席亭舟在身邊哪兒也沒去,懸着的心落到實處,沒來得及說一個字,眼皮便似卷簾門欻拉合上。

“啊這?”祝理懵了,啥情況?

他該不會産幻了吧?

扭頭看看席亭舟,席亭舟緊皺的眉頭松緩,用體溫槍測了下方星泉體溫,有點低燒,問題不大。

席亭舟攏共睡了兩小時,洗了把臉回病房處理工作。

下午兩點方星泉徹底蘇醒,喝下一碗粥,肚子飽是飽了,就是膀胱漲得慌,輸液加粥水,躺了這麽長時間,确實該方便方便了。

“別動,要什麽?”席亭舟察覺方星泉伸手掀被子,立即制止。

方星泉煞白的小臉略微泛紅,含糊道:“上廁所。”

好歹一起生活這麽久,席亭舟結合他局促的态度,連蒙帶猜,準确判斷方星泉的意圖。

“我帶你去。”席亭舟放下平板。

方星泉張了張嘴,“不……不用麻煩您,我可以自己去。”

席亭舟自顧自扶起他,彎腰把拖鞋放到他腳邊,方星泉瞳孔地震。

他有潔癖的席叔叔,居然給他拿拖鞋!

“能走嗎?”席亭舟問,但凡方星泉說個不字,他馬上抱人。

方星泉慌忙穿上拖鞋,“能能能。”

席亭舟拿上吊瓶替他挂在衛生間裏,方星泉以為他該出去了,豈料男人竟朝他伸手,目标是方星泉的腰,準确來講,是腰上的褲帶。

腦子仍舊處于感冒狀态,方星泉一時反應不及,修長如玉的手指已經拉住一根帶子,稍稍一使勁,簡單的活結便能解開。

“我……我自己來!”方星泉迅速擡起未輸液的那只手撥開男人的手。

然而,由于情緒過于激動,方星泉勁兒使得不小,也不知席亭舟幹嘛把帶子捏得那麽緊。

方星泉腦子一片空白,清楚感受到腰間一松,肥大的病服無法挂在他身上,直直往下掉,全堆積在腳踝處。

兩人大眼瞪小眼,方星泉想換個星球生活,席亭舟眼睛裏,腦子裏只剩下白玉似的長腿,和若隐若現的淡粉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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