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9)
的事,一定是另有元兇栽贓嫁禍。”
女皇的表情看不出是否信了她的辯白,只道:“清白與否要查過才知。乘風。”她忽然開口喚沐乘風,沐乘風回答:“臣在。”
“淮州官銀失竊一案疑點頗多,怪力亂神之說難以服衆。着遣沐乘風往淮州探查此案,即刻起身不得有誤。爾乃代天子出巡,非常時可行非常事,寡人賜你禦牌一道,見令如見君,特許先斬後奏!”女皇交待完畢,又轉過頭對嘉蘭說,“既然你以性命為淮南王擔保,那也就跟着乘風一起去,好好查個水落石出,給寡人一個交代。”
嘉蘭如遇大赦,趕緊又要下跪謝恩。女皇依舊冷眼,絲毫不見親厚神色,道:“不過嘉蘭,寡人要問你一句,若遇見忠孝兩難全的情況,你是否知道應該如何取舍?”
嘉蘭的心猛跳一瞬,臉頰劃過蒼憷,果斷道:“嘉蘭首先是陛下的子民南楚的郡主,其後才是父王的女兒,如果父王果真……臣女自當大義滅親。”
女皇終于滿意點頭:“記住你今日所言。”言畢她召來近侍,“回宮。”
禦駕即将啓程,沐乘風與嘉蘭都領了皇命,神色皆是凝重。此刻,左芝忽然跑上去:“陛下請留步!”
正要上辇的女皇停下,不悅回眸。只見左芝匆匆跑近,笑若桃花絲毫看不出芥蒂,她說:“剛才的彩頭還沒給呢,陛下。”
女皇方才記起此事,啞然失笑:“來人,叫內務府取一對玉如意……”
“臣婦不想要那些東西。”左芝天真地歪着腦袋,嘟起嘴略有埋怨,“我與相公成婚都一年多了還沒有子嗣,除了機緣未到而外,也有夫妻相聚時間短暫的緣故。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臣婦不想日日被家中公婆數落,只願早點為沐家後繼香火,可生兒育女須得兩夫妻經常在一起……陛下,難道您就忍心讓我跟相公勞燕分飛麽?”
女皇被她一番巧辯調劑了心情,含笑嘆氣:“說得寡人倒像是棒打鴛鴦的惡人似的,別拐彎抹角埋怨寡人了,說罷,要什麽彩頭?”
左芝趁機請旨:“臣婦想要和相公一同去淮州。這樣一來我不僅能遵照公婆的意願,還能順便照料相公的生活起居,為他料理瑣事,斷絕後顧之憂,讓他能更好地為陛下辦事!”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又入耳動聽,女皇噙笑對沐乘風道:“愛卿有此嬌妻作伴,此去一路不會寂寞了。準。”
“臣婦叩謝陛下聖恩!”
左芝趕緊跪下謝恩,低低埋頭藏住眉眼的小得意。女皇淺笑不語,乘辇離去。
待到禦駕走遠,沐乘風伸手去拉左芝起來,說話都透着股子嘲諷:“照料我生活起居?料理瑣事?斷絕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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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芝若無其事揉揉腿,大言不慚點頭:“是啊,難不成你要我說——”她不經意瞅了嘉蘭一眼,“要我說是為了防止狐貍精趁虛而入?”
“有只搗蛋的老鼠精已經夠頭疼了,哪裏還容得下別人。”沐乘風笑,擁她入懷,對她擅做主張的事也不計較,只是略有憂慮地說,“跟着便跟着罷,是什麽樣的結局……只要有你在,我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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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衣冠妻獸
淮州府的官銀失竊案很快鬧得沸沸揚揚,鬼怪妖風之說愈演愈烈。沐乘風一行往南,聽到百姓茶餘飯後談論的都是此事。
年前淮州府官員照例檢查庫銀、核對數目,之後封箱落鎖,把銀子封存在了庫房之內。然後在年尾到新年的這半月日子,每天都有士兵輪流值守,确保銀子的安全。等到年關一過,大年初八的時候,衆官員又齊齊回來,打開庫房重新驗查。年年如此。
可是今年開庫房的日子晚了兩天,初十了才開。因為進出庫房需要通過五道關卡,是故便由五個人分別掌管鑰匙,少了一人絕對不行。而其中一位官員回鄉探親,半途被風雪困住,于是延誤了歸期。等他回來之後,五人聚齊到庫房檢查,開門後發現屋頂瓦片被大雪壓碎,滲了些雪水進來。于是幾人商量喚匠人過來修繕補瓦,又擔心人多手雜,便命士兵把十來箱銀子擡出去放在府衙院子中央。
按理說府衙院子四堵高牆,周圍又有重兵把守,衆目睽睽之下,官銀是絕不可能被盜的。問題是奇就奇在等銀子搬出,官員開箱清點數目,剛開始還是好好的,哪知驟然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弄得人臉痛目迷,一時看不清眼前。待到狂風刮過,衆人再說繼續清點,卻驚駭發現庫銀都不見了。
唯餘半箱子石頭,還有些許缥缈眯眼的白塵粉末。
要說有賊人膽大包天,于光天化日盜取官銀,可二十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如何能在一炷香都不到的時間內盤走?又說是衆官員堅守自盜,可那五人事後被投入牢獄審問,無論怎麽用刑都堅稱自己清白,絲毫不露破綻。還有人說是否官銀早已被盜,當日衆人所見的許是江湖障眼法?但是從銀子入庫到開庫只有半月時間,是什麽人能夠一夕齊集五把鑰匙,又在有重兵把守的情況下偷梁換柱,而且神不知鬼不覺?
說不通,實在是說不通。大概只有鬼怪一說能解了。
這些傳聞在左芝聽來,不過是些有趣故事罷了。她倒是覺得津津有味,每每聽來說給沐乘風聽,還要問一問:“木頭,你覺得是什麽人偷了官銀?”
“不知道。”
沐乘風沒有騎馬,陪她坐在馬車裏,用縫衣繡花打發時間。他手拿一件薄绮披氅,低眉穿針撚線,在領口處點綴上繁花圖樣,呼吸淺淺神态安靜,只有聽到左芝問才擡起頭,漫不經心說句話。
“不許做了,跟我說話!”左芝不高興他愛理不理的樣子,一把搶過針線衣裳,翹着嘴道:“你怎麽看的,給我說說呗。”
“甚麽都好,唯獨不會是妖魔鬼怪。”沐乘風伸出指尖到左芝面前,“破了。”
指腹被針尖戳出個小孔,滲出血來。左芝見狀想也不想,拉過他手指含進嘴裏,懵懂問道:“為什麽不會是妖魔鬼怪?”
指尖被她咬着微微發麻,沐乘風視線落在櫻桃般的小口上,反問:“諸天神佛貪財嗎?”左芝斷然否定:“當然不了,神仙六根清淨,才不會喜歡金銀俗物。”
沐乘風動了動手指,在檀口裏攪弄,噙笑說道:“神佛不貪身外之物,妖魔又是慣愛剝人皮吃人心的,拿官銀去有何用?除去他們,剩下的就是元兇了。”
“唔唔!別動……”左芝逮住他不安分的手掌,使勁吮了吮放開,喘口氣道:“不流血了。木頭,你的意思是人在作祟?可是誰能有那麽大本事,這個局簡直是天衣無縫,反正我破不了。”
沐乘風垂眸看着膝頭未完工的衣裳,手指摩挲着線縫:“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有破綻,耐心等待便是。”
馬車停了,随行護衛長來請沐乘風和左芝下車歇息。他們還有兩三日就能進入淮州腹地,此刻落腳在郊縣的一家客棧。
鄉間客棧簡陋樸素,只有兩間上房,于是嘉蘭與左芝各自一間。嘉蘭自出了都城就精神不佳,沒了往日的盛氣淩人,說話聲也小了,左芝見她幾次都是病恹恹的樣子。
兩間上房相鄰,都在客棧後院的二樓。嘉蘭由侍女扶上樓梯,一路低眉,直到快跨進房門才微微轉頭,看向沐乘風。左芝見她嘴皮子似乎要動,趕緊上前一步擋住視線,鼓起眼睛瞪她。嘉蘭瞧左芝神情不善,終是緘了口,淡淡回頭就進房了。
左芝鼻腔哼哼:“黃鼠狼,有點空子就想鑽!”
沐乘風聽她一會兒罵狐貍精一會兒罵黃鼠狼,覺得好笑,故意蹙眉道:“吱吱,你這話不妥。”
左芝未料他竟敢出言“維護”嘉蘭,頓時生氣了:“你敢幫着她?!”
“黃鼠狼偷雞。你說別人是黃鼠狼,那不知誰是雞?”
左芝想也不想就說:“你呗,誰叫她老惦記着你!”
沐乘風扶額嘆息:“原來在娘子你的心目中,為夫只是一只雞啊……”
左芝捂嘴直笑,戲弄他:“木頭大公雞,打個鳴來聽聽。”
沐乘風一本正經還嘴:“吱吱小母雞,下個蛋來瞧瞧。”
以前他很少跟她說笑,如今倒是愛說了,可依舊板着張冷臉,配上浮浪的口氣,左芝還真有點摸不準他是生氣還是玩笑。她盯住沐乘風看了許久,終于發現他唇角微微上揚,于是左芝猛地踢他一腳,氣急敗壞。
“你罵我!”
沐乘風側身躲開,有些納悶:“何出此言?”
左芝惱得滿臉通紅,指着他鼻子就鬧:“你還問你還問!你剛才罵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她癟着嘴把手一甩,委屈哭訴,“你嫌棄我了,臭木頭……”
沐乘風看她擡手捂住眼睛,好似傷心哭泣的模樣,可是指縫中間兒卻沒一滴淚水。他輕嗤一笑。
小妮子好強,鬥嘴沒占到便宜,于是裝哭騙他來了。
沐乘風走過去,左芝還在“嘤嘤泣泣”:“沒良心的壞木頭,我再也不理你了,嗚嗚……”
他懶得道歉哄人,直接彎腰下去抱住她細軟的腰肢,一把就把人扛上肩頭。
左芝驚呼:“幹什麽!”她吓得連哭也不會了。
沐乘風扛着人上樓,口氣淡然:“幫你下蛋。”
左芝:“……”
道貌岸然的大公雞,衣冠禽獸!
晚膳就在房裏吃,左芝拿毯子蓋住腿坐在床頭,等着飯菜送來。樓梯口傳來人踩上木板的茲茲聲,随即房門開了,沐乘風端着東西進門。
一碟醬肘子片,一碟野蘑菇炒雞子,一碟腌鹿肉,還有一盅當歸鴿子湯及一盤叫不出名的野菜,炒得綠油油的。
左芝雖然嬌氣挑嘴,卻也曉得出門在外講究不了那麽多,端上來就開吃,覺得還不算難以下咽。她把炒得金黃的雞子挑出來,剩下的蘑菇都撥給沐乘風:“相公你不喜歡吃肉,那就吃這個。還有這個也給你。”說着她把一盤野菜都推到他面前。
“還好你是遇上我了,你不吃的東西我都吃。要是換做嫂子,你倆非因為搶素齋打起來不可。”左芝大言不慚,嚼着肘子肉津津有味。
沐乘風給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饞嘴小老鼠。還好你是遇上我了,不跟你搶肉吃。”
吃了一會兒,左芝忽然蒙住鼻子:“好難聞,什麽味兒?”
沐乘風也聞到了,放下筷子道:“我去看看。”
走廊外面蹲着名侍女,欄杆邊上擱了個小火爐,上面的藥罐咕嚕咕嚕冒着泡,散發出濃烈的苦味。侍女見沐乘風出來,趕緊起身見禮:“奴婢見過大人。”
沐乘風往黑乎乎的罐子裏瞧了眼,皺眉問道:“誰的藥?”
“是我家姑娘。”侍女是嘉蘭自府中帶出的,所以對主子格外上心,她大着膽子對沐乘風說:“姑娘在都城便染上了風寒,禦醫看過說得靜養半月,可是這又趕着上路,姑娘不願耽擱,咬着牙就出來了。凍雪開化的時候是最冷的,姑娘患病身子又弱,耐不住路上颠簸,整日都昏昏沉沉。今日原本是想央求大人明天晚些再動身,姑娘實在是身子難受,哪曉得連話也沒機會說……”
侍女不敢流露出過多埋怨左芝的口氣,央求道:“大人您行行好,看在我家姑娘病成這樣兒的份上,就在此多留一日罷。”
如果是以前的賈楠,生病也堅持上路,咬住牙不吭聲,沐乘風可能還會欣賞他有骨氣。可是換成嘉蘭,堂堂郡主千金小姐,卻也這般賭氣似的折騰自己,仿佛是他害得她淪落成今日模樣。對此,沐乘風只能搖頭嘆息,敬而遠之。
“你們留下,覺得适宜動身了再走。”沐乘風答應了侍女的請求,随即令道:“藥爐端走。”
侍女見他冷淡如斯,趕緊謝過就捧起爐子下樓,到廚房邊上打扇熬藥去了。
沐乘風轉身,視線淡淡掃過嘉蘭門口,不作絲毫停駐,又回房了。
翌日一早,沐乘風喚起左芝,兩人收拾妥當走出客棧,随行護衛也已經等候在外頭。沐乘風撥了一隊護衛留下保護嘉蘭,自己卻帶着左芝先行一步,盡快趕往淮州。
“走了?”
小院樓上,嘉蘭坐在窗戶邊,聽着人馬漸行漸遠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問:“留下多少人?”
昨日熬藥的侍女答:“四十人。”
嘉蘭蒼白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有些森然:“不算多,知道該怎麽做?”
“是。”侍女去随行箱籠中取出一包東西,告退後下樓去了。
嘉蘭坐了片刻,直到已經聽不見馬蹄踏地的聲響,才站起來推開窗戶。
旌旗遙遠,甚至連顏色也辨不出了。
寒風侵面她咳嗽兩聲,眼神冰冷鋒利,自言自語道:“你不願為我停留,我又留你做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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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實吱吱就是個受,我本來想這章叫“衣冠妻受”來着,又覺得太蕩漾了。。。
54、妻入虎口
淮州其實是淮南王封地的統稱,含有十六個郡縣。沐乘風一路快馬加鞭,在兩日後抵達淮南王府所在地,淮南郡。
當地官員夾道迎接欽差,為首的是此地郡守,叫劉裕。南楚在南,淮南又是其中最南,水鄉縱橫常年濕暖,普通百姓也能月下行舟湖邊賞柳,是故養出數不清的文人墨客。劉裕也是這樣一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攜着幾分儒雅氣質,見到沐乘風拱手躬身:“下官劉裕拜見右相大人。”
沐乘風亦回禮:“劉大人,幸會。”他随意看了看劉裕身後的人群,還沒開口問及淮南王,劉裕已經主動道:“王爺思女心切,适聞郡主貴體抱恙,所以昨日便出城去接郡主回府,想來是這樣跟大人在路上錯過。王爺對不能親迎大人感到十分過意不去,所以托下官轉告大人,等他回來再設宴為您接風。”
沐乘風面色淡然看不出情緒好壞,道:“無妨。走罷。”劉裕點頭:“是,王爺命人在王府收拾了間園子給大人,請。”
左芝在車裏聽見正要開口拒絕,不料沐乘風卻已答允:“王爺熱忱好客,等他回來在下再行拜謝。”
就這樣,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淮南王府。左芝兀自托腮生悶氣,埋怨沐乘風是個榆木腦袋。
身為一只肥雞,不要命地住到黃鼠狼窩裏去。木頭你是羊入虎口呢,還是送上門給人宰呢?
安閑堂。
這裏是淮南王府最好的園子,前後十一間房,植有松竹兩百株、梅花五六十株、雜春花近百株。翠色濃蔭,錦繡嫣紅。為了接待遠道而來的欽差,堂內到處擺滿了水仙,窗臺廊下無一例外,走進門便是馥香襲人。
沐乘風剛把左芝送到安頓好,自己就匆匆帶着劉裕出府,去庫房探查現場。安閑堂本來有四個大丫鬟四個小厮八個粗使雜婢伺候,淮南王知道沐乘風要來,還特意撥了兩個年長的嬷嬷來此。左芝帶了莺兒鷺兒随行,懶得與黃鼠狼家的丫環婆子打交道,把人扔給兩個丫頭訓話敲打,自己在園子裏亂轉起來。
十年不遇的大雪波及南楚整個疆土,縱是溫熱如淮州,如今地面都還留有殘雪冰晶。左芝小心翼翼地走在碎石小徑上,碰到小水窪就踮起腳跳過去,厚重的錦衾披氅裹在身上,使她看起來就像只笨拙的小鴨子。
梅花半開半謝,春花結起花苞。左芝在迷眼花林裏越走越深,冷不丁後背起風,仰頭看到數只雀鳥一擁朝着前方飛去。她回頭想看是否有什麽東西驅趕鳥群,卻只見到自己的足印。
前方,斷斷續續的笛聲飄來。
左芝起了好奇心,循聲而往。樂音漸漸清晰,開始聽覺得清亮如笛,可走進了又覺得不像笛聲,似乎帶着埙的低沉哀嘆。
撥開一枝染雪殘梅。左芝看見一名男子,背對着她站在茵茵軟草中央,腳邊落下一群雀燕,紛紛埋頭啄食地上草籽。
長身修竹,姿影風流。左芝恍惚一瞬仿佛看見了沐乘風,她揉揉眼睛再看,終于瞥到男子的半鬓霜華。
好像……是個老者?
男子唇邊有個四五寸長的如玉物件兒,發出悅耳聲音的正是此物。左芝不知不覺放緩了腳步,悄悄走近都不敢大聲說話,怕驚擾了這片祥和景象。倒是男子聽見腳步聲頓時停下,樂音戛然而止。他轉過身來。
左芝吐吐舌頭,開口想打招呼:“大……”
看清男子面貌,剩下的“叔”字左芝怎麽也說不出口了。她的舌尖卡在牙關,進退不是,配上她瞪得圓溜溜的可愛眸子,倒像是被吓得瞠目結舌。
男人沒有被陌生人打擾的不悅,親切玩笑:“怎麽了?我長得很吓人?”
“沒、沒……有。”左芝好不容易把舌頭捋直,吞吞吐吐說:“你長得很美,我……我都看呆了。”
雖然情人眼裏出西施,左芝從來認為沐乘風是世上第一的美男子,但是見到眼前人,她還是不得不承認,世上有比沐乘風還美的男人。此吹笛人容貌陰柔秀美更勝女子,如無瑕羊脂暖玉,而且比起沐乘風來多了幾分溫柔,還有神秘滄桑。
他是那種讓人看不清的男人,不止是年紀,連眸中那汪柔情下掩蓋着什麽,也沒人琢磨得透。
男人對她的贊美付之一笑,轉而伸手拿過一缽草籽遞來:“要喂麽?”
左芝臉頰發燙,懊惱着剛才不該如此直白地誇獎一名陌生男子漂亮。因為這樣的稱贊在大多數男人看來,非贊是貶。她默默抓起一捧草籽,一粒粒扔給啄食的雀鳥。
男子視線落在她披氅的海棠花上,不露痕跡地勾勾唇角,開口問:“你是東晉侯府左家姑娘?”左芝驚訝:“你怎麽知道!”
男子含笑:“猜的。”
“這也能猜到?”左芝訝異又驚嘆,想了想又釋然:王府的人都知道我相公要來,欽差帶家眷出
行十分常見,許是由此猜出了也不稀奇。她道:“我叫左芝,你呢?你是王府的什麽人,怎麽稱呼?”
“你喚我先生罷。”
男子說罷又拿出那件樂器,放到唇邊吹奏起來。遍地雀鳥似乎也是愛樂之人,不約而同揚起腦袋望着他,叽叽喳喳似在鳴唱。左芝盯着那短短的像笛子般的東西,懵懂問:“這根短笛是什麽做的?玉?”
“想學麽?”男子并不回答她的問題,收起短笛放入袖中,端起鳥食作勢便走。他回眸遞給左芝一枚溫柔淺笑:“明日來此我教你。”
他把剩餘鳥食抛灑到空中,群鳥飛起争食,連綿羽翼遮天蔽日。等到鳥兒飛走,左芝忽然發現男子已經不見了蹤影。若非手裏還攥着幾顆草籽,她真要懷疑剛才是不是做了場夢。
左芝午後便睡下了,直到掌燈時分莺兒才來喚她用晚膳,左芝迷迷糊糊起身,剛剛在花廳坐下,還在哈欠連天,沐乘風風塵仆仆回來了。
“木頭你回來啦,快坐下吃飯。”左芝揉着朦胧睡眼,懶懶地說。
沐乘風脫掉髒污的袍子,坐過來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懶貓兒,才起?”
左芝還有些瞌睡沒醒,帶着起床氣點頭嘟嘴:“嗯……做了好多亂糟糟的夢,腦子昏得很。”
“呵,洗把臉醒醒就好了。”正說着鷺兒遞來熱帕子,沐乘風攤開往左芝臉上一蓋,胡亂搓揉她水靈靈的臉蛋,“醒了沒?”
臉頰像面團兒似的被捏來捏去,鼻子裏也鑽進了無數熱氣兒,左芝一個激靈睡意全跑了,推開沐乘風中氣十足地吼:“別捏我臉!吃飯!”
沐乘風擦擦手,微笑點頭:“吃飯。”
用過飯兩人回房準備安寝,左芝白日睡飽了不覺困,于是拽着沐乘風要他講案子:“今天查得怎麽樣?”
沐乘風面帶一絲倦色:“先去了存放官銀的庫房,之後去了大牢審問當事之人。并無太多獲益。”他不願透露過多官場朝堂上的消息,轉而問她,“你今天該不會睡了一整日吧?”
“當然沒有了,你當我是豬崽嗎?”左芝努努嘴,又興沖沖地拉住他袖子說,“木頭木頭,我問你,你知不知道這王府裏有個先生吶?”
沐乘風漫不經心:“西席先生?”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說喊他先生就是了,大概是府裏講書寫字的人吧。”左芝回憶着那個男子,眼睛流露出贊嘆的光芒,“他長得特別好看!真的,美得像畫裏走出來的仙子。”
沐乘風低低地笑:“你是不是睡糊塗了,夢裏見到的仙女以為是真的?”
“不是不是,我是睡之前遇上他的。”左芝很肯定地否認,“不是仙女呢,是個男人,很美的男人。”
沐乘風一怔,随即彎起眼睛,按住她鼻尖數落道:“當着你相公誇贊別的男人,你居心何在?嗯?”
左芝吐舌頭挑釁:“噗噗噗……我就喜歡誇別人不誇你,你管不着!”
沐乘風咬牙撲過去:“欠收拾!”
……
翌日天蒙蒙亮,連沐乘風也還未起身,左芝便被外院的一陣哄鬧聲擾醒。
“快把東西交出來!”
“什麽東西?真是笑話,我們姐倆什麽好東西沒見過!會饞你那兩個破杯子,哼!”
“手腳不幹淨的小賤人……”
“呸!倚老賣老的騷婆子,擦幹淨你的臭嘴!”
“……”
左芝不耐捂住耳朵,縮進被窩裏哼哼唧唧表達不滿,只盼着莺兒鷺兒倆人機警些,趕快出去打發了這群聒噪。哪曉得天不遂人願,外間的争吵聲是越來越大,左芝幾乎覺得震耳欲聾,無法再睡了。
她不高興推推身邊的沐乘風:“木頭,快出去攆走她們。”
沐乘風豎起耳朵分辨了外頭争吵的人聲,起身穿衣,道:“是你的丫頭。”
左芝猛地坐起來,仔細聽了聽發覺果然是莺兒在和別人吵架。她趕緊起來穿好衣裳,連發髻也沒梳,便跑出去看個究竟。
安閑堂門口圍着許多人,都是王府裏的丫環婆子之流。分成兩個陣營,莺兒鷺兒站在門裏,外面立着一個兇神惡煞的老婆子。地上還有個摔壞的錦盒。
作者有話要說:=3=
55、吠非妻主
“怎麽了?一大早就嚷嚷個沒完。”
左芝出現,不悅皺眉訓斥莺兒,但眼睛卻是盯着前來生事的婆子,威脅意味十足。都說好事不出門,惡名傳千裏,左芝不僅在大都城赫赫有名,其悍辣之性連淮州也略有耳聞。加上沐乘風要來,王府的下人都是被叮囑過的,于是她一露面,那婆子的氣焰頓時下去幾分,閉攏嘴沒有開腔。
莺兒見到左芝就紅了眼眶,委屈訴道:“小姐!她們冤枉我和鷺兒姐偷東西,還罵我們是賊!”
鷺兒搬來椅子,左芝大喇喇往上面一坐,頗有些震喝四方的意味。她冷冷看着院外衆人,眉梢一挑。
“哦?什麽東西?”
莺兒氣道:“說是一對寶石酒杯,可我連杯子腳兒都沒看見!送來個空盒子愣說有貴禮,我呸!裏面裝了堆爛粉屑!”
那婆子聞言上前施禮,表面畢恭畢敬的樣子,說話卻是有些看不起人:“老奴蔣氏叩見夫人。夫人有所不知,起因是這樣的。前幾日我家王爺曉得右相大人就快到了,趕緊把安閑堂辟出來,吩咐奴婢們打掃齊整迎接大人入園,另外還叫管事的準備一份見面禮,說是到時親自贈予大人。前天王爺聽聞郡主病了急得不行,是故撇下府裏匆匆走了。昨兒個大人光臨,舟車勞頓的奴婢們不敢叨擾,管事的又惦記着王爺的見面禮還沒送,于是今早便讓老奴送來。可是兩位姑娘接了錦盒,進去不到一刻又兇巴巴地出來了,把盒子砸到地上,怨老奴存心戲弄,送的是空盒子!天地良心!裏面是貨真價實的寶石酒杯,有一對兒,來自波斯國,十分稀罕……老奴在王府三十年了,一直恪盡本分,斷不敢生那中飽私囊的心思!唉,其實老奴剛才也是急了,也許是兩位姑娘一時貪新鮮,只是想拿去玩玩也不一定……”
莺兒暴怒,叉腰罵道:“看我們姐妹初來乍到好欺負不是?分明是你監守自盜,硬要賴在我二人頭上!做你的白日大夢!”她長在侯府又是左芝貼身丫鬟,也算半個小姐,何時受過此等冤枉氣?
莺兒實在氣不過,對左芝把事情也說了一遍:“小姐,莺兒自幼跟着您,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最好的?有什麽珍奇異寶沒見過!您別信這婆子的瘋話,她送東西過來的時候您和姑爺尚在安睡,所以我跟鷺兒姐便自作主張接了所謂的‘大禮’,還給了她十張金葉子當賞錢。”她說着冷冷一笑,沖着蔣婆子鄙夷,“也不知哪個才是沒見識的老母狗,見到金子樂得直搖尾巴,姑娘長姑娘短的叫着,哼……”
蔣婆子的臉白了白,有些不大自在。她咬咬牙,把懷裏還沒揣熱的金葉子掏出來,要還給莺兒:“罷了罷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姑娘的賞錢老奴要不起。您拿回葉子去,把杯子交出來便是了!”
莺兒冷眼諷道:“打發給叫花子的東西我才不要,髒!”
鷺兒在給左芝梳頭,眼看又是劍拔弩張的氣氛,她俯首低聲道:“少夫人,那盒子裏确實沒有什麽酒杯,只有些許粉塵。我跟莺兒妹妹是清白的。”
左芝嗤鼻:“我曉得。黃鼠狼家是想給我下馬威,哼……”
梳好了頭左芝站起來,朝着蔣氏走去,婆子看她冷眉冷眼的樣子連連後退,肩膀都聳高了幾分。左芝趾高氣揚地走了幾步,在那錦盒前停步,伸出腳尖去撥弄了一下一堆粉塵木屑。
鑲了櫻桃大小貓眼石的雲履晃得衆人眼睛都綠了,左芝不在乎地用金貴鞋子踩着錦盒,擡眸道:“兩個丫頭不慎把杯子被打碎了而已,莺兒,取自暖杯來。”
莺兒去房中拿來一個犀角盒。只見盒子由整只犀角琢成,上面是一幅福壽吉祥圖樣,雕刻精細自不用說。金鎖扣打開,一道白光自內躍出,其光芒甚至蓋過了白晝淺亮晨光。原來盒裏嵌着顆明珠,核桃大小圓潤光潔。
“波斯國的酒杯有甚了不得,睜大你眼睛看好了。”
莺兒沖蔣婆子哼了聲,從犀角盒取出一只杯子。此杯青色有紋薄如紙片,一時看不出是什麽所制。莺兒往裏面倒了些許冷酒,片刻後杯沿升起霧氣,杯中酒液漸漸溫熱,不及一盞茶的功夫,液體翻騰宛若滾水。
左芝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原是不想住王府的,總覺得打擾了別人不好。不過淮南王盛情難卻,我家大人便勉為其難地來了,我也一直尋思着該送點什麽給王爺聊表心意。今日正好,咱們禮尚往來,此自暖杯贈予王爺,多謝他的照拂。”
左芝喊蔣婆子上前,要把價值連城的自暖杯給她。蔣氏顫巍巍上去跪在左芝面前,雙手奉上預備迎接寶物。
“可要拿好了,別像我的丫鬟粗手粗腳打碎東西。”左芝兩根指頭拈着杯子邊兒,搖搖晃晃玩兒着,笑得愈發莫測,“獨一無二的寶物,弄壞了你主子也不一定賠得起。”
話音一落。暖杯落地碎成玉屑。
蔣婆子聽到聲音驚心動魄,一時吓癱摔在了地上。
左芝嗤道:“早說了要你拿穩,偏不聽。這下如何是好?”
蔣婆子吓得尿了一褲子,滴滴答答的水從褲筒裏鑽出來,一股子腥臊味道。左芝嫌惡地捂住鼻子退開,這婆子卻回了神似的連滾帶爬撲過來,嚎道:“夫人、郡主!郡主!您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您饒了老奴吧,郡主饒命啊——老奴該死,老奴這就掌自個兒嘴巴……”
說着話蔣婆子左右開弓往自己臉上扇起來,打得啪啪作響,沒一會兒嘴角都滲出血來。左芝冷眼看她,莺兒鷺兒不約而同皺着鼻子,滿臉的嫌棄。
大概等蔣婆子打了七八十個嘴巴,左芝才“好心”地阻止:“好了,我沒說讓你賠,起來吧。”
蔣婆子兩邊腮幫腫得老高,還是跪着不敢起。左芝施施然揮了揮衣袖,輕描淡寫道:“一個杯子而已,誰家小肚雞腸地計較,傳出去笑死人了。你走吧,這事兒算了。”
言罷她心情愉悅地回安閑堂,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于是回頭。
“別喊我郡主,你家郡主另有其人,也別喊我觀音菩薩,我一向作惡多端沒那善心。你們都記着,我是當朝右相之妻,沐乘風是我相公。”
不管這場鬧劇是王府的人有心挑釁還是無心為之,經左芝出手,安閑堂周圍十丈都沒人敢靠近,更遑論招惹了。就連園子裏那幾個王府奴仆,也是謹小慎微地做事,斷不敢生出異心。
左芝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她很是得意地回屋換衣打扮,倒是莺兒一直念念叨叨的,都在心疼那個自暖杯。
左芝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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