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一把傘下，兩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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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11月，小縣城依舊熱如蒸爐。

教室裏的老舊風扇從早到晚都開着，嘎吱嘎吱的都快蓋過老師講課的聲音了，那時候空調還沒普及，再破再舊的風扇都是大家争相追捧的寶，風不算大，但好歹能解熱，老師最常挂在嘴邊的話是心靜自然涼。

譚茶每次坐在風扇底下，都會習慣擡頭看着它發呆，總擔心着下一秒它會不會突然跌落，畢竟已經負荷工作那麽久了，神奇的是，這種想法竟然和很多人不謀而合，不過擔心都是多餘的，這風扇磕磕碰碰的竟也堅持了無數個夏天，見證無數場離別。

老人常說，天氣太熱是有征兆的，這不，沒兩天又來了臺風，這次的臺風沒有通知放假，預警等級還是很低的。

最後一堂自習課換成了心理健康課，說是從遙遠的北京來了心理老師，主要是針對上一次跳樓的事件，老師們還是很擔心高三學生的心理健康的。

健康課地點在多媒體教室，譚茶去的時候，裏面已經坐滿了人，密密麻麻的，吳曉妍隔着好幾排人和她揮手，她占的位置就在靠邊的地方，譚茶低着頭快速從後頭繞過去，直到坐下去時，她才發現前頭坐着的人是謝清風。

很奇怪，自從上次送小島一別後，兩人的關系依舊不遠不近，最多碰面點頭打個招呼，不會刻意避嫌，也不會更近一步了。

劉聰聽到動靜，回過頭看着譚茶笑的意味深長，特嘴賤的問了句：“需要我和你換個位置嗎？”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旁邊的一些人都能聽到，有人低聲笑了下，有人暫停手機裏的音樂。

可別，譚茶趕緊搖頭擺手，生怕謝清風誤會她還在想着靠近他，也怕周圍的同學覺得自己死皮賴臉的。

吳曉妍笑着拍了下劉聰的凳子，用眼神警告他別亂說，要真追究起來，這位置還是吳曉妍先占的，他們是後坐的，吳曉妍靠過來低聲說：“同桌，要和我換個位置不？”

“不了。”本來就沒有的事，何必太特意。

李朗走過來吩咐班長點人數，還苦口婆心的讓大家待會好好聽心理老師說，人家專業的大老遠過來，為的就是開解大家的心結，聽到此起彼伏的“知道了。”李朗才滿意的走出外頭，繼續和別的班主任唠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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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媒體大門關上，大家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年級主任簡單介紹了今天大家坐在這裏的原因，就讓心理老師接過話筒了，是一個戴着眼睛，氣質斯文的中年女人。

謝清風終于摘下耳機，舒服的靠着凳子，劉聰靠頭過來，壓低聲音：“譚茶坐在你後面。”

謝清風頓了下，表情很冷淡，之前劉聰嘴賤問需要換位置時，他就聽到了，于是給了劉聰一個無語的眼神：“所以呢？”

劉聰愣了下：“沒所以啊，就是和你說聲。”

謝清風收回目光，看着臺上已經開始講話的老師，低聲道：“人家想坐哪裏是人家的事，你意見還挺多。”

劉聰輕咳一聲，徹底不說話了。

譚茶有些困，不知是心理老師的聲音太溫柔，還是昨晚熬夜學習沒睡好的緣故，她用手稍微遮擋住額頭，閉上眼短暫的休息了下。

吳曉妍中途去了趟廁所，回來時說外頭在下雨，看來臺風已經來了，還問譚茶帶傘了嗎？

“帶了。”譚茶說，張梅容習慣每天都看天氣預報，生怕譚茶淋着雨生病，畢竟她一個老人也不好照顧。

風雨越來越大，坐在大門緊閉的多媒體教室裏都能聽到一些聲音，也不知臺風是不是又升級了，周圍已經竊竊私語起來，畢竟這種天氣，多少會讓人心煩意亂的。

下課鈴聲響了，心理老師也結束了簡短的一堂心理課，好多人坐在位置上沒離開，也有好多人冒着風雨跑回家，譚茶還未起身，劉聰又回過頭叫她：“譚茶，你帶傘了麽？”

“帶了，在教室。”譚茶說。

劉聰眼睛一亮：“那正好可以和我們一起走回教室，謝清風有傘。”

譚茶終于看到靠在謝清風椅子旁的傘，也是一把長柄的黑傘，外表看着和奶奶的那把古董傘很像，謝清風拿起傘起身那一刻，譚茶錯開他的目光，很禮貌的拒絕了劉聰。

意外的是，謝清風卻直直的看過來，眼睛有剛睡醒的迷茫，他看了下手表，對譚茶和吳曉妍說:“撐你們吧，或者讓劉聰多走一趟也行。”

旁邊的劉聰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最終也只是撓了下自己的頭發。

烏雲完全蓋住了天，大風大雨的天氣看着有些壓抑，他們才站到門口，臉上就感覺到一股涼意，門邊擠了很多沒帶傘的人，謝清風一出來，就有女生小聲喊他，引起一小陣騷動，還有人跑過來想要聯系方式均被謝清風拒絕了。

吳曉妍小聲說：“就離譜，感覺我們兩個都快成為大家的眼中釘了。”

譚茶垂眸看着外面嚣張的臺風天，想要裝出一副和謝清風不熟的模樣，結果，劉聰突然拍了她一下：“要不你先和謝清風回教室，你不是有傘嘛，再拿傘過來接吳曉妍就好呗。”

這一拍，直接讓譚茶成為人群裏的焦點，就連吳曉妍都特無語的低下頭，譚茶面無表情的看他：“要不，麻煩你回去拿傘過來也行吧？”

劉聰輕咳一聲，眼神很明顯在暗示些什麽：“你呗，你的傘你回去拿，正好我和你同桌聊聊人生未來，對吧？”

吳曉妍差點踹他一腳：“對什麽對？你能和我聊什麽啊？”

謝清風撐開傘，單手插兜，目光看着譚茶，淡聲道：“走吧。”

再在這裏站着，就真的要被眼神攻擊了，譚茶沒再猶豫，果斷選擇走近謝清風，黑傘一個人撐正合适，兩個人撐需要擠着點，走入大雨中時，譚茶還和謝清風保持了半截手臂的距離，謝清風沉默的把傘傾斜過來，雨水都往他身上拍打，譚茶猶豫了下，看了他一眼：“你這樣會淋濕的。”

謝清風微微垂眸看她，眼中帶有笑意，說出口的話帶着點無奈：“你離我那麽遠，我不那麽撐，兩個人都會淋濕的。”

譚茶頓了下，沉默攏了下校服外套，目光直視前方，腳悄悄地往他那移了一小步，兩人的手臂時不時會碰到一起，譚茶身子僵硬，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低，她覺得自己好像同手同腳了。

謝清風沒再說什麽，傘也正了回來。

風猛烈的刮着，四周的樹枝被吹彎了不少，地上濺起的雨滴也潤濕了褲腳，謝清風白色的運動鞋沾了一些黃色的泥土，像是為了配合譚茶，他的步子沒有之前邁的大了。

“這樣的風，家裏雞棚會被吹飛麽？”謝清風壓了下被吹起的衣角，很突然的問。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話題，譚茶愣了下，才說：“不知道，今早有在上頭壓了幾個磚頭。”

謝清風嗯了聲，側目看她：“很好吃。”

“什麽？”譚茶詫異的轉頭看他，很快又收回目光。

謝清風握拳攏在唇邊，似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你家養的雞很香，上次我爸帶回來兩只。”

他一說，譚茶就想起來了，當時謝紀确實買走了兩只本地雞，好像還說過“兒子喜歡吃”之類的話，沒想到謝清風會突然說這件事，譚茶彎起眉眼看着地面，沒讓他發現自己在笑：“我家的雞不只喂雞飼料，算是半散養的，大家都說吃起來挺香，不過以前在老家養的雞都是跑半個山頭的，那種最香。”

謝清風被勾起了好奇心：“老家？是那種比較，嗯，淳樸的房子嗎？”

他用了一個比較有趣的形容詞——淳樸。

“差不多吧，矮房屋，黃泥土，雜草叢生，村子裏還有小溪，可以撿螺釣魚抓螃蟹。”譚茶簡短的形容了下，很快問謝清風，“你沒去過農村嗎？”

謝清風說:“去過，但沒住過。”

譚茶禮貌的随口一說:“下次有機會的話，歡迎你來體驗一農村生活，挺有意思的。”

誰曾想，謝清風答得挺快的，他說：

“好。”

看着雨中并肩而行的兩個人，劉聰用手肘友好的碰了下吳曉妍:“诶，這麽看着這兩人還挺般配的是不是！？”

吳曉妍低聲皺眉:“謝清風都有女朋友了，你能不能不亂磕cp？”

“屁，你們都被那小子給騙了。”劉聰啧啧幾聲低聲說，“他沒對象，那個女生是他堂妹。”

教學樓下也擠滿了人，看到他們走過來，還有人大聲問謝清風，譚茶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謝清風收傘，禮貌讓大家讓個位置過去，譚茶跟在他後頭臉上近乎無表情，她今天已經被圍觀的麻木了，可想而知，現在她笑一下或者是有別的表情，都可能被解讀出很多種意思，所以面無表情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應對方式。

誰知那人不甘心，又高聲叫謝清風:“這是你女朋友啊？說一下呗。”

謝清風終于回過頭看她，目光很冷淡，像是不理解有人會問這麽無聊的話題，他斂着眉，表情微微不耐煩:“她是我朋友，再說，我有沒有女朋友有義務和你說一下嗎？”

女生被噎住，臉上有些不好看，只能吐槽幾句“拽什麽拽”來給自己找回面子。

謝清風說的話已經很客氣了，譚茶總覺得他其實想說的是“你算老幾？關你屁事”這類的話，配上謝清風清冷的外表，總感覺會有些違和，譚茶默默低下頭，等走到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忍不住低聲笑了下，笑完意識到不對勁立馬握拳假裝咳嗽。

謝清風詫異看她:“你剛剛是在笑嗎？”

譚茶睜着眼睛老無辜了:“沒有啊，你聽錯了吧。”

謝清風挑眉笑了下，竟挺配合的:“是嗎？那應該是聽錯了。”

教室裏坐着零散的幾個人，看到他們兩個一起走進來還詫異的多看了幾眼，謝清風到底習慣了各種目光，臉上完全無動于衷，他拿起椅子上的背包，對譚茶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