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落紅……他居然對婉婉下……
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一直在騙我……
騙我……
聽到這句話, 長久以來懸在唐枕心上的石頭終于落地,砸得他心口一緊窘迫難當。
對着婉婉的眼神, 他想露出笑容,可是嘴角像有千斤重,怎麽也揚不起來,他想開口解釋,可是張了張口,又覺得謊言被揭穿後還要辯解的自己虛僞至極。
于是他只能陷入一陣難堪的沉默,在婉婉的眼神下抿緊了唇。
婉婉看着他的眼神裏原本還有幾分期盼, 可在唐枕長久的沉默後,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為什麽?”婉婉眼圈漸漸紅了,“難道你以前跟我說過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嗎?”
“不!”唐枕用力道:“除了不能圓房這件事騙了你,其他話都是真的!”
“那你為什麽不能圓房?”婉婉想不通,“難道我不是你的妻?難道我醜到令你難以忍受?”
“不不不!”唐枕忙道:“你不醜, 你很漂亮很可愛, 我很喜歡你的, 真的!”
婉婉盯着他看,“為什麽?”
事到如今, 即使那個理由再荒謬, 唐枕也不得不說了。他不敢去看婉婉的眼, 悶頭悶腦說了一句,“因為你太小了。在我心裏, 十八歲以下的都是孩子, 我沒辦法去和一個孩子行夫妻之禮。這麽多年, 我一直破壞爹娘為我安排的婚事,也是因為這個,我沒辦法去娶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我原本也想破壞掉這門親事,可是我家已經将你迎進了門,我沒辦法只能接受。你進門以後,我想着就當是在帶孩子,可是後來我覺得你挺好,就想再等兩年,等你長大成人了我們再……我心知這個念頭很奇怪,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所以我只能編出來一個怪病,又花錢賄賂孫禦醫讓他幫我。”
唐枕心知狡辯只會更讓人厭惡,于是趕緊認錯,“我錯了婉婉,這次我說的都是真的。”他突然想起什麽,連忙将自己懷裏的香囊取出來給婉婉看,“還有,你剛剛聞到的脂粉香,其實是這個,這是紅绡姑娘送我的,我沒有去花樓!我只是出茶樓時撞見了她,當時趙四他們都在,趙四還說什麽相思苦長,其實我和紅绡沒有任何不清不白的地方,因為我過去常聽她唱曲,給錢比其他客人大方,她為了留住我這個大客戶才送東西給我的。”
“我之前發誓過的也都是真的,我沒有碰過任何姑娘,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立刻找來那些花娘作證。”他終于敢去看婉婉的眼睛,然而婉婉看起來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唐枕更忐忑了,語氣小心翼翼,“你不信麽?”
婉婉卻搖頭,“沒有,我信你。”
唐枕心下更加惴惴不安,“那你為什麽還哭?”
婉婉擡眼看他,眼眶終于撐不住,任那溢滿了的淚珠撲簌簌落了下來。
“我心裏難受,就是因為我信你,所以我心裏更難受。”她幾乎泣不成聲,“你說過,我們兩個在一起就是一個新的家,我們是可以同舟共度的家人,你也告訴過我,我們是一樣的人,我可以不必顧忌,我所思所想、一言一行,可以憑着心意而來。可我現在才知,你是那樣高高在上,這件事,你明明一開始就可以告訴我,可你寧願費盡心思去說謊圓謊,都不肯給我一個機會。從一開始你就認定我不會信,從一開始你心裏就不曾将我放在平等的位置上。既然如此,你和我說那些又有什麽用呢?”
“在你心裏,其實一直看不起我。”
唐枕怔住,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剩下婉婉的眼神和話語。
等他回過神來時,屋子裏已經空了。
唐枕有些慌了,“婉婉……婉婉……”
他邊喊邊往外走,可是偌大一個庭院裏不見半點人影。他跑出院子,許久才見着一個小厮,火急火燎問他,“有沒有看見少夫人!”
那小厮被他神情吓了一跳,忙道:“少夫人的車剛剛走了,說是要去鄉下住一段時日。”
唐枕繞過他就要往外沖,卻被小厮攔住,“少爺,少夫人說讓您不要跟去。要不然她就跟您和離!”
唐枕:……
小厮面有難色,看向唐枕的目光還有些古怪,“少爺,您究竟做了什麽,連向來溫和的少夫人都給氣跑了?老爺夫人要是知道了……”
唐枕面無表情,轉身回了院子。
靜室門一關,唐枕啊的一聲砸碎了好幾塊地磚。
砰砰砰的動靜裏,小厮擔心地透過窗縫往裏瞅,就見唐枕一雙拳頭一下又一下重重往地上砸,每砸一下,地面石磚就裂開蛛網似的的縫隙,而唐枕一對肉拳居然毫發無傷。
小厮慢慢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麽怪物?
砰的一聲響,小厮被吓暈了。
唐枕聽到聲音,郁悶地往外看,發現小厮面色煞白滿身冷汗倒在地上,忙喊人将這個不明原因犯病的人擡走,請來大夫一看,說是受到驚吓所致,唐枕心想難道家裏進了賊,于是找來護衛上上下下搜了一遍,自己更是親自把每個角落都找了一遍,也沒什麽發現什麽異樣,只得就此作罷。
沒了事做,唐枕回到那座空蕩蕩的小院,心裏越發空虛,還有一種随時會被離婚的恐慌。
不知不覺走出家門,不知不覺停在了千金樓的牌匾前。
千金樓掌櫃瞧見他站在門外,忙将人迎了進來,“唐公子,今兒個喝哪種酒?”
喝酒?
唐枕眼珠轉到掌櫃臉上,忽然明悟,“對!喝酒,把你們這最烈最好的酒全都擡上來,我要喝酒壯膽!”
掌櫃聽到前半句還眉開眼笑,聽到後半句吓了一跳,開始懷疑唐枕要去殺人放火了,讓人擡酒上來的同時還不忘使人去太守府請人。
烈酒一壇又一壇擡到樓上,唐枕不愧是安州出了名的酒鬼,一壇接一壇往嘴裏灌,一連喝了十壇烈酒,連舌頭都不打結。新來的夥計沒見識過唐枕以前的戰績,在旁邊數酒壇子都要數醉了,而唐枕還在灌酒,大有喝光千金樓的架勢。
二樓靠窗位置,有兩名衣着貴氣的男子也在飲酒。
其中一人藍衣玉冠,年紀在二十上下,瞧見唐枕喝酒的架勢,有些驚異,“這人……不怕喝死?”他聽見唐枕身邊的小二已經數到第二十壇了。
他對面而立之年的男子道:“殿下有所不知,這不是個普通人。”
藍衣男子立刻感興趣了,“怎麽說?”
中年男子道:“你看他喝了這麽多,腳下依舊穩穩立着,眼神依舊清明,可見海量。而這酒和酒壇子加起來少說十斤重,他兩根手指一勾就提了起來,毫不費勁,足見他的氣力有多大;再看他衣着和面貌,顯然出身不凡養尊處優……這人不但是一名罕見的異士,還是個出身富貴仍不忘苦練的堅毅之輩。若是放到軍中,定然是一名悍勇之士,為将為帥都不無不可。殿下,這就是值得收入麾下的人才啊!”
藍衣男子目光大亮,一拍桌子道:“好,本太……本公子親自去會一會他!”
此時唐枕已經喝下了三四十壇烈酒,眼中已經顯出醉意。
啪的一聲,他将酒壇子放下,“再拿酒來。”
店小二被他的酒量吓得哆哆嗦嗦,“客人,我們樓裏最烈的酒,都已經被您喝光了。”
唐枕眨了眨眼,不太敢相信,“可我還沒醉……”
“這位兄弟,我這有兩壇,都送你喝。”
唐枕擡眼,見到一個藍衣小夥子走過來,身邊跟着兩個擡酒的仆從。
“謝了。”他說完,抓起那兩壇酒就往嘴裏灌。
藍衣公子在旁看着他,越看越是欣喜,邊看還邊道:“你看他酒量這樣出衆,體魄定然不同凡響。”
藍衣公子這話也并不是毫無依據,畢竟歷史上的名将大多酒量不錯,更有甚者一天能豪飲五十壇烈酒。
中年文士附和道:“殿……公子說得是。”
眼見唐枕将這最後兩壇烈酒也飲下,藍衣公子雙眼放光,坐到唐枕面前正要開口,忽然被唐枕一把抱住了。
藍衣公子:……
那最後的兩壇烈酒仿佛是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唐枕游離在邊緣的理智終于被酒意淹沒了。他兩眼迷離,抱住藍衣公子喃喃道:“婉婉……嗝……”
一個長長的酒嗝熏得藍衣公子面目呆滞,眼看唐枕一副想要再往他臉上打個酒嗝的架勢,藍衣公子驚恐道:“還不快把這厮拉開!”
中年文士也驚了,沒料到唐枕早不醉晚不醉偏在這時候醉,連忙上前要掰開唐枕,誰料兩個人上去掰不開,五個人上去掰不開,十個人上去……還是掰不開……
衆人被這醉鬼的力氣驚呆了。
到後來,還是唐枕自己發現認錯了人,自己松了手。
他站起身,行動仍與平時無礙,只是眼神明顯分外茫然,環顧一圈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麽,轉身從窗口跳了下去。
衆人驚呼一聲,連忙湧上去看,他們以為這人高馬大的醉鬼指定得摔斷腿,千金樓掌櫃臉色瞬間煞白,擔心自己要被太守府找麻煩。
結果他們看到了什麽?
唐枕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竟然穩穩當當落地毫發無損,只見他分辨了一會兒方向就走了,腳步利落,速度快得驚人,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衆人一下嘩然,有人覺得唐枕深藏不露,也有人覺得只是這纨绔一時走運。
只有藍衣男子的眼神越來越亮,越來越亮,他對身邊文士道:“我一定要得到此人!”
****
鄉下莊子條件簡陋,崔嬷嬷問過婉婉,“怎麽這麽着急到鄉下來?”
婉婉沒提唐枕的事,只說唐夫人要辦七夕宴,鄉下莊子養了不少花可以帶去府裏做裝點。
崔嬷嬷聞言點了點頭,覺得婉婉考慮周到。
夜間丫鬟仆婦都休息了,婉婉睡不着,從架子床上爬起來。
她身上只披着單薄春衫,少□□美的曲線透過紗衣若隐若現,凝脂般的肌膚在月光下仿佛泛着光。
她随意拿發帶将披散的頭發綁起,借着月光仔細打量自己的身子。
皮膚滑滑嫩嫩,兩條腿又直又長,摸摸頭發,黑瀑似的又長又順,以及……婉婉摸了摸胸,被小衣裹住的地方隆起鼓鼓的線條,只是這麽看着,就覺得柔軟美好……
“哪裏小了?我明明哪裏都不小。”婉婉郁悶地走到窗前坐下。
窗戶打開,一盆黃色小花在夜風中輕輕搖擺。
婉婉盯住面前這盆小花,不自覺細數了關于唐枕的種種不是。
“你知道嗎?我、我今天很生氣!特別生氣!”手指把那朵小花戳得不住搖晃腦袋,婉婉卻還不滿意,鼓起臉用力吹了一口氣,直把這朵小花吹得顫顫巍巍才罷休,仿佛将它當做了某個總是騙她的壞蛋。
“我以前一直覺得他真好,比我在話本上看到的磊落君子還要好,今日我才知被他騙了!他不但自大,還自以為是!他憑什麽編內些謊話來騙我?他又不說,怎麽就知道我不會信他呢?嘴上說着為我好,其實就是懶,懶得與我解釋,他一定覺得我也跟其他女子一樣,他把我當做那種沒圓房、沒生嗣子就會要死要活,覺得自己對不起祖宗對不起丈夫的女人。他就是看不起我!”
婉婉越說越氣,覺得自己都要氣壞了!
“可我想生嗣子是為了什麽呀?還不是因為娘親的前車之鑒,還不是擔心有人會跟我搶丈夫,如果唐枕就像他說得那樣從一而終,如果唐枕一輩子也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我才不會執着于子嗣……”
“你知道我看見表哥那封信時心裏在想什麽嗎?我在想,表哥變了,表哥從前明明是個好人,可是離開五年,他不但音訊全無,回來後還變了個人,他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挑撥人家夫妻關系?我以為是表哥在使壞,我那時候多相信唐枕啊,可表哥說的居然是真的!我當時……我當時都不想做個大家閨秀了,我當時就想像書上那些潑婦一樣,我要拿瓷枕狠狠敲唐枕腦袋!”
“我當時就想,他一直不圓房,一定是因為不喜歡我,我都已經那麽喜歡他了他卻不喜歡我,我……我越想越生氣!”婉婉雙手氣憤地錘桌子,眼睛又轉回那盆小花上,“你看看,我這麽漂亮,大家多說我是個美人,可是唐枕居然嫌我小……我都不嫌他年紀大,他憑什麽嫌我小?”
砰的一聲大響!正在抱怨的婉婉吓了一跳。
她第一反應是自己這種一點都不閨秀的行為被崔嬷嬷看見了,于是崔嬷嬷驚得連銅盆都摔掉了。而後才想起來這聲音是從身後響起的。
婉婉僵硬地回過頭,朦胧月光下,她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對面窗下,正幽幽看着她。
“婉婉。”
張嘴正要喊人的婉婉呆住了,她睜大眼睛仔細看了一會兒,終于認出跳窗而入的是唐枕。
自己方才那番話不知被唐枕聽去了多少,婉婉面上挂不住,“你來作甚?不是說了讓你別跟來?”
唐枕靜靜站在那兒,高大的身形山岳一般,若是從前,一定會讓婉婉害怕不已,可是她認識唐枕這麽久了,如今心頭又懷着一腔怒氣,不但不怕還大聲道:“你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唐枕聽了這話沒有開口,卻擡手往後摸去,那個姿勢那個神情,仿佛要從背上拔.出一柄寶劍。
婉婉驚疑地看着他。
下一刻,唐枕手中出現了一塊搓衣板,啪的一聲,搓衣板落地的同時,唐枕跪在了上面。
婉婉:……
婉婉貼着牆根站立良久,唐枕依舊一動不動跪在那裏。
“你在幹嘛?”
聽到婉婉的話,唐枕似乎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回答道:“跪搓衣板。”
他的語氣那麽正經嚴肅,跟他此時此刻的行徑截然不同。
婉婉愣了愣,“為什麽?”
唐枕:“電視劇都是這樣演的,丈夫犯了錯,只要跪搓衣板,媳婦就會原諒他。”
婉婉:……
殿時具是誰?這又是哪裏來的歪理邪說?
她走近了幾步,看見那塊搓衣板上刻出一條條平行的凹線,邊緣處有些鋒利,這麽跪久了,膝蓋得多疼啊!
心思轉過,婉婉又猛地搖搖頭,不行,她怎麽能憐惜唐枕呢?是唐枕做錯事,壞的是唐枕!他不但騙她,還嫌棄她小!女孩子怎麽能被人家說小呢?
疼死他活該!
心裏這麽想,婉婉嘴上卻道:“你這麽跪着一定很疼吧!快起來,我給你揉揉膝蓋。”
唐枕面無表情,“不,媳婦沒有原諒我,我就不能起來。”
婉婉假笑,“我已經原諒夫君了。”
唐枕:“不,你沒有。”
婉婉心裏哼了聲,她已經關心過了,是唐枕自己不起來的,等明天他膝蓋青了腫了可與她無關,公公婆婆也不能因此責備她,畢竟婉婉只是個受氣小媳婦,婉婉膽小又懦弱,婉婉不敢違背夫君的意思。
打定主意,婉婉不再管他,自顧往床上一躺,睡覺!
躺得昏昏沉沉之際,婉婉忽然聽見靜谧夜色裏傳來滴漏滴滴答答的流水聲。
“一滴,兩滴,三滴……一刻……兩刻……三刻……”
“唔……”婉婉翻了個身,被朦胧視線中一道黑影吓了一跳。她清醒過來,這才想起來唐枕跪在屋裏。
他……一直跪到現在麽?那膝蓋得有多疼呀。
婉婉有些不忍心了。
她撐着身子坐起來,這一回聲音裏帶了幾分真心,“唐枕,你起來吧!”
唐枕轉過頭來看她,月色不甚明亮,婉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見他道:“不,媳婦還沒原諒我。”
看他這樣,婉婉又有些生氣了。“你、你這樣,是在逼迫我麽?”
唐枕搖頭,語氣依舊很正經,“沒有。是我自己做錯了事,只有當我通過努力真正取得你的原諒,我才能站起來。”
婉婉火了,“可你跪在這兒擺明是在逼我!若你真心想要取得我的原諒,你就該知道跪在這裏根本沒有用!”
婉婉一個人時還好,一跟唐枕吵起來,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可她控制不住,在自己信任的、親近的人面前,她總忍不住要掉眼淚。
聞言,唐枕靜了一會兒,開口道:“那麽,怎樣才能讓你原諒我,你都說罷,怎樣都可以,不要因為我是嬌花就憐惜我。”
婉婉:……
湧上來的淚意忽然掉了回去。婉婉眨眨眼,懷疑自己方才聽錯了。
她細細思量,才發覺今夜的唐枕處處都透着古怪,與平日大不相同。
她下了床,走到唐枕面前蹲下,睜大眼睛盯着他仔細看。
這麽近距離之下,她才看清唐枕的神情與平日裏不太一樣,嗯……有種,有種分外嚴肅的感覺,像個老夫子,而且他的眼神霧蒙蒙的,透出迷離之态……
婉婉恍然明悟,原來,唐枕醉了!
“你不是號稱千杯不醉麽?怎麽現在就醉了?”
唐枕隔了一會兒才認真回答:“我只是千杯不醉,不是永遠不醉,當飲酒超過千杯時,我就會醉。但我現在沒醉。”
婉婉仔細看他神情,篤定道:“騙人,你明明醉了。”
誰料唐枕突然激動起來,“我沒騙人,我真沒醉,除了圓房那件事,我再沒有騙過你!”
婉婉被他突然大聲吓了一跳,只得應和道:“好,你沒騙人。”
得到婉婉這句話,唐枕才又安靜下來,并又提出了之前那件事,“說罷,你要我怎樣做才能原諒我。”
婉婉在心裏偷偷道:我不跟酒鬼一般見識。
于是說:“那你先起來。”
“好。”唐枕一下站起身,但他實在跪太久了,猛一起身就踉跄了一下,婉婉就知道會這樣,還擡起手想要扶他一把,不想唐枕反應極快地站穩了。
看着這樣乖巧的唐枕,婉婉眼珠子一轉,忽然有了個主意。
鑒于唐枕已經騙過她,所以他以前說過的話都要打個對折,趁他現在醉酒,婉婉決定再問一遍。
她清了清嗓子,手背在身後問,“你覺得婉婉好看嗎?”
唐枕靜默了一會兒,就在婉婉以為他清醒着是在裝糊塗時,他開口了。
“啊~~婉婉~~我的婉婉~~美麗又可愛~~聰明又善良~~人間第一小仙女~~花兒見了都盛開~~”
婉婉呆了呆,她沒想到唐枕會這樣誇,更沒想到唐枕居然會唱出來,雖然曲調怪異從未聽過,可他的确是唱了出來。
“噓!”婉婉手指豎在唇邊,“小聲些,你想要吵醒嬷嬷她們嗎?”
唐枕噢了一聲,放低了聲音,但他仍在唱,聲音斷斷續續,不甚好聽。可婉婉卻聽得心花怒放,她背着手,像個檢閱學生的夫子那樣來回踱步,聽着聽着還忍不住得意地踮起腳尖轉了兩圈。
長長的發帶與水綠色的春衫袖擺飛旋了兩圈,少女快活得像突然摘到了星子。
“好啦,我聽夠了。”婉婉含蓄開口。
唐枕這才停下,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雙手垂直貼在身側,模樣乖巧得不得了。
婉婉拉下嘴角的笑,開始了第二個問題,“唐枕,你中意婉婉嗎?”
唐枕照舊遲了一回兒才反應過來,然後他又唱了起來,“啊啊~~莎莉哇莎莉哇~~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是那深深的山泉~~是那圓圓的月亮……甜甜地把你放在心上~~”
他沒有說任何一個與“中意”相近的詞,婉婉更不知道這首在異世界名為《天竺少女》的歌裏含着怎樣炙熱的愛意,可是婉婉已經從他熱情活潑的歌聲裏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掩嘴偷偷笑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在屋子裏蹦蹦跳跳起來,活潑得像回到了小時候。
“看在你這麽誠實的份上,我就稍稍原諒你一點點。”她比了尾指第一個指節,想了想,又比了兩個指節。
唐枕一本正經:“謝謝。”
婉婉擡頭看他,面上笑靥如花,“那我問你第三個問題,你也要如實回答。你當真沒有碰過任何女人嗎?你說你是處子,是真的嗎?”
唐枕:“都是真的。”
婉婉真心疑惑,“為什麽?我聽人說男子都是好色的,我爹那樣一妻一妾還有好幾個通房的,都能被人稱一句潔身自好,為什麽你能這樣克制?”
唐枕表情嚴肅,宛如在戰場上宣誓為國為民,“我師父說過,做人要潔身自好,禁欲守身,無論男女都一樣,否則人與禽獸有何區別?我師父就是那樣正直的一個人,我要像我師父看齊,而且我們習武練的都是童子功,太早洩了精元對功法有害無利。”
婉婉聽不太明白,她好奇,“你師父是誰?”
唐枕:“華夏武術協會會長廖愛國。”
婉婉聽不太明白,心裏猜測應當是一位正人君子。她心裏的好奇愈來愈多,接着問:“那你呢?你以前總去花樓,我聽說那些花娘大多貌美,你見到他們時,難道沒有意動嗎?”
“有。”唐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擡起了頭,正直且自信道:“但那是人體的正常反應,每個人都會有的,我不以為恥,但也不會縱容,除非是真心中意,否則我一定不會越線。”
婉婉剛剛蹙起的秀眉很快又松開,她快樂地蹦跳了一下,就聽唐枕接着道:“而且亂搞會生病,皇帝去逛青樓都會得花柳病死去,我不覺得自己的運氣能比皇帝更好。”
婉婉睜大眼睛,“哪個皇帝得了花柳病?”
唐枕:“……我忘了。”
婉婉覺得這一定是唐枕從哪些瞎編的野史裏看到的,否則她怎麽從不知道歷史上有哪位皇帝是這種不體面的死法?
婉婉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你真的嫌婉婉小嗎?如果婉婉現在十八歲,你會要她嗎?”
雙手背在身後,婉婉踮起腳尖仰頭看着唐枕,臉蛋紅得像個蘋果,然後她神奇地發現,唐枕的臉也紅了。
“對不起。”唐枕目光盯着她,“時代明明不同了,可我卻強迫這個世界的你遵守我那個世界的規則。我嘴上說着為你好,歸根結底,卻是我自私自利,為了成全我自以為是的堅持,我不顧你的感受欺騙你,你說得對,我太高高在上了,我根本沒把你當做平等的人,我錯了,我以後一定不再犯。”
婉婉腳尖碾着地面,耳根紅得像要燒起來,“我也有錯,我今日對你說的話太重了。其實你并沒有壞心思,你只是有點笨,總是弄巧成拙。”
以前,總是婉婉仰望唐枕,可是今日,她發現了一個真實的唐枕,他這樣高大又有蠻力的男子,喝醉了會像個面對夫子的孩子一樣老老實實回答問題,而且居然會因為害怕得病就守身自好。
婉婉抿唇又笑了一下,她又擡頭看他,舉起一根手指,“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嬷嬷說是女子都要生孩子,但凡女子都要靠着孩子才能鞏固地位,可我一直有些害怕。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就算沒有親生孩子也不打緊,我們可以去領養一兩個。”
當時她心裏并不将這話放在心上,她那時想,哪裏有人不想要親生孩子的,唐枕當時那樣說,只是因為他身有隐疾子嗣艱難,所以盡管害怕,她仍然在心裏勸自己,不必怕不必慌,要生兩個像唐枕那樣的孩子,可婉婉扪心自問,如果可以無拘無束,如果不必靠着子嗣,她也能自在地活下去,她會願意為了孩子而去鬼門關走一趟嗎?
她不願意。
所以此刻她問,“你那時說的話是真的嗎?我真的可以不生孩子嗎?你不會怪我嗎?即使因此我會被所有人指指點點,你也會陪着我,會永遠做我的家人嗎?”
她想,即使唐枕不願意,那也沒有關系,唐枕已經很好很好了,她不能因為自己害怕,就強迫唐枕遷就她。
唐枕:“真的。”
唐枕:“可以。”
唐枕:“不會怪你。”
唐枕:“會。”
婉婉呆了呆,不知過了多久,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眶,澀聲問,“為什麽?”
唐枕仿佛覺得她這個問題很奇怪,理所當然道:“你的身體是你自己的,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哪裏有為什麽。”
淚珠滾落而下,婉婉哭着哭着,就笑出聲來。
“唐枕,我原諒你了。”
唐枕慢吞吞低下頭看她,“真的嗎?”
婉婉用力點頭,臉頰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的粉,“真的!”
唐枕看着她良久良久,忽然微微笑起來。在婉婉呆愣的視線中,他微微彎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淡淡酒氣撲在面頰上,婉婉瞬間瞪圓了眼睛。
她呆呆的像只木頭鳥,連眼睛也忘了眨,心髒更是跳動得像是要跑出來。
眼前一片陰影落下,唇上被溫熱的兩片薄唇用力印了兩下,婉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唐枕幾乎與她面頰相碰的眼睫,整個人飄飄乎好像不知不覺被唐枕身上的酒氣傳染了。
恍恍惚惚的,她就被抱到了床上,等婉婉反應過來時,唐枕已經坐在她身邊,正在脫衣服。
婉婉聲音發顫,軟糯得像一塊等待被品嘗的糕點,“你……你幹嘛?”
唐枕回答了,“入鄉随俗,我來到這裏,就要守一些規矩,我不能再逃避義務,我們圓房吧!”
婉婉:!!!
可是,嬷嬷好像說過來葵水不能行房。
她正要說話,豈料唐枕速度飛快,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竟然已經将上身扒光了。
月光雖稀薄,卻也清楚映照出男子精壯結實的身軀,婉婉驚得忘了說話,她記得,唐枕明明身形瘦削,為何脫下衣服反而胖了?
一時耽擱,她就失去了說話的機會。
脫光了上衣的唐枕俯身覆了上來,他清醒時分明像個好說話的親切大哥,可是醉了以後,卻變得這樣孟浪又強勢,婉婉被他親得招架不住,感覺自己像是一塊被他舔來舔去的點心。
好不容易被放開,婉婉模模糊糊睜開眼,就看見唐枕已經開始扒下裳了。
婉婉往裏縮了縮,她想說今日不行,就見唐枕動作一頓,朦胧月光裏,他擡頭看了婉婉一看,又看看自己,再看看婉婉,又看看自己。
不過片刻功夫,兩行清淚從面頰滑下,唐枕居然哭了。
婉婉吓了一跳,“你、你哭甚?”
唐枕嗚嗚地撲過去抱住婉婉,“嗚嗚嗚對不起婉婉,我不行了,我要讓你守活寡了。嗚嗚嗚我是個沒用的男人嗚嗚……”
婉婉:……
她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開口安慰道:“夫君,你不是沒用的男人,你只是喝太多酒了。”
唐枕淚眼汪汪看着她,神情分外可憐,“真的嗎?”
婉婉其實也不确定,但是此刻她萬分肯定地點頭,“夫君,來日方長,先睡吧!”
唐枕于是吸了吸鼻子,“好。”
他乖乖躺下,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小動物,紅着眼圈往她那裏縮,婉婉一開始還有些擔心,但她發現,唐枕眼睛一閉,竟就那麽睡着了。
婉婉有些無奈,她拉好被子蓋住彼此,也跟着睡去了……
次日,天色微微亮時,婉婉屋子裏傳出一聲男人的慘叫。
唐枕直挺挺地坐起身,他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切。
屋子,鄉下莊子婉婉的屋子。
地面,淩亂丢着他的衣裳。
床上,衣裳不整的婉婉以及幾乎沒穿衣服的他!
床褥,白色的床褥上一塊一塊的落紅……
唐枕懵了,看着漸漸醒轉的婉婉,他目光顫動,“昨晚,我、我們做了什麽?”
順着唐枕的目光,婉婉發現床上的血跡,完了,她又漏了……
有些臉紅地拿被子遮住那些東西,她小聲說:“昨晚發生什麽,你都忘了嗎?”
唐枕:……
唐枕無比驚慌,他斷片了,他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但他可以肯定一件事,他是個禽獸!他居然對十六歲的婉婉下此毒手!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