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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乘風與丁思集深入村子。都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現在又正值收獲的秋日,按理說應該有農戶出門勞作才是。但見往常聒噪熱鬧的鄉野空無一人,家家關門閉戶,蕭瑟得連鳥兒都沒有一只,到處死氣沉沉。
“到了,就是那裏。”
走過大半個村落,丁思集指向蘆葦蕩旁邊的幾間土屋。他舀出兩塊茶嫂燙過的白布帕子,叫沐乘風蒙住口鼻,道:“自打出事,我便叫仵作沿着屋子周圍灑了石灰水,病人用過的鍋碗被褥也盡數燒了。若是全家亡故,便把那幾間房貼上封條,不讓其他人家進去,以免染病。”
沐乘風把帕子拴在臉上,總算開口贊許他的所作所為:“做得很妥當。屍身作何處置?”
丁思集回答:“還沒埋。我叫人暫且安放在義莊,用了些防腐防疫的藥,也灑了石灰。”
“帶我去看。”
義莊門口萦繞着一股腐臭味道,而且連蟲蠅都沒有一只飛過,大門上封條完好無損,只是墨跡顯得有些脫落,看樣子已經很久沒人造訪過這裏。丁思集撕掉封條推開門,簌簌灰塵從縫隙落下,白迷迷飄在眼前。
令人作嘔的味道鑽進鼻腔,沐乘風伸手攔住正欲進門的丁思集,冷冷道:“別進去。”丁思集一怔:“不進去怎麽看?”沐乘風搖頭:“我去。”
他讓丁思集留在原地,獨自走進了森幽恐怖的義莊。
黑漆漆的棺材停滿屋子,沐乘風屏息過去,隔空出掌推開一扇棺材蓋,然後探過頭去查看屍體。他并不伸手觸碰死者,只是遠遠地打量,捕捉可疑的蛛絲馬跡。這些人都是染上瘟疫而死,一具具棺材看過來大同小異,基本上屍身都枯瘦無比而且七竅有血,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還有抓痕。
沐乘風進義莊好一陣了,丁思集在外憂心忡忡地等了許久,舀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看看。躊躇一番,他咬牙埋頭往裏沖,正巧碰到沐乘風出來。
“沐大人!”
丁思集見他平安無恙,終于放下懸着的一顆心。沐乘風卻不似他熱絡,出言便叱:“進來作甚,出去!”
糊裏糊塗的丁思集被他一掌推出義莊之外,猛的跌在地上。丁思集被摔得眼冒金星,等他回過神擡眼,只見沐乘風已經脫掉外袍,連同點燃的火折子扔進義莊之中。
火星碰到幹枯的柴禾,幹燥秋風再來助興,瞬間就燒紅半邊天。
丁思集驚得瞠目結舌:“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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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沐乘風信步過來,出口叫他離開。丁思集還是傻傻回不過神的樣子,看着噬人火焰節節高漲,喃喃重複:“這就燒了?不能燒啊……”
沐乘風口氣依舊冷漠:“不燒也罷,衆人陪葬便是。”丁思集左右為難:“俗話說入土為安,如今屍骨蕩然無存,乃是對亡魂的大不敬。此地百姓極信鬼神之說,不好解釋……”
沐乘風冷哼一聲:“生死攸關還顧及虛禮,無知、荒唐。”
須臾義莊已成火海,原本以為定會有人家出來看熱鬧,至少裏正村長該來罵一罵這些不敬先祖罔顧禮法的後生晚輩。哪知道等到義莊都快燒成灰了,村民也沒有出現一個,反而來了幾個熟識的衙門中人。
丁思集為官清廉體恤百姓,帶出的人也個個有心。自打他去了州府,這群衙役就接過他手裏的活,每日早晚巡邏檢查疫情,什麽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只是當丁思集逃跑以後,州府便派官兵來此捉舀他。縣衙裏的人自然不肯做有損丁思集的事,衆人紛紛撂擔子不幹了,把爛攤子扔給州府收拾,這下洛水縣沒人管亂了套,州府的兵又好吃懶做,直把這片寧靜祥和的地界攪得烏煙瘴氣。百姓們也如驚弓之鳥,不敢擅自出門走動。
幸而衆人大抵是在“韬光養晦”,平時雙耳不聞窗外事,關鍵時候發現村子着火了,便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大人!”衙役們看見丁思集,激動地大喊:“大人回來了!大人回來了!”
丁思集也面露喜悅,完全沒有官架子,笑着打招呼:“是啊,剛剛才回來。你們最近怎麽樣?”
不及寒暄兩句,一衙役臉色忽然一沉,慎重地拉着丁思集要帶他藏起來:“大人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先尋個地兒,您藏起來再說。”
丁思集知曉自己如今不便露面,點頭道:“好,送我們去西村,那處有個沒人住的屋子。還有,先到村口接個人。”
“別搶別搶!人人都有!”
村口的白楊樹下,左芝正被一群小乞丐圍着,髒兮兮的小手紛紛朝她伸過去,她的裙子被摸得黑黢黢。孩子們如同嗷嗷待哺的雛鳥,張着嘴要吃的,她沒有辦法,只好把包袱裏的炊餅都舀出來,掰成小塊一一分給他們。
“哎呀,沒有了……”僧多粥少,幾個炊餅當然不夠分。左芝為難地抖抖包袱,一臉歉意看着孩子們:“我沒有吃的了……不過我有銀子!銀子可以買吃的!”
說罷她又從荷包倒出銀锞子,攤在手心數了數,準備一人發一個。就在此時,不知從哪裏鑽出個成年乞丐,仗着個頭高大穿過孩群中間,一把搶了她手裏的銀子就跑。
“還來!”
左芝氣得跺腳,提起裙擺追着那人就跑,正巧碰到沐乘風幾人回來,她趕緊指着那人大喊:“抓住他!他搶我銀子!”
沐乘風一聽,足尖撩起地上一塊石頭就踢了過去,正中成年乞丐的額頭,打得他趴了下去,鮮血也從頭上流了下來,落進灰撲撲的黃泥路裏。兩個衙役見有人公然搶劫,趕緊過去把此人捉住。
“還給我!”左芝氣鼓鼓過去搶回銀子,瞪了這乞丐一眼,罵道:“這麽大的個頭還跟小孩兒搶東西,羞不羞!”
丁思集匆匆跑近,眸色焦急居然勝過沐乘風,張口就問:“吱吱姑娘你沒事吧?此人有沒有傷到你?”
左芝滿是驕傲的樣子,道:“當然沒有!我這麽厲害,誰敢傷我?”
丁思集這才放下心來,轉而審問此人:“你是何人?為何搶奪他人財物?”
“吃、吃……嘿,吃……”
這成年乞丐被衙役反擰着手,并沒有哭喊求饒,反而一直傻笑不斷,嘴裏也說着胡話。這時衙役仔細一瞧,道:“大人我認得他,他叫楊大頭,是個傻子,住在村子裏邊兒。”
左芝一見搶東西的是個傻子便沒了脾氣,皺着眉頭說:“傻的啊?那算了,我不跟他計較。”
丁思集問:“他家裏人呢?疫病未除,這種時候應當減少走動才是。”
衙役道:“他是撿來的,楊家奶奶前些日子得病死了,所以才沒有人管。想是這樣才跑了出來。”言畢他又指着那群小乞丐,“那些孤兒也是沒了爹娘,衆人都怕染病不敢收留,心善的還送些剩飯給他們,可也只能接濟一時,如今這光景……唉。”
這下輪到丁思集頭痛了,他想想道:“先找個空屋子都安置了吧,其他的我來想法子。”
沐乘風不摻和這些瑣事,只是走過去握住左芝的手,垂眸淡淡問:“痛不痛?”
左芝尚未發覺受了傷,經他一說才低頭看手,只見手背上一道不算明顯的指甲劃痕,微微滲出血珠。她無所謂道:“不痛,你不說我還沒感覺呢!”
冰涼如雪的指尖輕輕撫上這道劃痕,沐乘風細心揩去上面的髒污,語氣中就像他自己受了傷一般,含着幾分疼痛難耐:“我給你上藥。”
衙役們把流浪的大小乞丐帶去一座廢棄的寺廟,沐乘風幾人則按照茶嫂的指示去了西村,找到跛腳家的老屋,暫時藏身在此。
跛腳以前是教書先生,老屋坐落在相對清靜雅致的地方,離村裏其他人家很遠。屋後面不遠就是河,站在院子裏都能聽到嘩啦啦的河水淌過的聲音,廚房外面還有一窩竹子,四季常青,風吹過後葉子沙沙作響。
“木頭!蜀子!”
左芝在院角發現一棵蜀子樹,驚奇地大呼小叫:“原來蜀子是長樹上的呀?我第一次見呢,木頭快給我摘一個,我嘗嘗甜不甜。”
沐乘風在屋子裏面,聞言才要走出來。丁思集就在她身旁,遂笑道:“這蜀子還不能吃。”左芝不解:“為什麽不能吃?”
丁思集摘下一個遞給她:“蜀子青黃色就說明尚未成熟,吃着澀口。要捂熟變軟了才可以吃。”
左芝捏捏**的蜀子,表情懵懂可愛:“蜀子不在樹上熟?四季豆,那要怎麽捂?放被窩裏?”
“呵呵……”丁思集被她逗笑,眉眼齊齊彎起,“那樣恐怕不行,我們一般都用麸子稻草捂。”
左芝恍然大悟:“是這樣呀……”她把蜀子塞給丁思集,“那你捂幾個給我吃,要很甜很甜的那種。”
丁思集微微臉紅,低着眼小聲答應:“好。”
當晚他們歇在了老屋。勞頓一天,左芝趴在床上就不想起來,把臉埋進稻谷味道的枕頭裏,吚吚嗚嗚喊累。
“腿痛死了……腰要斷了……”
沐乘風取了包袱裏的傷藥過來:“把手給我。”
左芝躺着一動不動,犯了懶病似的說道:“我手擡不起來了……”
沐乘風也不介她這般懶怠,自行牽起她的手,一點點把藥膏塗在她細嫩的手背之上。
手背涼涼的很舒服,又小又破的屋子被一盞小小油燈就照得亮堂堂,竟然格外溫馨。左芝有些享受這樣的氣氛,眨眨月眸:“木頭,這個屋子好像有人住。”
沐乘風專心上藥目不轉睛:“庭院整潔被褥幹淨,只有桌上薄塵未掃,看樣子跛腳的确回過這裏。”
“但是他去哪裏了呢?沒回寨子也不去茶嫂家,更不在這裏,好奇怪哦。”左芝納悶了一會兒,又道:“木頭,你說以後我們也去鄉下住好不好?然後種種田養養花什麽的……嗯,還可以吃自家栽的果子!肯定好玩兒。”
上好了藥,沐乘風給她吹了吹傷口:“呼——還疼麽?”
左芝抿着唇笑,如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嬌滴滴道:“說了不疼啦。但是我覺着背上發癢,木頭蘀我撓撓。”
說着她就解開衣裳轉過去,把光滑白嫩的背脊暴露在他眼前。她撩起頭發,反手指着背部,道:“肯定是有小蟲子咬我,這裏的床不幹淨。”
“沒有疙瘩。”沐乘風并未瞧見蚊蟲叮咬的腫包,不過還是聽話地把手放上去,指尖在羊脂般溫軟細膩的肌膚上輕輕抓撓。癢意似乎從左芝身上傳遞到了他手指,只一瞬間竄便全身。
左芝惬意的哼哼:“嗯……真舒服,木頭再用力些……”
燒好熱水來請兩人洗漱的丁思集在門外聽到這句話,趕緊把腳縮了回去,狼狽逃回自己房間。
“行了木頭,不癢了。”
撓了一會兒左芝開口叫沐乘風停下,可是沐乘風只是收回了指尖,很快又把整個手掌搭上了她的背脊。他的掌心十分滾燙,就像攜了一團火焰。
左芝回頭問他:“怎麽了?”
“吱吱。”沐乘風很難得這樣叫她小名,他的手順着光溜溜的背脊滑至纖巧的腰側,倏然捏緊,有些狠力掌握她的意味。他在她耳畔啓唇,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你……想不想與我……生小木頭?”
左芝一怔,反應過來之後欣喜若狂。
這塊朽木頭開竅了!
她啄木鳥般點頭,怕他反悔趕緊道:“想想想!你今天想生是不是?咱們馬上就生,快來呀木頭!”
沐乘風看她急不可耐的模樣輕輕一笑,把她身子翻轉過來,低頭便吻了上去。
才含住那雙甘甜的小嘴,外間驟然響起劈天裂地的砸門聲。
“大人!大人!”白日的衙役找了過來,急得聲音變調,“大人,出大事了!那群乞丐好像染上了瘟疫!”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畢!我去喘口氣兒……
ps:吱吱和木頭的紅燒肉會不走尋常路,是在很特殊的場景下突然爆發滴!擦亮眼等着喲~~~hoho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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