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出妻不意
“錯在哪裏?”
擅長拿刀握筆的手此刻拈着一枚針,沐乘風淺淺擡眉,似問非問地看着左芝。左芝如做錯事的孩子般低頭,認錯道:“我今天不該捉弄別人,還是在女皇面前……我給你丢臉了。”
沐乘風雙指并攏把針往前送了送,不愠不怒:“是這件事?”尾音微微上揚,好像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左芝害怕的縮了縮脖子,遲疑道:“那……我前天不該叫人廢了李禦史家公子的命根子?”提起此事她就顯得理直氣壯多了,“但姓李的分明是個禽獸,每每買七八歲的女童回家玩弄,這種敗類人人得而誅之!萬一他哪天盯上了哥哥家的團圓咋辦?我廢了他也是為民除害來着……”
“借口倒是冠冕堂皇。”沐乘風雙眸幽沉如鏡面平湖,對她的小把戲了若指掌,“他有幾個膽子敢打團圓的主意?若非他與你争看戲的位子,你會這般嫉惡如仇?”
左芝狡辯:“本小姐向來是俠義心腸,見不得這些髒東西!”她搖着沐乘風胳膊死纏爛打,“大不了我保證以後不讓別人斷子絕孫了,直接送他上西天好不好?我會改的啦,好不好嘛?”
她的神情語氣倒也有幾分嬌憨可愛,旁人見了興許也會為之心動。無奈沐乘風不是常人,聽罷面不改色,不過淡淡點頭:“好。脫裙子。”
“我都認錯了怎麽還要罰啊!”左芝一步跳開,緊緊揪住衣衫,眼神怯怯又故作兇悍地說:“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哥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還有,東瀾表哥知道了也會派兵打過來,你……你三思而後行!”
“休得啰嗦。”
沐乘風懶得與她理論,長腿一跨便展臂攬住左芝的腰,指尖在她胸前一撥弄,齊胸襦裙便滑下來。
“啊——”
左芝尖聲驚叫,只覺雙腿涼飕飕沒有遮掩,定是不堪一擊的。她飛跑上床鑽進被窩,扯過棉被擋住胸口,猶如黃花閨女落入惡霸之手,又羞又怕地說:“你、你別過來……不然我、我……”
她一顆芳心噗噗亂跳,膽怯中又含着幾分別樣的期盼。如果這懲罰的方式特別一點、與衆不同一點……比如肉償之類的,她倒是可以勉為其難領了。
“來吧來吧!”左芝把心一橫,幹脆扔了被子攤開四肢大喇喇躺好,閉緊眼視死如歸的模樣,“随你處置,這下滿意了?”
散發着幽幽梅香的屋子靜悄悄的,左芝緊閉眼口等了半晌,卻沒等到沐乘風前來“用刑”,倒是聽見幾乎微不可聞的衣料摩挲聲。
難道在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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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芝偷偷觑開一只眼,順着燈燭光芒照亮的方向一望,竟然看癡了。
雪牆上一道身影如竹似峰,頗有傲然孤立于世的氣度。影子随着主人的動作而搖擺,就像風過竹海帶來的一場賞心悅目的波濤搖曳。
一枚繡花針正在上下翻舞,細細絲線穿過绮羅裙子,随着修長整潔的手指擺弄,不一會兒裙上一個黃豆大小的洞被彩線填滿,竟然還是海棠花的圖案。
沐乘風專注地盯着手中活計,神情肅然就像在寫陳情奏書,有不得一丁點的馬虎。這樣女氣的事由他做來,居然絲毫不顯得別扭,反而讓人起了一種對行家人才有的欽佩。
繡花針在他手裏仿佛不止是針,而是可以彌補一切的神兵利器。
左芝先是傻傻看了他好久,之後才蹑手蹑腳悄然起身,端着一方燭臺放到他身旁,道:“亮些才好。”
沐乘風靈巧一挽,把針穿過絲線打了個結,手指頭輕輕一彈便繃斷了絲線。他并攏兩指摩挲過這朵海棠,覺得花面足夠平整了方才遞給左芝:“好了。”
左芝接過來小心翼翼捧在掌心,感動又驚訝地問:“這世上有沒有你不會的事情?相公大人你好厲害啊!”她歡喜地把裙子展開圍在胸前,迫不及待轉了個圈兒,眸子都彎成了細細的月牙。
“啵”一下,左芝忽然湊上去捧住沐乘風的臉在他嘴角親了口。沐乘風下意識把身子往後一仰,有些逃避的意味,聲音又變得冷冷的:“以後不可再弄破這條裙子。”
左芝見他如斯反應不免失落,撅嘴“哦”了一聲,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肯定是今天在園子裏玩兒被樹枝勾到了。喂木頭,這條裙子有什麽來歷?婆婆給我的時候沒說什麽啊,我以為就是一般的衣裳來着。”
“無他,你謹記須得愛惜便是。”沐乘風不願多說,把溫熱的肉粥端給左芝,“适可而止,只許喝半……”
“安啦安啦,飽腹入睡有損肌體嘛!”左芝不耐煩打斷他的話,接過粥咕嚕嚕喝了個底朝天,滿意地咂咂嘴,“吃飽了才有力氣睡覺,唔……我困了……”
她像只小懶貓一樣手腳并用爬上床,胡亂把衣裳發釵扔到地上,趴在軟軟的被子上就睡了,片刻後呼吸悠長綿柔起來。
沐乘風默默拾起地上亂七八糟的物件,再幫左芝除去鞋襪,還給她拆了腦後那團老氣橫秋的發髻,這才把髒衣服抱出門去。
莺兒是左芝的陪嫁丫鬟,守在門外見沐乘風捧着換洗衣衫出來,急急迎上:“姑爺我來。”
哪知沐乘風并無讓她接手之意,而是冷着臉審問道:“她為何生氣?”
莺兒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是問左芝捉弄黃氏的事。她趕緊為左芝解釋:“不能怪小姐!是那人先在背後诋毀小姐,小姐聽見了氣不過,于是才整她的……”
“別人說什麽了?”這些事仿佛早在沐乘風意料之中,他并無不快,只是細細問來,莺兒為難地說:“反正不是什麽好話。大概就是說小姐配不上姑爺您,還說您是被小姐強迫了……總之說的很難聽。”
“嗯。”沐乘風淡淡知會一聲以示明了,随即揮揮手讓莺兒走,“下去吧。”
“這衣裳……”莺兒畏畏縮縮指着他手中的衣物,沐乘風不耐微微蹙眉,語氣重了些許,“下去。”
莺兒不敢逗留,匆匆告了安就退下了。不一會兒隔壁院子的井邊多了個人,水聲嘩啦作響,與月蟬共鳴出一曲夜歌。
左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往枕頭邊一摸,早已人去樓空了,被子都涼冰冰的。她懊惱地拍拍腦門,道:“我怎麽又先睡着了!死木頭也不喊喊我……”
在床上披頭散發悶坐一會兒,左芝才中氣十足地喊莺兒進來梳洗。莺兒端着洗漱物什進門,伺候左芝漱了口淨了臉,又把昨日的海棠裙子捧好呈上。
左芝一見,不滿道:“怎麽又穿這條,換件新的。”
“小姐您忘了今兒要陪姑爺回家吃飯麽?”莺兒勸道,“老夫人見你穿着她做的衣裳,沒準兒心裏一高興,便不追究上次你摔斷她傳家手镯的事兒了。”
左芝抿嘴想想覺得言之有理,妥協道:“拿來吧。”绮羅入手帶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她好奇地嗅了嗅,問:“你拿什麽洗的?怪好聞的。”
莺兒尴尬地笑了笑:“就是一般洗衣的皂角胰子,灑了點花瓣進去……小姐您快起罷,奴婢給您梳頭。”
拾掇停當已近午時,左芝帶着倆丫鬟匆匆出門,坐上一頂小轎便往婆家趕去。沐氏在南楚是世族大家,府邸之中各房各院人多口雜,于是沐乘風便搬出來與左芝單獨住。左芝自然開懷不必被一大家子人監視,更樂得沒長輩管束。不過沐乘風父母尚在,就算她再怎麽不懂事,也曉得對公婆的禮數不能缺,所以隔三差五便要回去拜見一番。
“莺兒,我的妝花沒花?”左芝一路上都照着鏡子忐忑不安,一直練習着優雅得體的笑容,嘴角微微向上彎,“這樣笑不露齒還行吧?”
莺兒又為她施了一層粉,點頭道:“很好,就這樣,小姐您千萬要堅持住。”
“可是我臉都快抽筋了。”左芝笑着從牙縫裏擠出幾句話,“我總算知道那死木頭為啥成天冷着臉。你想啊,從小在這家裏長大,成天假笑假笑的,三五年下來不面癱才怪!”
莺兒“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倒是邊上的鷺兒道:“其實大人幼年不住府裏……夫人,到了。”
軟轎落地,莺兒扶着“大家閨秀”左芝出來。左芝刻意邁着小碎步慢慢走,臉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橫看豎看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詭異模樣。
“我今天還可以吧……”
幾人剛剛進了大門,左芝正想松松臉換換表情。哪知突然一杆紅纓槍直直朝她飛來,随即一道淩厲女聲響徹上空。
“賊人!拿命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上網本出問題,氣Shi了,半天都更不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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