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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清明上河圖》裏,為他僞造出一個清明盛世。至于這個世界會不會崩塌,就看主角願不願意拆穿。”

導演搓着手,頻頻點頭:“妙啊妙啊!這個劇情是悲是喜,全看讀者怎麽想,留下的想象空間太好發揮了,這是留白的藝術!”

導演拍拍宋蠻的肩膀:“丫頭,我看好你。話說回來,你在我這兒也幹了兩年了,考慮過往導演方面發展嗎?嚴格說來分鏡師也算副導演了,我看導演能做的,你也能做。”

宋蠻愣了愣,她确實考慮過,但她還是斟酌了下語氣回他:“我挺喜歡咱們團隊的,想再做幾年。”導演對她有知遇之恩,她暫時沒有自立門戶的打算,況且她現在的能力不足以做導演。

導演笑起來,胡茬子随之抖動:“丫頭,有更好的發展一定別給拒絕死了,我這兒可沒那麽多彎彎繞繞。”

導演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回歸正軌:“噢對,這次既然是北宋背景,找個歷史顧問吧。”

宋蠻點點頭:“我有個朋友在A大考古系讀研。”巧了,簡易跟着她導師研究的正好是宋元遼金。

下班後宋蠻回到家,同屋的簡易還沒回來,家裏只有她一人。簡單收拾完畢,宋蠻系上圍裙剛準備給簡易做頓晚飯,宋媽媽給她打來了電話。

宋媽媽掐過時間,這個點打來宋蠻一定沒有機會拒絕。宋蠻接上,電話那頭傳來訴苦的聲音:“宋宋啊,媽媽最近特難受。”

宋蠻沒說話,宋媽媽也不在意,自顧自地開口繼續:“昨晚媽媽做了個夢,夢見我們家宋宋成了個沒人要的老姑娘,身邊也沒個人照顧。媽媽早上醒來,心肝那個疼啊……宋宋,有喜歡的男孩子沒?有就趕快告訴媽媽。”

果然。

宋蠻無奈揉着額頭,她就知道是這個話題。

“上個月我回了咱以前住的地方,同一棟樓的你二大嬸家那小子結婚辦酒席,說來也怪難受的,你爸爸走了以後我是再沒回去過……不過你猜怎麽着?我跟你二大嬸聊家常,聊着聊着就聊到樓月和她媽了,小時候搬到咱們隔壁那對母女,你記得不記得?”

她當然記得,一輩子都記得。

宋媽媽和以前一棟樓的鄰居們關系特別好,都搬走十多年了,還保持着聯系,她能知道樓月母女的事一點也不奇怪。

“樓月那小姑娘,從小學舞蹈,一雙眼睛和你一樣,圓溜溜的招人喜歡。我聽說人家現在看上了一個教授,還沒在一起,但我聽着二大嬸的語氣,兩人在一起是遲早的事,畢竟樓月這女孩要臉蛋有臉蛋,要事業有事業。多好的條件啊!”

媽媽們的八卦能力實在是令她吃驚。

“媽,你女兒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養活你,您就別瞎操心了啊。”

“你這孩子,我這是為了誰?為了我嗎?沒良心的,你二大嬸還從人朋友圈翻出那教授照片呢,我看了,模樣氣度是一頂一的好,聽說還是A大的,姓陸,看看這年輕有為的。媽媽就想,論長相論學歷我們家宋宋不差啊,怎麽就沒哪家小子喜歡呢……”

宋蠻打斷宋媽媽:“媽,媽。我這兒導演來電話了,得忙着工作,先不和你說了啊。”她及時挂了電話,那邊還能聽見宋媽媽的碎碎念。

十五年前樓歡帶着女兒樓月搬到宋蠻家隔壁,沒人見過樓月爸爸。周圍鄰居雖然好奇,卻也不多過問,樓月便是随母姓,想是人家的痛楚,知道了不好。

直到宋媽媽告訴宋蠻爸爸出車禍去世後,宋蠻跟着媽媽搬回外公家,她們再沒見過面。八歲的宋蠻跟着媽媽走的那天,她緊緊握着媽媽的手,擡頭看向樓上,一句話也不說。就在不久前,宋蠻聽到了一個秘密。誰也不知道,從那天起宋蠻決定把這個巨大的秘密深深地埋在心裏。

如今對方成為了歌劇院的一名專業舞蹈演員,據二大嬸說,樓歡每回在微信群裏和鄰居們閑聊,一會聊聊天氣,一會扯扯八卦,但不管是什麽話題都能扯到那位A大教授身上,最終目的只有一個——炫耀自家姑娘。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宋媽媽聽得心裏酸酸的,天天給宋蠻打電話催婚,最後受罪的就只有她。宋蠻倒是覺得,舞蹈演員和教授的cp還挺不錯的。

放下手機回到廚房,宋蠻打了兩枚雞蛋。簡易正巧這時候回來,學校裏的事太多,最近又時常做噩夢,精神不太好,她一進門便直接奔到客廳癱倒在沙發上。

宋蠻想起白天導演的話,給簡易說了一下自己要聘請歷史顧問的打算。

簡易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悶聲說:“有些困難。”

不等宋蠻詢問,她接着往下解釋,“我今天和導師去參加一個研讨會,聽到說內蒙古那邊又新開了個探方,是個遼代古墓,被盜墓賊破壞得嚴重,需要趕快搶救。我們院陸教授今天去內蒙古出差,剛一落地,打了車去考古工地看。”

宋蠻靜靜聽着,盜墓行為破壞了太多文明,或許就是那輕飄飄的一榔頭,歷史上的一個真相就消失了。

“這幾天老是夢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面,本來打算結束這個研讨會後好好休息一下的……”

宋蠻心中一動,多嘴問了句:“夢到什麽了?”

“也沒什麽,說出來吓死你,”簡易趴在沙發上,“我夢見一個渾身布滿黑色血管的女人。”

宋蠻閉上嘴,示意她繼續說正事。

“陸教授看完和我導師打了電話聊了幾句,所以我導師準備結束這邊的工作後就去幫忙。我這次啊,在家待幾天就走,得多收拾些行李,好幾個月是不會回來了,之後又是報告又是論文的。那邊靠近邊界,地偏沒網,你聯系不上我,不急的話也可以等幾個月後我們回來……”

宋蠻表示理解,不過耽誤幾個月怕是要影響進度,宋蠻問她:“那你們院有宋代研究比較厲害的教授嗎?”

“有是有,就我剛提到的陸教授,準确說他現在的方向比較廣泛,從舊石器到兩宋的研究都很有成就。他一直覺得通史研究是未來的趨勢,更厲害的是他還那麽年輕,跟神仙似的。”

“有他的聯系方式嗎?我聯……”她突然頓住,“你說他姓什麽?陸?”

“對啊。”簡易艱難坐起來,這一天天的忙碌弄得她腰酸背痛的。

“你們學校……有幾個姓陸的教授?”

簡易打開手機,一邊查看內蒙古的天氣預報,一邊回她:“看怎麽描述了,年輕又好看的姓陸的教授,就他一個。”

第 4 章

那應該就是樓月看中的那個陸教授了,宋蠻沉默不語。

“宋宋?怎麽了?還要陸教授的聯系方式嗎?”

“不用了,我還是先自己查找資料吧,等你從內蒙古回來再找老師指點一下。”她不想和樓月她們家有太多牽扯。

“那行……”簡易站起身,準備收拾行李去。經過廚房時,不經意看到宋蠻正手握筷子勻速打蛋,一雙手白白嫩嫩,好看得不行。

簡易挪開眼,看一眼窗外。春天多雨,外面陰陰郁郁的,大概又要下雨。內蒙古也是,天氣預報一溜下來都是小雨點。

“有多的傘借我嗎?我的上次給同學了。”

宋蠻笑她:“我說,你們學校的男生哪兒去了,每次都是你給借傘。”

簡易聳聳肩,誰知道呢。

宋蠻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下巴一擡:“喏,在我卧室,自己拿。”

簡易走到宋蠻卧室,掃了一圈沒見傘的影子,“哪兒呢?”

“你看看工作臺旁邊有沒有。”

簡易彎腰掃視,還真在。她取過傘,轉身要走,餘光卻注意到工作臺有一幅毛筆字,這字勁道,多骨微肉,不善筆力絕寫不出,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宋宋?你桌上寫的是什麽?”認識宋蠻這麽久,簡易知道她不會書法。

蛋液倒進鍋,冷不丁被簡易這麽一問,鍋底的油濺起來險些燙到手,宋蠻假裝鎮定:“噢,在給下部作品做準備。”

“這字寫得不錯,誰寫的?你認識嗎?”

“我自己摹的,勾線填色摹出來的。”這話不算撒謊,總不能說是她大清早做完夢寫的。

簡易又大略看了看內容,幫她整理工作臺,然後提着傘回到卧室收拾行李。

倒進鍋裏的蛋液糊了,宋蠻握着鍋鏟,站在廚房裏不知所措。

“又做蛋炒飯呢?”簡易從卧室出來,倚靠在牆邊。

“啊?嗯。”宋蠻只會做蛋炒飯,而且蛋每回都糊,一次不落。

“我去內蒙古這幾個月,你還是吃外賣吧,”簡易挽起袖子走進廚房,重新準備晚飯,“說起來故宮最近弄了個清明上河圖數字藝術展,我們院受邀看過的老師說做得特震撼,你要不要去啊。”

聽到這裏宋蠻眼睛一亮,來了興趣。噔噔噔跑去卧室查了日歷,半個月後正式對公衆開放。她将那個日子着重打了個标記。

陸清野預約了上午最早九點的票,之前內部邀請觀看時,他要去內蒙古出差。因此錯過了,所以這次他一個人來。

清明上河圖和他的家族淵源太深,從1125年開始因為他的緣故和他們陸家緊緊綁在了一塊兒。這九百年來陸家一直暗中守護着清明上河圖,所幸歷來收藏它的主人們對它呵護有加,多少次改朝換代、亂世硝煙都沒能傷到它。解放以後,清明上河圖收進故宮收藏,由國家保管,陸家也可以松口氣。

這次的展結合清明上河圖,加入了很多科技元素,傳統與現代的融合,創新方面做得很好。他的同仁們對這次的創新評價很高,都守着時間預約,拖家帶口來感受“重生”的清明上河圖。陸清野本想帶阿澗來,沒成想被她拒絕了,說是要陪男朋友。

當時阿澗怎麽叫他的來着?哦,單身千年老男人。

八點半故宮一開門宋蠻就進來了,進來之後繞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從東側協和門出,直接走向箭亭廣場。這個點大家夥要麽還在內金水橋前聽講解,要麽去到太和殿、中和殿搶人少的機會仔細觀賞。所以至少是在保和殿以北,除了工作人員,一個游客也沒有。

還有二十多分鐘,宋蠻決定去延禧宮逛逛,那邊有個新開的明代禦窯瓷器展。興許以後還能搞個明代系列作品。

太早了,剛開院呢,人都擠在太和殿前留影,突然這東六宮裏冒出個游客,把工作人員也驚了一下。

宋蠻看得很快,幾乎是掃一眼就走,這個展廳挺大的,上下兩層。民國那會兒是故宮的文物庫房,現在的說法是以後鐘表館要搬到延禧宮這邊來。中間是故宮著名的爛尾樓——西式水晶宮,宋蠻想象了下周圍一圈是西洋鐘表館的場景,倒是挺有cp感。

一樓走完,看時間還有十多分鐘,宋蠻馬不停蹄地往二樓走,走馬觀花的,待會兒看完清明上河展再來仔細品。

二樓的布局一眼望到底,宋蠻掐着時間轉了轉,大跨步下樓離開,九點快到了。

延禧宮展廳有兩頭出入口,二樓是打通的空間,前後正對着兩道樓梯,從這頭下,宋蠻自然沒有看到另外一道門前的男人。

陸清野站在入口處看了前言,展出的禦窯磁器是正統、景泰、天順時期的,曾經是古陶瓷研究領域的“空白期”。值得一看。

他略略停身,轉頭便往箭亭廣場走。

這是個臨時搭起來的空間,進去是一幅巨屏的動态清明上河圖。第一批觀衆其實沒什麽時間看這張圖,九點一到他們就進入了第二環節,裏面搭了個清明上河圖的孫羊正店,外面裝飾着彩門歡樓。這是個浸入式表演,觀衆坐在四張方桌前,桌上擺一具天青色汝窯瓷酒盞。

光影和真人的結合,安排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互動細節,有店小二,算賬夥計,還有屏風後彈琵琶的女子;樓上的數字化人物各有特色,意料之中還有《清明上河圖》裏唯一的行腳僧。末了還有花瓣從酒樓頂上筐筐倒下來,把九百年前那場繁華的花雨帶到了二零一八年。

然後觀衆們起身,從孫羊正店左側離開,經過一條“雨巷”,一腳一圈漣漪,數字屏幕虛拟出青石綠苔,雨聲淅淅瀝瀝,宋蠻甚至懷疑自己聞到了青草泥土味兒。

穿過“雨巷”是個4D球幕劇院,躺在椅子上等待球形屏幕影片開始。宋蠻坐好,旁邊也坐下了人。

陸清野詫異地看着椅子上的宋蠻,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他記得這姑娘。

宋蠻沒察覺出這道視線,不過旁邊那人坐下時帶起了風,把身上的氣味送過來,怪好聞的,幹幹淨淨。

球幕影片帶着觀衆,以船上人的視角沿着汴河一路前行,穿過虹橋時,伴随着那場差點發生的驚險行船事故,椅子還會跟着船只的節奏運動,模拟出下有水上有橋的震感。過了虹橋,由兩只仙鶴帶到空中,夕陽西下,夜幕降臨,河畔萬家燈火,有孔明燈升起,占滿了整片星空。

一場視聽盛宴。

這個藝術展其實看不久,但是體驗感很棒。結束後所有人往外走,旁邊的人也起身了,宋蠻偏頭看了眼。這一看不得了,是那天在國博遇見的男人,正巧,陸清野也在看她。

竟然,又見面了。

宋蠻臉上發紅腳下發虛,一緊張連路也走不穩,眼看着左腳絆右腳,身子搖搖晃晃的要倒下,陸清野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拉住她。等到宋蠻站穩了,才适時放開她。

“謝謝。”

宋蠻盯着自己的鞋尖,可以再多摔幾次嗎。

“不記得我了?”男人笑道。宋蠻低着頭,怎麽會不記得他。

出了臨時展廳,宋蠻朝延禧宮走,那邊離這兒很近,兩三分鐘就到。餘光看到陸清野身影,和自己同一個方向。

宋蠻一直沉默着,這幾分鐘的路程裏,陸清野和她始終保持着兩三步距離。終于,男人開口說話了:“去延禧宮嗎?”

人家都這麽說了,宋蠻也不好繼續躲着,于是她對着陸清野微微點頭。

“那一起吧。”他沖她禮貌地笑了笑。陸清野氣質儒雅,可眉骨長得有棱有角,眼尾略微下挑,五官硬朗,帶着股野性。

美色當前,宋蠻有些控制不住。

延禧宮這次的瓷器展展出的是正統景泰天順那段明朝著名的歷史。仍舊是雷打不動的兄弟相殘戲碼,哥哥禦駕親征被俘,弟弟被擁上位,等到哥哥被放回京,兩人之間自然開始了一場争鬥。

這些瓷器就是這這時候燒制的,原本因為實物不足又不署年款,這段時期是研究上的“空白期”,所幸後來考古資料越來越多,研究也随之跟進。

陸清野講解通俗易懂,宋蠻聽完回他一句:“皇家最不缺手足相殘的故事,還是平常人家好。”

陸清野贊同她的話:“說得不錯,争來争去也比不上有個家,比不上一個真心待你的兄弟。”

宋蠻心中一動:“你有哥哥或弟弟嗎?”

“有個哥哥,對我很好。”陸清野輕輕笑起來,只是聽着他那笑,裏頭有些耐人尋味,“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吧,為什麽喜歡來博物館?”

“工作的原因,經常來博物館找靈感,還能找些素材,”宋蠻認真想了想繼續道,“而且還清靜。”

“清靜?”陸清野挑眉,“現在的博物館可不像前幾年那麽清靜了。”

“那倒也是。” 幾家頂尖的博物館每天都是人滿為患。

“正式認識一下吧,陸清野。”男人朝她點頭致意。

這男人,人長得好看,名字也好聽。

“宋蠻,專職動畫分鏡師。”

兩人正好走到了故宮冰窖,由南往北排了一溜的露天傘座,五月的天氣,溫度正好。他們找了最南邊的座位,陸清野欠身給她拉開椅子,面帶歉意看她:“分鏡師?”

宋蠻穩穩心神,壓着衣角坐下,才開口道:“簡單來說,好比詩人把畫面變成文字,分鏡師則把文字變成畫面。具體就是你的一個動作,我用好幾個鏡頭來展現它。”

陸清野了然,笑說:“看來以後我和年輕人又多了一個共同話題。”

“看你長得也不……”一個“老”字梗在喉頭,宋蠻驀然頓住,越過陸清野肩頭,她看見一個老熟人。

陸清野順着她的目光轉頭看去。

第 5 章

樓月劇院今天來和故宮談合作,非會議時間她出來開放區域随意走走,沒想到這麽有緣,竟和陸清野還有……宋蠻遇見了。

十五年不見,仍舊可以一眼認出。

樓月一身知性打扮,卻搭了風格淩厲冷硬的配飾,美得鮮明。她邁着一雙長腿直直走來,勾起嘴角朝宋蠻笑了笑,笑得恣意,毫無保留。她站定,眼神掃到陸清野臉上,伸出右手停在陸清野面前:“陸教授?好久不見了。”她的尾音微微上揚,一聲三折。

酥卻不嗲,風情剛剛好。

陸清野和她略略一握,便禮貌地松開手。

宋蠻倒是聽懂了,樓月媽媽炫耀的“準女婿”是陸清野。只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麽回事。

“跟着劇團過來談項目,陸教授你呢?”樓月摸摸耳發,眼睛一直沒離開過陸清野。

陸清野回頭看一眼宋蠻:“和朋友來逛展。”

樓月盈着笑意噢了一聲:“陸教授要是不介意,我們可以一起吃個午飯。”

宋蠻将手抄在兜裏,斂着眉眼,主動回避他們的談話。

陸清野無意中看見她這副模樣,好似潋滟光色在她眸子裏流轉。他轉頭看向面前的樓月,禮貌拒絕她:“我想,樓小姐既然是跟着劇團來工作的,合作方應該有招待計劃,我就不打擾了。”

樓月吃了個閉門羹,卻不見懊惱,認識陸清野這麽久早已經習慣他這态度了。借着一個在重大會議開幕式表演的機會,樓月機緣巧合認識了陸清野,當時的她想同陸清野合影,被陸清野拒絕。後來輾轉從別人那兒弄來一張他的工作照,她洗出來擺在床頭,結果被樓媽媽誤會,以為是她男朋友。

樓月這性格,懶得解釋,也不避着樓媽媽。

只是誰能想到十五年不見的宋蠻也認識陸清野?

樓月的背影消失在來往的游客裏,陸清野才捏捏眉心,問了宋蠻一句:“你們認識?”

剛才兩個人之間的眼神交鋒,從頭到尾,他都看在眼裏。

宋蠻嗯聲:“小時候的鄰居,十多年沒見了。”

“我猜……”陸清野低頭,眼睫覆住雙眸,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宋蠻豎起耳朵,卻沒有聽到下文:“什麽?”

陸清野眼尾被帶起來,他似乎在笑:“有些唐突。”

“我猜你們小時候玩不到一起去。”他擡起頭,一雙眼睛折射着日光,就這麽直視着宋蠻,“看來我猜對了。”

陸清野臉上的笑意漾開,撞得宋蠻心一跳。

他不再說話,周身空氣仿若靜止不動。

為了掩飾情緒,宋蠻轉了個話題:“忘了跟你講,我還是個編劇。”她也回陸清野一個笑容,“最近在寫一部北宋背景的劇本,所以我想請你做歷史顧問。”

陸清野眼中帶着訝異,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宋蠻抿着嘴笑,明眸閃動,朝着樓月離開的方向輕輕一擡下巴,整個神情随之靈動起來:“托樓小姐的福,久聞陸教授大名。”

“看來我和樓小姐之間,似乎有些誤會。”陸清野彎着嘴角,合上眼點頭,然後睜眼瞧她。

“那陸教授想與我合作嗎?”宋蠻手心微微出汗,在這樣的環境提出合作意向,太随意了些。

“好。”

“诶?這麽快就答應了?”情緒一激動,宋蠻直接把心聲說了出來。

“難道你還怕我騙你不成?”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

“我是個做研究的,也是個教師。我能做的不多,要是能讓我們的文化世傳有續,我的工作才不至于無意義。”

他眼中有光,叫她移不開眼。

宋蠻和陸清野互相交換了微信,陸清野接受她的好友申請時随口一聊:“我對新事物的接受速度慢一些,比不上你們,所以微信用得少。但你可以随時找我,我都會回複。”

宋蠻看着陸清野的微信,他的頭像是《清明上河圖》中的一部分,點開朋友圈是一片空白。她鬼使神差地将陸清野設成了置頂。

沒有別的意思,工作要緊,工作要緊。

中午在冰窖裏用完餐,宋蠻和陸清野繼續在故宮裏閑逛,期間她簡單聊起劇本內容,陸清野認真在聽,時不時給她提些建議。

“按照歷史,主角的願望沒法實現。我的打算是最後把主角安排進畫,在畫中為他營造一片盛世清明。”

陸清野點頭:“我倒是有一種說法——聚形為神,有了神,畫裏的世界就有了生命。”

宋蠻堵在大腦裏的障礙一下被掃除幹淨,靈感不斷湧現。她怎麽沒想到呢,中國畫講究形神兼備,這樣一來,就可以解釋為什麽在畫中能擁有強烈的真實感。劇情也可以圍繞這個設定順利鋪開。

兩人邊走邊聊,聊完展覽聊考古,聊完考古聊劇本。她像是被陸清野拉入了一片浩瀚星空,星空下滿是他的身影。

一時不察,故宮快要閉館了。

為了方便,陸清野在A大附近租了套房;她和簡易合租的屋子也離A大不遠,兩個地方隔得近,他們算是同路。

五月氣溫剛好,石榴花開得肆意,不騎單車來對不起這樣的好天氣。宋蠻騎的是自己的車,也就是說,她要騎回去。

那就不能和陸清野一起走。

誰知陸清野取了輛單車掃碼,示意她一起。

所以現在,宋蠻騎車跟在陸清野後面,太陽燒成了橙紅色,陽光給他後背鍍了層金,頭發在夕陽下染成幾近透明的顏色。

前面有紅燈,宋蠻跟着陸清野的動作停在斑馬線邊上,陸清野十指交叉,手肘壓在車上,一腳踩着腳踏,一腳支在地上。他扭頭看她,神情認真道:“車技不錯。”

宋蠻差點從車上摔下來。

過了這個岔路口,兩個人各自往不同方向走。宋蠻定在路邊,又看他一眼。陸清野的身影漸漸沒入自行車人潮中。

耳邊是志願者大爺開喇叭的聲音,“紅燈紅燈,車輛行人注意安全……那姑娘,您邊兒挪挪。”

宋蠻歉意笑笑,騎車就走。

回到家,宋蠻打開電腦和數位板,塗了張插畫,畫的是京城的夕陽,一旁是模糊的行人和古色古香的灰牆紅漆柱商鋪,一旁是來往的車輛和高樓大廈。天邊有火燒雲,而正中間有個騎車的背影,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宋蠻将畫導出保存,想了想,擦掉中間的背影,重畫了一版。第一幅畫的是男人,第二幅是女生。

她把第二幅發上微博。

@蠻宋:又是一個好天氣,塗了張回家路上的風景送給你們。[圖片]

網友:日常催更小條漫。

網友:咦,這好像是宋哥第一幅現代題材的畫。

網友:宋哥!萬人血書求條漫小劇場!

網友:小劇場!我要小劇場!!(嘶吼)

網友:這個背影好好看啊,你們看像不像一個小劇場[狗頭]

……

本科四年宋蠻喜歡更新原創小條漫,後來進了現在的團隊,就開始畫團隊作品的同人小劇場。她從來只畫古風條漫,有虐有甜,讓人欲罷不能。

宋蠻刷完評論,坐起來給簡易打電話。半個月前,簡易收拾完行李馬不停蹄地趕往內蒙古。工地裏雖然沒有信號,但也不是完全與世隔絕,簡易說每半個月能和她聯系一次。

電話那邊通了。

“喂,宋宋?怎麽了?”

宋蠻斟酌了下要說的話,開口問:“跟你說正事兒。你們學校不是有個叫陸清野的教授嗎?”

“你說陸教授?是他沒錯,我記得之前和你提過,原先擅長研究史前時代和夏商周文明,後來就拉通下來搞全面研究。才來A大沒幾年,要說我們院的男神,他絕對能排第一名。長得帥、人年輕、學歷高,據說家世也好。”

“這麽年輕,學術能力還那麽強?”宋蠻驚訝。

“要不怎麽說智商限制了你的超能力呢。這麽說吧,在學校裏你只能看見陸教授三種狀态——第一是上課;第二是研究;第三是讀書。無論何時何地,你絕對看不到他第四種狀态。新生入學須知第一條就是——永遠不要低估陸教授的閱讀量。”

宋蠻沖着手機那頭撅了下嘴,好好的又被人鄙視智商。

“扯遠了,繼續說。陸教授的曾祖父是中國考古學之父李濟先生的學生,上世紀三十年代參與過殷墟遺址項目,後來抗戰時期去參了軍……可惜再也沒回來,據說是研究兩宋歷史的一把好手。”

“這還不止,陸教授是全校的大衆情人,校園論壇一半都和他相關。研究生收得少,這也能理解,他那條件招蜂引蝶的,說閑話的外人太多。通常是給本科生上大課,不過我們研究生經常去蹭課,尤其女生去得多。”

“好好的怎麽突然問起他來了?”

“我請他做了我的歷史顧問。”

簡易在電話那頭咬着牙惡狠狠說:“我就是随口一提,你還真勾搭上了。宋蠻同學,請問你是動用了自己的美色嗎?”

“我用的情懷。”宋蠻風輕雲淡地來了一句,說着從耳邊拿開手機。

“別呀,別挂我電話!你敢……”

宋蠻挂掉簡易電話,臉埋在被子裏傻樂。

第 6 章

最近一段時間沒有做夢。

宋蠻沒受影響,構思的劇情已經走上正軌,大綱寫了個七七八八。連分鏡也在腦海中有了雛形。

大致劇情是少年主角被柏舟推進畫,見到了隐居山中的畫中仙,最後達成交易,畫中仙出山助他挽救危難中的北宋,事成之後少年把自己的神留給畫中仙,供畫中仙維持畫裏的世界。畫中仙對少年日久生情,不忍打破少年的幻想,最後将他封進清明上河圖,讓他永遠活在清明盛世中。

少年如願以償,畫中仙的世界得以維持,對于觀衆,看悲是悲,見喜則喜。

宋蠻把大綱和腳本發給導演,有了大綱的人物設定,導演開始着手進行前期準備。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宋蠻一個人又寫腳本又畫分鏡,因為靈感湧現太多的緣故,這部作品的進度出乎意料的快,估計過不了多久團隊就能開始進行下一階段的工作。

所以這段時間宋蠻不是在家裏就是在工作室,室內待太久,她需要出去透透氣。這邊靠近A大,有很多小吃街,到了晚上熱鬧非凡,許多學生晚上出來吃串。宋蠻挑了個座位坐下,一擡頭發現斜對面坐着熟人,是上回國博跟在陸清野身邊的女孩。

阿澗也注意到宋蠻。她起身直接走到宋蠻面前:“拼桌,介意嗎?”

宋蠻搖頭。

“上次在國博我就想認識你了。”阿澗開門見山,“我覺得……你身上的氣息和我很像。”

宋蠻沒想到這女孩這麽直接。畢竟這才是她們第二次見面。

“我叫陸阿澗,你呢?”阿澗微微傾身,一雙剪眸水盈盈的。

“宋蠻。”

阿澗這名字,聽着就可愛。她問阿澗:“你和陸教授是親人?”

都姓陸,應該是一家人。

阿澗臉上微帶訝異:“陸教授?你認識他?”

宋蠻點點頭:“工作原因,我請他做歷史顧問。”

阿澗弄明白了,回答宋蠻:“我叫他一聲……小叔叔。”

她們點的烤串被端上桌,阿澗邊吃邊纏着宋蠻講她和陸清野的事,她還從沒見過陸清野單獨和異性一起合作,更別說加了微信,還帶天天回複的。

吃到最後,阿澗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感嘆一句:“宋宋,多才多藝,還能勾搭我小叔叔,我陸阿澗敬佩你。”

不是?怎麽就成“勾搭”上陸清野了?宋蠻哭笑不得。

和阿澗道別回到家裏,宋蠻給陸清野發消息:“今天見到了阿澗,你們家的女孩很可愛。”

陸清野回她:“她剛和我說了。”

又進來一條消息。

“她說她很喜歡你。”其實後面還有半句,阿澗是這麽說的:我希望她來做我們家陸夫人。

陸清野給她甩了個眼色,小心“家法伺候”,再也不許吃胡蘿蔔。

這期間宋蠻和陸清野保持着聯系,方便不斷修改腳本。

自從上回在故宮交換聯系方式後,宋蠻天天在微信上向陸清野請教細節知識。

“和唐朝建在正中靠北不同,北宋皇宮在正中間,從皇宮向南,中軸線上依次是宣德門、朱雀門和南熏門。”

“汴京建在平原,往北沒有天然屏障,所以京城的城門除了禦道上的,都修有甕城。”

宋蠻還沒看完他發的文字,又一條新的消息進來:“你的設定,我看完就删,別擔心。”

“不介意的話,可以給我講講後面的劇情嗎?我很感興趣。”他們的工作方式是宋蠻寫一稿,陸清野審一稿,對于陸清野來說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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