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文瑾

美達飯店一樓的大廳裏，此刻是賓客雲集。璀璨的吊燈炫目如星辰，華美的樂曲悠揚舒緩，大廳中央的舞池內，數十對盛裝打扮的男女和樂而舞，潇灑如鴻，柔美若雲。

舞池的北面是樂隊在演奏舞曲，其他三面則擺著長長的桌子，上面盛滿了酒水食物供客人品嘗。

這是一場盛大的舞會，前來參加的賓客們大都在盡情享受歌舞美食，或是和知交好友飲酒談笑，十分惬意。

而同樣在舞會現場的顧非離，此刻卻只是站在桌前，手端酒杯，看著舞池中的人們，已不記得這是第幾次無奈嘆息。

今晚是他家的一個親戚舉辦生日宴會，他老媽看他連大學錄取通知書都發下來了，就軟磨硬泡地也拉上他過來。

可惜，他一不想跳舞，二對美食又沒多大興趣，只能站在那裏看他老媽在舞池中正是如魚得水。

說起老媽，顧非離的名字還是她取的，雖說這名字古風氣十足，涵義卻頗為深刻，他老媽為他取名時腦海中立刻就跳出了這個詞，“非離”，象征著不離不棄。

如今的顧非離十八歲，老媽也有将近四十歲了，兩人站在一起，若有不知他們關系的人來打招呼，總會這樣說：“林女士，你好你好，這是你弟弟呀，長得挺帥的……”

如果別人說老媽是他姐姐，可能顧非離還要更開心一點。

不一會，顧非離看到老媽和舞伴分開，向自己走了過來。

雖然顧非離不願意承認，可老媽确實是一個美麗的女人，玲珑的身材在香奈兒純白晚禮服的包裹下，讓人移不開視線。她是自己見過的最美的女人，無論在什麽時候。

“小離，”老媽來到顧非離身邊，伸手一把挽住他的手臂，“你怎麽老是站在這裏呢，找一個姑娘跳跳舞嘛，你看這裏這麽多漂亮的女孩子，媽媽還想早點有一個兒媳婦呢……”

她的聲音清亮如泉，倒是動聽之極，此刻的顧非離卻沒有什麽心情去欣賞。

“媽，”顧非離拉下女人的手，皺著眉，“我才不要呢。”

“你這孩子，”老媽橫了他一眼，“都快上大學了，大學的社交活動多了去了，像你這樣……”

唠叨開始，猶如黃河泛濫、長江後浪推前浪，顧非離竭力壓制著捂住耳朵的沖動，只怕那樣老媽會捏著他的耳朵和他大講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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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念著念著，老媽像是看到了什麽西洋景，一瞬間忘了自己剛剛說過的話，拉著顧非離轉了個身，指著一個方向，驚喜地道：“快看，那是你文瑾哥哥，走走，我們去和他說說話，等你上大學了讓他照顧你，你文瑾哥哥呀，可是……”

說著就拉著顧非離向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這個“文瑾哥哥”，顧非離算是聽著他的名字長大的，自己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人考上了東華大學，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名校，也就是從那時開始，顧非離就一直聽老媽念叨那人有多麽多麽厲害。

是啊，是很厲害，東華大學的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現在畢業之後就留在東大任教了。

原本老媽怎麽誇那人，顧非離都是不在意的，可是為什麽，今年也考上了東大的自己，就沒被老媽誇過一句？

眼看著和那人的距離越來越近，顧非離心中的難過就成倍增加。

還記得最初來到這裏，老媽跑去跳舞顧非離就站在餐桌旁四處觀望，結果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人。

他的樣子沒什麽變化，比記憶中的成熟不少，顧非離心神激蕩，就想過去和那個人說話。

誰知，腳步還沒邁出，就看到那個人身邊挽著一個女人，女人和他的樣子十分親密，顧非離看到他取了食物送到女人口中，還有他對著女人溫柔的笑臉。

顧非離不知道那一刻自己該做什麽反應，只得移開目光，心裏的疼痛一瞬間翻江倒海，幾乎讓他支持不住。

女人和他是什麽關系，顧非離不做他想。

端起一杯紅酒，流動的紅色詭異妖嬈，為什麽那麽像自己的心裏湧出的鮮血？

顧非離輕嘆一聲，舉杯将酒飲入口中，本該甘醇的酒居然含著一絲苦澀，令人心裏也彌漫著無盡的悲傷。

他居然會有女友，讓自己情何以堪。

老媽帶著顧非離很快就來到了那人面前，那人也看到了他們，率先開口招呼道：“林阿姨，小弟。”然後又拉過身邊的女人，“這是我老婆婷婷，”繼而低下頭對她道：“這是林阿姨，這是非離，我平時都稱他為小弟。”

“林阿姨，小弟。”女人很乖巧地招呼道，聲音甜美，依偎在那人身邊，竟讓人有種“天作之合”的感覺。

“哎，”老媽笑彎了眼，看著那兩人連連點頭，輕輕推了顧非離一下，“小離，快和你……你嫂子打個招呼啊……”

顧非離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氣，面上卻是波瀾不驚，微微一笑，對那女人道，“嫂子好。”

至於另一個，顧非離擡起頭看著那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微笑，曾經全部屬於他的東西如今竟已不到萬一，此刻的自己卻只能壓住全部的心緒，對他道一聲，“文瑾哥哥好。”

顧非離的母親笑著道，“文瑾啊，你小弟也要上東華念書了，還希望你多多照顧他啊。”

文瑾看了顧非離一眼，繼而目光轉向顧非離的母親，點了點頭，“阿姨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兩人又聊了幾句，顧非離的媽媽就想帶顧非離走了，文瑾卻是讓婷婷和小姨去吃點東西，說自己有話要和小弟說。

於是兩個女人走了，顧非離看了那人一眼就輕嘆一聲別開頭，還真是不知道該和他說點什麽。

他這副別扭倔強的模樣落在文瑾眼中。

剛剛第一眼看見那孩子，文瑾不知道有多麽驚喜，這個孩子的模樣比小時候好看不少，已經是讓人有些驚豔的美男子了。

本想和他好好說說話，畢竟已是多年未見，雖說偶爾可以看到他的照片，聽到他的近況，卻終究沒有交談過半句，可現在他們兩人獨處，那個孩子卻看也不看他一眼，面上也微蹙著眉，冷冷的表情。

曾經那麽活潑開朗的孩子，為什麽現在卻給人那麽不快樂的感覺？

文瑾的腦海中浮現出曾經的、那個孩子燦爛的笑容，驀然意識到，和他重逢至今，自己還從未見過他的笑臉。

文瑾亦是一嘆。

“你呀，”文瑾的聲音很溫柔，“小的時候每次看見我都會撲過來讓我抱抱的，就算現在長大了，你做不來那樣的動作，可我們那麽多年不見，就疏遠成了這個樣子麽？”

他卻不知道，他的話讓顧非離多艱難才能不動聲色，擡起頭看著他，千年前的容顏和如今相互重疊，顧非離多想伸手去碰觸，悸動在心頭洶湧，卻無法有絲毫動作。

心裏已經有些怨恨了，他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交女友呢？為什麽，在自己本可以追上他的時候，又突然讓他們之間多出一道懸崖，可以看到他，卻永遠都無法接近他。

顧非離可以在別人面前掩藏住全部的喜怒哀樂，在這個人面前卻從來展示出真正的情緒，可惜，這招牌式的表情，如今也要對他展露了。

天知道，顧非離有多麽不情願。

顧非離看著他，輕輕一笑，“沒有，只是這麽多年不見，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說完心頭又是一痛，曾經倚在一起閑話一夜的兩人如今竟只能相對無言，多麽讓人難過。

他那一副強裝的笑臉在文瑾眼中，也不由得一陣失望。

長大的孩子始終不像兒時那麽單純，那個孩子也會在他面前隐藏情緒，文瑾也是千般的無力湧上心頭。

原本想說的話如今也沒有再開口的必要，“算了，把你手機給我吧。”

“做什麽？”顧非離看著他，面露詫異。

“把我手機號給你，你媽媽讓我照顧你嘛，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吧。”

顧非離點點頭，拿出手機遞給他。

看著那人拿著自己的手機，手指纖細修長、動作靈活，視線移到他專注的面容，顧非離的心中不禁有點柔軟，好想一直這樣看著他。

文瑾弄好後将手機還給他。

“好了，我找婷婷去了，改天再聊。”

他說完就走了，顧非離看著他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卻和另一個人慢慢接近，真是無法說清此刻全部的感情。

收回視線，顧非離拿著手機翻出電話本，看了看那人的手機號，再看看他自己輸入的名字“文瑾哥哥”，微微一笑，去掉了“哥哥”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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