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不是什麽人都能當殺手

? 未英陡然一驚,“為何?!”

裴真沒回應,神色冷淡地看着他。未英心頭猶如被人掐住,倔強地咬了牙,“趕我出府。莫不是阿真姐覺得我礙了你的事?礙了事你同那老男人的事?!”

裴真眉頭一擰,他卻猶嫌不夠,恨恨道:“姐姐要留下來同他同他長長久久過日子了是麽?!可是姐姐也不想想,咱們為何而來?!便是你想同他過日子,也不問問唐家人答不答應!更何況,那老男人只知道他的夫人姓唐,是恩人之女,若他曉得姐姐是何身份,恐怕殺你都來不及?!”

未英一腔怒火,像是冒着火泡的鐵水,向裴真徑直潑來。

若是起初她還有幾分火氣,埋怨未英自作主張,可聽得到後邊那兩句,聽到他一字一頓的“殺你都來不及”,一身的銅筋鐵骨忽得一散。

她攥着手靜默了幾息,才長出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你說的都對。”

未英一愣,見她臉上閃過落寞之情,心頭刺痛,剛要開口,卻見她先開了口,“可是未英,今日出了這樣的事,我留你也無意義,你覺得韓烺還會放任你自由麽?還如何由你查探他錦衣衛的書房?”

未英心頭一滞。

他這一趟同幾位同僚說好了,回頭借機進入錦衣衛,由裴真引開韓烺,他悄悄潛入韓烺放置案卷的地方查探,若是漏了行蹤,往外逃跑有衆人接應。可是眼下他像是一根刺一般紮進了韓烺眼裏,韓烺怎麽會對他視而不見,更不要說查探了!

“可是......”未英額角青筋暴起,“那老男人瘋癫狠厲,我怎麽敢留你在這?!”

裴真笑着擺手,自嘲的意味更濃了,“你不用擔心,明日我便行事。”

“明日?!”未英大驚。

裴真确切點頭,未英連道不行,“太急了,都還沒做好準備,況且姐姐讓我出府,誰來查探書房?!”

房中靜了一息。

“早行事也算早有個了結。”

她說了話,嗓音竟有一絲嘶啞,裴真垂了眼簾,掩下眸中複雜神色,“你今日便出府,正好能同各位兄弟傳遞消息,明日我出門去,讓啞巧聯系你,安排夏西出門采買,到時候你扮為夏西模樣随我進入錦衣衛,趁我留住韓烺時探查,若順利,仍舊以夏西身份出府,若是不順,裹住頭臉闖出衛所,由外面的兄弟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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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英聞言眉頭緊蹙,來回思量半晌,點了頭,“阿真姐說得對,早行事早了結,我今日便出府同兄弟們再說一回,只是阿真姐你......”

裴真擡手止住了他,臉上有說不出的複雜情緒,仍舊笑着,“不用擔心我。”

......

未英同裴真說了話又被送走的事,毫無意外地傳到了無問軒。

“......倒是那魏央還不願意,還想糾纏夫人,夫人卻下了狠心,讓夏西姑娘堵了他的嘴,五花大綁送往唐家舅爺處去了。”

韓烺穩穩坐在太師椅上,捏着木麻尚未完全消散的虎口,不置一詞,半晌,突然問道:“夫人吃飯了沒有?”

“回爺,還沒,不過夫人好似歇下了。”

“歇下了?”韓烺英眉一挑,似是想到了什麽,忽然起了身,撩簾子出了書房,直奔正院而去。

他到的時候,正房燈火已熄,只在廳裏給他留了一盞微弱的燭火,搖搖晃晃,好像随時會熄滅。

韓烺問了啞巧一句,啞巧做了個睡下的手勢,韓烺又問夫人身子可有不适,啞巧卻不知。

韓烺心下沉了沉,收起心中因為那魏央揚起來的諸多心緒,悄聲撩了簾子進到了房裏。他端了留給他的燭燈,輕聲往內室去,內室的呼吸聲淺極了,以至于他動了內力都只能聽個仿佛。

看來她還沒睡着。韓烺心頭一輕,若是她這般快就睡着了,那便是身子累垮了的意思,沒睡着,說明尚有精神想事。

內室只有微弱的月光透過窗紗落進來,床上的紗帳內人已躺下,燭光和韓烺的身影在室內晃動。韓烺掩了手裏的燭燈,放到角落裏,自己才輕輕上前。

他坐到床邊,接着燭光看清了裏面的人,背對着他,蜷縮着身子靠牆。

她從不這般睡下,從來都是平平躺着,睡着了也紋絲不動,猶如一把随時準備出鞘的劍。

韓烺突然心頭一酸,看着那蓋了被子卻蓋不住細瘦身影的人,轉身去無問軒時的驕傲,一下抛到了一邊,深嘆一氣,撩開了紗簾。

“夫人。”

“夫君。”

這聲回應将韓烺喊得心裏是又軟又酸,看着清瘦的人轉過身來,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幸虧沒出什麽事。

韓烺心下一松,見她坐起身來,伸手攬住她的肩,将她往懷裏摟過來,“是我的不是,沒陪你吃完飯。身上有沒有不舒服?可要請太醫過來看看?”

裴真搖搖頭,“不用,就是有些餓了。”

韓烺還以為她要說累了乏了之類,不想她開口竟然是餓了。他頓時露了笑意,“我讓人擺飯,夫人有什麽想吃的?”

裴真看過去,看到他黑暗中閃着光亮的眉眼,忽然想到了這些日子他待自己的好,心頭一酸,又立時狠心忽略了過去,“就吃面吧。”

韓烺沒想到她竟點了碗面,她只在府裏吃過一次面。

她的喜好他到現在也琢磨不清,又如何口口聲聲要将她留下?

他心裏一聲嘆,嘴上應了好,“我讓他們多做些澆頭,到時候夫人想吃哪樣都行。”

裴真點頭,“多謝夫君。”

韓烺卻握了她的手,熟悉的力道讓她一時失了神,又瞬間被她拉拽回來。他道“都是應該的,夫人不要說謝”,他話中有歉意,裴真聽得一清二楚,心中那壓下的酸楚立刻湧了上來。

韓烺此刻的抱歉,不過因為沒陪她用晚膳,而她說不出的歉意,卻是為了要完成任務離開冷名樓,查探他的秘密。

若是有一日韓烺得知實情,恐怕會恨她入骨。

裴真想想,鼻頭酸澀難忍。

可箭在弦上,容不得她摻雜一絲猶豫。即便韓烺當真恨她入骨,她也不能害了此行同來的兄弟!

她努力化開嘴角的僵硬,朝韓烺展顏一笑,“我知道了。”

聲音一落,韓烺将她擁入懷中,那溫暖的懷抱、堅實的臂膀和他身上熟悉的氣味,裴真眼角有晶瑩的光芒一閃而過。

當殺手,果然不是什麽人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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