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永恒本身就是一種詛咒

薩羅揚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看着沖下來的精靈們，像是在等待什麽。

驚動精靈們的并不是珀莉的求救信號，而是突然開啓的祝福儀式。

精靈們如臨大敵, 嘩嘩嘩地拔出劍, 對準站在最中央的老人：“你是什麽人！”

薩羅揚擡起眼皮，掃視周圍：“都來了吧。”

“你究竟是什麽人！”

“那就開始吧。”薩羅揚舉起弓，也不搭箭, 弓弦拉成滿月，對準了虛空之中：“既然你不做出選擇, 那就讓我來替你做出選擇吧。”

“嗡”地一聲，弓弦松開，自然之靈依舊沒有給出任何回應，薩羅揚只是發出一聲低沉的笑音，像是在嘲笑，更像是在譏諷。

他的視線淡淡掃過圍着自己的一衆精靈, 面色各異, 緩緩張口, 聲音蒼老, 卻帶着淩然的傲氣, 就像是淩駕蒼生的王：“一千年了, 後輩們，就讓我來看看你們的本事吧！”

珀莉感到後背一陣毛骨悚然, 不由伸手捏住了黃路的袖子：“他想做什麽？”

黃路伸手, 把珀莉的手拉下來, 包在自己的手裏攥緊：“沒事，有我在。”

比珀莉更疑惑的，是站在周圍的精靈們, 他們雖然手上拿着劍，但這劍也只是裝腔作勢地吓唬一下薩羅揚，企圖用氣勢把人逼退——靈域之內不能動手，不然會被靈域彈出去的。

就這麽對峙了一會兒，忽然感覺身後有什麽東西在飛速靠近，珀莉側過頭，只看到地上一閃而過的流光，像是收縮的泡泡驟然破裂，從眼前晃過去。

流光透過每個人，最終以薩羅揚為中心，包裹住了薩羅揚。

珀莉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流光，微微眯眼：“這是……”

“這……怎麽可能！”站在珀莉旁邊的精靈嘴唇顫抖，難以置信，珀莉見過他，正是當初一起去巡邏的暈車精靈，珀莉對他沒頭沒腦的樣子印象深刻。

他搖搖頭，更像是在否定，抗争許久最終還是将疑問吐露出來：“以一敵萬的意志，怎麽可能真的存在！”

說出這句話之後，緊貼在薩羅揚身上的彩色流光猛然擴張開來，泡泡像是爆炸一樣忽然膨脹鼓起，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将領域中包圍他的人統統掃開。

流光脹開的瞬間，黃路攥着珀莉的手把她拉過來，脊背向外，人被護在懷裏。

沖擊力太大，黃路承擔着兩個人的重量，被拍得撞斷了一顆樹，手上的防禦戒指徹底碎了。

“黃路！”珀莉跳起來，看着躺在地上直皺眉的人，敲開一瓶治愈藥劑，焦急地問：“那裏受傷了！”

“沒事，不用擔心。”黃路咳了兩聲，緩慢地活動剛剛發出嘎巴響聲的胳膊。

周圍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跟着被拍到這裏的精靈不在少數，個個癱在地上起不來，好在精靈族雖人數不多，但也不是什麽花瓶一拍就碎，黃路釋放一個範圍性恢複魔法，就有幾個精靈勉強坐起來了。

暈車精靈捂着胸口，臉色蒼白地看着飛出一定距離的靈域，顫抖着發問：“那究竟是誰？”

珀莉嘆氣，抽出一瓶治愈藥劑丢給他：“我都說過很多次了，這是精靈王薩羅揚，精靈族最後一任王。”

薩羅揚的離開不僅僅是一個謎題，還象征着一代統治的結束，就好比封建專治變成社會主義，經歷了千年的變革，現在的精靈之鄉可不存在象征地位身份高低的悚然高臺。

“可是，他為什麽能控制精靈之鄉的守護屏障！”

珀莉又一次嘆氣：“因為你說過，屏障是由精靈的意志控制的，很明顯，薩羅揚擁有以一敵萬的意志。”

剛剛那道一閃而過的流光就是罩在精靈之鄉的守護屏障，湊近看像是陽光下飄飛的泡泡，折射出五彩的光亮，現在這光亮像是一個倒扣的琉璃碗，嚴嚴實實地罩着靈域，将珀莉黃路，包括一衆精靈都擋在外面，甚至把他們像羽毛球一樣拍出老遠。

果然，天才和瘋子是鄰居，哪怕已經變态了的薩羅揚也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喬伊斯他們不在這邊。”黃路環視周圍，最終把目光定在靈域上空。

珀莉當機立斷：“你去救治精靈，我過去看看什麽情況！”

“等等！”黃路一把攥住珀莉的手，看着回過頭來帶着疑問的人，給她身上加持一個增益魔法，定定道：“小心些，等我過去。”

珀莉輕笑，點點頭：“好。”

靈域此時不再像是一只碗了，兩只碗扣在一起，嚴絲合縫，就像是牢籠一般，外面的進不去，裏面的出不來。

珀莉回到靈域邊上，只看到空蕩蕩的草地上對峙着兩撥人——薩羅揚和凱恩斯三人。

只不過，薩羅揚的神智好像更不清醒了，仰着頭哈哈大笑，尖銳的聲音像是要劈叉一般：“這就是現在的精靈族？這麽多精靈只留下這麽幾個？哈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無弓箭指着穹頂上的點點熒光，似是在發洩滿腔的憤慨：“能夠承載精靈意志的人一定會成為精靈族的領袖，千年前我脫穎而出，百年來再也沒有人能超過我，現在也是一樣！”

“自然之靈啊！看着吧！看着我們之間分出勝負！看清楚我們之間的差距！”

站在對面的三個人一臉懵逼，守護屏障忽然轉移，像是圍成了一個擂臺，把他們圈在一起，三人警惕盯着薩羅揚，和他拉開距離。

珀莉一拳敲在閃着光亮的屏障上，就像敲在一堵高牆上，一點震動都沒有。

“火球術！”

火球轟轟轟地砸過去，就像朝着湖水投進了一顆石子，除了隐隐蕩起的漣漪，沒有一點變化。

“喬伊斯，你們能出來嗎！”

“出去？”薩羅揚笑聲狂妄：“出去吧！你們這群膽小鬼，只有能夠承載精靈意志的人才配站在這裏，而那個人，終将是我！”

薩羅揚狂笑着，借力躍起，對準三人高高揚起無箭弓。

無箭弓的尾端尖亮鋒利，能夠輕易割開血肉，薩羅揚就是用這抹銀光割去雙腿，現在，他用它來對付其他精靈。

他的魔力枯竭，堪堪吊着自己的生命，幾乎不能使用魔法，可失去雙腿的蒼老精靈，依靠體術依舊不落下風。

有精靈捂着胳膊挪過來，看着唯一的獵人追擊三人，像是老鷹戲弄小雞，再一次被刷新了三觀：“靈域是淨地，不能動手，他為什麽可以！”

珀莉咬牙，翻出了一個喇叭狀的東西，試了試音，洪亮的女聲從喇叭中震出來：“因為薩羅揚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自戀狂啊——自戀狂——狂——”

哎呀混響開得有點高，珀莉嘴角一抽，重新調節高音喇叭。

依舊是艾登出品，天知道自從艾登拿上那本記滿古怪魔具的無名書以後，制造出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音質重歸正常，珀莉咳了兩聲，重新對準喇叭：“薩羅揚，你說你來這裏是為了要一個答案，自然之靈不回答你，就讓我來告訴你！你做的那些都是錯誤的！”

靈域中老鷹捉小雞停了一瞬，薩羅揚頭也不回，從背後抽出木枝盲射出去，木枝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正正對着珀莉的腦袋。

護盾張開，碎掉的木屑有些遮擋視線，珀莉依舊能感受到薩羅揚厭煩的眼神。

雖然她進不去靈域，但她能專心地騷擾他呀，玩游戲的時候耳邊有一只蒼蠅在耳邊嗡嗡嗡有多敗壞游戲體驗，這就叫心理戰術。

“你看，你這就是心虛的表現！”珀莉說得理直氣壯，像是一語道破天機，聲音嘹亮得周圍的精靈都在頻頻觀望。

“自然之靈從一開始就給了你答案，你卻還要死纏着精靈族不放！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活了一千年了，還沒有想明白嗎！”

“滾！無能的人類懂什麽！”薩羅揚回過身拉弓，這次在木質的劍尖上，凝了細碎的光芒，帶着古樸的魔法波動，向珀莉席卷而來。

珀莉後撤一步，精純的火能量凝成火劍向着木箭撞過去，爆炸散開的煙霧遮擋了視線，清亮的女聲透過煙霧穿過來：“哈哈我說兩句實話你就惱羞成怒了！果然，你就是一個活了一千年，只有皺紋沒有腦子的糊塗蛋！”

薩羅揚不屑：“我要帶着精靈族繼續走向昌盛，是大義，你這個平庸的人類能懂什麽！”

“昌盛？呵呵，這都是你為自己的私心找的借口和遮羞布罷了！”珀莉嘲諷：“你想要的，無非就是繼續統治精靈族！高高在上的做你的王，和什麽狗屁的大義有一毛錢的關系？”

“你看看另一個世界在你的統治下活成了什麽樣子！畏畏縮縮不敢言語，只有你在神壇，他們都是地裏的泥巴，這就是你的昌盛？呵，這是你一個人的昌盛吧！”

珀莉定定一指，薩羅揚的臉黑如鍋底，“你知道為什麽自然之靈沒有給你答案嗎！”

“因為物競天擇，适者生存，回到魔法世界的你，終會有死亡的一天，你那可笑的意志就像是過眼的雲煙，一吹就散了！”

“難不成你以為永恒就是好的嗎？”

“永恒本身，就是一種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