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
39.
俞揚有快遞要取,來自G市。
其中一箱是遠道而來的荔枝,簡抑幫忙搬運上樓,聽俞揚說這是桂味。
“希望沒有壓壞,晚飯的時候給組裏的大家都分一點。”
俞老板總是會做人。
而作為當搬運工的報酬,簡抑理所應當地得到第一盤挑好洗好的荔枝。
“往年八月份,荔枝都下市了。”簡抑嘴裏含一顆,手裏還捏着一顆剝皮。
“現在栽培技術高嘛,我都感覺以後一年四季都會有荔枝。”俞揚就看着簡抑吃,沒動手。
簡抑就把剝好的荔枝塞他嘴裏。
“你這還有一個小箱子,裝的是啥?”簡抑問,突出了小小個的荔枝核。
“話梅。”俞揚眯了眯眼,“到時候也發給大家。”
“我總覺得我得找個由頭請全劇組喝奶茶,你這一套一套的,我再不表示顯得小氣。”簡抑由衷道。
“我倆不是一起的嗎?”俞揚也吐出了荔枝核,“你之前那些也都是我打點的,只不過這次我過來晚了而已。”
簡抑又抓了兩顆荔枝在手,“你就當我忽然良心發現。”
“得,趁你拍戲的時候,我就已經點好奶茶。”俞揚說,“這會兒估計人都喝完了。”
“……你就不能給我一點發揮的餘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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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經紀人兼助理的專職,您一大影帝,好好演戲就行。”
*
一通忙活,又拌了兩句嘴,折折騰騰地倒讓簡抑把話題繞了過去。
距離晚飯還有一陣子,也就是他倆還能獨處一會兒,簡抑已經舉起免打擾的牌子,說這會兒是游戲時間。
俞揚出聲他就翻臉。
行吧,行吧。
俞揚把擱置在一邊的工作撿起來,自覺地處理已經堆成小山的信息與文件。
他就在火車上耽擱了一夜,又陪着簡抑耽擱了一個白天。
勞碌命是這樣,稍一放松,數不清的事情累積地等待處理。
不自覺沉心于工作,連簡抑什麽時候跟他擠一塊坐着,腦袋擱他肩膀都沒覺察到。
“導演請吃晚飯。”見他看過來,簡抑晃一晃亮着的手機屏幕。
“今兒又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俞揚說。
“他老人家想請吃飯就請,沒個準數。”簡抑說,“是吃烤魚,不過有點辣。”
俞揚倒吸一口冷氣:“那我舍命陪君子。”
簡抑蹭了蹭他頸窩。
他這才注意到暮色入戶,他們被包裹在其中。
*
簡抑就說俞揚變得黏人,出門前還膩着他要了一個親吻。
他好心提醒道:“裴知在群裏說他不去聚餐。”
俞揚擰了眉毛:“那他那份荔枝和話梅我得親自送上門咯?”
“你請人幫忙送也行,不用為維持老好人人設這麽拼。”簡抑調侃笑道。
又被親了一口。
俞揚真是親吻狂魔來着。
為了俞揚的工作着想,聚餐後簡抑就立馬領人回了酒店。
征得俞揚同意,他打開投影儀,放了一部漫長的文藝片子磨耳朵,不看,自顧自又摸出手機來玩消消樂。
俞揚笑他說,你也成天忙得很。
消消樂有個游戲碎片兌換毛絨玩具的活動,但剩下的只有青蛙形狀的玩偶。
簡抑想起來,俞揚害怕蛙類,唯一能接受的是旅行青蛙——他只看青蛙發回來的明信片,不看青蛙本蛙,勉強能夠接受。
後邊簡抑也沒有給他看過旅行青蛙的游戲實況,因為每張明信片或大或小,都會有一只蛙蛙的身影,讓他排除去看,過于為難人。
他有些好奇俞揚對蛙類恐懼的原因,于是他順口問了一句。
“你一直生活在G市,可能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俞揚幽幽說道,臉上映着屏幕裏流轉的光影,“在下雨的夜晚,一只叫聲如牛的大型蛙從家裏廁所坑裏爬出來……”
簡抑一秒關掉了毛絨玩具的界面:“好的,我明白了。”
俞揚笑了下,歪了歪腦袋,似惡作劇得逞。
不過他很快正了正臉色:“另外就是,我老豆死在了河裏,那天下雨,河岸邊好多青蛙。”
*
“抱歉。”簡抑說。
他是想知道俞揚老豆的死因,但沒想到是這麽問出來的。
“沒事兒,已經過去很多年,而且我也有在克服。”俞揚笑笑。
簡抑知道,他的克服是指曾經幫程程抓過實驗用的青蛙。
如果他一直跟程程在一塊,也許會順利克服呢。
可惜沒有。
他現在和簡抑在一塊,簡抑生活在大城市裏,平時見過的最多青蛙是消消樂的圖标和旅行蛙兒子。
簡抑幫不上他什麽忙。
“想什麽呢?”俞揚在簡抑眼前晃了晃手。
“想你所托非人,今後只能跟我黏在一塊了。”簡抑心裏繞了個彎子。
“嗯。”俞揚點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
*
他們大概都是沒什麽安全感的人。
簡抑沉溺游戲,他忙于工作,都是在給自己找一點事情,排除空虛帶來的不安。
都喜歡蜷縮在邊邊角角裏,哪怕屋子夠大,也能挨挨蹭蹭到一塊擠着坐。
都想要躲到小城市裏,過一點平淡重複的生活。
都……沒辦法真的放下過去。
那麽,簡抑試圖退圈,也是因為某種不安嗎?
俞揚大膽地猜測。
“明天你就拍最後一場戲了。”俞揚沒話找話地轉了一個話題。
“嗯,拍完殺青,請大家吃飯。”簡抑說,轉過臉來盯着俞揚的眼睛,“我的生日禮物,要準備好。”
“你要等不及,我現在給你得了。”俞揚失笑。
“不,明天給。”簡抑拒絕,“早了我不稀罕,晚了我也不稀罕。”
“好好。”俞揚滿口答應,他事情處理得差不多,把平板扔一邊充電,很快簡抑就倒他大腿上躺着,他這才被轉移了注意力,稍稍擡眼看了屏幕上的影片。
好像是……《情書》。
日語原版,底下配了中文字幕。
陪着簡抑,俞揚零零散散看過幾遍這部電影,總結一下就是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的故事,再深化一下就是白月光與朱砂痣的糾葛。
他覺得他對電影的理解和老豆不相上下。
簡抑蠻喜歡這部電影的,似乎年少那會兒就從各種渠道找資源看,後邊電影在大陸重映,他還特地包了場。
也許是從中看到了什麽深刻含義,反正俞揚看不到就是。
“這電影我都快背下來了。”簡抑說。
“是,我記得你還買了電影的同名小說。”俞揚說。
“因為小說是電影導演親自寫的,值得翻一翻。”簡抑躺平了身子,仰面看着俞揚,“我翻了幾遍,想了很久才想通書裏的一個細節。”
“哦?”俞揚是一個很好的聽衆。
*
“我注意到了它的敘事視角,是由第三人稱和第一人稱來回切換,第三人稱是女二博子,第一人稱是女主藤井樹。”
“剛開始我自然就想到了電影鏡頭的切換,由第三人稱跳到第一人稱,是一個很明顯的切換,而且确實讓我想到了切換時電影的鏡頭畫面。但後來想想,達成鏡頭切換效果也可以都用第三人稱,畢竟女二和女主又不叫同一個名字。”
簡抑在這裏停了停,俞揚了然插話,提出自己的想法:“可能因為女主的名字和男主是同一個,用第三人稱敘述會讓讀者混淆。”
“可男主在女主女二通信的時間線裏已經死掉了,開篇就是葬禮,也就是說在現有時間線只有一個藤井樹。或許是會造成一些閱讀障礙,但問題不大。”簡抑反駁道。
“那也有可能是導演随便寫寫?用什麽人稱,不都随他嘛。”俞揚略微擺爛道。
簡抑笑,伸手掐了一把俞揚的下巴:“你是會随便,但他是導演兼編劇,整個故事都在他手裏,他才不會‘随便寫寫’。”
“我後來慢慢琢磨,把博子敘述的部分換成第一人稱,把女樹敘述的部分換成第三人稱,違和感就更強了。”
“如果博子是第一人稱,能明顯感到她無法融入兩個藤井樹的故事裏,而是一種可憐的自說自話。因為整個故事的核心劇情,是兩個藤井樹的青春故事,而這個故事裏沒有博子。”
“所以原書中博子用第三人稱,顯出一種客觀的外來的感覺;女樹的部分用第一人稱,這本來就是她的故事,用第一人稱主觀地敘述才不違和。”
俞揚搭救回自己的下巴,反扣住簡抑的手:“你這麽一分析,感覺博子在這個故事裏的位置太難過了。”
“是啊。”簡抑笑笑,“所以很多人會更共情這個角色。”
“好在她最後應該自己走出來了。”
*
俞揚想,簡抑大概在安慰他什麽。
雖然這一通分析是圍繞着電影。
“畢竟藤井樹的故事不屬于她,她也有自己的故事。”俞揚試着做出總結,“偶然反倒男樹的畢業冊,她才偶然地和這個故事産生交集,但自己的日子總是要自己過下去。”
“差不多。”簡抑眯了眯眼,“你還是有點兒水平的嘛,俞老板。”
“只是結合了一下生活。”俞揚說,“但生活總歸和電影不一樣。”
*
“簡抑,我們倆不是已經在一塊了嗎?你把我的故事摻和了七七八八,還想着全身而退?”
*
簡抑剛還在誇俞揚的理解能力,但轉眼這人就理解跑了偏。
不過,似乎某種意義上歪打正着。
“我哪裏想過退,你那麽黏人。”簡抑說。
“你已經在準備跑了。”俞揚說。
“你是指合約的事情?”簡抑終于不跟他打轉轉,直截了當地反問。
俞揚神色一黯:“嗯,你退了圈,也就不再需要我這個經紀人了。”
“你都有我家鑰匙了,還想怎麽樣?”簡抑被他氣笑了,“我都還沒有你家的鑰匙。”
特別是你老家,我非常鐘意的那間屋子。
俞揚頓時瞪大了眼,簡抑懵了一瞬,立馬反應過來:“不是吧,我的生日禮物……”
他到底沒有把話說完,說完生日驚喜都沒有了。
*
“我就不能指望你給的生日禮物有什麽驚喜。”
“那也總比我每次生日你請吃飯要好。”
“太熟了,沒辦法。”簡抑長籲短嘆,從俞揚身上爬起來,“我确實想過很久很久以後,我們倆終于膩了對方,分道揚镳的事情。”
“也不算分道揚镳,就是還來往,但沒有現在那麽膩歪。”
俞揚沒說話,伸手把簡抑一頭亂毛抓得更亂。
簡抑笑他:“蠢仔。”
“誰讓我們太熟了,分也分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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