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波瀾又起

樹葉在天光的照射下将陰影投在男子的臉上,男子若玉雕琢而出的臉頰比這寒風更冷。

他的眼眸只是随意地一掃,便讓我覺着有說不出的威嚴。他說出的話冷凝中帶有譏诮:“息夫家的小姐何時要出家?”而後聲音一厲:“光天化日空口白牙賺人,好大膽子!”

一尼聲若莺啼:“這原不和公子相幹,公子管甚閑事?”她癡癡地笑開:“莫不是公子看上了這小娘子?我們這裏多的是美人哩,若是公子肯守口如瓶......”

她話還未說完,一道銀光疾閃而過!她的脖子已然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急湧而出!她只來得極震驚地睜大了雙眸,将手往脖子上一抹,看見滿手的血,便含恨而去!

餘者見狀再不敢說什麽,連俞瓊華牽着我的手都有些發抖。我心內大駭,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一個人血淋淋地倒在我面前去見閻王爺。

我不知曉該如何說話,只是睜大眼,看着她們飛也似的往庵裏跑。

我強自鎮定,眼眶卻忍不住泛起了淚意。我想着騎在白馬上的黑衣公子道了個萬福,方才将懼怕斂起,也不及提點一旁因驚懼而愣怔着還不能說話的俞瓊華,道:“多謝公子相救。”

黑衣公子淡淡颔首。并不說話,只是揚鞭打馬而去。

我和俞瓊華仍順着山道兒往下走。只巴望着能早些道有人煙的地兒。适才我并未問那公子姓甚名誰,亦不曾提報答之事。我看他行事果決狠厲,是個不願多麻煩的,問他名姓必然招致厭惡。且他能夠不眨眼地将一個人出脫了,可見他是個面硬心冷的人,此公子必不是良家子,倒像是個綠林中人。然他面相俊美,氣度不凡,想是從世家流落的尊貴少爺。

我們相攜并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聽見有馬蹄聲噠噠而來。我凝神聽了聽,這聲音雜而亂,倒像是有好幾匹馬,我驚了一驚,立馬和俞瓊華躲在道旁一側的花木後。

當看到來人系誰時,我才和俞瓊華一道兒出來。

這來的,正是去而複返的黑衣公子。和他一道兒來的,還有一個頭發花白身軀精瘦的車夫。

我拉着俞瓊華從道兒旁出來,向黑衣公子行了個禮:“多謝公子,日後若有用得着息夫雅的地方,息夫雅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俞瓊華亦在旁,她低了頭,亦行了一個禮,口中稱謝。她臉上有些許紅暈,像是大驚之下心神未定的緣故。

黑衣公子神色淺淡,看向我時,眼中卻有了些笑意:“如此,日後定然要勞煩你,不必多禮。”爾後便矜傲地不語。他坐在馬背上的英武風姿,很是叫人心折。折了誰的心,現下并不多述,日後才見出分曉來。

我點點頭,在車夫慈祥的笑聲中和俞瓊華一起上了馬車。我心下知道,俞瓊華此次幫我,也算是一場生死之賭,若是我贏了,她于我有恩,日後便是另一番光景。若是我輸了,她只會比現下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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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将才我們得救後她一直不提離去或者日後的去向,我便這麽猜将出來。

當馬車的車軸吱嘎吱嘎地想起時,我打心底輕松起來,現下,我們是真的逃将出來了。

當到了鎮上時,我才示意車夫停下車。黑衣公子打馬到轎窗前,目光淡淡地看着我:“何事停下?”

我笑道:“我這般回去卻是不妥,不知公子能否給西陵府的公子西陵鶴帶個口信兒?”

黑衣公子點頭,驅馬轉向,并不問問我這個口信兒是什麽便策馬離去。惹得路人紛紛讓道。

而此時車夫則自發地将馬車感到一個不擋道兒的角落。我聽見外邊兒人的說話聲,忽有種重見天日之惆悵。

也不知庵裏青黛和蘇葉兩個如今怎麽了。還有我那繼母,她和那個禿子......父親對繼母也算是好的了,府中從不納一妾也就罷了,事事也都順她的心,更兼她和父親育有息夫益,這一生也好過得緊,怎地就......

我心下頗有些惆悵,現下可怎麽樣呢?

當西陵鶴依舊着一身兒白袍到來時,我見着他,始覺有些兒委屈有些苦澀有些疲憊有些害怕有些,想哭。

是以當西陵鶴将車簾子掀開時,我一下子便撲進了他的小胸膛,淚如雨下:“阿鶴,我害怕。”

我扁扁嘴兒,想和他說空林庵裏我看到繼母和別人媾和,想告訴他這些個日子我很想他,想向他撒嬌,讓他知曉在逃離時那種不敢妄動一步的恐懼,想讓他體會我初次見到有人血從頸間噴灑而出倒在我面前時的驚駭。然而我卻只能将頭埋在他的頸窩,千言萬語都只化作了一句:“我害怕。你怎麽才來呀!”

我哭着,抽噎着。自記事兒起便沒怎麽哭過,那積攢了多年的眼淚便這般掉個不住。我使我粗嫩的小手臂環在西陵鶴的脖子上,将臉埋在他的頸窩蹭了又蹭。

西陵鶴拍着我肩溫言軟語道:“沒事兒了。回去把這事兒和我細說說,如何?”他清澈如冷泉濯石的聲音直在我耳邊響起,寬慰着我。

我仍舊哭個不住。

俞瓊華對着西陵鶴道了個萬福,而後勸我道:“這許多人呢,小姐別再哭了。”

“我家雅娘想哭就哭,和你有甚相幹?出去!”西陵鶴冷言斥她。

“我,我已無別處可去,請息夫小姐收留則個。”

她的聲音中似帶着些兒難堪和倔強,像是很不願,當又不得不說的模樣。

我擡起臉,淚眼朦胧地望着西陵鶴精致的臉蛋兒,兩個肉爪子改揪着他的衣襟:“今日若不是這小姑子,我......我......”

西陵鶴将我抱着,讓我坐在他的腿上,哄道:“我并不是要趕她下去,只是叫她去外邊兒坐着。你看,如今我在車內,于她的名聲也不大好。”

俞瓊華在一旁默了默,終究還是出去了。

我将哭時的流的眼淚鼻涕都往西陵鶴那純白的袍子上招呼,西陵鶴無奈,只得任由我胡亂作踐他的衣服。

我擦完時還想靠一靠,結果黏黏膩膩的,便嫌棄地皺了皺鼻子:“髒死了。”

西陵鶴無語,他看着我,眸黑如玉:“是誰弄的?好意思!”

是我。這個确然是事實。可是人家害怕嘛!“手冷。”我眼眶猶自酸澀,那些個驚啊恐的,都在這時排山倒海而來。我有些兒想發抖。

西陵鶴那精致的小臉一皺:“就知道欺負我!來吧。”

我将手往他的袍子上蹭了蹭,才将手順着他的衣襟伸進他的小胸膛,将臉埋在他的頸間。

我定了定心神,方才簡要地将事情說把西陵鶴聽。西陵鶴聽完我的話,登時大怒:“他好大的膽子!”那雙眸子中依然有了些濕氣,這濕氣中又帶着煞氣。

他本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少爺,聽見這次些個腌臜事兒不怒一怒也難為了他,更何況這事兒還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抹了抹眼淚,問西陵鶴:“這事咱們怎麽處?”

西陵鶴抿唇:“這事兒不能張揚。若是張揚開來,你的名節還要不要了?待我想個法子。”

他沉吟了會子,正在想法子。我默然不做聲兒,只是暖着手。半晌,西陵鶴方道:“有了!”

我并沒有問他什麽法子。“當務之急,是要将我的繼母和丫鬟們救把出來。”

西陵鶴點頭:“我自然醒得。咱們先到我那兒,可行麽?”

我點頭,:“若是有人問将起來我就說我因不慣住在庵裏,先叫你接走了。”

西陵鶴拍着我的肩,将鼻子對着我的鼻子:“沒事了。都過去了。我媳婦兒真能幹呢!”

我撇開頭,不樂意了:“誰是你媳婦兒?”

西陵鶴臉一黑:“你別扭個什麽勁!早晚是我媳婦兒!”

我伸了伸手,蹬了蹬腿兒,道:“這姑子救了我呢,咱們給她找個住處罷!”

西陵鶴理了理我的衣裳,方才道:“這事兒可不好辦的。你給她找了住處,她如何讨生活?不如你問問她,家裏可還有哪些人,遣人将她送把回去如何?”

我點頭,這确然也是可好法子。

西陵鶴這廂将我安撫了,才叫馬夫起程,将車子趕往他家後門。因他家的前門和我家相對,是以只從後門進去。

然後就是将将才起程這會子,一把鋒利的匕首邊射進了轎內,西陵鶴皺眉骈指将之接下,臉上冷厲之色似冒出了寒氣陣陣!待看見信上所書時,臉全黑了下來!

我将信拿過來一看,上書兩行字:親仆已歸,情債兩起,莫失莫忘,還之有時。

此書所寫,大抵是我的繼母丫鬟等已然被救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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