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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麽?◎

細膩掌心貼在景述行面上,纖細的手指點過臉頰,指尖勾起水珠,微涼的絲帕略過脖頸,向下游走。

景述行猛地抓住遲露手腕,發狠厲聲問:“你做什麽?”

他的面部和頸部,或因羞恥,或因惱火,暈染般浮現出大片潮紅。

他許久不曾厲聲說話,又羞惱得很,臉色微變,側頭再度劇烈地咳嗽起來。

遲露站在旁邊,取出手帕擦拭自己的手指,準備等他安穩些再開口解釋。

誰知越聽越不對勁,似乎都能聽見靈體極速枯敗,靈力流失的嗡鳴聲。

景述行咳得急了,伸出手死死掩住嘴。

指縫中溢出令人心驚的殷紅。

“你咳血了?”遲露吓了一跳,連忙将手帕遞上。

見景述行沒反應,幹脆強硬地掰開他的手指,硬塞進掌心。

好比溺水之人遇上最後的稻草,抓住就不願放開,景述行掌心突然出現實物,不由自主地将全身的力氣施加上去。

頃刻間,手帕上滿是鮮血。

景述行心頭湧現一陣陣的惡心,他厭惡此刻無力的身軀,厭惡此刻虛與委蛇的說客,厭惡那種輕柔的,滿是關切的語調。

他調動僅存的靈力,鋪開神識,去尋自己藏匿于角落的仙劍,早在被軟禁在院中,景述行便決定,若是遇到假惺惺的僞善修士,他便一劍砍過去。

剛尋到仙劍,一杯水遞到唇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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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述行心道她又在惺惺作态,從喉腔擠出笑聲:“敢問道友,這裏面是什麽?”

遲露:“我在水裏融了固靈丹,有梳理經脈,凝神止疼的效果,喝下去會好受很多。”

什麽?

固靈丹?

景述行知曉此藥,靈華宮的獨門秘寶,常用于走火入魔,靈脈紊亂的修士身上,并不是什麽陰險損人的玩意。

他料想其中有詐,閉着眼不予理會。

誰知那人卻急了,伸手去掰扯他的手臂:“你喝的本就是烈性猛藥,身體根本又差,再不服藥調理,只會雪上加霜。”

“硬忍着,會有身殒的危險。”

遲露都快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麽,她只是本能覺得,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

可他怎麽就那麽倔?這藥又沒毒。

景述行笑出了聲。

他已經篤定水裏有毒,心裏贊嘆靈華宮比逢月城更勝一籌,在勸誘人上耐心十足,就連他也忍不住快要信了。

景述行緩緩低頭,因為遲露一直在說話,他立時尋到她的位置。

循着聲音握住茶杯,他和她的指尖淺淺觸到一起,景述行眉心微皺,不動聲色取過杯子。

“我自己喝。”

“好。”遲露松了口氣。

她在床榻上找了塊角落,坐在景述行身旁,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喝完杯中水。

其間貼心地提示:“還差一些,裏面都融了藥丸,別浪費。”

景述行的眉頭皺得更深。

将杯中之水一飲而盡,把水杯放在身側,冷着臉等待毒發。

他等了又等,預想中的痛苦并未到來,唯能感到體內翻騰的靈力逐漸平息。

喂他藥水的人沒有采取下一步行動,僅在一旁安靜地等候,末了伸出手扶上他的眉心,似是要往裏灌注靈力。

驚得景述行當即拍落她的手,想也不想強運靈力。

“铛”一聲響,銀亮的長劍從角落飛出,落入景述行掌心。

他掙脫遲露,瞪着空洞的眼睛呼吸淩亂,緊攥仙劍橫在胸前,一字一頓質問。

“你到底是誰——”

早在孩童時,景述行便明白,他于逢月城不過是件用過及棄的物品。

少時他曾反抗過無用,于是說服自己,只要自己勤加修煉,便能離開逢月城,重獲新生,他将外界的惡意全部無視,潛心修行,只求以劍證道。

直到後來他才恍然,他根本躲不過自己的宿命,逢月城城主是半步虛空的修士,實力強勁,目光如蒼鷹盤旋在他身上。

他發現景述行修行一日千裏,即将脫離掌控,出手将他徹底摧毀。

在被廢除修為後的半年,對他有所圖的各個角色粉墨登場,有人試圖盜取他并不存在的修煉秘籍,有人試圖挖走他的元嬰,而更多的人朝他投來如狼似虎的目光。

“活祭品。”

他從那些人的耳中聽到這個詞。

“用藥吊着他,讓他活到祭祀當天,品種、藥效不論,他只要活着,一切都無所謂。”

他不信任這名不速之客,一點也不。

景述行的神經已繃到極限,無神的眼中布下成片陰翳,像陷阱旁斷腿的孤狼,露出獠牙準備咬向獵人的咽喉,将他,以及他背後的所有人拖入地獄。

“警告!警告!目标對象或宿主,只要任何一人死去,即視作任務失敗!”

遲露腕上碧綠的手環變成鮮紅,光屏彈出,一遍遍刷出警告詞條。

遲露瞪圓眼睛看向景述行。

“是我給你喂藥,讓你靈脈平息,你難不成要恩将仇報?”

景述行冷笑出聲:“鞏固我這副殘軀是為了什麽,閣下還不清楚嗎?”

“我奉勸閣下早日放棄打算,靈華宮背景深厚,可論起實力,遠不及逢月城,閣下執着于我,只會得不償失。”

遲露震驚。

難不成被他發現,只有他活着,自己才能續命,可就算如此,這也是雙贏的局面,他為何不樂意?

“這關逢月城什麽事?”她看出景述行體內靈力失控,準備上前安撫。

“不許過來!”景述行的聲音拔高。

他幾乎聲嘶力竭,無法阻止遲露分毫,縱使看不見,滿溢的意識仍能勾畫出不斷接近的素手,纖纖五指如毒蛇一般,朝他撲來。

他轉動手腕,拼着最後一點靈力,将銀白的劍尖向前對準,伴着神識的指引,朝遲露手心刺去,在對方閃躲時壓劍下行,如出洞銀蛇,直撲對方命門。

吓得遲露連退好幾步,從震驚中回神,來不及感嘆景述行劍術的精妙,直接伸手去搶劍。

景述行手中劍身重量陡增,被硬生生壓着沉了下去,他近乎絕望地繃緊五指,與對方角力,可體內靈力已衰敗枯竭,怎敵得過精力充沛的遲露。

長劍被繳,脫手而去。

他僵硬向後仰臉,眼眶連帶着眼尾,勾起一抹陰鸷的猩紅。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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