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婚事風波

這件事辦來也不難。我先是和媽唠了唠家常,又提了提息夫益等,才轉到我的身上來。

我給媽捶腿,低了頭道:“寄生哥哥如今做了舉人老爺,也沒忘記我,說是要過幾日過來提親呢。”

媽皺眉:“這個人長得也好看相,只是他人品如何?我可是聽說他不是個情深意重的人。雅娘可是瞧好了的?”

我點頭:“這個是自然。這世間也難找出一個這般文采精華令人見之忘俗的人物,好在品性溫柔,又是舉人老爺,也算得是個士,我嫁過去必然好過。”說這話時,我腦中閃過的是他與我描眉畫目時唇角微微上翹的模樣以及我日夜紡織灰頭土臉還要挨窩心腳耳刮子的模樣。

媽聞言始展眉,将手摩挲着我的,笑道:“我的雅娘是這般少見的美人兒,自然值得最好的來配。那柳舉人中舉的事這些日子鬧得滿蘇州都知曉了,許多人都上趕着巴結,他還不忘雅娘,也算配得過了。”

在媽跟前兒伺候的丫頭翠微也笑得俏麗:“可不是?那麽個俊俏的人物,現在滿蘇州的閨中女子都想着嫁他呢。婢子前幾日出去替太太辦事,走在路上聽見街上的那些個人皆在談論這柳舉人,指不定明年他就中了狀元。這般的人物,也算是配得過小姐了。只是家裏貧苦些。”

媽笑着啐她,說:“你一個小丫鬟就愛嚼這些舌根子。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再貧苦,中舉後少不得有人将錢啊鋪子什麽的送把他,他既能做得文章識得經濟,自然能以此做本錢,賺出身家來。如今雅娘跟他到是不虧。”

不虧麽?不虧如何将我最好的年紀最美的韶華還将來?不虧我的性命如何就輕易地被毒害?不虧,不虧如何會有現在滿心不甘滿心仇恨卻又滿心不舍的我?

我将紅暈笑在臉上,佯作憧憬。剛剛媽那一皺眉我是看在眼裏的。既然她不願叫我太風光太好過,我便讓她知曉柳寄生中舉後欲娶我之事,她自然會想法子讓柳寄生棄我不娶。如此,我只需老老實實在家呆着便可靜候那并不會讓我過于高興的佳音。

我笑着猴在媽的懷裏,說:“媽說好自然是好的。我也是來讨讨媽的主意的,我倒是願永不嫁人只在家中侍奉爹媽的。”

媽笑嗔道:“這瘋丫頭,又胡說什麽呢!到時新郎官的轎子以來,你若不願上轎我們是捆也要将你捆上去的。”

我笑得花枝亂顫,只說她偏心。

等到爹回來時我就又和他說了會子話,他便在庭院中的躺椅上半躺着,旁置一小方幾,幾上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菊花糕還有一壺桂花釀。我坐在一旁的棋枰上打譜。三兩個丫鬟在一旁伺候,或是趕蟲子,或是斟酒,或是托帕子與爹插手。

我正擺弄着棋子兒,爹就惆悵道:“如今你大了,正是嫁人的年紀,也該學着管管鋪子。”說完便似真個要安排的。

我搖頭笑道:“我是要常伴爹的身邊兒的,管鋪子什麽的,現在有爹,将來有阿益,橫豎我落得輕松快活,只和爹打打棋譜,賞賞景、繡繡花、寫寫字、逗逗鳥就是。”

爹皺眉惆悵道:“這卻是傻話。你的婚事本該你媽操心的,然你總是因她不是你親生的母親而不願和她周旋,也只好我厚着老臉來操一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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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唇:“我哪有?爹分明是在胡說哩。”

爹嘆口氣道:“你以為這麽些年你們面和心不和我是不知道的?她是個好的,只是不得你的緣法。你們兩個樂得粉飾太平,我也樂得裝作不知。然這婚嫁之事乃是人生大事,不可大意的,總得你自己看好。這些年我看這些老相與家适齡的小子們要麽是不成才的纨绔,要麽是花天酒地不知疼老婆的,是以也不大有主意。”

我低頭道:“這個事麽,也是要講究緣分的。急不得。我寧願在家常伴爹的身邊兒,也強似嫁到別人家去。等過些日子我學好了手藝,還要親手給爹多多地做幾壇桂花釀埋在地底下明年中秋團聚時好吃酒做耍子哩。”這話确是真心話。若是能夠不嫁人我便不嫁,經歷了那好時寵我跟寵孩子一樣壞時如揍仇敵一樣的柳寄生,我委實有些害怕嫁人。

爹沉吟道:“你先前不是中意那個柳寄生麽?如今他中了舉,前途也看得,又是官身,又得你的心意,和他結親後有我們撐腰他也不敢不對你好。”

我聞言手不由得一抖,指尖的棋子兒就掉落在亂石砌地平整的地面上,即便在凹處也不大甘心地滾動了一番才靜止不動。我在丫鬟将之撿起時又拈起一枚落在棋盤上,搖頭道:“之前确是雅娘不懂事。我年紀小,不曾經歷得,哪裏看得人呢?不過是小孩子家的行事罷了。婚姻之事,本該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母親......如今雅娘所能仰仗的,不過爹一人罷了。”

爹聞言也頗是傷感,他擡頭,似是在追憶這什麽般。低沉的聲音中頗含了些沉痛:“在你母親臨終之時我曾應過她的,你的婚姻,全憑你自擇,若是你看中了誰,我必不阻撓。如今你既然這樣說話,少不得告訴你,我原是想叫你嫁把逸之的。這孩子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又難得得品行極佳,不戀慕權勢,将來不至于招致禍事。更喜者,他從不流連煙花之地,亦不是招惹良家子的人,若将你嫁把他,将來到了九泉之下,我亦可向你母親交代得了了。”

我看着棋盤上将成的棋形,将聲音放得極是自然:“這般卻是不好。他雖好,卻有他所想的,咱們倒不可強要他娶我的。若是他不喜歡,這是害人一輩子的事兒,萬萬不可如此。”

爹聽見這話微微眯了眯眼,哼了一聲道:“他敢不心甘情願地娶你!我家雅娘如此好看相,誰不喜歡!把他原是他的福氣!”

我不禁揚起唇角笑道:“這話爹和我私底下說說就罷了,若是叫別個知道了,指不定要怎麽笑話哩。到時雅娘就不敢出門了。”

爹不以為然道:“怕什麽!我家的閨女誰敢笑話!”

我聽見這話心中暖暖地。我又陪着爹說了會子話,侍奉他用了些茶點,方才回房。因着沒帶丫鬟,是以再院門外看見柳寄生時甚是不知如何是好。他的住處本就在這附近,聽些碎嘴的丫鬟說他極是喜歡在這些個好景致的地方作幹作濕的。

他負手而立,颀長的身影如竹一般秀挺雅致。我沒好意思的,行了一禮方才欲走過去。在經過西陵鶴身邊兒的時候,他抿起唇道:“可叫我好等。”随後在我的老臉紅了一紅後他又道:“我是極喜你的。不必擔心會禍害我一輩子。我倒是極願叫你禍害禍害的。”

在他的話說完之後,我的臉像是剛烙的燒餅一樣滾燙滾燙的。眼下我欲說些什麽卻奈何口中不論如何也擠不出幾個字來,于是只裝作沒聽見就往我自己的院子去。

自我附魂在這具軀體上後我便重寫了一個院名裱了挂在院門兒,想是自己個兒寫的字要看着親切些,在看到“竹下小築”四字後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臉也不紅不燙了。

此時清風吹過,似乎将我那些不順暢都帶走了。這個西陵鶴前幾日在我的墓前見到時還是惡言相向的模樣,如今又是這般有情意的模樣,都是對着我卻是兩般不同的模樣,可見得他是個多情的人。之前我聞說他所做之事的動容在現下看來倒是更可笑了一層。

經過這番談話之後,爹雖暫時不再提我的婚事,學着管鋪子這一苦宗兒着實沒落下。他将一家專賣布料鋪子把我管,又請了女先生教我看賬,告知我市面上各種布料的價格,教我識質地好壞等。

我在忙碌着這些之時,仍不忘叫青黛打聽媽那邊的消息,得知媽果然叫人往景雲庵去做點什麽事,順帶提一提我若是出嫁半點嫁妝也不與我這一消息。

依着柳寄生愛財愛名的性子,必會将前來提親之事一拖再拖,巴不得沒人再提起。然後再拿話半唬半忽悠景雲庵裏的尼姑們不叫它們将他的事說将出去,日後也不再往景雲庵去尋那些個人采戰取樂,只将些衆人送把他的銀錢将來做些營生。

若是有那長得合他心意的,嫁妝豐盛的,他就爽快地将人娶了也是有的。

只是我沒想到,他的婚訊會傳來如此迅速。在我死後不到十天,他就要另娶。我使銀子雇來專盯着他随時将消息報與我知道的一個小子來報時,正在做女紅的我驚得手一打滑,針就刺進了我的手指。拔下時刺痛的指尖析出小血珠兒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是想用存稿箱設置晚上八點準時發布的,結果一不小心點了直接發表。好伐,今日加更,即,八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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