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裴郎君

第16章 裴郎君

◎這等女婿可遇不可求◎

傍晚西苑傳來旨意,陛下召見。

正是夏天,陛下這次沒有像去年那樣帶着幾位嫔妃到西苑避暑,而是只帶了皇後。

進了西苑羽林衛各處守衛嚴密。靜明園裏,陛下正在批折子,見他來了,問:“刑部的事情交接清楚了?”

裴岘聽着意思,不像是閑問,斟酌說:“卷宗簡單,甚至沒什麽可交接的,幾位大人也不過是詢問了幾句。”

言下之意,他想深查,也已經無從下手了。

趙晖将手裏的折子遞給他,他上前幾步雙手接過折子,看了眼,蘇州織造的賬目,馮志的奏表中申訴寫的很清楚,如數上繳,甚至加倍上繳。

錢不在江南,也不在戶部,那麽錢去哪裏了?

裴岘垂下眼睑,不敢亂說。

趙晖有些動怒:“朕屢次好言,他們只當朕是泥菩薩,越來越糊弄。江南織造居然虧空成這樣。蘊玉,你當真覺得不奇怪嗎!”

裴岘聽得驚訝,陛下這是要開刀了。

“臣不敢。”

趙晖又說:“你是不敢還是不想?你知道你下江南,禦史臺有多少人參你?甚至把折子遞到了內閣。朕點你到京衛營兼職,不是說出來糊弄人的。沒有寫成事實的折子,朕一律不批,明白嗎?”

這意思很明确了,就是讓他放手去查,查不出成績,就是他的罪過。那些留中不發的參他的折子,就成了事實。

他明知陛下的意思,不得不肅然領命:“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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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晖:“你不用擔心,有朕給你做主,他們翻不了天。”

裴岘可不敢這麽樂觀想。

等從西苑回來夜色已濃,彭懿已經在東苑等着他,見他回來立刻行禮:“見過大人。”

裴岘問:“我叫你來,有任務交給你。”

彭懿原本是裴家的家仆,他領了京衛營指揮的職務,便将他帶到京衛營去了。

“大人只管吩咐。”

……

暑氣燥熱,趙幼澄坐在書房描畫,聽見冬青進來禀報:“殿下,裴大人打發人來了。”

趙幼澄正埋頭勾勒山水,頭也不擡道:“讓人進來。”

書房門口還守着幾個女婢,彭懿在門口頓了頓,擡腳進去,立刻行禮:“卑職彭懿奉裴大人令,特來聽殿下調遣。”

趙幼澄手中的筆一晃,在紙上留了一灘墨跡,她不可置信慢慢看着彭懿,輕聲說:“你再說一遍。”

彭懿也被她的樣子搞蒙了,疑惑看着她。

趙幼澄從來沒想過,彭懿是裴岘的人。

前世,彭懿是她自己尋來的,冬淩說過,彭懿湖廣人,祖上出過武将,勇武有謀,不在他之下。之後彭懿一直都留在公主府做護衛。

直到她死前,彭懿領兵聽她的命,去劫殺周聿昭,最後也沒回來。

她回過神問:“你是裴大人什麽人?他怎麽會讓你來?”

彭懿:“裴家家仆。”

趙幼澄心中震驚不敢相信,前世她一直以為,自己獨木難支,原來裴岘不止一次救過她。

“冬葵,你先領着人去休息,等冬淩回來,我再安排。”

彭懿出去後,她看了眼桌上的畫,已經面目全非了。

她心裏亂成一片,一時間也忘了裴岘的可惡,心中多了幾分感激,他畢竟是長輩,有了幾分做長輩的樣子,曾經這樣庇護過她。

那就送他一副盛夏避暑圖吧。

夏日京中的宴會很多,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趙幼澄避居在太微宮,從不見客,至今連宮中都沒進去。上京城的官眷們都知道南歸的小郡主病中休養,沒人敢去打擾。

趙幼澄花了十幾天畫了幅姑蘇的東山湖景,這次誠意十足。

冬淩回來正趕上冬青将東西打包好,趙幼澄問:“江南的東西收拾幹淨了嗎?”

冬淩:“糧商已經啓程北上。”

“将這畫,裝裱後送到……算了,我自己去。”

冬青驚訝看着她,她換了身一副,俨然一身小郎君的打扮,和冬青商量:“我只出去兩個時辰,黃太醫來的時候我就回來了。我還沒見過上京城,只是出去看看而已。”

冬青無法,只好在家裝作她在休息。

趙幼澄領着冬葵和冬淩,三人出了小西門,直奔書畫街,等三人到了大西門外的街上,趙幼澄挑了一家鋪面最好的店,冬淩給她解釋:“這家店貨最好,價格也最貴。”

趙幼澄不應聲,只管細心聽着,等進門見客人确實不少,東堂的畫少,她繞着櫃臺轉了一圈,仰頭看着牆上的畫,也不乏有名家之作,但是不多。

櫃上的掌櫃年紀四十來歲,方臉短須,眼睛看着有些銳利,見一行人眼生,邊問:“貴客想要看點什麽?”

冬葵将懷中的畫遞出去:“裝裱。”

趙幼澄接着說:“順便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畫。”

掌櫃立刻笑着接過畫,道:“貴客盡管看。”

冬淩又說:“這畫要得急,最晚什麽時候能好?”

掌櫃的看也不看,“最早明日。”

趙幼澄走馬觀花看着,突然看到一副畫的一個印章落款。

畫挂在并不顯眼的位置,加上并不出彩,而無人問津。

她不動聲色問:“這邊的畫有什麽講究嗎?”

正說着,有兩人匆匆進來,尋到掌櫃便問:“畫可準備好了?”

那位掌櫃沖她抱歉一笑,才對進來的兩人說:“曹爺要的東西,實在難求。”

那位自稱曹爺的人連連陪笑:“所以還是要看房掌櫃的本事。”

趙幼澄見兩人寒暄不肯直說,便沿着櫃臺,去和其中一位夥計要了一副仿的《五馬圖》看看,留心看了眼,見那位房掌櫃果真取了最牆角的畫裝起來給了那兩位。

她最後買了《五馬圖》,付了裝裱的錢,便走了。

等回來後,又接着逛幾家玉器店,她還在想,那位的畫,怎麽會出現在店裏,周家有規矩字畫不可能外流。

趙幼澄不死心問:“你剛才聽到那位掌櫃和那兩位說什麽了嗎?”

“那位房掌櫃說,可以物歸原主了。”

趙幼澄百思不得其解,打開那副《五馬圖》,這幅畫的價格遠低于右邊的畫,而最牆角的畫從頭到尾都沒有人說價格。

那就是……只賣給知道價格的人。

可那些人,要怎麽才能知道價格呢?

除非……

價格由他定。

她突然懂了,曾經讓她困惑的事情。

當年不光馮志案,包括後來的貪腐,毫無痕跡,五哥說過關于戶部查不到賬目上的問題。

她頓時沒了睡意,一時間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想了很久之後,才提筆将裏面的關竅寫下來,一時間無人分享,便裝在信中。

第二天冬淩要去給裴岘府上送畫,她考慮再三,将信給了冬淩。

還了那日入京求他的人情。

畢竟她在書畫鋪中見的那副畫,蓋的是周聿昭的叔叔,忠勇候的私印。

裴家大夫人的生辰宴會,客人不少,裴岘這幾日都不在家,西府叔父家兩位堂嫂都在,徐氏是今日的壽星,老夫人不準她受累,便托了兩個侄媳婦來操持,兩位媳婦待客十分利落。

徐氏見兩個兒子進來,問:“可見你二叔了?”

裴泰、裴康兄弟兩給母親賀壽後,才說:“不曾見過叔父,我見外東苑這幾日夜裏燈不滅。”

徐氏也不在意,囑咐說:“那就不要去打攪你二叔。”

裴泰今年十九歲,眉清目秀,标致的俏兒郎,正準備參加來年的春闱。

“母親不用擔心,二叔院中有人守着,弟弟進不去。”

結果老夫人抱怨:“虧你整日記挂着他,他這個沒良心的。你還慣着他。”

說完立刻讓人去外東苑去叫人,她能這麽教訓裴岘,徐氏可不能。

裴岘從衙門回來,剛進門就被就被叫走了,他還穿着深色的襕衫,年紀不大,但是很威嚴。

內院的女眷們都看他覺得驚訝,畢竟年少權臣,身姿非凡,只是耳聞,當目睹之後,給人的感官更直接。

裴岘的容姿讓徐氏相熟的夫人們十分眼熱。

老夫人笑罵:“前幾天和你交代了一場,你一點都沒往心裏去。”

裴岘這幾天确實忙,整日往返京郊營,還要和刑部的人核對卷宗,他如果最後查不出東西,這個正三品的指揮使的位置就未必能保住了。

陛下盯着他,內閣的人也盯着他。

他和長兄一樣,在家裏從不提及外面的事,在家中脾氣極好。

但眉目中的威嚴,還是能看得出他在官場中舉足輕重的位置。只有徐氏才當他是個乖孩子。

他被母親訓斥也不惱,只管陪着,溫言細語問了幾句。

和徐氏相熟的夫人們年紀大了,也沒什麽避諱的,笑着誇道:“都說裴家蘊玉人中龍鳳之姿,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裴岘認得這位是戶部劉大人的夫人。

他低頭沒做聲,老夫人笑着說:“這話太托大了,讓他哥哥知道了,定要訓斥他出去鬼混了。”

老夫人話說的很明白,長子不許家中子弟邀買虛名。

幾位夫人連着稱贊,未必沒有結親的意思,裴岘只管陪着老夫人,并不接話。反而轉頭低聲問侄女:“今日沒有邀你的朋友來家裏嗎?”

裴芝玉難得見小叔有這等雅興和她閑聊,有些害羞便說:“今日母親生辰,待我生辰的時候我再邀請。”

幾位夫人見他極有耐心和小輩們閑聊,心中十分難耐。

裴家幾位都是不得多的的良緣,裴泰明年參加春闱,前途就在眼前。

裴蘊玉年紀雖然大一些,但是已經權柄在握,天子近臣,更是生的俊秀無雙。這等女婿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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