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流浪生活

流浪生活

時松一驚,低頭看向觸感傳來的地方。只見一人披着月光立于牆下,正與他視線相對。

時松看不清那個人什麽眼神也不知道長什麽樣,但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不怎麽友好。

還不等時松開口,來人就抓住他的腳踝一把将他拉了下去。

時松:“?”

“咚——”

整個人應聲倒地,将剛剛助他一臂之力的竹簍都被壓飛了。對這殘軀來說,真是雪上加霜了。

時松猛咳幾聲,感覺肺腑都震碎了。他一手捂着腰一手撐起身,居下望高地狠剜着那人,破口大罵道:“你這人有沒有同理心?我這麽大一個人你就這樣給我扯下來?摔壞了摔死了怎麽算?!”

來人直身看着他,不緊不慢道:“算我的。”

時松痛得龇牙咧嘴:“算你的你賠得起嗎?你以為你是柏子濯?”

被他說對了,這人還真就是柏子濯。

“今天才偷完我的東西,這會兒就不認識了?”柏秋行目光落到那一方矮牆上,“你想逃?你的賣身契在我府內,你想逃去哪兒?”

時松扶額,一副悔恨無比的模樣。如果他前世知道自己猜得這麽準的話,指不定就買彩票發家了。

“那個,”時松一下子底氣全無,“其實大人,只要您開口,我可以自己爬下來,不勞您親自動手……”

時松不是沒由來的怕他。

在原著裏,柏秋行這個人,雖然為人正直,但就是個妥妥的冷面獸。除了對女主蕭洛钰特殊照顧外,對誰都是一副無情的模樣。

他怕因為自己翻牆做逃奴,柏秋行鐵面無私地将他來一頓家法。他這身子,可再經不起折騰了。

柏秋行問道:“為什麽想逃?”

時松艱難起身,靠着牆面辯解道:“大人我真沒想逃,我只是上去透透風而已……”

不知道柏秋行信不信這話,反正時松自己是不信的。不過他堅信的是,只要自己咬牙不承認,柏秋行就不可能對自己動家法。

柏秋行看着靠牆都還搖搖欲墜的人,不解問道:“這麽一摔就摔成這副模樣,你莫不是在訛我?”

時松急忙擺手道:“不是不是,不是摔的。是小人自己犯了錯該罰的……”

柏秋行聞言皺眉,他明明記得那六杖棍打不成這樣子,這分明是有人動過了私刑。

最終他沒再說什麽,他沒心思管底下哪些人有什麽私怨,也沒真的再給他來一頓打。

畢竟時松沒能翻出那堵牆,确實也沒理由再打他一頓,最後發話讓他回去了。

“等等,大人。”時松看着不遠處柏秋行走了沒幾步的背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抽噎道:“大人,小的有一事相求。大人能不能讓我換個安置的地方,小的與其他人性格不合,總是生出許多摩擦來……”

柏秋行見狀疾步近身,一把将他整個人提起來,語氣幽冷道:“我府內從來沒有見人跪這個規矩。”

時松看着他,眼裏浮現出欣慰的慕意。就當他以為柏秋行快被他演技所折服的時候,理所當然的,柏秋行沒同意。

……

時松拖着半殘身軀慢悠慢悠地轉回自己所在的下人房,還沒推開門就聽見裏面傳出的鼾聲,進門後又是獨特的汗臭腳臭各種臭撲面而來。

此時若是有面鏡子在手,時松便能看見自己的臉扭曲成啥樣了。

姓柏的還真是無情啊,他心裏默想着。

時松爬上自己最裏處靠牆的床,被子扯到頭頂将那些臭味隔絕在外。

呼吸間他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是這床被子傳來的味道。

他原以為,生在這種條件下,富貴兒能不被染污就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還是個講究人。

不過這個講究并沒有什麽用,就算聞不到外面的臭味也被這鼾聲震聾了。而且他也不可能一直捂在被子裏。

一個時辰,最多一個時辰,這是他能忍耐的最大限度。

受不了了!

時松兀地掀被起床,抱着被子怒氣沖沖地出了門。

他扯着被子拐到了後院。

後院沒有屋子,而是園林一般的片土。穿過假山,小片斑竹竹林,還有三兩的石榴樹和梧桐。小道兩旁的白玉蘭正值花季,綴白與這月色尤為相襯。池塘滿是荷葉相連,一座石橋接起兩岸,輕舟浮于水面,随着風起水波微漾。

時松拖着被子在這幅美景裏顯得格格不入,他心想,柏子濯還真是好雅興。

他來這後院是有原因的。他記得原著有一段,柏秋行和蕭洛钰在後院的石橋下躲雨。

既然這麽隐蔽又能躲雨,那自己先借住一下總不為過吧?反正也都是好久之後才會發生的事兒了,大不了等那天來了之後自己再換個地兒。

石橋接地處離池水還有一段空距,足夠躺下兩三人了。

從這晚開始,時松就住這橋底下了。

睡着前他迷迷糊糊想着,小厮被打死後是什麽來着?

昆州?昆州……

接下來的幾天,時松都勤勤懇懇老老實實地做着自己身為家丁小厮該做的事,比如灑掃、庭除。

要是這裏有最佳員工獎的話,時松覺得自己都能去競選一下。

王啓幾人也奇怪,為何最近時松都沒回房睡過,也逮住機會問過他。而時松的回答是“有些事情大人讓我保密,暫時不好與各位坦白”。

雖然一幹人無不懷疑,想繼續追問下去,可若是時松編造的也罷,就怕跟他說的那樣真有個什麽,自己也不好交代。

就這樣,衆人默認了柏秋行給了時松什麽大任,也不再管時松回不回來睡了。

被賦予大任的時松在石橋底下睡了大半個月,逐漸适應了這樣的生活。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至少做廣播體操鍛煉身體的時候不會再把傷口撕裂了。

為了防止自己的大任被發現,時松還特地向馬總管請命,主動承包了後院池塘的清掃工作,除除雜草喂喂魚。

雖然後院時不時有人來,但總是沒能發現石橋之下的異樣。

這天下午,時松正拿着掃帚在前院掃着并不存在的落葉,就見柏秋行穿着官袍風風火火進了門,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他心生異樣,早朝早已結束,為何這姓柏的下午才回來?

到了飯點,時松坐在剛清掃完的臺階上啃着饅頭,柏秋行換了一身常服從前廳出來,在院子裏掃視一圈,随口道:“你們幾個跟上來。”

時松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跟着柏秋行和其他兩個小厮出了門。他看着前面比自己壯了足足一倍的兩人,透過縫隙又看了一眼再前面的柏秋行,心生不安。

柏府內的家丁,就連未及笄的丫鬟都會點功夫,他該不會是帶自己出來打架的吧……

即使到了晚上,大街上依舊人群熙攘。燈火長街十裏不斷,人聲喧鬧百裏不停,不愧是最繁華的京都。

柏秋行在一家酒樓之下停住了腳步。他駐足片刻,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看了一眼右邊一個不起眼的小販攤,像是在确定什麽東西。

沒多做停留,柏秋行帶着三人上樓,頭也不回地吩咐道:“若是我進了門一盞茶的功夫還沒出來,你們幾人就去魏府找魏忱公子。記住,別從正門走,從後門出去。”

魏忱這個人,時松是知道的。

懷化大将軍魏遠之子,柏秋行之父柏衡的學生,與柏秋行私交甚好。

他想起來了,柏秋行應當是要遇襲了。

也是這段,柏秋行被蕭洛钰所救,兩人雖自幼相識,但這算得上是他對蕭洛钰第一次有好感。

雖然他在原著裏并不看好柏秋行和蕭洛钰這對官配,因為蕭洛钰的性格他實在喜歡不來,嚣張跋扈還有點心狠手辣。不過他喜不喜歡不重要,人家男主喜歡就行了,他也想看看這兩大主角對戲是什麽樣子的。

他一揚眉,好戲要來了。

柏秋行吩咐他們三人在門口守着,獨身進了隔間。正如所料,桌旁坐着的另一人并沒有讓他生出喜悅之色,但他還是畢恭畢敬地拘禮道:“張大人。”

“柏大人。”張齊敬起身回禮,還滿臉帶笑地将他按坐下,“想要單獨見柏大人一面還真是不容易。”

柏秋行面上沒有什麽情緒,還是那一副清淡之色,看着眼前的老狐貍道:“張大人若是想單獨見我一面大可知會一聲,倒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地诓我來此。”

“若非如此,柏大人可願見我?”

當然不願意。

前幾日上朝時有地方上奏,昆州新修河堤還未完工便大片坍塌,死傷無數。而河堤修建所撥的錢財,上到流通之處下到督工苦幹,都是工部一手經辦的。

張齊敬一個工部尚書,與此事有無瓜葛還未可知。而柏秋行奉命與大理寺同查此事,與這老狐貍當然得避嫌。

今日收到一封匿名信,說是此案有所發現,将他邀約在此。若早知那是張齊敬設下的套,今日他是萬不可能來的。

柏秋行看着滿桌熱菜,不鹹不淡道:“你我同為朝廷命官,天子腳下當為天子辦事,張大人何必為難我?”

“柏大人這可就誤會我了。”張齊敬摸着胡子笑言道:“我今日邀柏大人來此,不過是為小聚。既同朝為官數載,只希望大人能多留一些情罷了。”

一聽這話,便也明了,這當真是鴻門宴了。

柏秋行起身行禮道:“張大人怕是邀錯人了。朝中誰人不知,柏某,最是無情。”話剛落,不等張齊敬再開口說什麽,他便起身出了隔間,自然也沒有聽見張齊敬說的那句“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柏秋行帶着後面三人下了樓,在樓梯口駐足片刻,靜觀着大廳之內的來往過客和酒肉食者。

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沒從客堂經過,轉而撤步去了後門,從後門出了之後對身後三人道:“去找魏忱公子,讓他帶人過來圍住這兒,一個都別讓人跑了。”

他偏頭繼續道:“再回去個人告訴馬叔,讓他派幾個人過來,處理後事。”

“是!”

時松茫然地看着前面兩個大漢一左一右消失在人海中,也不知道該跟哪邊去。

柏秋行走了一大段才發現後面還有個人,這才認出了時松,他問到:“是你?你怎麽還在這兒?”

時松撓撓頭,回道:“大人您看,兩處都有人去了,小的也不知道該往哪邊走。這不擔憂大人安危,跟着大人,若是出了什麽事,小的也能保護大人。”

擔憂安危什麽的都是屁話,他只是想看看美救英雄的戲碼。

柏秋行停步側頭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別後悔就行。”

“?”

柏秋行時而這個攤位駐足片刻,時而那個攤位停步把物,一路上都在觀察周圍。時松知道那不是錯覺,因為真的有人跟着他們。

柏秋行漫不經心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大人,小的姓時名松。”

“哪兩個字?”

“時間的時,松柏的松。”剛說出口,時松不知想到了什麽,轉而改口道:“松木的松。”

柏秋行看了他一眼,問道:“有區別嗎?”

“……沒區別。”時松當然知道沒區別,他只是怕自己說“松柏”,冒犯了這位姓柏的。不過很顯然,這位姓柏的并沒有在意這些。

“傷都好了?”不等時松回他,他一轉話鋒突然道:“你現在走的話還來得及,等會兒能不能走,可就由不得你了。”

時松:“?”他依然一副正義凜然舍身為人的模樣,慷慨激昂道:“小的不走。為大人赴死,乃小人榮幸!”

時松并不是不惜命,他這麽堅定是有原因的。

【即使蕭洛钰不出面,柏秋行三兩下也能将那些人除掉……】

他跟着這麽一個大佬,當然不怕出事兒了。

“還是那句話,”柏秋行若有所思點點頭,手上無意撥弄着小攤上的玉墜,“別後悔就行。”

時松跟着柏秋行進了暗巷,溜也溜夠了。

柏秋行準備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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