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聞三十二下

◎你就是舍不得我。◎

下一秒她又将頭靠了過來, 唇角止不住上揚了幾分,嗓音軟軟對他低喃了一聲:“你別亂動哦。”

沈從越垂下眼睑,低應了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的女孩才慢慢發出一聲嘆息, 有些不舍地松開了他, 過會兒還不忘補上一句。

“你身體真的又溫暖又好聞,變成玩偶就好了。”

這樣晚上能抱着睡覺了。

當然, 最後那句話她還是沒那個膽子敢說出口的, 說完前半句後, 便随意撥弄撥弄了幾下自己的頭發,然後笑盈盈地仰臉對着他。

聽到她那句“變成玩偶就好了”, 沈從越沒忍住眉心狠狠跳了一下,黑沉黑沉的眸子落在她面容上, 最後含了幾分好笑的無奈看着她。

“你可真什麽都敢說。”

聞喜癟了下嘴,想起什麽似的,試探性地開口問道:“那個……你媽媽什麽時候出院啊?”

他笑了一聲, 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大概也就半個月左右吧。”

“啊, 怎麽這麽快?”

以為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才需要去考慮兩人的相處問題的聞喜乍然聽到這個消息, 臉上的驚愕都沒來得及掩蓋半分,脫口而出的話說完後才覺得有所妥當。

她連忙出聲抱歉,許是覺得自己剛才有些過于激動,語氣說的有些結巴:“啊, 不是,我剛剛的意思是說…伯母這麽快出院當然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我就是……就是…….”

她在腦海中轉換了好幾次接下來該說些什麽的念頭, 最後也沒有揀出一件合适的來說, 只顧着呆板單機地重複着口頭那三個字。

直到沈從越似是看不下去她這呆若木雞的模樣, 将嗓調放松,這才悠悠地說出一句跟上她的話頭:“你是舍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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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什麽!”

有人接過話頭,出于下意識的先行,聞喜差一點就要順着他說的話應一聲,可這會兒大腦靈光了起來,意識到他具體說了什麽,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立刻言辭堅定地否決掉。

但身體的反應卻與嘴巴相反,只不過來得姍姍來遲了一些。那幾道多餘出來的色彩,像暈染開的緋紅色顏料,從耳根處往裏一點點蔓延着。

對于剛才的話,聞喜似是怕他聽不見,又或許擔心他直接誤解自己的意思,着重咬字又強調了一遍。

“我,這,是,為,你,的,工,作,着,想!”

說完這幾個字,她就像抓住他什麽把柄了一樣,又變得板正支棱了起來,挺起胸脯,有理有據地對他說着:“我是看你這麽長時間都在醫院照顧伯母,也沒有去工作,便想着你應該是休假了。”

她頓了頓,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覺屈起,嫩白如蔥的指尖很小幅度地互相撚了撚,繼續說道:“不過休息時間過長的話,總歸是不太好的。”

一邊說着,腦海裏一邊卻不自主回想起這将近一個月以來自己和沈從越相處的每一刻。

很奇怪,明明見面的次數其實也沒有很多,但就算只有那麽幾次,她都能扳着手指頭,清清楚楚地把見的時間,地點,還有和他做了什麽,完完整整地敘述出來,比她之前相處過的任何一個異性都要來的深刻。

聞喜承認她對沈從越是有點好感,但她不清楚,這種好感究竟到了什麽程度,甚至于可不可以把這種好感歸屬于喜歡。

聞喜想來想去,總覺得自己這心裏頭,其實早就有了答案,現在她好像也沒辦法再繼續揣着明白當糊塗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前她那莫名不安不定的心,就好像逐漸升溫起來的熱水,在熱度的不斷加持下,表面不斷嘭起鼓脹,直到清脆的一聲,是因沸騰而凝聚起來的氣泡終于破裂的聲音。

她低低吸出一口氣,任憑那種快要壓迫出胸腔裏的情意将她滿滿地浸潤,可又怕沈從越看出來,只将頭垂的越往下低了些,聲音放低了不少:“伯母出院之後,你也不用覺得可能會影響我而牽絆住你,你就安安心心回隊裏……”

思來想去,也不過是短短的幾個眨眼間,她就像要給心上了個栓子一樣,流也流不進去,出也出不來,悶的要死。

嘴上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又覺得是在自作多情,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将情意看的真真切切了些,反倒做了膽小鬼,稀裏糊塗地說了那麽一堆,越說下去,她內裏就越心亂如麻,語氣也不由得壓抑起來。

巴掌大的面容不斷向下垂着,白皙秀瓊的鼻子也有些控制不住地往回吸了吸,壓下些澀感,但沒有再吭聲。

場面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直到頭頂上忽然被一個溫熱寬厚的手掌所覆蓋,很輕很輕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聞喜,你晚上會夢游到月宮嗎?”

男人沉和平緩的嗓音從高到低傳了下來,同時擡起的那只手就像給貓兒順毛一樣,有一下沒一下撫過她的頭頂,嗓音随意。

夢游到月宮?

“當然不會。”

她臉色露出幾分疑惑和怪異。

因為話題轉換的如此突兀和別類,她幾乎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話裏的意思一下子勾走了個遍,也就沒有多出心思來再去糾結他的舉動。

雖然看不見,但還是歪仰着頭去瞅他:“這是什麽意思?”

沈從越唇角微勾,将手收了回來插在兜裏,脊背高高挺挺的坐在椅子上,微微偏過些身子,兩條長腿随意地屈起搭在她的身側,一雙純黑的眸子緊緊盯着她疑惑求問的白淨面容。

片刻後他松開了唇,輕笑一聲,黑瞳裏溢出了些許幹淨透亮的笑意。

他擡起手,将右手的那根無名指屈起,然後以很輕的力度,敲了敲她那蓬松翹彎着的劉海下的飽滿光滑的額頭,嗓音散漫,語調很淡。

“那怎麽這麽能胡思亂想?”

“想這麽多有的沒的,不如趕緊想想,怎麽好好地把我畫出來。”

他邊說着,邊垂下眼睑瞥了一眼她放在膝蓋上微微蜷成虛拳的手,唇角往上彎了彎。

聞喜被他帶着在話頭上溜了個歇後語的彎,才堪堪反應過來他是在說她剛剛那句牽絆住他的腳步的話,沒音兒了幾秒後,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方才有些堵塞住的鼻頭,甕裏翁氣地低聲說着:“怎麽,難道我不畫出來,你就不會走了嗎……”

“嗯,我不走。”

他一聲篤定有力的沉語,将她不經心随口脫出的言論一口錘上了定音。

聞喜猛地呼吸一窒,像是被人不分清白地上了重鎖似的,想拼命地去喘息掙紮開,最後只能在那留得得片刻縫隙中殘喘。

她攥着的虛拳逐漸收緊,變成了實打實的。

“真的不走嗎?”

她又重複了一遍。

沈從越緊緊盯着她,沒有任何一點遲疑:“不走。”

她笑:“那你的工作怎麽辦?”

這次他沒有及時回複她。

沈從越扯了扯唇,越過她,漆黑無垠的目光落在了外面的窗戶上。

烏雲壓下來,雨已經落了不少,但沒有悶重的一聲聲雷聲和快要劃裂天空的閃電,比起那場春雨來說,好像已經好了很多。

但雨還是會一直下的。

聞喜問出那句話後,聽到他沒有立刻回,頓時感覺到了哪裏不對勁,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眉心蹙起來,正要說些什麽時,面前的男人開了口,嗓音淡下來,很平的音調。

“我在休一個很長的假期。”

聞喜面色一怔,渾身像被什麽壓了一下似的,瘦直的肩部往下垮了垮。

她從他隐晦的話語中解讀了出來,

原來沈從越一直都和她一樣,

都是沒有糖吃的小孩。

想到這裏,她微抿了下唇,沉默了幾秒鐘,然後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衣角,站起來往他那邊挪了挪。

因為不是特別清楚兩人之間的方位,聞喜朝他那邊移動的時候,腳踢到椅子,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沈從越下意識伸出一只手去扶住她的腰。

粗粝溫熱的手掌握住她纖瘦骨架均勻的腰,沈從越神色頓時凝滞,斂住發沉的眸色,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滾動了幾下喉結。

等她身形穩定後便想收回自己的手,卻沒想到女孩就勢順着他手的方向,在他面前屈蹲了下來,沈從越幾乎是不得已與她平視着互看。

白淨的一張小臉,瓊鼻秀挺,微抿着的柔軟唇瓣,唇色如瑩光潤過的蜜色柚子糖般,在上方,就是被白紗布包裹住的雙眼,多了幾分破碎的病感,可她偏偏又生的一股子堅韌勁兒,将這種矛盾發揮到了極致。

她的手也不安分,從他握住她腰間的手慢慢向上掠動,直到探到他有些發涼的脖頸間,她這才往下壓了壓唇角,将半蹲下的身子挺直了些,後坐在自己屈起的腿腳上,然後擡起兩邊白細的胳膊環過他的肩,像是在虛虛抱着他一樣,白皙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瘦削的脊背。

低軟溫柔的女孩嗓音,如羽毛般掃過他的耳廓,隐隐有些發熱。

“如果累了的話,那就好好休息,等休息結束,我們就向前走,可以嗎?”

女孩香冽的氣息萦繞在他的周圍,讓沈從越心中那早就冷淡一片的死海逐漸變得有了些許波瀾。

他好像,第一次聞到了她經常說的那個在他身上非常好聞的氣味。

只不過是主賓颠倒了一下。

因為這次是他在她身上聞到了那個獨一無二的氣息,讓他沉迷。

不知過了多久,沈從越有些疲憊地微微阖上了眼,擡起手穿過她的胳膊,在她柔軟的脊背上輕輕往前一按,就将這個虛抱落實了個徹底。

然後他低低嘆息了一聲,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處,沒等女孩僵硬的身體徹底舒軟下來,他就閉着眼,從喉間溢出一聲低嗯來。

“好,我們一起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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