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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抑在飛機上補覺,醒過來滿腦子還是想着:好丢臉。
長這麽大除了演戲,他還沒正經哭過,特別還是當俞揚的面兒,抽抽搭搭老半天。
雖然早上俞揚沒提這茬,但簡抑也不能當沒事發生。
理智占滿大腦的同時,尴尬也遍布了全身。
太矯情了啊。
不過好在,俞揚也有當着他面兒抽抽搭搭,算是扯平了。
簡抑抓了抓頭發,才發現自己的發圈被睡掉了。
嗯,找找。
*
下飛機,坐機場大巴到火車站,乘坐下午兩點的火車到達拍攝地點。
簡抑确定好步驟,看機艙的人走得差不多,把頭發草草紮起,才拿了行李箱慢悠悠地下飛機。
“已下飛機,現在準備坐大巴。”
他給俞揚發了條信息。
“嗯,記得按時吃飯。”俞揚回。
“又不是傻子。”簡抑怼了一句,把手機揣兜裏,拉着行李箱往外走,腳步都輕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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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買了三明治和飯團,火車開動時開吃。
位置靠窗,有四人共用的小桌板。
因着他東西不多,又只坐兩站地,簡抑自覺地把小桌板讓給了同排的大叔和大媽。
此舉贏得了大叔大媽的贊賞,大媽還誇他長得帥氣,像電視上的明星。
大叔則根據他的口音推測他是哪裏的人,這是老一輩拉家常前熟稔的客套話。
“我聽小夥子你普通話那麽标準,肯定是北方人。”
簡抑笑笑:“可能比北方要南一點點,我是廣府人。”
那就不只是南一點點了,大叔哎呀哎呀幾聲,不可置信道:“那你普通話是真好,我見過你們那邊的明星,上電視都沒你說的那麽标準!”
大媽在一邊接茬:“說明人家小夥子下了苦功,畢竟不像你,在首都混了大半輩子,還是說一口川味普通話。”
“你莫說我,你也一樣。”大叔被戳中軟肋,不甘心地回擊。
“那你讓小夥子評嘛,看哪個說的好些!”大媽也硬氣的很。
但二位的口音逐漸方言化,簡抑咬了口三明治,用眼神表示他在聽,至于聽不聽得懂,那就是兩碼事了。
兩站路,綠皮火車慢慢悠悠地翻山越嶺,到地方也得三個多小時。
簡抑跟導演那邊打了招呼,說不用有派人來火車站接他,他自己打車到片場。
俞揚不在身邊,他也能自食其力。
旁邊的老夫妻還在拌嘴,簡抑因着實沒加載川渝方言模塊而退出群聊,将吃完的飯團三明治包裝紙團吧團吧收好,自顧自地扭頭看向窗外:連綿不絕的青山,青山上棉花一樣打滾的白雲,雲朵之外曠遠明淨的藍天。
他給俞揚拍了照發過去,很多張。
俞揚隔一會兒就回複一句:“好看。”
好看,好看,好看。
有點敷衍的捧場。
簡抑失笑:“忙的話可以不用每張照片都捧場。”
“每張照片都好看。”俞揚回。
說話很有水平,不愧是俞老板。
“我到地方了再給你打電話,導演說安排了一場盛大的歡迎晚宴。”
“好,讓我也看看,飽飽眼福。”
*
告別大叔大媽,簡抑拖着他的行李箱,在火車站外邊的馬路打了個的。
一聽他報出的地址,司機大哥爽朗道:“哦,是那個要拍電影的地方!”
“小夥子,你也是去拍電影的?”
簡抑自謙道:“嗯,我就是去那邊打雜。”
“欸,我看不像,我看你應該是去演主角的。”司機大哥說。
簡抑拍戲的地方,是Y市管轄的一個區縣,比起具有3D魔幻現實主義城市之稱的主城Y市,這個小小的區縣只是地圖上的某個不知名的點。
鞠導挑中這裏,只是因為這裏保留的一部分民國時期的街道樓房,到現在還有人居住使用,沒有像主城那邊被劃定為景區。
雖說是拍諜戰電影,但導演仍然希望布景有生活味。
簡抑十分認同這個觀點,若鞠導是那種把拍攝場地随意定在某影視基地的導演,他或許就不會一口答應接下這部戲。
至于交通,麻煩就麻煩點兒,再者他這一路上也沒有遇上麻煩,倒都遇上了些爽快人。
司機大哥打表收費,末了還給他抹了零,走的時候保證說電影上映會去捧場。
“怎麽說我也間接參與了電影制作。”
簡抑欣賞大哥這種樂呵的性格,并且認為他能不開導航把這小型3D城市每條路都逛明白,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至少簡抑從上車那塊到下車這塊,都沒能搞清楚為何一段路是朝上開,另一段路就是朝下開。
他也去過Y市拍戲,但這麽多年過去,依舊沒能搞清楚這一片區的地圖分布狀況。
“到達目的地。”簡抑低頭在手機上敲敲打打,沒看路,被前方一快速移動的物體撲了個滿懷。
“诶嘿,小簡,好久不見啊!”
*
是鞠導。
他們大約有一年零六個月沒見,但鞠導的模樣和體型依然照着彌勒佛塑像來,怎麽都不會認錯。
“好久不見啊,導兒。”簡抑任由導演在他背上大力地拍拍。
不知是不是年齡的緣故,簡抑總感覺自己被鞠導當成自家孩子一樣對待。
他和鞠導已經合作過三部戲,第一部就是他在劇場演話劇演出些水花後,被鞠導挑去做了新電影的男主。
那時候他二十四歲,鞠導總說他看起來像大學沒畢業。
第二部就是《虹影》,讓他實現國內影帝獎杯大滿貫,并且将他聲名推到極致的代表作。
第三部在國內沒有上映,僞記錄片式的懸疑電影,在國外很受好評,但獎項顆粒無收。
然後就是這一部了。
他難得不出演鞠導鏡頭下的主角。
“我總想着在退休前,還是要跟你合作一回,但你不接主角了,又讓我很苦惱啊。”鞠導說。
簡抑繞開話語的關鍵,調侃笑道:“您這身體好着呢,我都可能沒您那麽靈活的身手,再拍個十幾二十年不成問題。”
“你小子,說兩句又蹬鼻子上臉了!”
“我哪有,這是實話,真心話。”
演員和導演相談甚歡地往聚會的餐廳走去,鞠導忽然問了句:“這次小俞沒跟着你來?”
“他要張羅公司的事情,暫時抽不出空。”簡抑回答。
“我就說,看你倆老在一塊習慣了,冷不丁不見他,還覺得奇怪呢。”導演自顧自嘀咕道。
說得簡抑都有點不好意思:“我們也沒老在一塊,一般開始拍戲後,他不就不跟着我了嘛。”
導演說:“也就那一會兒,快殺青了人肯定又趕過來陪你,更別說什麽晚會啊電影節啊,要找不着你人了,找他準沒問題。”
“看來我是真讓他操了不少心。”簡抑煞有介事道。
“難得,你終于有了點兒自覺。”鞠導拍拍他肩膀,忽的語重心長道,“這圈子人來人往的,有那麽個人陪你這麽久,也是難得。”
“我知道。”簡抑愣一愣。
“要珍惜呀。”鞠導說。
*
簡抑不知道他和俞揚現在算不算在珍惜。
畢竟說開後就徹底跳出了友人的範疇,但莫名其妙地,又沒夠上愛人的界線。
保持着一段暧昧不定的關系,不太符合鞠導口中珍惜的定義。
但簡抑覺得這樣也挺好。
他感覺到了安全,就說明挺好。
“原來我不是最後一個到的。”在飯桌前落座後,簡抑拍了圓桌上滿滿的菜肴,給俞揚發實時播報,“小裴最後一個到,鞠導說讓他買單。”
遲到的小裴就是電影的男主裴知,似乎覺察到簡抑的視線,裴知立馬給簡抑敬酒,嘴上是老生常談的客氣話,但眼睛是掩蓋不住的欣喜。
簡抑和裴知合作過一次,對這樣的目光感覺到熟悉。
那時裴知是剛出道的小演員,給簡抑作配,簡抑就帶着他摳了好幾場戲的臺詞。
後來這孩子只要一見到他,眼睛就跟開了光一樣,布靈布靈發亮。
俞揚之前還打趣說,會不會是人家小夥看上他了。
簡抑當然沒問過,裴知當然也沒說。
不過今天俞揚的回複裏,倒一句沒提裴知,按照他面面俱到的性格,往常肯定是要簡抑幫忙問聲好的。
簡抑忍不住笑,想着俞揚情人這角色扮演得很好。
“簡老師,您不喝酒的話,那喝果汁兒麽?果汁兒在我這邊。”裴知那邊也不知道他在笑啥,還一個勁兒殷勤地張羅。
“你吃你的,不用招呼我。”簡抑說,實際他這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沒參與飯桌上的寒暄,吃兩口又看兩眼手機,拿桌上唯一一道他覺得味道不錯就是辣了點兒烤魚逗千裏之外還在餓肚子處理工作的俞揚。
非常的不人道。
俞揚也陪着他鬧,簡抑說:“你不是還有工作嗎?”
“我可以一心二用。”俞揚說。
簡抑盯着自己碗裏的烤魚,一通傻樂。
*
還好在座的都是老熟人,知道簡抑在社交場上是個什麽德行,俞揚不在旁邊,自然就沒人不帶眼色地去跟他搭話說些有的沒的。
裴知也一樣。
直到散席,簡抑謝絕衆人的夜游小城邀請,按照副導演發的房間信息,拖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去酒店,裴知跟着他一塊。
“簡老師。”怯怯的一聲喊,讓簡抑想起他倆初見那會兒,十八九歲還在上大學的少年人想得到指點的忐忑不安樣子。
“都是大人了,怎麽說話還很個小孩似的。”簡抑終于調侃了一句,表示了他們之間的熟稔。
夏天白晝漫長,這會兒天暗下來但沒完全黑,路燈光不亮,簡抑都能看清暮色裏年輕人清冽的臉龐。
以及那對幹淨的眼睛,用粉絲見偶像的欣喜都掩蓋不住溢出來的傾慕。
簡抑不是傻子,且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想說,我很高興再見到您。”
還好,裴知什麽都沒說。
“嗯,我也很高興。”簡抑笑笑,放慢腳步讓他跟上,二人并肩走進酒店。
“也很高興,這次能和您有對手戲。”裴知小小聲說,低着腦袋,簡抑都怕他咬着舌頭。
“那就請多指教咯。”簡抑停住腳步,友好地向年輕人伸出手。
裴知忙不疊回握:“您也,多指教!”
還挺容易開心的,這就開始搖尾巴了。
*
簡抑不期然想到俞揚。
俞揚老是笑眯眯的,跟只狐貍成精了似的,真高興也只露點兒尾巴尖。
掉眼淚就整個人團起來,把尾巴尖都藏住。
不過說起來,狐貍也是犬科,不可以搖尾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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