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情之一字

“大人瞧瞧,是不是此人?”

紙卷微微泛黃,周頤全全展開,上面走筆利落的畫了個人。

那人身形細長,背着一把長劍在身後。她英眉如飛,雙眸略深,鼻梁高挺,沒有面紗遮住的下臉瘦削,雙唇略薄,嘴角既不上翹也不下彎,臉上線條落到下巴上,利落收回。

“這便是那女賊的畫像,有人十日前在西直門口瞧見的。”周頤解釋。

韓烺目光一直未離開畫卷,只覺得此人他必然見過,而且覺得并不是在那夜近身搏鬥時見到的!

可是他細細想了,腦中總是晃出家中夫人的樣子,旁的什麽也想不起來。

可夫人同她并不像。唐沁是江南女子模樣,而這個女子的長相有着北方的疏朗。

韓烺搖了搖頭,“可有同伴?”

周頤說有,“一個中年男子,兩個少年人,這三人跟在女子身側。據提供女子樣貌的燒餅店老板說,他當時被這女子氣度所引,并未太過關注其他人,樣貌均想不起來了。”

周頤說着,偷看了韓烺一眼,心道你韓指揮是不是也被此女氣度所引,所以手下一晃讓人跑了?

然而他一回頭,發現韓烺一眼看了過來,趕忙收回了目光,又一本正經道:“之後這女子未再有人見過,京中可疑之人咱們也查了,真沒有,看來已經潛逃出京,我已派了人通知京畿衛所,想來不久便有消息。”

差事做得這般馬馬虎虎,韓烺沒有什麽好氣,只是将畫卷收了,陰恻恻道:“我看你便是歷練少了,往後這兩月,出京做事去吧!”

“啊?”周頤瞪眼,“我這差事辦的也不算差啊!還帶給你弄了副畫像回來。人跑了,還不是因為你放走了人?”

一不留神,心裏想的事順嘴禿嚕了出來。

韓烺兩眼一眯,“本指揮就算把滿诏獄的人都放了,你也得盡數給我捉回來!”

周頤被他堵得說不是出話來,捂着腦袋犯頭風,唉聲嘆氣道:“我能不能也似瑞平侯一樣,養病個一年半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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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烺歪了頭看他,“你說什麽?袁松越養病去了?我還等着喝他的喜酒呢!”

一提喜酒的事,周頤可就樂了。

瑞平侯袁松越同韓烺一樣,都是京裏有名的老光棍,沒少被人非議。相比韓烺的不願成親,那位卻是被活活耽誤了,好不容易第三回定親,又是宮中賜婚,卻又接了差事去了山西,現在還要去養病一年半載。

“我怎麽沒聽說?”韓烺問,他同袁松越較勁,本來袁松越要先他一步脫離被人懷疑有病的老光棍的行列,韓烺一個搶先,搶在前邊成了親,他就等着瞧瞧袁松越什麽樣的表情,不想瞧不到了。

韓烺不爽,周頤暗暗解恨,道:“大人不知道了吧!袁侯爺上折子說自己要調養,其實,是侯爺的準侯夫人得了大病,這會怕快到武當山了!”

韓烺挑眉,“那位薛道姑?”

“可不是?侯爺的心肝兒!”

平日裏周頤說了這話,韓烺沒有不嗤笑一聲的,今日沒嗤笑,不知半垂着眼簾想些什麽,周頤只聽着他嘀咕了一句,“他還真是個長情的......”

“長情?”周頤僵直了身子,不可思議的看着韓烺,“聽你這口氣,難不成覺得長情是個好詞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反應實在是太大了,韓烺被他嚷嚷得腦殼疼,一手抄起茶幾上的一碟子白糖糕,連糕子帶碟子,直接往周頤長大的嘴裏掖去。

周頤只顧得嚷嚷,哪裏想到點心碟子來了,不及反應,直覺牙口一疼,叮當磕碰之間,碟子進了嘴裏。

韓烺恨恨,“說!接着說!”

這還怎麽說?

白瓷碟子并白糖糕把周頤的嘴巴撐得滿滿的,他急急忙忙取出來,淚花兒都帶了出來,“沒你這樣欺負人的!我不過就是說了實話!”

韓烺沒說話,手又向另一碟點子抄了去。

識時務者為俊傑,周頤二話不說投了降,言語懇切,韓烺才饒了他。可是韓烺說得那句“長情”的話,還是讓周頤心裏像是揣了個兔子,不弄明白,兔子蹦達着鬧人。

他穩了半天心神,見着韓烺眼神飄忽不定,旁敲側擊道,“我記得袁侯爺進宮求皇上賜婚那一回,你不是說,情之一字,就是毒藥麽?我可是記憶猶新啊!”

他一本正經地在危險的邊緣試探,見韓烺一個眼神瞟過來,剛欲說一句“不論如何,大人都言之有理”以作護身,不想韓烺卻先行開了口。

“話不能一句說死。”

話音一落,周頤似一道閃電直劈頭頂,下巴差點被劈落了下來,“你、你......你這兩天經了什麽?!”

他反應這般強烈,一時間弄得韓烺也覺得面上僵硬,他方才腦中這樣想就直接說了,沒想到一語驚了周頤。

只不過,他韓烺可是二十四歲就做了錦衣衛指揮使的男人,絕不認慫!

當下斜了周頤一眼,“怎麽?你有意見?”

周頤趕忙搖頭。韓烺越發的昂首挺胸,只是或許這情之一字讓他想到了什麽,他輕輕皺眉想入了沉思之中,而一旁的周頤想着他方才态度的轉變,仍舊震驚不可置信。

一個震驚,一個沉思,兩人半刻鐘沒說話,連九龍窠岩壁上的大紅袍都顧不上了,任其在茶碗中逐漸變涼。

錦衣衛指揮使房裏充斥着詭異的寂靜,直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有人傳了話,兩人才回了神。

“韓大人,周大人,河道查案的人回來了!”

話音一落,兩人不約而同地正了臉色,“傳進來!”

來人風塵仆仆,兩條腿因着騎馬的緣故羅圈着,他接過一旁人遞過的茶水咕嘟灌了下去,擡起頭來。正是那一路從鎮江北上的青衫男子。

“兩位大人,那夥水匪有消息了......”

此人将那日在富錦園裏所見所聞并蘇家的事一并禀報了上去,“......六扇門的人先到一步,四個水匪因為反抗,全被就地斬殺。咱們到的時候,那夥水匪早已死絕,便沒再驚動六扇門的人。”

這是秘密查探,韓烺特特吩咐過得。

韓烺點頭應了一聲,面色卻完全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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