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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太一樣，沒有酒，也沒有太多場面話。在座的都是各個領域的專家學者，以茶代酒，說話聲音也壓得低，正好在互相交流的範圍內，盡量不影響他人。聊天內容多是學術方面或者研究環境相關。上的菜食材簡單樸素，口味清爽，只是做法精致，擺盤講究。

她和這些學者們不熟，周圍人的聊天內容太過專業，她只是略知皮毛。陸清野怕她無聊，時不時找些話題和她說話。

有同事端着茶杯過來寒暄，單手搭在陸清野肩上，“老陸，萬年鐵樹開花了嗎這是。”說着善意地看一眼宋蠻。宋蠻給了個禮貌的微笑。

“這個玩笑開不得，只是朋友。”陸清野回過去。

“你可別嘴硬，”同事拍着他的肩膀，而後轉頭對着宋蠻，“小姑娘套緊他了啊，我們陸教授可是好多姑娘的夢中情人，被他單獨帶來吃飯的，你是第一個。”

宋蠻心裏些微淌過酥麻的電流，連帶着紅了臉頰。她及時解釋：“我們确實只是朋友。”

“那就把朋友關系往前再發展一步啊？哈哈哈。”他的同事開着玩笑，陸清野也無奈。他略帶歉意地和她對視一眼，大概是因為他平時做派，今天反常帶上她讓周圍的人誤會。

宋蠻收到他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她并不介意。其實她心裏想的是他和他的同事們關系當真融洽。

不過，這些來聚餐的大學教授們，年齡跨度都很大，上了年紀的有七十多歲，年輕的看起來也三十歲。陸清野卻看不出年齡，老天賞飯吃，皮膚很好，要不是那股沉澱在歷史裏的氣質，看起來比他的學生還要年輕。

用完餐時間還早，說是吃飯，其實更像是茶歇，就是借着由頭繼續互相之間的交流學習，陸清野看這邊沒什麽事，帶着宋蠻先離開了。

他和宋蠻在A大散步，學校占地面積大，還有一些歷史古跡，某些角落還遺留着赑屃碑刻文物。冬天晝短夜長，這個點太陽已經快要落下去，只剩一抹餘晖，讓校園景致不至于看不見。

多數人騎着自行車過着三點一線的生活，每天在宿舍、食堂和教學樓圖書館之間奔波。

“我的這些同事們，都很好。”他現在的心情應該很好。

宋蠻點頭，是很好，和他們相處很舒服，互相交往都把着度。

這個點走在校園能看到許多下課吃飯的學生，從教學樓、圖書館趕去食堂。今天天氣好，沒有風，裹緊衣服倒也不冷。

一路上的學生們滿臉寫着“我想吃飯”，純粹是餓得不行，腳步匆匆。宋蠻和陸清野在學生人潮中逆行，步伐悠閑，顯得他們格格不入。

一個一米九的大高個男生抱着專業書，單手騎自行車從他們身旁擦過，飛快朝食堂方向趕。

宋蠻走在陸清野身旁，猝不及防被他伸手往邊上撈，冬天穿得厚，陸清野沒抓住她衣服。騎車的男生穩不住單車，情急之下失了平衡，在路上歪歪扭扭。

宋蠻腰上一緊，世界瞬間轉了個圈，她下意識雙手攥緊他的衣襟，耳邊傳來陸清野低低的聲音：“怎麽每次都不好好看路？”

宋蠻臉上一紅，都怪他美色誤人。

騎單車的大高個生生剎住車，專業書往地上一扔，左腳打右腳，右腳絆左腳，踉踉跄跄撲到陸清野宋蠻面前，食指和拇指夾住鏡框擡起下滑的眼鏡，對着陸清野打招呼：“陸、陸老師好！”

彎腰鞠了個躬，只是一雙眼睛不停地往宋蠻這裏看。

不得了了！他有師娘了！

陸清野放開宋蠻，擡眼看他：“書不要了？”高屻雲兩步跨到自行車旁撿起被他扔掉的書。

“要，要！”高屻雲摸着後腦勺對陸清野嘿嘿笑。

他本科時候就是陸清野的學生，大四保研成為他的研究生。陸清野身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老派學者的氣質，現在許多學者常被經濟地位左右，陸清野卻能堅守為學術而學術的信念。高屻雲對他萬分崇敬，只是這麽些年從沒見陸老師與異性走得這麽近過。

高屻雲肚子傳來幾道怪異的聲音。這一米九的大高個忽然漲紅臉，能和宋蠻一較高下。

陸清野沖他笑笑，催他快去吃飯。

高屻雲點頭騎上車就跑，邊跑邊扭頭後看。

周圍學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不由自主地往宋蠻瞧，再一看她旁邊的陸清野。

認識陸清野的學生一臉震驚，紛紛掏出手機，趁他們不注意咔咔偷拍。

哦喲，撞了鬼了。

宋蠻以為那男生去了食堂，沒想到幾分鐘的工夫，他竟然又來了，鬼鬼祟祟的，身後還跟着好幾條小尾巴。一群人從樹林小道裏繞出來，悄悄躲在他們身後，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麽。

陸清野走在前面，沒注意到這群學生。宋蠻故意走慢，和陸清野拉開距離，她豎起耳朵凝神聽他們講話。

好像是……

師娘真好看……神仙cp啧啧啧，佩服……诶诶诶，師娘走太慢了，快快，往後退，注意掩護！

噗嗤。

師娘？她有點膨脹。

第 10 章

陸清野已經走遠了，宋蠻不敢再耽誤，邁開步子跟上他。走出人群密集的路段，來到湖邊。

湖心建了座朱紅貼金箔八角檐亭，掩映在湖心島橫斜交錯的枝桠裏。湖面凍結成冰，餘晖裏學生們穿着滑冰鞋在冰面溜冰。從湖面延伸出去，岸上一排排種着光禿禿的柳樹，早不知多少年的歲數，姿态各異，随微風飄動。

太陽溫度降下去，凍得人臉頰發疼，湖邊的情侶陸續離開，男生和女生共用一條圍巾，裹緊了頭，并肩走開。宋蠻正看着這些男生女生出神。

“咔——”極輕微的聲音，然後是一個女孩的低呼。宋蠻駐足，岸邊不遠的湖面上站着一個女孩，面色慘白，僵着身子不敢動。冰面上幾道裂紋從她腳下往四周延伸。她站的位置比較偏僻，這一片冰面脆弱，立了警告牌不讓學生靠近。女孩是從樹木叢後面上的冰面，不知道這裏是禁區，遠處的安全督導員絲毫不知道有人跑到禁區來了。

宋蠻來不及多想，幾步下到岸邊，沖着女孩大喊：“趴下！快趴下！”

女孩急得要哭出來，看到岸邊有個人，情急之下邁步朝着宋蠻的方向走，直接加速了冰面的破裂。

“別慌聽我的，慢慢趴到冰面上……”宋蠻一步步指導女孩冰面自救。

陸清野聽到宋蠻的聲音，扭頭看過來的時候，冰面上女孩腳下的裂紋正在迅速擴大。女孩帶着哭腔，一臉無措：“我、我是不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陸清野當即快步走下來，鼓勵女孩：“老師在這裏，不要怕。”

女孩忍着眼淚聽話照做，一點一點挪過來，冰面裂開的速度減慢了。“對，就這樣，匍匐前進。”等到女孩近了岸，宋蠻看準機會，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拖上岸。

女孩冷得發抖，宋蠻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給女孩圍上。好在沒真正掉進冰窟窿裏，衣服也沒濕。

女孩的室友很快趕到，将女孩帶回宿舍。

天徹底黑了。沒有圍巾的溫暖，風從宋蠻衣領灌進去，她忍不住搓手，放到嘴唇邊哈氣

陸清野看在眼裏，他倒是不怕冷，但她一張小臉卻凍白了，鼻尖和雙頰泛着紅色，嬌弱可憐。他取下自己的圍巾，二話不說給宋蠻戴上：“冷嗎？我送你回去？”

宋蠻搖搖頭，她還能忍。

陸清野沒說什麽，直接把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一進屋瞬間暖和過來。這邊景致清幽，辦公樓南側種着海棠和臘梅，借木格窗造了一幅框景。

宋蠻坐在沙發上，看着陸清野從辦公桌後面取出杯子，又翻出一包茶，手法娴熟給她泡了喝。宋蠻捧着茶杯，水汽烘潤了臉。陸清野脫掉外套，搭在椅背上，捏着右手手腕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學校裏沒這個條件，不然該用紅泥爐子燒炭煮茶才最好。今天将就一下。”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下次再遇見這種事，先和我說，不要一個人行動，好在你有經驗。”

“小時候和爸爸去下雪的山裏玩，掉過冰窟窿。”宋蠻捧着茶杯擋住了自己大半張臉，那時候爸爸不在身邊，要不是湖邊正好有個人救了她，這世上早就沒有宋蠻這個人了。

宋蠻眼波随着氤氲的水光微動，她放下茶杯，問他：“陸老師在家裏煮茶嗎？”

陸清野笑着搖頭：“來A大教書前，經常煮茶喝，現在沒那個時間了。”

宋蠻暗自稱贊。

“我這個人比較傳統，要不是來A大教書，估計現在還在家門口種種菜、搞搞研究……不過，興許再教幾年我就回去了。”

越接觸陸清野越超出她的想象。宋蠻正要說些什麽，目光卻被窗外的動靜吸引過去。

下雪了。

陸清野起身把窗簾全部拉開，回頭看着宋蠻：“古人總說賞雪宜與花、與月、與茶相伴，今晚沒月亮，臘梅花也沒開，但我卻不覺得遺憾。”

他就那樣站在窗邊，身後是片片白雪，壓在花樹枝頭，一點點染白了世界。落雪的聲音依稀可聞，茶葉在水中旋轉的聲音也被驀然放大。

他問她：“你說……奇怪不奇怪？”

她只知道自己心髒跳動的頻率很奇怪。

今晚A大學生的論壇一片沸騰。

先是有則尋人啓事。某院某學生傍晚時差點從學校冰湖上掉下去，幸而岸邊有兩個好心人搭救。出事學生上岸以後太過慌亂，竟忘了道謝，現在人家的圍巾還在她手裏。除了樓主對兩人的外貌描述，唯一的信息只有其中一個是A大老師。

跟帖的同學一邊是關心差點掉水的樓主，一邊在樓下科普冰面自救措施。順便猜測一下符合樓主信息的可疑對象。

這條帖子沒熱多久，就被另一條消息壓過去了。

#陸教授的第四種狀态#引燃年底最勁爆校園新聞。

衆所周知，陸教授在學校只做三樣事——上課，看書，做研究。那麽第四樣事是什麽？哄師娘。怎麽哄？摟在懷裏哄。

有人看到陸教授和漂亮師娘校園散步，地點在教學樓到食堂的路上，據傳起因是師娘與陸老師冷戰，正巧經過某個車技不行的學生，自行車不長眼直接往師娘身上撞，顧不得生氣的陸老師抱起師娘就跑，天大地大比不上師娘的命大。

以上八卦假話不真說，真話不全說。比如小兩口吵架是撰稿人“合理”推測的，但無傷大雅。論壇上所有相關話題，這一篇熱度最高。

有人拍到照片，師娘被陸老師單手抱在懷裏，攥着他衣襟，半張臉靠在陸老師肩上，裙擺飛揚，弧度美麗。兩個人正好處在照片的三等分處，對焦準确，身旁是那輛失控的自行車，拍出了動态模糊的效果。一靜一動，夕陽餘晖灑在兩人頭頂，歲月靜好，堪稱神級抓拍。

記者團團長、新聞組組長激動地暗自搓手，迅速出動人員打聽新聞稿的作者和照片的主人。真他娘的兩個人才。

還有人做了分析，來證明那篇新聞稿的準确性。

其一是兩人的距離，開始沒有并排走，也沒有牽手，兩種可能——那麽不是情侶，要麽鬧了別扭；其二根據照片來看，姿勢過于親密，排除前面不是情侶的可能性，所以證實了文稿中的吵架部分；其三是眼神，絕對有問題，對比陸老師上課時被偷拍的照片，一個充滿愛意，一個平淡無波。先別急着否認，你再看一遍？還看不出再看兩遍，看十次還看不出愛意算我輸。

如果這都不能讓人信服，帖子裏還準備了數據分析。根據現場同學目測以及陸老師公開的身高信息，樓主列了一大堆公式，算出陸老師和師娘與他和其他異性并行的平均距離差異顯著。

結論：熱門貼內容消息可靠。

帖子瞬間堆高，其中一條評論格外突出，前面那則尋人啓事的樓主跳出來，指着照片認領自己的救命恩人。

得，今晚最熱的兩個新聞都和陸教授有關。

平時只出現在期末，用來進行虛拟跳樓跪求老師給及格的樓頂，今夜成為廣大失戀學生的駐紮地。有人開了跳樓貼，同學們紛紛回帖。

“我，失戀了。姐妹們樓頂見。”

“樓頂擠不下了，哪位姐妹給我挪個空？”

“姐姐們，幫弟弟留個位置【哭泣】”

“……樓上兄弟深藏不露啊。”

陸清野不關注論壇，所以對今晚的腥風血雨一概不知。

但簡易看到了，年底前她在內蒙古那邊的項目暫時告一段落，帶着自己在工地上記錄的資料提前趕回來。飛機剛一落地就看見論壇上的花邊新聞。

這不是宋蠻嗎？簡易瘋了。她直接給宋蠻截圖過去。

宋蠻剛準備休息，微信信息跳個不停，打開一看全是簡易的。她瞪大眼睛，乖乖，總算見識了群衆無師自通的八卦技能。

自行車撞過來時，她和陸清野之間明明隔着半個簡易，哪裏就頭靠肩、臉貼胸了？她頓時沒了睡意，點開截圖一張張看下去。

簡易一刻也不耽誤，從機場殺回來，一進門重重地放下行李，三步做兩步跨上宋蠻床尾，兩□□叉盤腿坐下，手撐着膝蓋。整套動作一氣呵成，一點不拖泥帶水。

“老實交代。”簡易眼皮拉成一條淩厲的細線。

“有些複雜，這是個誤會。”宋蠻把整件事給簡易理了一遍，她現在只慶幸陸清野不逛論壇，不然多尴尬。

簡易破天荒保持了沉默，半晌才開口：“那個……跟你說個事兒，就是吧，那張照片……”

宋蠻心裏警鐘大響，她顫着聲問：“你不會發陸老師了吧？”

簡易猛地搖頭：“沒可能，我都沒他微信！我是想說，我把照片發給你媽了。”

話音未落，手機進來一電話。

簡易瞄眼看到來電名字，立馬滾下床，站起來拍拍灰，一臉無辜道：“你媽來電話了，我先走，您慢聊。”

宋蠻接通電話，放到耳邊就是宋媽媽劈頭蓋臉一通罵：“宋宋，媽媽平時怎麽教你的？你怎麽能去做破壞人家感情的事呢？我知道你和樓月從小就處不來，也知道你怕我受樓媽媽欺負，但首先你得做個三觀健全的人，其次才是媽媽的孩子。女孩一定要自愛，要有骨氣，不能……”

不等宋媽媽說完，宋蠻趕緊打斷她：“媽！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兒！”

“那是怎麽回事，簡易那孩子給我發照片，抱着你的小夥子，不是樓月的準男朋友是誰？”

宋蠻一邊在電話裏安撫宋媽媽的情緒，一邊在大腦中梳理思路，然後和宋媽媽解釋，那兩人都沒見過幾次面，哪裏就成了。

“噢，噢，噢。”三個噢越拉越長，語氣一次比一次高興，“這樣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着陸教授不錯，你多和人家搞好關系。一定要搞好關系。”

……

媽媽，我謝謝你哦。

第 11 章

挂了電話，困意襲來，她扯過被子蓋住頭，睡覺。

北宋，宣和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