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章
第 46 章
遠去的船只,孤零零地搖晃在天空下,正如童話故事中綴滿在月亮周圍的星星那般,探照燈散布在桅杆旁,天空與大海分立兩側,海風在天空與海洋的夾縫中推動船只前行。
狡齧慎也聽到聲音放下書本,剛點燃不久的煙繼續燃燒着,他走出船艙。
路途漫長,普魯斯特最初的焦慮竟在此刻成了無法遏制的本能。
在适應了一組的工作模式後,狡齧慎也遇到的第一件危及生命的事件是他給自己找來的,當時他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身為監視官的職責,現在想來則可以肯定為由自身沖動驅使,他還不知道這為他這一生最後的刑事案件提供了哪怕是如今也完全無法聯系起來的線索。
兩起案件的主角具有相同的特質——始終保持良好的精神指數。
*
房屋的不透光玻璃本就是最大的障礙,更別提還要在只容幾人并排通過的走廊做難度堪比空翻的跳躍運動。以為地板下陷是正常事,幸虧房屋年久失修,發出了“啪嗒”的金屬摩擦聲,觸響警報,否則左邊牆壁的弩箭将會直接穿過他的喉管。
單手撐住牆壁,雙腿竟有些發顫,按照目前情況,他只能維持此種姿勢,不敢輕舉妄動。檢查了所有物,能在這裏派上用場的不多,試着打開通訊設備,依舊沒法接通。還好有事先通知宜野,想必會有幫助。
現在,是要前進還是後退?
在照明設備下只能看到一條道路,直覺告訴他再往前走十分危險。雖說作為監視官的時間不長,對情況的認知與衡量輕重的能力當然具備。這裏在過去,是地獄般的存在。
“慎也君,你知道在八十年前的戰争時我們國家最先奔赴戰場的勘測士兵全部都是窮兇極惡的罪犯嗎?在我能查到的資料中對訓練犯人的地方有被提到,對其中一處如此形容‘被紅杉隔開與居民區的距離,周圍布有高塔幹擾器不允許任何人與外界聯系。’那幢城堡是迷宮,能爬上最頂層的罪犯就能夠活下來,另外,”
唐之杜志恩吐出一口煙,
“很奇怪啊,城堡的主人,長相和那個叫做月的女人一模一樣,明明是那麽多年前的事情了呢。”
依舊毫無回應,唐志杜将自己托付給轉椅,眼睛雖看着上空,卻更像是在望着虛無缥缈的遠方。
“一定要平安回來啊,慎也君。宜野座君也是,從剛才開始就失去了聯系——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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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傳來了呼叫的信號,
“宜野座君,你正處在信號覆蓋的邊緣,可不要再往前走喽。恩?派遣援助?你先不要亂來,那裏面很危險。我馬上和二組的監視官聯系,順便,我們組的執行官要派出誰?”
B.
經過數十年的氣味彌漫在房屋周圍,腐朽的塵埃被吸進身體,仿佛加了迷魂的熏香,月看到的走廊和幾十年前一模一樣,只是布滿了絲毫灰塵,她曾經和葉認真打掃。
每一個進入的罪犯都會感覺到疑惑,在城堡五層以上的地方生活了幾個月後被告知”你能到達最頂層就可以被釋放“卻來到這樣看似平和的地方,還是被小女孩帶路,一般來說都會掉以輕心,在十步以後紛紛亡命。活下來的人都是不可多得的稀有人才。他們被投入戰場,在前線自由地奔走,為國家而戰。
城堡只是其中一個訓練場所。
“狡齧慎也!”
月感覺不到人的氣息,不論活人還是死人的存在。
她跟着留在地板上的些許灰塵走了五分鐘左右,一條窄道豁然開闊,堪比走過狹窄黑暗的隧道後看到了海洋,也是從這裏開始她失去了警官留下的痕跡。
“不錯啊,”
彎了彎嘴角,她的确選對了人。
如果思路符合,她擡頭看向天花板,被摸索到。
她轉身飛快地穿過唯一的路,推開大門,陽光從縫隙中蹿了進來,又很快地被掐斷,走廊再一次陷入黑暗,靜谧空蕩。
“姐姐,我的想法變了。是否具有不良的動機和實踐并不重要,只要他們給我們,有給這個社會帶來不良影響的可能,都不應被承認。我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葉固執地愛着母親,她比自己更不能接受事實——母親被選作精英的犯人殺死,頭顱被扔在她們的房間門口。姐妹倆人用放在收藏室的槍支殺死了犯人後,葉這樣說,
“姐姐你沒錯,人心是最難揣測的東西,即使一個人具有無可比拟的行動力,他們若沒有基于理性的善意就絕不可能為善,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好處,”
葉從梯子上下來,手中拿着刀具,
“像這樣,取下他的頭顱,挂在所有人都能夠看見的地方,就可以使那些有可能做出錯誤決定的人得到警示。”
她沒什麽表情地抱起犯人的頭,罪犯在月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殘暴的表情在子彈穿過的一瞬通過肌肉的運動形成了驚愕和恐懼,
“姐姐,來改造世界吧,我們一起,一定可以做到。這個社會将會沒有罪惡。而那些被認可的人,會成為世界的主宰——”
*
房門正對窗戶,從厚重的窗簾中陽光總算能夠投進來。正中擺放着一張很大的木板床,床頭旁的兩個矮櫃上分別擺放了一盞燈和很多書,狡齧慎也繞過床走向正對窗戶的長桌,上面擺放着蘸水鋼筆和厚重的本子。外觀看上去十分老舊,還有很多紙張零散而破碎地散落在桌上,抹去本子封面的灰塵,他翻開了第一頁。
“狡齧慎也。”
這不合時宜響起的聲音讓他猛地回頭。
和第一次見到時穿着沒太大差別的白色衣服,臉上的表情卻截然不同。眉壓地很低,低到使眼睛眯起來,深褐色的頭發襯得瞳孔更加淺淡,狡齧不知是否錯覺,她眼中蘊含的情感深刻到使她本人看上去将要消失一般。
她的出現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狡齧先生,請不要再移動任何一步。”
月慢慢舉起轉輪□□,
“你進入的是私人住宅,沒有搜查證的話我可以随時将你擊斃。首先,把手中的本子扔過來。”
“看來你确實和這裏有莫大關系,”
狡齧慢慢說道,
“給你吧。”
他快速扔出本子,直擊月的面部,本子中紙張紛紛散開到空中。
明明當年有用繩子串好的!月躲過飛來的本子,氣惱地開了一槍,直打中了一張紙,卻聽玻璃破碎的聲音,只是那麽一瞬分神的時間,手腕脫離,槍支掉地。
可惡!擡起左手手手肘用力撞擊,順勢彎過手腕朝狡齧慎也的脖頸擊去,對方後仰躲過,身體旋轉同時抓過□□,向後躍了幾步。
形勢瞬間倒轉,快到月停滞在震驚中。
自己怎麽會變得如此無能!
“即使全身機械化,大腦的運作速度也會伴随着時間的流逝老化,行動當然會緩慢。”
狡噛慎也并沒有舉起槍,而是拿出了手铐,
“現在你只有一種選擇,和我回局裏協助調查。”
他緊盯着月,彎下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本子。
“你看了會後悔的。”
如果他知道所謂的西比拉竟是由那種東西組成的話。
“要發現某件事情是否可能的界限,唯一的途徑是跨越這個界限,從不可能跑到可能中去。我的推斷到現在基本成型,日記是最關鍵的一環,除此之外——”
她沖了過來,狡齧依舊沒有舉起槍,而是準備赤手空拳搏鬥,沒想到她徑直沖出門,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卻沒抓到,只好追出去。每一個腳步完全吻合,即使陷入黑暗,月依舊跑地飛快,不一會兒竟突然失去蹤影。狡齧站在原地,十幾秒後天花板上落下一架梯子。
他猶豫了一會兒,爬了上去。
“查理,有人要睡到你房間的鋪位。”
他聞聲一愣,把書放到窄小走道的方桌上,走到艙門時又踱回來,拿起燃了一半的煙,抖去上面的煙灰,推開艙門。
船開始停泊在某個海峽,現在剛過退潮時間,最後一批乘客也剛上船,接下來會直達目的地,還需要大約一個月的時間。
從轉彎處走來的兩人中一個他認識,是船員帕裏。
“查理,這是想和你住同一個卧艙的女士。”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朝查理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我叫梅菲斯特。”
裹在一襲黑裙中的女人首先介紹道,這名字使他啞然失笑,但也放松了一些。
“你一定弄錯了什麽。”
“我沒弄錯,”梅菲斯特女士說,“船上已經沒有空艙了,除了你那間,還空着三個床位對嗎?”
“一等艙還有兩間。”
“我是個窮人。”
“你是硬要和我住同一間艙房了。”
“對啊,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解決辦法?”她攤了攤手。
“我去和他們說說。”
“別白費力氣了,”梅菲斯特無奈地說道,“除了一等艙就是統艙,我睡在靠近門的上鋪,不會礙着你事的。”
“我倒無所謂,你恐怕會介意。”他吐出一口煙,冷風很快帶走了它。
“介意煙味?”梅菲斯特拉下遮住臉部的圍巾,呼着冷氣把手伸進背包,“希望你願意和一個滿身酒氣的人共處一室,”她從包裏拿出一個透明小瓶晃了晃,裏面有4/5的液體,“我從沒坐過酒賣這樣便宜的船。”
格蘭花格,酒精度高達60%的威士忌。
“我将你的沉默當做同意了,我去拿行李。”
梅菲斯特轉身離開,查理又吸了口煙,幹澀的感覺在喉嚨中升起,望着飄動在風中的黑裙,他笑了笑,奇怪的人。
*
“狡齧,我向上面申請了一個新的執行官,見面時間定在明天上午,資料現在給你。”
“恩,我知道了。”
從那幢城堡回來已近一個月,他還是會時常想到那天發生的事情,由于不屬于一組的範圍,已經移交他人調查,他也協助了部分。他在醫院醒來後聽說在現場只有房屋的遺骸,要是他沒爬上梯子就好了,想到這裏狡齧依舊對自己感到憤怒,
局長同意在調查結束後将情況告訴他,他以自己整合出大致體系,最後的線索就在日記裏,但那本日記一定也在火光中灰飛煙滅。
第二天早晨他蔥警局出門的時候意外地碰到了宜野,對方身穿深藍色風衣,牽着一只大型犬站在路邊。
“狡齧。”宜野從窗口打了個招呼,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怎麽了?這周你休假吧。”
“在家也沒什麽事,不如去看看,證件也有好好呆着。”他拍了拍口袋。
“随你吧,不過——”狡齧望向後座威風凜凜的大犬。
“它的名字是Dime,本想讓它一個人在家又怕它太孤獨了,平時也只有晚上才有時間陪它玩。”
“是啊,最近的案件多了起來,恐怕是春天到了的緣故。”
“這和春天有什麽關系?”
“你忘了冬天的時候警局安靜地和冬眠一樣,說白了,罪犯也全部在家裏等雪化。”
“什麽歪理。”宜野笑了起來。
轉眼兩人即将到達矯正所。
“還真是很巧,當初被一組送進去的人又要被接出來了。”
“啊?”狡齧表示疑問。
“你沒看資料嗎?”
“好好看過了,可是——”
“是名字吧,”宜野說,“和月,一起進來的人。”宜野小心地看了看狡齧的表情,似乎沒什麽太大變化。最近他很擔心狡齧會因為一個月前的事件責怪自己,現在又要碰到與案件相關的人,所以才會早晨出現在警局門口,“真名在後來改了,你沒有好好看清楚臉吧。”
“嘛,還真是。”
“年齡是20歲,比我們小一點。”
“恩,希望不要被其他人欺負啊。”狡齧腦海中浮現出佐佐山的臉。
“還不一定能說服對方。”
“應該沒問題,當初送她進來時可是一副要把你我殺掉的樣子。”狡齧突然想起來那張妝濃到和熱帶鳥一樣的臉對他怒目而視的表情,突然就笑出聲來了,
“你還記得挺清楚。”宜野也笑了,“不過對潛在犯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狡齧沒再說話,宜野傳過來的資料上也是那張化了妝的照片,希望卸妝後能好一些,希望別和佐佐山一樣是難以約束的人。
“別跟來啦,本來今天就你休息,我馬上就帶着新的監視官出來。”
到達矯正所後狡齧對宜野說,并堅持讓他牽着Dime去公園散步,自己一個人去見受到巫女系統的神谕者。
讓他意外的是對方已經在等自己——戴着能劇的面具。
“狡噛慎也,你好。”一下就成了被動的一方。“前幾天從治療醫師哪裏知道後我就一直在做準備了。”
好神經質的樣子,治療醫師怎麽會和被矯正者深入交談到這種地步,一般來說都是見面前告知的。
“如你所知,我的色相惡化到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在矯正設施內被□□着生活,另一種就是成為執行官在嚴密管理下從事服務社會的活動。”能劇面具下的聲音十分冷靜,“因此,我選擇前一種,你可以回去了,就這樣。”
連一句話都沒說就被打發掉了,驚訝之餘他勉強發問:“你為什麽拒絕?”
“監視官所處的環境除了活動範圍大一些之外,和矯正設施有什麽不同嗎?我在這裏也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狡齧看着沒有表情的面具嘆了口氣,“一個月前,月失蹤了,有可能葬身在大火中,但目前沒有找到遺體。”
“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對方連續三次,一次比一次大聲,激動到用手砸向透明的防護窗,“作為警察,連區區一個女人都抓不到,這樣的職位存在着有什麽意思!”
狡齧握緊了拳頭拳頭,內心翻騰着,或許是一時沖動,他伸出左手,手掌面對,正好能握住對方拳頭的位置,“所以,希望你能協助,希爾菲。”
沉默半晌,她帶着哭腔慢慢說道,“不是希爾菲,是西爾芙。連名字都會念錯。”
宜野帶Dime散步回來後正好看到狡齧走出來,身後跟着一個帶着能劇面具的人。
“你好,我是監視官宜野座伸元。”
宜野向她打招呼,對方卻毫無反應地打開門做到了後座。
“醫師說她的情緒起伏很大,在臨走前打了鎮定劑。”
“看上去像是麻煩的家夥嗎?”
“我想不會。”
“那就好。”兩人拉開車門坐了進去,Dime對後排多出來的同伴感到很好奇,在她身上嗅了嗅。斜躺在後座的西爾芙無力地擡手摸了摸Dime的下巴,Dime十分順從地靠了過去,她便抱着Dime閉上了眼睛。
“宜野,你們家的狗和你真不一樣啊。”
“啰嗦。”
“監視官,這裏有沒有可以聯系外國的電腦?”
宜野座正在整理公文包時離他最近的辦公桌前突然發出聽不出聲線的聲音,接着一張貍貓面具轉了過來。
“沒有。”
“我可以申請到一個嗎?”
“你要登陸外國網站幹什麽?”
“既然不行那就算了。”
宜野看着面具。新來的監視官帽子和面具從不離身,拍證件照的時候也沒有摘下,這是作為潛在犯的執行官少有的權利。
“要是有正當的理由有申請到的可能性。”
“是啊,就像猴子打出《哈姆雷特》的概率一樣大。”
對方冷笑着回了宜野座一句話,轉過頭繼續在鍵盤上敲打,面對她目中無人的态度宜野座用中指推了推無框眼鏡,正想說些什麽,電腦上傳來收到報告的通知。
“報告完成了,監視官再見。”
西爾芙的電腦被她“啪”地關閉,五塊屏幕板瞬間黑屏,她起身時膝蓋撞到了旋轉椅的扶手,差點兒跪倒在地上,還好及時用手扶住了桌子才沒有倒下去,椅子在身後轉了幾圈,所有人都看向這邊。
“宜野,今天要和祖母見面吧。”這讓人感到壓抑的寂靜被狡齧的聲音打破。
“啊,接下來的拜托你了,再見。”他決定無視西爾芙的話了,畢竟這位執行官性格古怪。
“再見,好好享受這兩天的假期。”
剛走出辦公室就有無人機緊跟身後,跟着她去食堂拿了兩大袋的菜,跟着她走下臺階,回到宿舍,在她進入房間後離開了。
西爾芙心不在焉地帶上房門,把菜放到竈臺旁邊的大理石地面上,低頭凝視着地面,只要關掉投影儀地面也會變成普通的水泥地,能看到外界窗戶也是虛假的,為此她再三申請将房間內的一切換做實物,卻被上面毫無理由地拒絕,差點兒就想要沖到局長辦公室,最後還是壓抑住憤怒。不管是矯正所還是這裏,一切都沒有改變,唯一的變化是活動範圍擴大,以及有多些的人交談罷了。
拌好沙拉,簡單煎了兩大塊羊扒,還有一瓶味濃的紅酒,這樣的搭配和父親的最後一餐類似。
已經過了一個月十三天。現在有沒有人發現父親的死亡和自己的消失?是外出回來後的姐姐還是幾個月露一次面的大哥呢?
帽子、面具和對講機被扔到一邊,褲裝西服也換成了普通的睡裙,唯一不被監視的地方只有宿舍,總算還尊重隐私。兩張公安局內部的地圖貼在床頭,一張嶄新,另一張圈圈畫畫;靠着投影出來的窗戶邊擺了幾盆綠葉植物,每日都有人工陽光的照射。
獨自一人結束了晚餐後,一瓶紅酒幾乎被喝完,西爾芙趴在桌上,隐約聽到敲門聲,可是身體不聽使喚,逐漸走入到無意識之中。
有人敲門,猛地坐起身,整個人又向後倒去——竟然躺在床上——什麽時候的事情?緩了口氣又慢慢坐起來,床頭有一杯水,拿起來大口喝掉——還不夠——有誰進來過。
頭暈的厲害,坐在床邊回想,是喝着紅酒醉倒了,餐桌上狼藉一片。
門沒鎖。是誰進來過?
聲音和圖像對人的刺激是最大的,就算是植物人,只要用圖像與聲音對其大腦進行刺激,也能産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她曾經就見過一例。作為策劃着逃跑的人,她最好隐藏長相和聲音,但現在被人看到,計劃肯定要落空。本以為憑自己的能耐可以來去無蹤,現在只恨當初自恃過高。這個22世紀後就開始閉關鎖國的國家并不是過去的延續。
時間顯示已經是深夜,但睡意全無,西爾芙覺得胃不太舒服,晚上執行官是不被允許走出房門的,若在自己的國家,便可出門散步,那裏的一切都使她感受到溫暖。站在床邊的植物旁,她努力想象這是故鄉的空氣,她站在海岸邊矗立的礁石上,看到月光輕柔地落下,為蔚藍的海面抹上模糊的柔色。
這時對講機響了,是狡齧慎也,西爾芙數到了十下,對方依舊锲而不舍地沒有挂斷,她接了起來。
“醒了嗎?”
“!”
“剛才遇到二組的監視官,關于月有一些事情,明天早晨七點在餐廳見面。”
“現在就說。”
“今天已經很晚了,你先休息。”
“我拒絕。你未經我的同意闖入我個人的房間,盜竊我的酒——”
“監視執行官是監視官的職責。”
“區區一位無能的監視官,竟然說要監視我,不如先看看自己的行為是否符合社會标準。”
“我沒法把價值觀強加于你,巫——”
“那個系統沒有未來。”
西爾芙一本正經的反駁和玩笑式說話的佐佐山完全是兩種不同風格,但不可否認的是二人同為難以管理的下屬,他對今晚進入西爾芙的房間有些後悔。
就在西爾芙離開辦公室後不久,狡齧慎也聽到了關于月的消息,于是他進入執行官的宿舍區,象征性地敲了敲西爾芙的宿舍半掩的門,沒有得到回應,走進後看見西爾芙穿着單薄的睡裙,趴在矮桌上。她有一頭金色的頭發,臉型偏橢圓,五官立體,睡夢中的臉色稍顯蒼白,晃眼看去像大理石雕刻而成。不像成年人,和證件照上化了濃妝的樣子毫無相似之處,後者将乖戾表現得淋漓盡致,但前者一定不全是其本貌,他将睡着了的西爾芙抱到床上後想。
“明天七點半,餐廳見。”
狡齧慎也不想再争辯,他關掉了對講機,嘆了口氣。本想今晚談談月的事,但新的問題被牽扯出來,他最好帶她見一見那個人,一定會對一切有幫助。
-
“你是日本人”梅菲斯特小姐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走進房間,撞到了小圓木桌,煙灰缸掉到地上,咕嚕咕嚕滾到了對面的床下。
“抱歉。”她将箱子放在一邊,彎腰撿回了煙灰缸,得到查理肯定的回答。
“這個國家很難進入,你是怎麽出來的?難不成......”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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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排了兩天班的狡齧一大早就到了餐廳,卻沒看到西爾芙。他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讓多隆送來符合要求的營養餐。
“早上好,狡齧慎也。”
忽然冒出的聲音讓狡齧稍微吓了一跳,他沒有聽到腳步聲。擡頭看到來人時狡齧口中的咖啡還未流進喉嚨,差一點兒就被這液體哽住。
“你是,誰?”狡齧不受控制地就問出了口,話音還未落下的一瞬已經反應過來,但這樣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不如說昨天晚上睡着的西爾芙給他帶來的震驚度遠不如今天在活動的這位。
對方皺起眉頭,“這樣很無禮,狡齧慎也先生。”
“不,”狡齧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點開手上的終端機,調出資料,“這完全就是不同的兩個人!”
“化妝前和化妝後的區別而已。”西爾芙看着資料,雖然表情沒顯露出,心中卻在默默感嘆自己當初怎麽會畫那種可怕的妝容,“月她怎樣了?”她坐下,讓多隆送來一份牛奶燕麥。
“在隔離區的城堡附近掃描到她的色相,已經被局長下令交給刑事課特別行動組處理。”
“是嗎,”西爾芙意外地沒有情緒,她看着狡齧,挑了挑眉,“狡,你是真心想要繼續調查?”
跳轉的問題和稱呼讓狡齧感到不自在和奇怪,他沒和西爾芙熟悉到這種程度,也不知道她問這個問題有什麽目的。
“局長已經把案子交給特別行動組了,所以我認為一組不應插手,即使我個人感到疑惑,”他想起廢棄的城堡,“今後恐怕也無法知道任何消息。”
“恩。”西爾芙點了點頭,狡齧發現她的手在發抖,或許是陽光造成的視覺錯覺,“今後也不需要你幫忙了,”她看向窗外,“溫度漸漸升高,恐怕這一陣會挺忙的。”
果斷結束的話題讓狡齧莫名其妙,但也沒放松,看來,他需要更加關注西爾芙在外出工作時的動作,已經好幾次突然離開現場到其他地方去。局長在通告過狡齧和宜野座後并未對西爾芙個人提出異議,為什麽西比拉系統依舊認為她适合擔任執行官?
西爾芙的話得到了應征,九點左右在市區檢測到了重度精神壓力下才會顯示的色相,通過唐之杜調來的影像看,色相的來源是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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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和妹妹吵了一架,面對面,雖然妹妹換了一個長相,但她相信面前這個人是她的妹妹。
吵架的原因還是當初的計劃,妹妹讓她看看現在這個城市的繁華,告訴她計劃成功了,讓月加入她,她們已經有很多同伴。
月則将她這幾日在外看到的黑暗面說出來,她非常不喜歡葉設置廢棄區的做法,也不喜歡被污染的大海、禁止出入境的國界、非原生态的食物以及人們被壓抑的心靈。
葉沒有生氣,反而冷靜地舉出完全符合邏輯的理由告訴月這一切都是必須的,當然會逐步完善,但不可能一蹴而就,因此需要月的幫助。
月依舊拒絕,“我要繼續生活在海外。”
“這裏有什麽不好!”葉聽到這句話總算有了一絲情緒,“我不想強迫你,但你最終會加入我們。”
“你憑什麽肯定。”
“因為外面還有一個想盡一切辦法要找到你、殺了你的傻女孩。”
月因為對這威脅一氣之下離去,她感到這和很多年前的一幕一樣,但這次離開的人換了,恐怕姐妹兩人再也見不到彼此。她要讓葉後悔對她做出威脅。
月的性格非常古怪,幾乎沒有人能從現在的她身上察覺到人所擁有的情感的存在。
月只能接受禮貌和溫柔,對一切将死之人不恥,卻能不顧自己的生命,只因和妹妹賭氣。
她的一根筋表現在完全不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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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更新證件照。”被要求重新拍照的西爾芙甩了甩頭發,一手插袋,轉身揮了揮手,走到辦公室門口碰到征路和佐佐山。
佐佐山當場呆立在原地,身子向後仰,姿勢十分誇張。
“呀,完全不一樣了,說實話,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長得太難看才把自己裹得那麽嚴實。”征路大叔的實話讓西爾芙笑起來,“你應該未成年吧,西爾芙?”
面對摸着下巴打量她的征路,西爾芙伸手下拉自己的下眼皮膚,吐了吐舌頭,小跑離開,“工作加油。”
“騙人的吧。”
見到唐之杜後的佐佐山坐在沙發上,一臉受到了重擊的表情,狡齧和征路從一組辦公室一路笑到技術部。
“他怎麽了,被女人拒絕後也不至于這種表情啊。”
唐之杜伸手拍了拍佐佐山的臉,對方盯着她的金發,猛然跳起來。
“沒想到連我都騙了過去,西爾芙真是不簡單。”
佐佐山終于切換到了正常模式。
“別廢話了,現在什麽情況?”
“似乎是技術方面的問題呢,雖說來源是孩子但突然就不見了,也不是進入了屏蔽區,”唐之杜點燃了一根煙,吸了一口,“應該是有技術人員進行了幹擾,以防萬一你們還是去現場看一下吧,通過捕捉到的代碼,和‘藥’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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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芙坐電梯下了兩層,路上遇到了幾個上早班的人都在打量她,可能外國人在這裏太罕見了,讓人懷疑是不是間諜,還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安全局內部。
這時迎面而來幾臺多隆、二系的監視官青柳璃彩(部分執行官私下叫她璃彩醬)和一個看上去十分斯文,帶着金邊眼鏡的男子。
兩人一如先前的人們看向她,但只是一眼,反倒露出那男人身邊時,聽到他輕聲說道,”西比拉系統,真的值得信任嗎?“
西爾芙的身體機械地向前移動,思想卻已脫離。她改變了路線,走到櫃機前買了一瓶橙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起來。
忽然就想明白了。
只要一個人可以全身心地接受這個系統,這個方法可能引起強烈的認知失調,不過只需要增加認知、改變态度,直視。比起不太實際的控制杏仁核和複合胺,自己對于這個想法能掌握到的材料更多——或者說無處不在——只需要移情。她想到組裏兩個優等生,心情忽然就好了起來。
“走吧。”
她起身拍了拍多隆的腦袋,快樂地哼起了歌兒。
西爾芙被匆匆叫道分析室,為了這次加班她讓狡噛慎也答應她一個要求。聽完具體分析後她沉默片刻,“非常有趣的計劃。”監視官們松了口氣,“如果由宜野監視官來會更有趣。”佐佐山當即大笑,“佐佐山來也不錯,公主服很适合你們兩個。”
西爾芙開了頭後就抽離其中,站到一旁和志恩吐槽。
“宜野監視官是居家型的哦。”
“是媽媽吧。”
“那樣的話爸爸是狡齧,家裏的長子是佐佐山,大叔的話......”
“是長輩的角色。”
最終混亂的場面在大叔和狡齧的幫助下得到控制。
“夠了,現在是工作時間。”
......
......
我和梅菲斯特很快熟絡起來,在海上的日子極為無聊,我已經将還在手中的《追憶似水年華》的第一冊看了不下十遍,從開頭的自白到斯萬與奧黛特的相識;不讀書時就站在甲板上,和陌生人聊天,說的不多,很少有人願意輕易透露有關自己的事情,可以看出船上的部門人們還未能逃離背後的陰影或者還沒能揭開捆住他們內心的枷鎖,我也沒有。槇島聖護在我離開日本的第一周出現,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年十個月,他還在,梅菲斯特會坐在她的床上看我自語,她第一次見到我自語是在深夜,那個白發的男人忽然談起曾經出名的“反烏托邦三部曲”,我用理論與他争論,他将現實擺在我面前。
“每個人的內心都存在烏托邦,只要尋找到正确的人,将思想編織成現實就能建立不甚完美卻能使每個人感到幸福的社會。”梅菲斯特并不是喝醉了,她甚至走下床,站在船艙中,看着獨語的我問道,“你有人格分裂?”
我對她說了,可能是希望這個自稱心理醫生的人能對我有所幫助……好吧,我承認我并未抱有這樣的希望,雖然最初覺得槇島聖護是煩人的存在,但經過三年九個月三周已經不會抱怨他的存在,我所希望的是在烏托邦的問題上她能幫助我辯過槇島。
這是自船上的一個月以來我和梅菲斯特的第一次超過十輪的對話,就在黎明到來前她問我,“要不要和我去我的家鄉?那裏可能會有你想要的生活。”
很多年前,至少在我看來已成為久遠時間的一個夜晚,有一個女孩在深夜拖着行李箱,來到我的家門前,她踮腳擁抱我,告訴我如果我厭倦了生活可以去找她,她也花了一整晚向我描述她的家鄉——一個沒有戰争的,和平的地方。
我已經走過部分歐洲的土地,将要乘着這艘航船行過英吉利海峽,到達愛爾蘭。梅菲斯特站在愛爾蘭中央車站,邀請我坐上一月一次的航班,繼續一場八個小時的旅途。
“我知道三次大戰的戰前戰後,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故鄉同一個世紀前沒有什麽兩樣。”
我原本想要去一個能夠安靜休息的地方,但從乘上第一艘遠航的船開始就踩在戰火紛飛的土地上,我動搖了,于是我提着箱子,在炮火聲中坐上即将帶來我所渴望的寧靜的航班。這趟航班只為專人開放,我從工作人員那裏聽說乘上它的人都是無法生存在世界上的流浪者,他們大多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只能去荒無人煙的地方自生自滅,我笑了笑,這正是我的寫照。
梅菲斯特比我還緊張,她近兩年沒回家,想到要見到久別的家人,不禁抓緊身上幾乎和她融為一體的黑色挎包,我打趣她裏面是不是裝着珍藏多年的佳釀,她也只笑不說話,我忽然覺得這高深莫測的笑容極為熟悉。
……
……
西爾芙找到狡齧慎也,來時手中拿了一個文件夾和一臺難以負荷西比拉系統的薄電腦。
“能不能讀一下這些文件?”
她的熱枕偏離設定的常态,狡齧拿起最上面的紙張,瞠目無言,他又拿起第二張,第三張……“你為什麽要——”
“我需要你的幫助,拜托你了。”
狡齧沒辦法拒絕異國少女的請求,或者說他實在不想每次與人打招呼時都被問站在他身後的是誰,西爾芙亂來的程度可與佐佐山“媲美”,恐怕這也是佐佐山沒能對她出手的原因之一。自從西爾芙拿下面具,佐佐山見到她就會搖頭喃喃,實際上兩人的關系比狡齧想象的好多了。狡齧慎也花了三天錄完贊頌西比拉的各類文章,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緩解對這個詞語的不适,甚至睡前腦海中回響的也是“西比拉,全人類的福音”一類的話。
關于西爾芙的事情結束在一個冬日,那天消失一周的太陽重新出現在人們頭頂,一系剛結束了關于一個爆炸案的調查,白和大火燒毀的住宅的案子懸而未決,後來狡齧想這應該是對外宣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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