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和好

和好

花開了，我們的西諾沒有，要它開花，就是需要等待。

我并沒有給屠屠講悲傷的故事，他給我講的，也是他童年時的趣事，我們并不是不想給對方講那些事，我們都很想講，只是都怕對方被自己給拽死。

“在畫畫？”我說，“對啊，坐嗎？”

“這大圓臺這點東西，都讓你畫完了吧，還畫什麽呢？”

“總有可以畫的。”

“今晚，我來你那裏。”

“又來？你也不能天天來吧？”

“我哪裏是天天來？我每隔半個月才來一次，好吧。”我說，“你不想我來？”

“如果我們能做點什麽的話。”“屠屠，你真是越來越撩人了。”

“給我畫畫嗎？”是十七房的女孩，我撇了撇嘴，“抱歉，最近不想畫人像。”

“打擾。”她走了。

“生氣了？”

“是。”

“為什麽？”

“人家不是比我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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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

“人家不是有文化嘛，我不是沒文化嗎。”

“你能寫兩本小說，還沒文化？”

“寫得不好呗，而且我也不是作家，我只是個湊字數的，我沒文化。”

“你不是也有文化嗎？剛知道我的名字就能念出詩了，平時也知道那麽多故事那麽多詩詞，我到十二歲我就不讀書了，我能和你們是一樣的嗎？”

“你們上的學，和我上的學，不一樣吧。”

“好像是吧，但我肯定沒你們讀得多，要是我多讀幾年就好了，雖然我們不會給畢業證書，但至少也能和你讀得一樣多。”

“哎，玩我會，只要你能說出名字，沒我不會的。”我說。

“那不就是了，這是你的優點。”

“玩也是優點啊？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有人說玩是我的優點，就聽別人說我游手好閑了。”

“下次教我玩游戲。”

“好，我保證把所有的都教給你。”我說，“那你就教我讀書吧，如果我還能讀得下去的話。”

“好，盡我所能。”

屠屠穿着病服，這裏和我的房間一樣，都只有一張床，沒有風在吹差點垂到地面的窗簾。

“給。”

“什麽？”

“王護士給我的糖。”

連包裝紙都可以吃，不過這個是在我吃了一些時間後才知道的。

“要不這次我先說？”汪屠說，“還是我先。”我說，“屠屠，如果你有任何不想聽下去的想法，一定要跟我說，什麽都不用想。”

我經常和爸爸媽媽來這裏的房子，來這裏的人也很多，我從來不跟他們說話，我只想回家，來了好多次以後，就不只是想着回家了，但是只要自己一個人想想，還是會想回家的。

“雨川，叫叔叔。”媽媽說。

“叔叔。”

“原來你是雨川啊，真乖，很漂亮，随你們兩個。”

我經常樓上樓下的跑，有時候也會吃點東西，他們沒有一個人像方叔叔，我沒辦法和他們成為朋友。

我推開一個房間，這裏有一些沙發和桌子，桌上還有花，我想在這裏待一會兒。

“雨川。”是媽媽讓我叫叔叔的人，他輕輕合上門，門并沒有關上，老師告訴過我，我知道，這種時候我應該馬上離開。

但我沒動，我甚至什麽都沒想。

“雨川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麽？要不要叔叔陪陪你。”他說。

他蹲在我面前，眼神……我覺得惡心，十分惡心，我想馬上離開這裏，可我還是沒有動。

“啊。”我終于哭出來，但我的哭聲，沒能讓爸爸媽媽來找我。

我跑出去，聽到的都是音樂和別人說話的聲音，我站在樓梯上哭，一個阿姨走過來，“怎麽了，雨川？”

“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阿姨帶你去找爸爸媽媽。”她說着要來抱我，“別過來，別動我，給我走開，走開。”

我又看見了他那個惡心的眼神，我醒過來，看見這裏都是黑的。

那個人就蹲在我床邊，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着我。

“啊。”我叫了很多聲，爸爸媽媽才過來。

媽媽抱着我在房間裏來回走，她用手碰了一下我的額頭，“怎麽這麽燙？快，叫我們的私人醫生來。”

我在床上躺了很多天，我一直能看見那個人惡心的眼神。

我去找了方叔叔，阿姨卻說他去工作了，不在家，爸爸媽媽給我買了很多禮物，周媽也經常給我喂飯，我漸漸的看不見那個惡心的眼神了，可如果我是在半夜醒來的，我還是能看見。

汪屠抱緊了我，我知道自己在哭。

我吸了吸鼻子。

“其實，我後來我好像聽人說過，大概意思就是，我會站着不動，從某種角度來說，是為了保護自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我恨透了那樣，後來，我有無數次責怪自己，為什麽不在他剛進來的時候就跑開，我每次想起這件事來，我都覺得無比惡心。”

“我長大之後，知道了他那個表情是什麽意思，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沒傷害過他，因為我父母，我甚至還把他當成叔叔。”

“他有妻子的，屠屠，我只是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那樣。”

“我知道。”汪屠說着抱緊我，“你受苦了，我在，我就在這裏，你可以痛痛快快的哭，記住了，那件事情，并沒有你的錯，你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件事情，但是答應我，別怪自己。”

這幾天，屠屠挺憔悴的，我後悔不應該跟他說我的事，但他總說讓我不要這麽想。

“那個……你還記得我嗎？”是教我下棋的人，“記得。”我說，我看了一眼大圓臺，我現在要去那裏。

“我明天就要出院了，這一年來，我的情況好了很多了，明天必須出院了，我想問問你，可不可以把你的聯系方式告訴我……”

“恭喜你。”我說，“并不可以。”

“哦……那算了。”

我走向大圓臺。

“我剛剛去方醫生那裏看了，西諾有花苞了。”汪屠現在才來，“我也看見了，它肯定會開很大一朵的。”我說。

“屠屠，你看，今天天氣晴朗，陽光也正好，要不今天，我們畫畫天空？”

“好。”

“真有天賦啊。”“天空還能這麽畫出來。”

“對不起，屠屠。”我說，“謝謝你，你別想我的事情，別為我難過，至少我沒提到這事發瘋，這難道不能說明，它對我并不是致命的傷害嗎？”

“對不起，雨川，讓你擔心。”他說，“我會聽你的，你也是。”

“嗯。”

“看你這畫，屠屠，你以後一定是個大藝術家。”

話是這麽說，可這一個月來，我和汪屠見面越來越少，話說的也越來越少，這個問題，我應該想到的。

秦雨川，所以，你為什麽要用球扔別人，害她摔倒呢？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時候真的沒想到這些，可別人摔倒了，摔得還很重。

我知道，所以我有罪。

我又想起那個人惡心的眼神，我沒辦法不去想它，我越不想想，它就越清晰的出現在我的腦子裏。

汪屠……我不該靠近他嗎？我想知道他的故事，所以我把我的故事換給他，我卻忽略了我們是否能承受。

我不想讓汪屠離開，可再這樣說下去，我們或許都不會好起來了。

我要離開他嗎？可……

汪屠，留下來，別離開我，好嗎？我不想再連你也失去了，汪屠……

我側着身躺在床上，身後的門開了。

“雨川，你在睡覺嗎？”

是王護士，她想走到我面前，“別過來，離我遠點。”我說。

我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她能聽出來的。

“好吧，六號房的人讓我把這個送給你。”我立馬起身……不，他是想說……

我看見王護士手裏的碗，“你現在要吃嗎？”我接過來，是魚湯。

“他在哪裏？我要見他。”

“只能明天了，現在已經過了活動時間了。”她說，“你慢慢吃，我看看你窗邊的風景。”

我用勺子喝了一口湯，眼淚就那麽掉下來了，汪屠……

“屠屠。”我跑過去抱緊了他。

“這麽久不見，你怎麽樣了？”他說，“挺好的。”我說，“真的？”他的聲音就在我耳邊。

“不太好。”我說，“我不太知道該怎麽辦。”

“雨川，我認真想過了。”

你想說什麽？汪屠。

“抱得緊一些吧，不要突然松開。”他說，“我們坦誠布公的談一談，這樣，或許有辦法。”

“好，坦誠相待。”我說，“我想告訴你，我的故事，可是我又不能告訴你。”

“雨川，你想離開我嗎？”

“絕對不想。”

“我也是，所以我們不會分開。”

“我們告訴對方自己的事吧，完完全全的告訴，沒有任何隐瞞。”他說，“至于聽過以後會怎麽樣，我們都受着。”

“我同意，聽過以後，我們的想法都告訴對方也沒有隐瞞。”我說，“至于之後，是好起來，還是走向死路，我們都陪在對方身邊。”

“嗯，是好起來，還是死過去，我們都陪在對方身邊。”

“屠屠，謝謝你。”“雨川，謝謝你。”

“還有你的魚湯。”

“嗯……”他的聲音也有些不對勁，“我媽媽說的，一碗熱得剛剛好的魚湯，能暖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