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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沅從沒想過自己會目睹一個鬥毆現場,還是以這樣的形式。
此刻,他卡坐在牆頭上下為難,白皙小臉紅撲撲的,生怕自己被發現,努力縮成一團,妄想與牆融為一體。
“好倒黴……”
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要不是貪圖距離近,他是絕對不會翻牆出去買奶茶的,才遇到了這種事。
狹窄的巷子裏,兩方人馬在對峙,從程沅的角度望去,當下的戰況一覽無餘。
其中一方模樣是社會人士,幾個人全都紋着大花臂,氣勢洶洶,“季池就是你吧,也不知道你小子得罪了誰,有人花錢要買你一條腿!”
另一方只有一個人。
因為站的角度比較刁鑽,只能看見半張臉,鼻梁高挺,下颚線流暢分明,能分辨出是個少年。
典型的以多欺少。
那頭的社會青年流裏流氣地朝他吹口哨:“其實呢,要是肯跟我一晚,我也可以考慮考慮放你一馬……”
對面的少年漫不經心地回了句:“這樣麽。”
介于成年人與少年之間的嗓音傳到程沅的耳朵,清冷中帶了點低啞,很有質感。
蠻好聽的。
還有點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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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就連對方到身形也挺熟悉。
程沅感覺自己好像曾經在哪見過對方,努力回憶還是想不起來。
他從牆上扒拉了塊小石子,捏得死死的,在要不要幫助落單少年的念頭上左右為難。
可就是他出神的間隙,那倆夥人竟然直接打起來了。
程沅倏地倒吸一口涼氣。
下一秒,人直接傻了!
只見單槍匹馬的少年一腳撂倒仨,動作狠厲幹脆,一看就是練過的。
不到十分鐘,巷子裏只傳來哀嚎痛叫的聲音。
程沅從小泡在蜜罐裏長大,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快被吓破膽了。
他無意識往後挪,又總是忍不住去瞄戰況。
突然。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遠處,少年重重踩在原先放狠話的花臂大哥背上,俯下身散漫道:“不是要腿嗎。”
就聽那花臂大哥掙紮着,連忙求饒:“不是不是、沒人能要您的腿……”
程沅手一抖,不大的石子從手中滑落,不知道彈到哪裏去了。
随着動作,少年那張俊美清冷的臉完全暴露在視野裏。
好眼熟。
下一秒,他瞠目結舌。
能不眼熟嗎?
這是他同班快兩年的同學、年級第一季池!
老師心中的乖乖學生竟然在打架,還是場單方面的碾壓。
程沅不想被對方發現,只是還沒等找好姿勢下去,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涼意滲人的眸子。
“……!”
一陣慌亂中,程沅腳底打滑。
緊接着,他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往下倒。
“救命!”
身體迅速下跌,模糊的視線出現了一只白皙有力的手,又好似錯覺。
只聽‘砰’地一聲,他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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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已經傍晚了。
入眼是熟悉的天花板,程沅下意識擡手往後摸,又被疼地‘嘶’了一聲,被逼出些生理淚水。
“沅沅,你終于醒了。”
哥哥程遇守在床頭,連忙把他扶起來。
程沅望着自己熟悉的卧室,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哥哥……”
話還沒說完,程沅聲音戛然而止。
随後腦子仿佛被打開了開關,幾小時前的記憶逐漸湧進。
不知回憶起什麽,他的表情驚恐扭曲了瞬,一陣紅白變幻。
程遇沒察覺,問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程沅連忙回神,搖頭,“沒有。”
“那就好。”
其實程沅并沒有摔傷哪裏,醫生說當時暈過去了只是因為驚吓過度。
直白點說,就是自己把自己吓暈了。
程遇耐心地叮囑了他幾句用藥事宜,話鋒一轉:“那就說說吧,你怎麽會從牆上摔下來?”
程沅腦袋空白了一下,“啊,你說這個呀……”
“沅沅,別轉移話題。”程遇語氣認真了點,“不然我就告然訴爸媽。”
程沅被這麽一唬,連忙倒豆子似的把自己逃課買奶茶的事招了。
當然,因為被三好學生打架這事吓到才摔下去這個原因是絕對不會說的。
他可憐兮兮打商量:“哥哥,能不能不告訴老爸老媽?他們在外面出差多辛苦呀,我們就不要再讓他們操心了。”
程遇看着弟弟:“那你還讓他們操心?沒有下次。”
程沅保證:“我知錯了,保證沒有下次。”
程遇這才放過他,“還好你同學發現了你,把你背到校醫室。”
他回想了下,“好像是叫季池。”
程沅眼睛微微一瞪。
只可惜程遇毫無察覺,“是年級第一吧,我聽說過。據說他是剛好路過,就看到你摔在地上,還真是巧。”
湊巧路過?
程沅愣了下,随後神情變得遲疑又奇怪。
什麽路過。
依他看,八成是心虛才對!
只是這話他說不出口。
“回去記得好好謝謝人家。”
程沅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咽下委屈:“……噢,知道了。”
-
程沅在家養了一周才去學校的。
他不愛學習,又在家舒舒服服地被伺候這麽久,更沒了學習的欲望。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因為他不想碰上季池。
程遇在讀高三,已經提前走了,程沅看了眼牆上的挂鐘,發現已經快遲到了。
他又磨蹭老半天,任由阿姨幫他捋衣服,等一切都準備好才走出家門。
只是在剛走到玄關處,阿姨急忙忙跑出來,“沅沅,阿姨做的甜點,你忘記拿了!”
程沅郁悶回頭,拉了好長的音:“噢。”
其實他不是忘記了,而是故意的。
因為這甜點,是阿姨特地做來感謝季池的。
阿姨想的很簡單,小孩子之間的互幫互助難能可貴,所以季池自然是要感謝的。
程沅心裏委屈,又放不下面子說出真相,只好別扭地接過甜點。
阿姨還在他背後叮囑:“沅沅,記得好好謝謝人家啊!”
程沅到學校的時候果然遲到了。
他坐回座位盯着某個空位子發呆。
而課桌上,還放着阿姨讓他送給季池的甜點。
程沅心裏糾結。
到底送,還是不送?
剛好好友李貿從外面回來,就看見了他這幅皺眉又嘆氣的模樣。
他看到桌上的東西,随口一問,“這是吳阿姨做的蛋糕啊?”
李貿和程沅初中就認識了,關系一直不錯,知道程家有個保姆姓吳,甜品做的一絕。
程沅說,“嗯,讓我送給季池的。”
李貿也知道好友前幾天摔倒的事,拍他的肩,“那快去呀,畢竟他救了你。”
程沅扭扭捏捏:“唔,要不你去幫我送?”
李貿猶豫:“這樣不太好吧?沅兒,你得讓季池感受到你真摯的謝意啊。”
程沅心口驟然被這麽一堵,憤憤地瞪他,決定和此人絕交三秒。
然而三秒過後,他又壓小聲音問:“帽子,你覺得三好學生會主動打架嗎?”
李貿迷茫:“應該不會吧,三好學生都三好了,怎麽會打架呢?”
“你怎麽知道?”
李貿理直氣壯:“因為我沒見過啊。”
“……”程沅決定不搭理他了。
他又無意識盯着季池的座位發呆。只是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對上了一雙漆黑冰冷的瞳眸。
……這令人熟悉的窒息感。
然而又好似錯覺。
因為迎面走來的少年神色自然,外表溫潤禮貌,完美到像是層虛假的外殼。
腦子裏回憶起對方打架時的狠厲,程沅被吓到不敢動,心裏閃過一絲恐懼。
見對方好像沒有停住腳步的意思,他有點慌亂,一時腦抽連忙道:“我不是看你!”
音量有點大,周圍同學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季池的步伐微微一頓。
他禮貌地朝程沅點點頭,拐了個彎坐下。
“……”原來是回座位。
程沅臉頰逐漸發燙,趴在桌上裝死。
…
這份棘手的謝禮直到下午放學都沒送出去。
秋天的太陽還是閃眼的,橙色的光灑落教室,暖洋洋的。
程遇和程沅平時的放學時間不同,兩人分開回家。
季池正在整理書包,動作還蠻賞心悅目。
看着對方泛白破舊的書包,程沅又開始出神,想起一些關于季池的傳聞。
據說季池家庭條件不太好,是個私生子,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為了養活自己,只能經常外出兼職。
校領導曾為這事多次找他談話,但見季池每次考試都穩坐第一,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優等生就是多特權。程沅心不在焉地想。
不過,他突然想到個快速送禮的好主意。
可惜等回過神時季池已經走到門口了,程沅糾結幾秒,提起甜點追出去。
十分鐘後。
程沅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滿臉寫着不高興,臉紅撲撲的。
也不知道這人的腿是怎麽長的,竟然走得這麽快,一下就沒影了。
程沅把人跟丢了,走到了一條陌生的巷子,越往前環境越破舊荒涼。
程沅還是第一次踏足這樣的地方。
他擦擦額頭的汗,越想越後悔,決定還是不送了,想打電話叫司機來接自己。
他氣餒地朝巷口走去,才剛走到轉角處,倏地撞上個硬邦邦的人形柱子。
“哎呦!”
程沅向來嬌氣,葡萄般的眼眸立馬蘊起一層水霧,捂着發酸發紅的鼻子往後退幾步。
他心裏是壓不住火氣和委屈,只是還沒開口就看到了對面站着的人。
是自己一路跟着的……季池。
程沅瞬間就沒了氣勢,乖巧如鵝。
兩人本就不熟,氣氛有點尴尬。
季池似乎一點不意外,盯着程沅發紅的鼻尖幾秒才移開視線。
他神情散漫,語氣帶着一絲客氣的溫和與疏離,率先開口:“程沅,你怎麽在這裏?”
程沅怕他,又無意識後退半步,磕磕絆絆,“嗯,其實、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程沅連忙把手上的禮盒遞過去,小聲說:“對,是給你的甜品,謝謝你把我送到校醫室。”
雖然也是害我間接掉下去的兇手。他在心裏補充。
季池似乎很受寵若驚,看着那個被捏到不成形的盒子,遲疑幾秒才伸出手。
提耳上還有餘溫,季池眉頭一擰,溫聲道:“謝謝。”
程沅沒察覺,只意識到盒子被自己捏壞了,有點局促懊悔,“這是個意外,雖然放了有點久,但是味道很好!”
季池稍作停頓,露出感謝的微笑,“好,謝謝你。”
“那我回家了。”程沅巴不得地點頭,如避洪水猛獸似的,轉身就想跑。
只是跑出一段距離後,他還是糾結地轉過身去,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那個,我還是明天再給你帶個新的……”
季池沒說好還是不好,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等身影徹底消失,他才收起本就寡淡的笑意。
他不緊不慢地走出小巷,目光掃向某個隐蔽的角落,眼眸的溫度緩緩消散。
竟然是空無一人的。
今天倒是稀奇。
想起剛才溫熱的觸感,季池掀了掀眼皮,腳步突然頓住,輕撫後頸。
大概是扔的主人沒力氣,細碎的石子砸在身上并不痛,倒是不輕不重的癢。
他神色逐漸晦暗,意味不明地盯着手上的可愛禮盒。
幾秒後,幹脆利落地扔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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