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冰山一角
我聞言轉頭,看見西陵鶴的面色依舊如常,并未因我的臉而有所驚詫。可是鏡子裏的那張臉,分明就是之前我還是林氏時候的模樣!除開左邊眼角下那只展翅欲飛的蝴蝶,臉蛋兒的大小、眉毛的粗細長短、眼角上翹的風情、櫻桃一般的小嘴,無一不和我還是林氏的時候相合。只是面相看着更白皙細膩了些。
我擡起手,手指輕撫着自家的臉,向西陵鶴問道:“這,是我的面相麽,你不覺着有些怪麽?”
西陵鶴輕嗤道:“怎麽自家的面相倒不認得?”
西陵鶴是見過我還是林氏的模樣的,現下他這般說話,卻是和我的容貌還是息夫雅一樣的意思。若是我的面容真的改換了回去,他必然是要吃驚的。
這般想來,這原是我自家心裏作怪罷了。
我搖了搖頭道:“晃了神兒了,西陵公子擔待些則個。”而後便随着他去飯廳吃飯。吃過飯後,我們坐在桌前用些點心,西陵鶴端起蓋碗,用茶蓋輕輕摒開茶水面上的浮沫,呷了一口,慢條斯理地放下,問我道:“那些個人,你想要怎麽處置?”
我睜眼,不解地看着他,随後便會意過來,他是說那些個騙我差點讓我丢失性命的人。
我的手絞着手中的手帕子,咬牙道:“我要他們全都去黃泉路上走一遭兒。”
西陵鶴點頭道:“也好,就是這樣吧,也不好做得太過。”
其實我本是想說我要他們都家破人亡的,但若是其家人不曾作惡,我便是枉害人家性命,卻是不該。
是以我只能報在他們身上,只是要怎麽個報法還有待商榷。是以我問西陵鶴:“你問這些個作甚?”
西陵鶴瞟了我一眼道:“令尊令堂既然将此事托把我,我自然要善始善終的,只将你帶了回去,他們依舊逍遙度日,卻不是便宜他們?”
我聞言讪讪,爾後想起一事,便問他:“既然你不合他們一夥兒,當初如何能叫他們請你進去?”
“我剛到蘇州時就放出消息,說我是息夫家的世交,只是不曾見過息夫家的叔叔叔母,他們是見着人有錢財要榨一榨的,自然要請我進去。”西陵鶴說的很是輕描淡寫。
我估摸着也是,想是他放出了這般的消息,那些個人叫人去哨探了,覺着有利可圖便作為起來。他們欲要在我不知曉實情時利用我去騙他的錢財,又要将局做下去,是以息夫益才有請他的“逸之哥哥”來府上做客、順便教他功課這樣一說。我見那老賊頭有将我許把西陵鶴的意思,想來就是要騙他的彩禮,銀錢等物一到手就是要翻臉不認人的。
這般說來,西陵鶴能順利進入那個宅子,必定還有個緣故。他這法子能生效,想來是息夫家當真的有這麽個世交,而西陵鶴當真的是息夫家的世交之子。那他們,必定是知道息夫家的人并且識得息夫雅并息夫雅的父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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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背脊骨又發起涼來。我擡起手虛撩了撩發,又問西陵鶴:“這些個人和息夫家可是有什麽淵源?”
西陵鶴以“孺子可教也”的眼神兒看着我,又點頭,不緊不慢道:“自然是有的。”卻又不說是何淵源。
我再一想,能将息夫家的時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想必就是息夫家的下人了,是以他們才充作息夫雅的雙親,做下這個局。他們并無必要拐走息夫雅為他們騙錢謀利,引發他們這麽做的,應該有個因由。我又想了想,定是他們和些不伶不俐的人做了些不伶不俐的事被趕出了息夫家。
而今息夫家并不在蘇州府,而是在松江府的烏溪鎮住,息夫太太在息夫雅被拐的第三年有孕,又一年生下息夫益,息夫益現年五歲,息夫雅如今十七歲,那麽息夫雅被拐走的時候當只有八歲。九年前他們必是識得息夫雅才順順當當地将之拐走。是以他當是在九年前左右的時節搬往烏溪鎮的。
我扶額,息夫雅的父母萬萬不會想到,拐走他們家女兒的,正是他們從前的下人,更料不到,他們家的女兒被拐走後就住在他們原先的宅子裏。
他們的宅子并不是當初的那些拐走息夫雅的人能買得起的。這般一推,那當初息夫家的宅子必是賣把了一個有錢的人,這人又不住,便租把了那些賊們。
我會意過來,當初西陵鶴走了之後,并無多大的風波,想來是我不曾看見。是以我問西陵鶴:“你怎地現在才來?”話語中頗是含了些幽怨。
西陵鶴那好看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長長的眼睫随着他說話的動作一顫一顫的,煞是好看:“我當初見你時,你似是前事不知的模樣,哪能曉得你能這般快就看出其中的端倪呢?更不曾想到,你這般急性子,識破了就立馬逃将出來。”
我扶額。想起那整個秋夜呆在外邊兒時候的凄楚,眼眶有些濕潤。
我聽見西陵鶴繼續道:“我原來進蘇州時并不知曉你被拐在那裏邊兒,不曾帶得人,後來你和柳寄生......我才知曉,叫人送信回松江府,叫了這幫小子們過來。我離開就是道蘇州城外引他們進來的。”
我的雙腳緊并着,頭亦低着。他好聽的聲音就想起在耳邊,那一句“是,我來了”猶自在我耳邊回響。清朗聲音叫我心咚咚咚地跳得歡快。
我已是許久沒有這般模樣了。
我想了想,收拾了那歡快地跳動着的欣喜羞澀,鎮定矜持地問他:“那你待要如何行事?”
西陵鶴道:“此時麽,不過就是要他們去黃泉路上走一遭麽,卻是好辦得很,不消你操心。”
我搖頭,咬牙道:“這事我卻是要知道的,你想啊,他們将我害得這般凄慘,我若是不看見他們不得好下場,我如何能消得下心中那口氣?”
西陵鶴收了臉上的笑,定定地看着我:“你當真想知道?”
我點頭。西陵鶴那好看的眸子看着我,我依舊挺直着背脊坐等,無聲地訴說我的堅持。
結果,結果,結果那厮居然只說了一句将我堵得欲吐血的話。那句話是:“我不告訴你!”他說話時還洋洋得意地将頭一轉,又去喝他的茶!
我凝了凝眼神兒,盯着他,就是盯着他,不曾挪動,然而他依舊不為所動,不動聲色。我無奈,只得打消了再要問他的念頭。
而後我的手指又絞了絞手中的手帕子問他:“那你家現如今是住在松江府還是烏溪鎮呢?”
西陵鶴道:“自然是松江府了,不然如何得知你被拐走之事?”
我默然無語。這個,這個,“那你如何中了蘇州的解元?”
西陵鶴聽見這句話,愈加笑起來:“我哪裏中了什麽蘇州的解元呢?我中的自然是松江府的解元,也沒人見我趕蘇州的鄉試。不過知道我是個解元,才白叫我一聲罷了。此次蘇州的解元,是柳寄生,如何就變成我來?”
他這般一說,我又暗暗埋汰自己,居然犯傻,将在那裏聽來的消息當做是真的,當真的腦袋瓜子不大靈光。
我默然無語,便起身對着西陵鶴道了個萬福說:“那你忙吧,我先回房去了。”
西陵鶴陰沉着臉看着我,那臉上卻依舊有着溫柔之色,叫我覺着甚是熟悉,卻不大記得。好像曾經也有人這般恨恨地卻又不忍心不大溫柔地待我,唔,往事一去不複返啊。
西陵鶴涼涼的聲音傳來,說:“我不忙。”
我訝然,本已經站起的身子又坐在了凳子上:“你不是要替我施計報仇麽?”
怎麽現如今又這般說話?這是在逗我玩麽?還是我先前會錯了意,自作多情了一番?
我心中恨恨不可論,只聽他如何說話。
西陵鶴道:“不過是一封信的事,有甚麽要忙的。”
一封信的事。要報複那家子人只需一封信便盡夠了?若是這般容易那天下的人還有甚安危可言?
我琢磨着這一封信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腦中過了千百個來回,才反應過來,能夠一封信就能坐定的事自然是......
我會意,欽佩之下有些忘形,連女兒家的姿态都做得不大好,将我那不大能見得人的舉止帶了出來。
這個舉止是。
我對着西陵鶴拱了拱手,道:“西陵公子高才。小女子佩服至極。”
西陵鶴那白皙的臉又黑了黑,沒好氣道:“當不得什麽。到底叫你套出話來。”
我揚唇一笑道:“我若套不出話來就能只身從那些個人手裏逃将出來?”這就叫做風水輪流轉,各人各有一時得意。然我心中當真的是極感激他的,是以我又對他道:“此次西陵公子能前來接我,我甚是感念。相救之恩無以為報,”我正要說“将來公子有甚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時,他陰陽怪氣的聲音便傳來,聽在了我的耳朵裏:“你願以身相許?這些個年頭的女子也忒沒形狀了些,遇到個把略微平頭正臉的人扶助了一把,就要以身相許!”
我臉上的笑意随着他的話僵住,不知該如何說話,我能說“少年,你會錯意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躺屍的收藏君倒地不起,蔣小韞雙手叉腰坐在收藏君身上,對着西陵鶴、息夫雅這對作人的夫妻道:“都是你們兩個太作了,再不扶起收藏君,哼哼!大刑伺候!”
西陵鶴息夫雅深情對視:“咱們去看煙火吧,甭理那老妖婆。”
留下氣急敗壞的蔣小韞,正在思考如何修理這倆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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