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神劇豈可修34
神劇豈可修34
謝涵甫一回到宮內,楚楚和謝沁看到對方形容都大吃一驚,早上衣冠楚楚好好地出去,怎麽傍晚回來就跟遭災了一樣――衣衫看起來再怎麽打理還是淩亂,頭發梳過也難掩塵埃,最重要的是,右小臂上為什麽綁了四塊夾板!
“君上又叫你去做什麽了?”楚楚大力一拍案幾,震的其上碗盆晃蕩出聲。
謝沁“噫”地一偏頭,“母親,那是留給哥哥的晚飯。”
楚楚立刻放下手,理了一下案上飯菜。
謝涵也無奈笑了,“母親,不是君父。”
“那你是碰到謝漪了,他好大的膽子,諒是我這幾天對魯姬太軟和了?”聞言,楚楚擡頭,聲音更高,臉色更差。
“不是啦。”謝涵挨着楚楚左邊坐下,“是我今天去杉門營和人切磋時不小心傷到的。”
“一點分寸也沒有。”楚楚蹙眉,“下次少去那些地方,我聽說營裏的男人都粗手粗腳、沒輕沒重的。”
“好。”謝涵笑着應道。
一聽對方語氣,就知道半分沒聽進去,楚楚卻也沒再說什麽,而是細心托起對方的胳膊,“你這兒也是營裏軍醫紮的罷,五大三粗的也不知道醫術怎麽樣,你等一下啊。”說着她一疊聲喊了侍女去召太醫。
“哥哥,吃肉丸子。”謝沁捏着調羹喂謝涵吃飯。
謝涵:……他還有另外一只手的好不好?然後,他配合地張嘴。
“行了,你腿短手短的,別礙手礙腳的了。”知子莫若母,見謝涵雖是笑着,眉間卻有極深的疲憊,眼下也泛着青黑,楚楚一把拿過謝沁胖手裏的碗筷加快速度地往人嘴裏塞吃的。
謝沁:“……”
第二天起來,謝涵依言去了蘇韞白、陳璀的小院,卻沒即刻帶人去稷下,而道:“再過三天,學宮內有一場辯論,屆時我四弟也會去,到時我們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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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弟深得君父寵愛,由他保舉你,你必會得君父寵幸。”謝涵解釋道。
“可他怎麽會保舉我?”陳璀不解。
“我與四弟素來不和,簡而言之,我愛的他必恨,我恨的他必愛,到時你晚我與韞白一步出門,在他面前演一場戲讓你進入他眼中,然後你只要多誇贊他些,他就會高看你了,別出心裁的誇贊之語于璀而言,信手拈來罷。”說到後面,謝涵打趣了一句。
三天後。
四月陽光明媚,臨淄主道上車如流水馬如龍。謝涵同蘇韞白共乘一帻布馬車內,嘴裏向他介紹道:“祭酒子皿大師是儒者,他學問是頂好的,人品也端方貴重,你的脾性氣質必投他喜歡,有他提攜,你在稷下翻閱典籍、深造學識都方便。”到此,他忽話鋒一轉,“子皿大師什麽都好,只可惜生不逢時,當今天下人心不古,叫他一身才華只能屈居稷下不得施展。”
聽着謝涵一陣嘆息,蘇韞白會心一笑,已明白對方話中意思――去和子皿交好,對你有幫助,聽聽他那套思想也好,但千萬別學啊,那想法太理想化了不适合這個社會。
“名家大師屍施也常駐稷下講學,他性通達喜辯論愛才具,向與道者沈問交好,聽聞沈子這幾日亦在稷下,道家之言……”謝涵臉上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來。
蘇韞白不禁稱奇。
“道家之言你也是知道的,我就不多說了。”憋了半天,謝涵也只吭哧出這麽一句話,似乎有些赧然,他微微偏頭,不看蘇韞白,“總之韞白喜歡哪家之言甚或拜哪位大師為師皆可,不必拘謹,随意就好,我信你這個人,信你才華、信你意志。”
蘇韞白聽得有些好笑,但也有些感動,“你放心,對我而言,只要是治世之學,我都願一聽。”
馬車緩緩往西,駛出稷門,不一會兒,簾外車奴大聲喊道:“公子,到了。”
入目一座山丘,其上房舍連綿、高牆采院、氣勢磅礴。
兩人一同下去,相伴而行,陽光明媚、芳草茵茵,不幾步便行至大門前,門前有一石碑刻着龍飛鳳舞四個大字“稷下學堂”,守門人對謝涵顯然熟識,一個躬身行禮,“拜見公子。”
兩人正要跨步入內,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蘇韞白,你站住!”
謝涵、蘇韞白皆是腳步一頓,轉回身便見一小少年像顆炮彈似的沖過來,距二人丈許遠時又猛地停住,“蘇韞白,你還記不記得我?”
這少年約十歲上下,穿着的都是打了補丁的衣服,面色微黃身形瘦弱,汗水和怒火把他的眼窩襯得又凹陷幾分,顯得更加瘦骨嶙峋了,看着倒也可憐。
蘇韞白帶上一二分安撫地溫聲問道:“小兄弟,你認得我?”
“認得,怎麽不認得?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小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
蘇韞白奇怪,卻還是平心靜氣地問,“不知我與小兄弟有怎樣的因緣際會?”
他這副溫和的樣子,落在周圍人眼裏皆贊一聲好,只除了……一個平素吃夠了這種神色的虧早就恨透了這種表情的人。
謝涵眼光一掠,便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在不遠處停下,從中走出一個白色錦衣的少年郎。
他适時出聲,“好了,時候不早了。”一副想要轉身入門的樣子。
那少年一急,大喊道:“蘇韞白為富不仁,半年前賣馊米害死我母親!在梁國待不下去就趕來齊國,這位公子你千萬別信他。”
謝涵眉頭一皺,“果有此事?”
蘇韞白一愣,“原來是你,這是我的疏忽。”他掏出些銀子彎腰塞進少年手裏,轉而對謝涵搖了搖頭,“說來話長。”
謝涵自信他人品,見周圍人指指點點,對守門人施了個眼色,兩個守門人上前一人拉着少年一只手往外走,“今日辯論就要開始了,這位小兄弟請改日再來談私事。”
那少年倒也硬氣,一把扔了蘇韞白塞來的銀子,朝謝涵大吼道:“原來你和他也是一路貨色,仗勢欺人!”
眼見着那少年就要被站崗的武士接過提溜下山,忽有一道年輕矜驕的聲音傳來,“慢着――”
來人揮退那兩個守門人,帶着少年大步過來,對謝涵皺眉道:“剛剛的話我都聽到了,三哥未免太徇私包庇。”
“哦?”謝涵挑了挑眉,一笑,“我哪裏徇私?韞白與這位小兄弟都是梁國人,事情也發生在梁國,自有梁國國法約束,我豈可越俎代庖,四弟是想引起兩國争端麽?剛剛我請人送下這位小兄弟,也是因為先生們辯論将開,禁止喧嘩,想改日再談罷了。”
謝漪頓時語塞。因今日有學者辯論,有許多達官貴人甚或他國學者慕名而來,被這麽一堵,他一直揚着的臉微微憋紅。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那少年跳了出來,“梁國官員受賄,視我母親性命如等閑,我才來這天下聞名的稷下尋找公道,哪知公子你空有高貴身份半無愛人之心。而且,你剛剛讓人送我下去說的好聽,但你真這麽想,為什麽不跟我說一下安靜,怕是從沒想過要理會我罷。尤其是,這位公子你對這樣一個兇殘之輩如此愛護,也不怕沾上兇惡之氣麽,還是本來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謝漪側目,目不轉睛地盯着少年連弩發射一樣一句話一句話往外蹦的嘴巴,簡直想喝一聲彩,尤其是在看到謝涵面色有一瞬僵硬的時候,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舒暢。
揚眉吐氣。他可從沒在對方那溫溫和和的語氣下說過對方。
因着大門喧嘩,已有不少學者從門內聞聲過來。
“好。”謝涵四顧一圈,沉聲道:“我問你,你說我根本不想理會你,可你方才言行激動,我若叫你安靜,你真會停下?”
衆人都是看到對方剛剛是怎麽大吼大叫的,不禁搖頭。
那少年臉上一紅,大叫道:“你不是我,怎麽知道我不會停下?”
“那你也不是我,怎麽知道我沒想過要理會你?”
這一問已進入一個死局,少年哼了一聲,“盡說些虛的有意思嗎?這位公子你分明在避重就輕。”
“非也。”謝涵搖搖頭,“問題總得一個一個解決。這位小兄弟你說梁國官員受賄,說韞白害死你母,可有證據?”
“證據,我就是人證。這是新绛西街上誰都知道的事兒!”少年斬釘截鐵。
他神情不似做僞,衆人心下已信了三分,謝涵卻側頭對蘇韞白信任一笑,“韞白,你說呢?”
蘇韞白正上前一步要開口,門內高高急急一聲叫喊,“等一下――”
一個士子從裏面跑了出來,對謝涵、謝漪施了個普通禮節,氣喘籲籲道:“諸位先生聽聞此事,皆頗感興趣,臨時改議題,議這位小兄弟和這位兄臺之間是非曲直,請二位公子和蘇兄臺、小兄弟移步入內。”
“……”
那士子清咳一聲,“老師說,斷事、斷理、方能決斷天下。”
好罷,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謝涵、謝漪、蘇韞白及那少年四人并圍觀衆人皆跟着那士子朝學宮內走。
陽光正好,正院內,衆學者盤腿圍坐成一圈,一條小溪蜿蜿蜒蜒從中間繞過恰分衆學者為兩半,一邊學者着黑衣,另一邊學者着白衣,看起來竟頗有些太極魚的味道。
衆人看得啧啧稱奇,暗道今日原本議題說不定就是“道”、“陰陽”、“宇宙本源”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還好臨時改議題了,不然豈不是要他們打半天瞌睡?
“陳璀多謝公子今日出言解圍,搭救之恩沒齒難忘。”那少年對謝漪長長一揖。
周圍人都看着,謝漪也不介意做出個寬和待人的樣子,伸手一扶,“不必如此,本就是我三哥對不住你,我這做弟弟的自然要負起責任來。”
言畢,他滿意地看着陳璀對着謝涵的背影露出憤怒怨恨的目光。
“見過諸位先生。”謝涵對衆圍坐者拱了拱手。
一圈人反應各不相同,有的即刻回禮,不多一分殷勤也不多一分怠慢,顯是克己複禮的儒者;有的如老僧入定仿若未覺打坐冥想,料是心逍遙而便逍遙的道者;有幾個則趁着一個禮便開始套近乎……
“這次麻煩兩位公子和兩位小兄弟了。”子皿兩鬓斑白,目光溫和包容。
“哪裏的話。”謝涵、謝漪皆道榮幸,紛紛落座一旁。
子皿先在場中主持祭祀天地鬼神,之後進入正題。
陳璀和蘇韞白在圓圈中央,分坐小溪兩邊。子皿先對陳璀道:“請這位小兄弟先說一說事情經過。”
“半年前,我母親在蘇記米鋪買了米,我一吃味道就不對,連忙打開米袋發現都發黴了,便要去退米,母親卻攔住我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心想大晚上去了也沒人,不如第二天再去。不吃又只能餓肚子,想着發點黴而已,就還是一起吃了。”說着,他眼眶微紅,聲音也變得尖利怨毒,“哪想母親半夜就發起高燒,來不及找醫工,一大早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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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