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陰謀乍現

自從前的四個大丫鬟走後,蘇葉、青黛、蒼術、玉竹便成了我的大丫鬟,跟在我身邊兒的,除開蘇葉、青黛兩個,還有玉竹和蒼術。

只是玉竹在清理我往日的衣服,蒼術要安排我晚上的膳食、茶水、糕點等,是以不曾跟來,僥幸少了一場罵。

息夫益在媽旁邊,皺眉道:“就會安排人家的事。”只是咕咕哝哝的,不曾大聲兒,是以爹媽都沒怎麽理論。

爹點頭,伸手端起被茶呷了一口,放下,嘴邊的短胡須随着他說話的動作一動一動的,随後入耳的是他帶着些惆悵的聲音:“雖說你自己年紀不小了,知道如何安排事情,到底該行事穩妥些,好叫我們放心。你自家在外倒是不曾擔憂得,哪知我們提心吊膽的?就是你們這樣正值韶華的女兒家,在外行走時被騙走的不知有多少哩!”

我垂頭,很是不好意思。我行事之時不曾慮到爹媽的擔心,聽見爹這般說話,心間酸到不行。沒有不擔心兒女的爹媽,今日就是我回來得遲了便引出爹這般的感概,當初我和柳寄生私奔後,不知家裏的親人該怎樣傷心呢。

我垂頭:“原是我的不是。”青黛和蘇葉尚且跪在地上,現在這般的天氣地板上寒浸浸的,那是女子受得了的?“我不曾慮到這許多,往後行事必然會穩妥些,不讓爹媽憂心。只是這原是我做下的事,她們兩個也只是聽我的話,爹就別罰她們了。”

媽聞言在一旁道:“你行事不穩妥,她們原該勸住你的。”說着她又将頭轉向爹,發髻上新樣式的金簪上嵌着好幾顆大拇指的指甲蓋兒一般大的紅寶石。“今日也就罷了。老爺,念在只是初次的份兒上,就別再罰她們了。”那柳眉微蹙的模樣很是豔麗好看。

爹聽見她說話,那微蹙的眉便平展開來,笑道:“既然你這樣說,也就罷了。雅娘身邊的幾個丫鬟你要多提點提點。”

媽聞言笑道:“多謝你給我面子。”而後便對着青黛蘇葉兩個又是細細的叮囑了一番。息夫益見我和我的丫鬟挨說,整晚都笑着。

我原想将柳寄生的事情和爹說說,他見多識廣,找個把人是不在話下的,然而經過今晚我卻覺不能。到底不是好事,若告訴爹一來會叫爹覺着我不是個好人,二來他若不願叫我這般行事我的局也就做不大順。

我先是改換妝容,将鞋子裏都塞上棉花充作男子,出去找我往日見過的一些中人,問他們可知道哪個人最是會騙人,叫他來做一場戲。在找定一個面相看着很是儒雅的人後,我便将他裝扮了,叫他妝作一個道人,一個專能招魂的道人。再叫青黛找下人将些錢散把些乞丐小孩兒以及酒樓裏的說書先生,教他們傳些流言。

而後一夕之間蘇州便熱鬧起來,衆人皆在說,蘇州來了個道法極為高深的道長,專能驅鬼除魔,最厲害的是還能将死去之人的魂魄招返陽間,令生者與其相見。

“只是這道人清高得很,你去請他,他是絕不會往你家去的,想叫他出手降妖除魔或是招人魂魄,必得去一個什麽道觀裏找他才行。非但要如此,若是你不誠心,就是去道觀找他,他也必不會搭理你。”阿乞對着我如是說。

“柳寄生聽到這個消息時毅然決然地就去了。因着他家裏的下人多是梅家的,是以他并未帶一個下人前往。”然後,事情找我所想的發展,他在我們臨時租來的一個道觀裏被蒙着頭打了好幾十棍。只是我沒想到的是,“柳寄生不止挨了打,還被那起子不受管制的人綁了去,和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丢在一張床上下了藥叫他們兩個辦事。而後就有人送信去他家,寫信之人只将那婦人說成是他的渾家,稱柳寄生奸污了他的渾家,叫梅氏使三萬銀子去贖舉人老爺。”

阿乞說的眉飛色舞,說至高興處他端起一杯茶牛飲後繼續。

“梅氏的娘家有個俗稱,叫做梅百萬。三萬銀子于她家,也就拔了十幾根汗毛罷了。且只是梅氏的陪嫁就不止是三萬銀子,是以那些人才定下此計詐騙她家的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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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柳寄生得了許多窩心腳的同時,還丢失了三萬錢財。”

我聽見阿乞和我說這些事時,腦中有些醒不過悶兒來。不對,這些事情不對!通通都不對!我從未叫人詐騙柳寄生的錢財。行此計的人也算是一個個中老手,利用了我要教訓柳寄生這一點,算着了柳寄生因要赴明年的春試十分愛惜名譽這點,還将整件事都安排在了外邊兒少人的道觀!這,這,這到底是誰在背後操縱?

我的心裏開始發麻,對于這些個人都十分畏懼。是以此刻正在鋪子裏和阿乞說話時便猶為注意察言觀色。我見阿乞和我說話時眼睛時不時地瞟向我的後邊,若是不仔細看是不會輕易察覺的。

我感覺到什麽都不對時,心內咚咚的直跳,像是要跳出我的喉嚨口一樣。此時此際我已不大能聽見阿乞在說什麽了,整個思緒都是亂的,嗡嗡的耳鳴聲炒得我腦袋都要炸開來。

但是我知道,現在我必須冷靜,我必須裝得像平常一樣。任我心中再如何波濤洶湧,面上也必得平靜如水。

我微微笑道:“多謝你告訴我。現在你母親如何了,吃的藥可好些了?”

阿乞笑道:“托小姐的福,好多了。”

玉竹和蒼術個在我身邊兒伺候,她們兩個笑道:“小姐可真是好心。阿乞可得多為小姐辦些事才是。”

阿乞聞言立馬起身抱拳涎笑道:“但凡小姐所吩咐的事,阿乞莫不盡心竭力地辦好的。”

我此時只覺得如坐針氈,怪道說自我變成息夫雅以來總覺得不得勁兒,這周遭的人和事在開始我都是信的,只是總覺得不對,原以為是不大習慣別人的相貌別人的生活,過一陣子自然就好了。但并非如此。

我曾天真地想對所有人都好,曾以為我自此能夠苦盡甘來,我以為我能報複了柳寄生,卻沒想到,一切都已經不是我所想象的那般。

不對啊。這周遭的環境,這個店鋪,息夫家的大宅子,都叫我覺着不對。所有的人在這一刻就像是突然沒了面具。

我想起息夫太太的表情總是一個樣,媳婦老爺的也一樣,連同息夫大宅裏的所有人,我看的似乎都只是一個臉譜!僵硬的,類似于友好的,活像真正的生活中的人物一樣的喜怒哀樂、叮咛教誨、擔憂。華麗的裝飾,有情調的山水池沼,如詩如畫的院中景。

我一直都記着一句話,但凡是看上去美麗的物事,大多有毒。我一直記着這句話,卻依舊在不知不覺中陷進了這個表面溫馨的“家”。

甚至開始明白,為什麽連息夫雅,都會長了腦子,貼身帶着一個帶有機括、裏邊兒藏有一千兩銀票的镯子。

這就像是一場戲,我沒有看到開始,卻在中途誤入戲中,被人牽着鼻子走向終局。我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他們察覺我已經知曉他們現下做的是哪般事,會如何對待我。是打一頓賣進窯子還是悄無聲息地将我結果了?又或者想出許多法子來幽囚我強逼我替他們騙人錢財?我的背脊骨一陣陣地發涼,不敢再深想。

我的腳已經開始發抖。但仍操着往日的語氣挂着往日的神态面容,依舊叫蒼術和玉竹兩個将阿乞打發了,和李掌櫃以及店裏的夥計道別,坐上來時所坐的馬車,回息夫家的大宅子。

我回到房間後,又裝模作樣地寫了寫字,又拿起繃子繡了繡花,晚上依舊去和息夫老爺息夫太太說話。

待到夜深人靜之時,我才起身,借着月光拿了平日裏剪針線用的剪刀,将房中我能找到的金锞子、銀子等剖開。等剖開之後,我才發現,那些哪裏是真的金子銀子!分明只是外邊兒鍍上的一層金或者銀,就把來充作真的金锞子、銀子花用。人們常說,殺人者恒被殺,騙人者恒被騙,果不出其然!

我無奈地看着自己的一雙小腳,腦中全是息夫老爺息夫太太以及整個宅子裏的人龇牙咧嘴要吃人的模樣。

我不知道,我該怎麽逃?一個只有一雙小腳的弱女子,能做成什麽事?我的腦袋飛速地運轉,此時此際,我能回想起的,是我和柳寄生私奔之前,父親嚴肅的臉孔,母親因愁苦的忽視,以及柳寄生雙眼看着我時的愛戀。不管曾經我有多不待見這些,多想要抗争,此時此際能想到的,就只有溫暖。

是的,溫暖。柳寄生做什麽都明着來,縱然他常把耳刮子來扇我,把窩心腿來踹我,卻不曾強迫于我。就是去騙人錢財這事,我不答應他也只是把好言來勸我。曾經在那樣難的時候,他都不曾學別人賣妻鬻子,仍舊帶着我讨生活。

我閉眼,眼中很是濕潤,特想流下幾滴沒用的水來。但也因為這幾滴水沒用,終究沒能流得下來。

此時的我,想起以往的每一個人,都覺得是好的。但此時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必得鎮定,将我變成息夫雅後的事情一一捋順,這般才能知道我所面對的是什麽,才能順利定計,逃出去。

是的,逃出去!

當我死去後醒來,變成息夫雅,便以為那四個丫鬟是我的丫鬟,那房間就是我的閨房,卻忽略了一點,我的衣物錢財等都不在卧房,換言之,就是不由我支使。然後就是和尋常人家一樣,去給媳婦老爺息夫太太請安,坐在一處吃飯,他們開始表達對我的偏愛,息夫益亦和我不和,就像尋常人家一樣。然後我每做一件事都要通過丫鬟,銀錢等物都要通過丫鬟的手,是以,所為的錢,有多是是真有多少是假我無從得知。

然後是景雲庵,妙觀通過說我和息夫太太不和,來暗示我,但是我沒有反應過來,甚至還把她當做了仇敵來看。想來是因為有蘇葉青黛等在,所以不好明言。

然後我自以為算計好了沒嫁把柳寄生,實則也是他們所為。一來是因為柳寄生沒什麽錢財,将我就嫁把他還要面上裝着給嫁妝。二來是為有梅百萬家的女兒梅氏要嫁把他,他們将計就計,叫柳寄生娶了梅氏好讓我生妒,生出算計柳寄生的心思,然後他們就坐享其成,順着我所想的所做的,安排好人手,三萬銀子就到手了。

而他們本也可将我囚了,自己動手。但苦于找不到能叫柳寄生上當的契機。更緊要的是,他們還想繼續騙我,利用給我說親事,在将我嫁把人時帶人鬧新婚,趁亂劫財。

現在想起這宅子裏的玉石金銀器械等,只怕都不是真的。可恨的是我往日裏并不曾親眼看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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