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噩耗

噩耗

“雨川，雨川。”

我躺在床上，在流淚，我聽見有人在外面喊我，我來到窗邊，是汪屠。

“下來啊。”他說。

“早啊。”我說。

“早，今天天氣不錯。”

“是啊，還挺熱的。”

“很适合晨跑哦，雨川。”

“不是吧？我不想跑哎，屠屠，我只想躺着。”

“聽我一次，雨川。”

我們在活動的地方跑了一圈，我還以為跑完這些就休息呢，沒想到汪屠還把我拉到了操場。

“跑五圈就休息。”他說，“不，我……我不行了……跑……”

“來，雨川。”

汪屠拉着我一起跑，在我的腿都跟不上，要一頭栽在地上的時候，終于停下來了。

我還能站着，但早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累成這樣？”汪屠說，我要喘氣，沒時間理他。

“還挺懷念你這麽喘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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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看向他，閉了嘴。

“哈哈，別這麽傻，雨川，呼吸吧。”

汪屠的體力，我是見識過的……什麽呀，我的意思是，跑了這麽久，這汪屠還能這麽淡定的在這裏談笑風生，真是長見識了。

我今天不僅覺得心累，身上也累，我沒再像之前一樣，熬到不能熬了，才能睡着。

“怎麽了？今晚怎麽不像之前那樣有精神了？”

“把被子給老子掀開。”

“抱。”

“真是你偷了什麽歲月就讓你還回去什麽啊，這半個月，把我這幾年偷的懶都讨回去了。”

“你身上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吧？”

“有，你把衣服脫了，陪我睡覺，這才能好。”

“哈哈，我就不。”

“哎呀，你真是欠收拾啊，你等我好的，我讓你哭爹喊娘，求放過。”

“哈哈。”

“不許笑，我這肉疼着呢。”

“剛開始你是說疼來着，後來不是說不疼了嗎？”

“也疼，我後來那麽一感覺，就疼了。”

“好吧，那我幫你按摩一下。”“哎，別碰我，別勾引我，屠屠。”

“我剛剛被那個學校招過去後，一個月才回一次家，我走路回去，回到家天就會黑，我媽媽每次都會等着我。”

汪屠不說話了。

“那天，我放學，剛好我媽媽來那裏辦事，我們回到我們村前的公路上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

“我們打着手電筒，媽媽走在外面，我走在裏面，我還記得，她笑着提醒我，讓我往她這邊走。”

“媽媽看着前面，說妹妹現在一定在哭。”

“我往她那邊走了，雨川。”

“我們身後亮起燈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等我再看見眼前的一切的時候，我看見我媽媽躺在地上。”

“雨川，你知道嗎，我的世界就那麽塌了。”

“我一邊喊她，一邊向她跑過去，我怕極了，我怕自己失去她，沒有她以後，我怎麽活呢？”

“我看見我媽媽在笑，她顫顫巍巍的擡起手。”汪屠也在我面前擡起手，“慢慢的，就那麽遮住了我的眼睛。”

“然後她的手掉下去，她的手都是血。”

“我想抱起她，可我又突然想到這會不會傷到她，我向兩邊去看，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能救我的媽媽。”

“我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我想到那個司機還在，可我那救字才說出來，我就覺得頭痛，然後我就暈過去了。”

“我剛剛醒過來，我爸就讓我回家了。”

“因為我住院，和……媽媽下葬，家裏欠了很多錢，我爸總是出門，我很少見到他，他在家的時候，不是在喝酒，就是在抽煙。”

“妹妹快三歲了，我去上學的時候，就麻煩奶奶看着她，可她總是哭，家裏又有地要種，我很喜歡讀書，但那時……挺想放棄的。”

“在學校那邊，我曾經有兩個月沒去，直到班主任上門來。”

“被第二個學校招過去一個月後，我就不上了，停學了兩年。”

“後來我又去了那個學校，經歷各種考試，才勉強進了排在最後的普通班。”

“屠屠……”

我抱着他。

“屠屠。”

“屠屠，屠屠。”我也在他樓下喊，他也出現在窗邊，他看着很憔悴。

我的屠屠啊……

“下來。”我說。

“今天天氣不錯。”

“是啊。”

“特別适合晨跑。”

“你不是不想跑？今天就算了吧。”

“不用算了，走，屠屠。”

我知道之前他有多遷就我了，他認真跑起來，我是真的趕不上的，可我又怕，他會停下來回頭等我，這樣不就白跑了嗎？

我一直跟着汪屠跑，我想我們一定跑了幾個小時。

“雨川，其實我是開心的。”汪屠剛洗完臉，和我不一樣，他跑完步不會臉紅。

“我遇見了你，我只希望，你不會突然離開我。”他說。

“不會，屠屠，我也為這件事開心，這是那些死氣沉沉的絕望生活中，透下來的，活躍的希望。”我說。

“周媽，我想學做魚湯。”

“可以啊，不過我們去哪裏學呢？”

“最近我的情況不錯，我已經跟方叔叔說了，我可以去大食堂那裏。”

“周媽，你說什麽樣的溫度，能讓人在覺得喝下去的時候覺得身子都暖暖的？”

“我不知道什麽溫度，我是憑感覺的。”

王護士已經幫我送過去了。

我喝過一口，反正不是很難喝吧，不知道屠屠喝了是什麽感覺。

我能想到屠屠一個人跪在她母親身邊，手足無措的樣子，他會在夜晚為這些害怕，他有多想念他的媽媽呢，會不會在他媽媽離開後的一些日子裏，依然覺得媽媽還活着呢？他又是怎樣的責怪自己……有沒有傷害過自己？

我縮在床上，想着汪屠的樣子，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希望送到他手裏的時候，魚湯的溫度剛剛好。

今天，我一個人在家，他們都去醫院了，我本來可以去阿姨那裏，可阿姨也跟着去醫院了。

他們回來了，我立馬跑回了房間。

他們都不在這裏，應該是去睡覺了，我坐在沙發上，吃着我最愛的草莓。

“雨川。”

我被吓了一跳，是爺爺奶奶，聽周媽說他們是住在國外的，在我小時候來看過我，這次回來，是因為他們生的兒子。

我繼續吃草莓，這草莓味道不如以前了。

“雨川，你爸爸媽媽給你生了個弟弟，你開心嗎？”奶奶說。

“不開心，很讨厭。”我說，“雨川，不應該這樣說，他是你弟弟啊。”爺爺說。

外公外婆也來了，我是現在才知道的，還是在飯桌上知道的，他們一個還沒回來，一個還在睡覺，飯桌上只有五個人。

“雨川，你喜歡弟弟嗎？”外公問我，“我說過了，我讨厭他。”我說。

“雨川，你怎麽能這樣說呢，小孩子多可愛啊。”外婆說，“這多了一個孫子，我都很開心呢。”

“雨川，你看過弟弟了嗎？”

阿姨怎麽也問我這個問題。

“沒有。”

“為什麽？”

“不想看，讨厭。”

“雨川，你應該愛弟弟。”

“秦雨川，你總是躲着我們是什麽意思？”

我剛剛沒看到坐在沙發後的人。

他們一家人都在，他們的孩子被抱在懷裏。

我沒說話，上了樓梯。

“你說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自私啊，你去看看別人的孩子，他們都會喜歡自己的弟弟妹妹。”

我關上門。

所有人，所有的人都在跟我說不要說那種話，他們覺得我自私，都一個個的批評我，可他們有真的為我想過？

沒有，沒有人真的願意為我想，願意告訴我，我應該怎麽辦，他們在做的只是指責我。

方叔叔在工作，周媽也整天圍着那個孩子轉，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你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愛我嗎？

很快，我很快就要五歲了，他們說，我要出去外面上學，這當然很好啊，不用待在家裏，就很好。

今天我來我朋友們的家裏……我的朋友不見了兩個。

“周媽，周媽。”

“怎麽了？雨川。”

“我的朋友不見了，你看見她們去哪裏了嗎？”

“哦，你說這裏的玩具啊，你弟弟的玩具還沒到，太太就拿了你這裏的……”

我沖到他們房間，我看見我的朋友正被那個小孩用腳踩，我一把推開他和他的車，把我的朋友救出來，抱在懷裏，小孩開始哇哇大哭。

“秦雨川，你幹什麽？”我媽才看到我進來，她抱起小孩說，“誰允許你們欺負我的朋友的。”我也喊。

“不就是一個玩具嗎？你有那麽多，給你弟弟一個怎麽了？”

才不是，她們都是我的朋友，我難過的時候，我就會去找她們，我會抱着我的朋友哭，我的朋友也一直在我身邊陪着我。

“她們是我的朋友，你讓我把我的朋友給別人嗎？”

“什麽朋友，你……”

“我再最後說一遍，以後，誰要是敢動我的朋友，我就跟誰拼命。”我說。

“雨川，受苦了。”汪屠說，“你說，要是我那時候就知道，我會遇見你該有多好。”

“屠屠，別太為我難過，我們是要試試能不能一起走出去的。”

“我知道，我答應你。”汪屠說，“聽首歌。”

“是上次的歌？”

“不是，你愛的歌。”

“現在應該說是我們愛的歌才準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