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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頭的鳥兒婉轉地高歌一曲,柔和的陽光傾灑下金輝 。一縷一縷輕紗似的春風勾起水面細細的波紋,稀疏的樹幹上冒出一只只青嫩的幼芽。正是:
“草長莺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夜衡國澤揚城郊。一家外表很有些奢華、以至于與它周圍野草瘋長的環境格格不入的酒館開在了此地,為過路人提供了一處歇腳的地方。
嗒、嗒、嗒。一架馬車在酒館門口緩緩停下。車前作小厮打扮的人躍下馬車,掀起車簾,恭恭敬敬地對車裏說了句什麽。車內的人淡淡地應了一聲,稍低了頭,從馬車上下來 。
只見他肩寬腰窄,身形修長,着一襲月白長衫,上鏽一雙丹頂仙鶴,腰系藏青宮縧,腳踏暗紋步履,面容昳麗,鳳眸薄唇,玉冠束發,青絲高垂,舉手投足間無不彰顯一種高雅不近人情的上位者氣質,讓人只驚鴻一瞥便忙生不可亵渎之心。俨然是一位貴氣的世家公子。
“世家子”空箬搖着折扇觀賞了一番酒館,方才勾了唇角邁步走進去。他挑了個臨窗的位置,點上一壺店小二自稱本店獨有的桃花釀,為自己和小厮分別斟上一碗。他仰頭将一碗酒飲盡,沖小厮揚了揚眉:“你怎的不喝?”
小厮為自己倒了杯茶水解了渴,卻是沒動那碗酒。
“公子,”小厮嘆了口氣,“喝酒誤事。”
空箬聞言回憶了一下,默了默:“也是,你還是不喝為好。”說着,端過小厮面前的酒,又是一碗飲盡。
“公子,您也少喝些。”小厮無奈地勸了一聲。
“無礙,我的酒量你還不清楚麽?”空箬不以為意,“不過一壺桃花釀,還不足以令我喝醉。”
酒至酣處,空箬忽地聽見身後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如細雨敲竹林,輕快地撞入他的耳中。他心中一動,側了身看去。
那是個極為俊俏的青年。他身着暗紫色長袍,一頭黑發束成高高的馬尾,朱唇皓齒,眉清目秀,倚着木桌稍仰了頭,清澈的雙眸看向身前的小二,分明是普通且世俗的行為,卻自帶一身超塵脫俗的氣質。仿佛是位久居山林的仙客,忽生了一分入塵的念頭。
“嘶——那什麽,”只見青年微微蜷縮了一下手指,聲音有些底氣不足,“呃,我可以算命來抵酒錢嗎?”
算命?空箬鳳眸微眯,輕輕抿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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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撓了撓頭:“虞少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掌櫃的他不太信這些。我倒是想幫你,但實在沒有這個能力啊。”
“唔……”虞憬摸了摸鼻尖,思考了一瞬,突然擡了頭四處張望起來。
——正巧與空箬對上了視線。
嗯?
空箬挑了挑眉。
“這位公子!”虞憬揚起一個燦爛的笑,“您願意算一卦嗎?事業前程錢財姻緣運勢,我都會!”
“公子!”小厮眼見不妙,皺眉提醒了一聲。
空箬擺擺手,撐着頭看着虞憬。
虞憬歪了歪頭,笑容不變:“嗯?”
空箬心跳一快。有點帥啊。他收斂情緒,也勾起笑容,道:“算算姻緣吧。”
“沒問題!”虞憬一口應下,垂眸掐算起來。
空箬飲着酒,默默關注着虞憬的表情。
虞憬算着算着,表情就複雜起來。
“公子啊,”虞憬道,“您紅鸾星動,已遇到命定之人。”
空箬等了一會兒:“沒了?”
“呃……咳,公子,恕我冒昧,”虞憬擡手捂住臉,“您的,命運線,與我的有……些,關聯,我看不出更多了。”
空箬:“……”
小厮:“!!!”
空箬是個聰明人,自然聽出了這句委婉的話背後蘊含的深意。他沉默地接過小厮取出的銀兩遞給虞憬。
虞憬拿着銀兩,深深地看了一眼空箬,兀自糾結了一瞬,開口道:“我姓虞,單名一個憬字,公子有緣再會。”說完,匆忙将銀兩拿去結了賬,一溜煙兒似的跑了。
“公子,”小厮皺緊眉頭,“他所言……!”
空箬垂眸飲着酒,擡手止了小厮的話。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陰影,掩住了眼底的情緒。
小厮壓低了聲音:“殿下!”
空箬一言不發,緩緩地飲盡那一壺桃花釀。他的視線淺淺地落在窗外停着的馬車上,良久。這家酒館的桃花釀确實是此店獨有,酒意淡薄,卻盈滿桃花香。甘中帶甜,甜而回甘,爽口——舒心。
他倏地展顏一笑:“倒确是個有真本事的。”
空箬收回視線,叫來小二付了酒錢。
“那邊如他所言,日後再會。”
“秦四,返京吧。”
三年時間一晃而過。
衡京的秋天總是火紅一片,街巷鋪滿了枯枝落葉。集市裏人來人往,嘈雜喧騰,好不熱鬧。
虞憬三日前到達京城,名聲愈大。大街小巷,家家戶戶,幾乎都知道城裏來了個神算,每天一簇一簇地找到他,這也要算一算,那也要算一算。
其他也就算了,反正他學的雜,能算的幾乎都會算。令虞憬無語的是,居然有人來找他求子!若是讓他算子嗣緣,他還能算個一二出來,求子?蒼天,他只不過是個小算命的,不管嬰孩的生降啊!
忽略掉這些鬧劇,他生意興隆,財源滾滾來,勉強可以撫慰他的心靈。而衆多生意裏最紅火的,便是姻緣。畢竟京城最不缺的便是還未出閣的女子,再加上虞憬“頗有幾分姿色”……咳,生的極為俊俏,總有一群小姑娘扭扭捏捏羞紅着一張臉,說是算姻緣,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
整得虞憬好好一個充滿陽剛之氣、愛好龍陽的大好青年渾身都是胭脂水粉的氣味。
這天,虞憬照常拎着他的小木凳來到集市之外不遠處的石橋上,撐着臉無所事事地看着橋上來往的人群。不遠處,幾個小姐推推搡搡地向這邊擠過來。
虞憬瞥見她們,立刻端正坐好,挂上迎客的标準笑容:“幾位小姐,想算些什麽?”
小姐們又是一陣推搡,半晌才推出一個人來。小姐們選人可能是靠抓阄,被選出來那人音量細若蠅蚊,虞憬為了聽清她的話,眉毛都要揚飛了。
——只可惜,還是沒聽清。
虞憬揉揉眉心,看着那位小姐,堪堪保持住笑:“小姐,能再說一遍嗎?”
那位小姐的回答大概是不能,只見她臉頰通紅地擠回了小姐堆裏,冒出個腦袋尖羞怯地嘤咛一聲。
聽的一清二楚的虞憬:“……”得,這時候聲音又大了。
“小姐們,我只是個算命的,”他嘆道,“真不會讀心。”
小姐堆叽叽喳喳一陣讨論,終于又推出一人。此人的音量總算足夠虞憬聽清了,他面上的笑容這才真切起來。
“阿詩想問問姻緣,”這位小姐指了指被方才臉紅的小姐攬住的那人,“她爹說要幫她張羅婚事。”
虞憬看了看“阿詩”的面相,視線一劃,落在了石橋下楓樹旁,一臉警惕地看向這邊的青年身上。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對阿詩道:“你只管和你的姐妹們喝茶聊天,喜事自會臨門。”
聽聞此言,小姐們高高興興地手挽手走了。
楓樹旁的青年趕緊跟來上來。
青年路過時,虞憬揚聲叫住他:“欸,那位公子。”
他停下腳步,面色不善地看向虞憬。
虞憬忽略掉他的不滿,道:“剛才那位阿詩姑娘——”話未說完,便被青年打斷。
“你不準叫她阿詩!”
虞憬:“……得,她父親要幫她張羅婚事——”
話音未落,青年便炸了,大叫一聲:“什麽?!”
引得橋上路人紛紛側目。
虞憬不忍直視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是那個專業的算命先生,面上表情平淡:“你最好早做打算。”
“嘶——”青年倒吸一口涼氣,“多謝提醒!”說着風風火火地跑沒了影兒。
送走一波顧客,虞憬又軟了骨頭,支着下巴無聊地四處張望。這一瞧,便與附近酒樓窗邊的人對上了眼。虞憬倏地瞪大了眼睛,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那人朝虞憬舉了舉手中的酒杯,虞憬整個人一下子精神了,飛快地收好小木凳往酒樓跑去。
上到三樓,虞憬看到窗邊坐着的人,快步走過去。
“公子!”虞憬在他對面落座,“又見面了。”
那人輕輕笑了一聲,為虞憬斟了杯酒,鳳眸微彎,不是空箬又是誰?
“沒想到,近日來名動衡京的神算竟然是你。”空箬緩緩地喝着杯中的烈酒。
“嗐,”虞憬碰了碰鼻尖,心底莫名湧上幾分羞恥,“我也沒想到,衡京的人會這麽歡迎我。”他端起酒一口飲盡,酒的濃烈在口中四散,激得他眯了眯眼。
“好酒!”
“公子,交個朋友呗?”三杯烈酒下肚,虞憬卻還神色清明,不由讓空箬訝異了幾分,不過……
“朋友?”空箬重複這個詞,反問。
虞憬:“!”
虞憬:“咳,那什麽,公子若是不介意,談談情愛之事也未嘗不可。”
聽到如此直白的話,空箬挑了挑眉:“你知道我是誰嗎?”
虞憬将頭抵在窗沿,擡眸恰好可見空箬唇邊的笑意,語氣幽幽:“知道啊,怎麽不知道。當年給您算命的時候就發現了。我幼時從師習得推演之術,臨別時師父告訴我,讓我年滿二十有二後前來京城,我當時不解其意,直到三年前遇到了您。”
第一眼的時候見空箬周身萦繞着紫氣,虞憬并未多想,只當是宮中哪個皇子,畢竟那紫氣并不濃厚。
算姻緣時,算出兩人命格相連,彼此不分,姻緣線緊緊纏繞,虞憬才意識到自己會在酒館衆人中偏瞧見空箬,可能不是因為空箬自帶一身貴氣,自己一見傾心也不是因為空箬長得合乎他的審美令他見色起意。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姻緣線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因果。一見傾心,大概是那幾世以來不斷的情愫在心底埋下的暗示,是天作之合。
“師父?”空箬倒是好奇誰的推演之術能如此精湛。
“您應當知道他,”虞憬把頭從窗沿上移開,摸了一下額頭,确認沒有留下印記,“他是夜稚國國師。”
“居然是他。”空箬确是聽說過此人的諸多事跡,“那便不奇怪了。”
“可不是,”虞憬壓低了聲音,幽幽的語氣顯得有些氣若游絲,“公子,悄悄告訴您,我師父說我有皇後命。”
說完,他直了身子,語氣正常起來:“所以我才說交個朋友,反正都是遲早的事。”
空箬笑着抿了一口酒,并沒有反感他的“狂妄”自信,心道:的确是遲早的事。
“對了,公子,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虞憬眨眨眼,“我有這個榮幸得知嗎?”
“自然。空箬,空闊的空,箬竹的箬。”
虞憬點了點頭,默默記住。
“我表字子諓(jiàn),”空箬接着道,虞憬聞言詫異地看向他,“你可喚我的表字。”
虞憬默了默,緩緩低了頭捂住臉,只露出一對紅透了的耳根。
雖說三年前也能看出些苗頭,但空箬着實沒想到,堂堂“神算”居然這般地易害羞。
虞憬埋了好一會兒,直到空箬又是幾杯酒下肚,他才擡起頭來。
“子、子……”虞憬耳上的熱度尚未褪下,很是艱難地開了口,“子諓,咳。”
喚過一次後便自然了許多:“醒之,清醒的醒,我的字。”
空箬淺笑應下。
兩人随意地邊閑話邊飲酒,很快,幾壇酒便見了底。
虞憬眯着眼回味了一下,問道:“子諓,這是什麽酒?”
“桃花釀。”
“桃花釀?!”等等!方才那烈酒?是桃花釀?!!
“衡京的桃花釀一直是烈酒。”見虞憬驚訝地張了嘴,空箬笑着解釋了一句,捏起一塊才上桌的糕點送進虞憬的嘴裏,“紅豆糕,也很不錯。”
虞憬瞬間紅了雙耳。他掩了掩發燙的耳朵,垂着眸咀嚼口中的糕點,不禁彎了眼睛。好甜。
看到他如此高興的模樣,空箬問道:“你喜歡吃甜?”
“嗯。”虞憬咽下嘴裏的紅豆糕,擡手比了個“三”,“在這世間,我第三愛的就是甜食。”
“那你愛江山嗎?”空箬又問。
“我更愛美人。”虞憬先是下意識回了一句,說完愣了愣,琢磨了一番空箬的話,“子諓,你的意思是……?”
空箬撐着頭,瞥了眼窗外人來人往的街市。他的發間眼底是稀碎的金色的陽光,恰是一陣風掠過,撩動了他的發絲。他收回視線,彎了鳳眸,勾起唇角,輕輕道:“成親嗎?”
虞憬正往嘴裏新塞了塊紅豆糕,聞言即刻反應過來,飛快嚼了幾下,倒了杯茶水囫囵咽下去,答道:“成成成!什麽時候?”
空箬:“不若你來挑選個良辰吉時?”
虞憬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神算身份,閉了眼掐算起來。
少焉,他睜開眼,報出幾個日期:“十八,廿五,下月初三,十九,廿九……今天十三,我們于這月廿五成婚,如何?”
空箬颔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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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