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游戲不上線,手機關機,江越一直等到中午,終於确定這并不是因為淩響起得太晚。
那就是……故意了。
江越郁悶得幾乎把自己的手機給砸了,最後也只能無奈地開著車直接找上門去。
就如他所預料的一樣,無論怎麽按門鈴敲門,淩響都沒有來開,他也早就習慣了,甚至有些慶幸前一天晚上自己把備用鑰匙直接帶走。
然而打開了門,在空蕩蕩的屋裏轉了一圈,他才發現,淩響并不是躲起來這麽簡單。淩響是真的不見了。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江越就沒辦法冷靜下來。
他拼命地回想著前一天自己所說所做,也不斷地回憶著淩響的一舉一動,他不明白自己離開後,淩響一個人留在這裏究竟想了些什麽,讓他一夜過去之後就徹底消失了。
他甚至已經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了。那并不是一個好時機,也許他應該再等等,等到自己在淩響心中更重要一點,再說。
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明知道淩響真的不在,江越也還是來來回回地在屋裏轉著,不斷地用手機撥淩響的電話,期盼著也許下一刻那個人就會開機。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屋裏的一切也變得輪廓模糊,江越無措地靠著沙發邊沿坐倒在地,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叼了煙點上,卻越發地感覺到自己的無力。
他沒辦法了。
他不知道能到哪裏去找,不清楚淩響可以去什麽地方,不了解淩響認識什麽人,除了這個房子、一個電話號碼,他甚至再沒有別的方法能夠聯系上淩響。
果然還是如那個人所說的,他們沒什麽關系……連朋友都算不上。
下意識地又拿出手機,翻開通話紀錄時,江越卻突然眼中一亮,飛快地在通訊簿中找出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這一次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那邊傳來葉庭書的聲音:「你好。」
「是葉小姐嗎?我是江越。」
葉庭書趕到淩響家時,天色已經全黑了。
進門時她的臉色還有些發白,一看到江越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搖頭道:「找不到他。」
江越不禁苦笑了起來。
他本以為葉庭書會知道淩響在哪……至少會知道怎樣可以找到淩響。然而接到電話後,除了多一個人陪著擔驚受怕以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葉庭書不知道淩響去了哪裏,也一樣找不到淩響。像是要突顯那個人有多孤單似的,只不過是關了手機,就誰都找不到他了。
江越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想要連同心底的沮喪一起抹掉。
葉庭書看著他,好像就越發地害怕了起來。
「阿響會不會……又做什麽傻事了?」
「不可能。」江越咬了咬牙,「你哥的賬號還在我這呢。我跟他說過的,如果他再做傻事,我就删賬號。」
這個人有一股讓人安心的氣質,葉庭書忍不住想。她看著江越,最後終於道:「要不然,報警吧。」
江越何嘗不想,他苦笑道:「還沒過二十四小時……」
「可以的。」葉庭書也不是個沒主意的人,因為江越的話而冷靜下來後,她馬上就想到了最好的解決方法,「阿響有自殺的紀錄,我們就當……真的擔心他會做傻事去報警,說不定會受理的。」
江越也明白過來了,一般失蹤事件要報警,是要超過一定時限的,但如果是一個有自殺傾向的人失蹤呢?不馬上把人找到的話,不但有可能危及當事人的生命,甚至有可能危及他人生命!
看到江越點頭,葉庭書馬上就拿出了電話:「我還有當初負責我哥那案件的警官的聯系方式,找他也許更合适。」
江越又點了點頭,鼓勵地朝葉庭書笑了笑。一個女孩子堅強到這種地步,實在不容易,她……其實也失去了哥哥。
葉庭書所說的警官很順利就聯系上了,對方顯然也對淩響印象深刻,馬上就答應幫忙去找。
然而狀況似乎比兩人預料的還要糟糕。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對方才回了電話,語氣裏滿是抱歉。
「查過出入境紀錄,他沒有出境,但說實話這樣找起來更麻煩。
「根據那小區的大門保全回憶,淩先生是在當天清晨四、五點左右離開的。因為時間太早,保全還特地詢問過,但淩先生看起來狀态似乎不太好,只回答說是随便走走,所以沒辦法知道淩先生當時是打算去哪裏和幹什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沒有駕車也沒有搭乘出租車,是徒步離開的。」
「嘗試過調出周邊馬路的監視影像,但是沒多遠線索就斷掉了,懷疑他走的是小路。目前也只能先備案,因為沒有實際的事件發生,所以無法再做進一步調查,抱歉。」
警官能夠帶來的消息也就到此為止,除了備案,大概就只有淩響沒有出境這一個消息是有意義的。
葉庭書将內容複述給江越聽後,兩個人就這樣沈默了下來,彼此對望時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法掩飾的失望和憂慮。
「怎麽辦……」過了不知多久,葉庭書終於問了出口,聲音裏帶著一絲哽咽。
江越看起來像是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無措地站了一會,才從旁邊抽了面紙遞過去。
「接下來就只能靠我們自己去找了。」不知過了多久,江越才開口道,明明是聽起來如此渺茫又可笑的方法,他卻說得格外認真。
聽到江越的話,葉庭書忍不住擡起了頭。眼前人的臉上明明還殘留著疲倦和擔憂,可是雙眼已經亮了起來,充滿著堅定。
葉庭書覺得自己的心都随著江越的目光安定了下來。
「你……喜歡阿響嗎?」下意識地出口時,葉庭書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出這樣讓人尴尬的話來。
然而江越卻只是看著她笑了笑:「是啊。說起來,真是失禮了。」他像是這時才意識到她是葉庭宇的妹妹,「但是,我就是喜歡他。」
那麽理所當然,那麽堅定,沒有一絲迷茫。就跟多年以前,哥哥跟自己說他有了愛人時一樣。
葉庭書心中一顫,飛快地別過臉去,強忍住快要掉下來的淚。
接下來一個禮拜,兩人始終沒有關於淩響的任何消息,好像那個人刻意地躲了起來,不管用什麽辦法都無法找到。
江越每天都會不死心地給淩響打電話和發簡訊,簡訊自然從來沒有得到過回複,電話倒是偶爾會撥通,只是淩響從來不接,有時是直接挂斷,有時是等到自動挂斷,再重新打過去時,往往會提示已經關機了,也不知道那邊的人究竟在做什麽。
後來江越幾乎不願意回憶那一周。
他就像個瘋子一樣到處跑,去所有他或葉庭書覺得淩響會去的地方,甚至是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從這個城市的一頭開到另一頭,偶爾看到相像的背影也會緊張和失落很久。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對自己而言重要到如此地步,更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像那些他曾嘲笑過無數遍的狗血偶像劇主角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做著又傻又蠢的事。
「其實一點都不好笑……」
「什麽?」葉庭書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帶著分明的擔憂。
江越回過神,目光從路邊電器商店的展示電視上收了回來,自嘲地笑了笑,回道:「沒事。」
葉庭書猶豫了一下,沒再說話,江越卻能隔著電話感覺到她的擔心。
他甚至想,自己剛才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大概已經讓葉庭書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被打擊得精神失常了吧?
「我真的沒事。也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我也準備回家了。」
葉庭書沈默了一會,就在江越以為她要挂斷的時候,才突然聽到她說:「江越,你說……會不會就這樣一直找不到了?」
心中無端地一緊,江越沒有馬上回答。
葉庭書似乎也不是真的想從他這裏得到答案,停了半晌又徑自說了下去:「雖然說沒有出境,但你有沒有想過,阿響可能已經去了別的城市?或者是……」
或者是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偷偷死去。
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可能讓一個人消失,葉庭書不敢說出口,話語裏的絕望卻還是出賣了她。
江越握著手機,無意識地拿起車上的打火機,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點火的動作。火焰明滅,黑暗中的種種就漸漸變得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葉庭書才聽到江越的聲音:「一定會找到的。」
很簡單的話語,卻透著讓人沈溺的溫柔和堅定。葉庭書甚至覺得片刻之前籠罩在自己心頭的陰霾都因為這句話而迅速退散,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雙眼卻無法控制地被淚水潤濕。
「真好啊。」
江越的聲音聽起來也多了一分輕佻:「怎麽說?」
「沒什麽,就是覺得能夠是你代替哥哥喜歡阿響,真好。」
「喂,說代替什麽的,也太過分了吧?」江越的聲音裏有幾分不滿,卻又似帶著無可奈何的笑意。
葉庭書愣了一下,就聽到江越說下去:「沒有人能代替別人,也沒有誰是可以被替代的。我跟你哥哥只是恰好愛上同一個人而已,我不打算做他的替身,也沒想過要替代他在淩響心裏的位置,因為這對淩響、對我、甚至是對你哥哥和你,都不會是一件好事。」
葉庭書一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一直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取代自己兄長在淩響心中的位置,能夠将淩響從過去解救出來;她甚至希望淩響能夠忘記自己兄長,重新開始。因為她親眼看著淩響如何崩潰,看著他如何将自己困在過去,所以她根本無法想象,淩響能夠在懷念著自己兄長的情況下接受另一個人。
然而這個人卻告訴自己,他不需要淩響忘記過去,他有足夠的自信和耐心去争取淩響的心。
這個人……一定會成功的吧。葉庭書忍不住想。
好久,她終於吸了口氣,用變得輕快一點的聲音道:「好了,快十二點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她沒有問江越在哪裏,因為她可以肯定江越還在路上,一如過去的每一天。
「好,你也早點休息吧。」江越溫和地道了晚安,讓葉庭書先挂掉了電話。
把手機丢在副駕駛座上,他摸出了煙點燃,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才重新把目光投到車外。
路旁的家電商場門上挂著的展銷電視裏還播著狗血無比的電視劇,鏡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男主角在相同的街道上尋找心上人的片段,電視機前圍觀的路人不時指指點點或大聲談笑,顯然這樣的橋段在今時今日已經無法引起觀衆的感動,反而淪為了三流的笑話。
但其實真的一點都不好笑啊。江越叼著煙,吸了吸,而後像是要連同心中的絕望一起丢棄般緩慢地吐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副駕駛座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而後響起了一段熟悉的音樂。
江越渾身一震,幾乎整個人跳了起來。他一手扯下嘴裏的煙,一手抄起手機,盯著屏幕上「淩響」二字好半晌,臉上才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淩響?」接通電話後,江越的聲音都是顫抖的,手上還捏著剛從嘴裏扯下來的煙頭,煙灰因為手的顫動而抖落一地,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
電話那邊卻是沈默得讓人害怕。
江越等了一會,忍不住将手機拿下來,看到上面「通話中」三個字,才重新拿回去,又叫了一聲:「淩響?」
這一次終於有了響應。
說是回應也不正确。那只是很輕的氣音,彷佛有誰在電話的那一頭,拼命地壓抑著卻終究洩漏出一絲聲息。
「淩響!」江越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因為太緊張,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連聲調都有些變了,「是你嗎?淩響!」
「……嗯。」終於,電話的那一頭傳來了淩響的聲音。
江越的所有話語就像被什麽硬生生地掐在了咽喉。
他想問淩響在哪裏,想問淩響發生了什麽事,想知道他好不好,想告訴他自己和葉庭書有多擔心,想告訴他自己有多喜歡他……可是在這一聲響應之後,江越卻突然再無法說出一個字。
另一頭是同樣的沈默。淩響像是在等他的反應,連洩漏出的氣息都顯得小心翼翼,讓江越覺得有些難過。
終於在漫長的等待後,淩響開了口,他的聲音很輕,沙啞無力,帶著無法掩飾的疲憊,和一絲江越無法理解的怯意。
「對不起,這麽晚了還打擾你……我、我先挂了。」
「淩響!別挂,淩響!」江越猛地回過神來,失措地大叫出聲,企圖透過電話阻止另一邊的人。
淩響似乎真的被他叫住了,電話始終保持著通話,而那邊的人卻再沒有吭聲。
江越也一樣沈默了下來,直到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他才試探著叫:「淩響?」
淩響沒有響應,江越只能從電話裏聽到他細微的呼吸聲。
「淩響,說話。」
「嗯。」終於淩響應了一聲,卻又只應了一聲,對話簡單得根本無法進行下去。
江越用力地将煙擰熄,在手機上按了按,深吸了口氣才道:「你現在在哪裏?你知不知道庭書很擔心?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找你找得快瘋掉了。
他沒有把話說完。他不認為電話那邊的人會在乎自己做了什麽,這樣的話說出口不過是軟弱的抱怨罷了,毫無意義。
「我沒事。」不知過了多久,淩響開口,聽起來卻格外地沒有說服力。
江越心裏一緊,忍不住又重複問了一遍:「你在哪裏?」
淩響的回答卻讓他有些意外:「我不知道。」
「不知道?」江越的聲音都不禁提了起來。
「對不起……」
憋了一整個星期的悶氣還沒發作便又被瞬間壓了下去,江越往椅背靠了靠,長嘆了口氣:「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這一次淩響沒有馬上回話,江越只能從細微的氣息變化中察覺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然而就在他以為淩響要說話時,淩響卻始終沈默著。
「淩響?」
「對不起……」不知道是第幾次道歉,而後又是沈默。
江越咬住了牙:「我不需要你道歉!我只是想知道你……」
「對不……」淩響沒有等他的話說完,像是要道歉,卻又似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只說到一半便打住,後面的話就越發地語無倫次。
「我、我只是想找你說說話……不,我不是想打擾你,我只是……對不起,打擾你了!」
「淩響!」
如預感一般,江越脫口大叫出聲的同時,電話已經被挂斷了。他只怔怔地坐在那兒,握著手機,甚至連嘴巴都忘記合上。那一聲叫得太響,以至於車外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往車裏看了一眼,可江越已經沒有心情理會了。
淩響的話混亂而充滿不祥,江越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無法遏止地快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抓了抓胸口,卻覺得一股不知道從哪來的刺痛直戳到心底去。
「淩響……」
他低低地叫了一聲,顫著手回撥電話,得到的卻只有一遍又一遍對方已經關機的提示。
他依舊不知道淩響在哪裏,甚至不知道淩響想幹什麽,那語無倫次的道歉裏夾雜著如同道別的話,讓他覺得既驚惶又絕望。
「等我……」他不斷地重複著,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不知身在何處的淩響說,最後花了很大的力氣,才重新握住了手機,撥通了葉庭書的電話。
剛剛才挂掉電話,江越又來電,葉庭書顯然也有了預感,一接通便開口:「江越?找到阿響了?」
「他剛剛給我打電話,什麽都沒說,聽起來……不太妙。」
「怎麽會……」葉庭書一下子就急了。
「所以我們一定要快。馬上報警,還有,想想有什麽地方遺漏了。」江越卻沒有給她時間傷心,飛快地交代完,頓了頓,才終於補了一句,「特別是跟你哥哥有關的。」
會讓淩響失控的,也就只有那一個人吧。
「好。」
「……還有,他的話我錄了音,雖然只有一部分。」
葉庭書似乎強忍著難過笑了笑,反過來安慰他:「你想得起來錄音已經很了不起了,至少我就做不到。」
「我把錄音發給你,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想法,我再到處看看。」江越也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是啊,居然想得起要錄音,真是太了不起了。人被逼到了絕處,果然要比平常精明得多。
這一夜注定無眠。
江越特地将汽油加滿了,坐在車上一遍又一遍地聽著錄音,每一次錄音戛然而止時,他都有一種心被狠狠地剮了一下的感覺。
葉庭書報警之後也找了起來,不時打電話詢問,或是告訴他警方的動向。
這樣一直找到了大半夜,卻終究沒有任何消息。
「我真的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地方了。」葉庭書的聲音隔著電話也能聽到裏面的哽咽。
江越想安慰她,卻無能為力。
一對同性戀人,能去的地方其實真的不多,這并不是一個足夠開放和寬容的社會。光看淩響最後躲在家,把自己藏在網絡游戲裏就知道了。
「一定還有什麽遺漏了的……」但是莫名地,江越就是這麽覺得。
錄音還在一遍一遍地重複著,江越拼命地讓自己靜下心來聽,努力地忽略那個人的聲音,企圖找出淩響以外的聲音線索。
「江越,那是電流聲嗎?是你的問題還是阿響的問題?」
江越愣了一下,挂起了電話又重新播了一遍錄音,就如葉庭書所說的,錄音裏一直有著不間斷的背景音,聽起來就像是電流聲……
「不是電流聲,是蟲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江越又一次接通電話,「他是在公園、郊外或者是……山!那座山!」
「什麽?」葉庭書被吓了一跳。
江越的聲音帶著幾分激動:「那座山,在哪裏?」
葉庭書聽得胡塗,但她顯然也意識到江越想到了什麽關鍵的事情:「什麽山你說清楚一點。」
「那座山,你哥哥……跟他去的那座山。」微妙地停頓後,江越卻突然有點語焉不詳。
葉庭書卻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
是哥哥跟阿響去旅游,卻因為遇上意外,最終死在那兒的那座山吧?
正因為是這樣的一個地方,江越一直沒有去提,她潛意識裏也一直回避著。
「是樵東山,阿響常說那是他們定情的地方,所以紀念日要故地重游……是樵東山。」葉庭書吸口氣,終於說了出口,她重複了兩遍,心裏已經有些确定淩響在那兒了。
江越笑了:「你跟警察說,我直接開車過去。」
淩響靠著巨大的樹幹抱膝而坐,枝葉落在身旁,幾乎将他淹沒,他整個人卻因為寒冷而微微發抖。
自己會死吧……
饑餓、寒冷、迷路……原來到最後,還是要死在這座大山裏。
這樣也好,說不定閉上雙眼後,就能見到庭宇了。
只是無止境的心悸讓他覺得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只是拼命地将自己抱得更緊一點。
午夜深山寒氣逼人,他的手腳早就冷得麻木了,饑餓的感覺似乎也在消退,他無意識地放松了下來,卻隐約明白自己差不多要到極限了。
「庭宇……」忍不住叫出聲來,思念就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他怔怔地望著夜空,恍惚間就像看到那個人正對著他笑,一如既往的溫柔。
面對這樣的笑容,他想回以一笑,最後卻掉下淚來。
「對不起……對不起……」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覺得如此歉疚,在失去葉庭宇的日子裏,也從來沒有如此難受過。
這是因為「背叛」而生出的愧疚和罪惡感吧。因為那一刻他心動了。
淚眼模糊間,葉庭宇的臉就慢慢地變成了江越的臉,一樣的溫柔,卻多了一分讓人無法拒絕的堅定。
「你要是再自殺,我就删賬號……」
初見時江越說過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真切得像是說話的人就在身邊。
淩響閉上了眼,卻慢慢地勾起了唇。
反正要死了,删了也罷。
從此月神之響不會上線,服務器上也再沒有七滅七生這個角色。
不會再有人在晚上十點在世界頻道喊PK,那個身穿暗紫色法袍的暗黑術士跟銀色法袍的法師的時間會從此停止,直到服務器關閉那一刻随之煙消雲散。
到頭來,收集了那麽多的材料,都沒用上。
「真可惜啊……」模糊間,淩響想著。
可是這樣結束也好。就當他死在了那個晚上,從來沒有與一個叫江越的人相遇。
江越沒有動情,他也沒有背叛。
時間緩慢流逝,意識也好像越來越模糊了,淩響慢吞吞地摸索著按下了手機的開機鍵,屏幕上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的耀眼。
只不過是片刻,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上的「江越」,讓淩響生出了一種微妙的錯覺來。
好像能夠感受到那個人心急如焚的心情一樣。
他鬼使神差地接通了電話,江越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從那邊傳過來:「淩響……」
而後戛然而止。
淩響怔怔地看著閃爍了一下電量不足的提示後徹底暗了下去的屏幕,最後慢慢地松開了手。手機從掌心滑落,掉在地上,發出幹澀的悶響。
說不定這就是注定。
淩響想著,慢慢地閉上了眼。
「江……越……」
「淩響!」如同響應一般,遠處傳來了江越的聲音。
因為離得太遠,聽起來格外地虛幻,淩響扯了扯嘴角。
是死前的幻覺嗎?那個人……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淩響!」
這一次叫喚變得近了,也更加清晰,淩響渾身一顫,微睜開眼,眼前卻只是一片無盡的虛空。心跳的節拍無法控制地紊亂起來,他忍不住張開口,身體的虛弱和劇烈的心跳讓他艱難地喘息了起來,意識似乎一點點地遠離,淩響又閉上了雙眼。
「淩響──」
聲音似乎更近了,又似是更遠了,淩響下意識想要響應,腦海中卻有更強烈的念頭在阻止著。
就這樣吧……
然而就在淩響放棄的瞬間,他感覺到有人撲了上來,身體被強而有力的雙手緊緊地抱住,溫暖又熟悉的氣息将他完整包裹了起來。
對方的淚水滴落在臉上,熾熱得讓人心口發痛,這是淩響昏迷前的最後一個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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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