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三千卷樓
懷裏乖乖點頭,頭發蹭着他的下巴。陸清野按住她的頭,低聲道:“別動。”
她不動了。
“別怕了。”帶着哄意的聲音傳到宋蠻耳朵,她眼眶發熱,眼淚汪汪湧出來,止也止不住。
陸清野感受到懷裏的濕意,也不說話了,手臂發力把她往上提,只将她抱得更緊。
一大早,陸清野帶着宋蠻到警察局做筆錄,前前後後大半天就沒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那晚的男人終于被警局放出來後,有人曾找上他将他狠狠揍了一頓。“他媽的老子都不敢動她一根手指頭,你憑什麽?”
男人蜷縮在地上,透過指縫看見打自己的是個少年,他的聲音有些奇怪,像是故意壓着,嘶啞異常。少年身形瘦弱,可打人的角度異常刁鑽,絲毫不給人留活路,他不斷求饒:“大哥!大哥!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饒命啊大哥!”
少年扯着嘴角,眉眼狠厲:“你還想要以後?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下手更重,拳頭如雨點落下。
男人抱着頭,只覺得五髒六腑被打得錯位,痛到快失去知覺,悔不當初惹了那個女孩兒。
今天是看望顧老先生的日子,宋蠻不敢因為自己耽誤正事,從警察局出來,她催促他去顧老先生家。
“去之前先幫我個忙。”
“什麽忙?”
陸清野笑着靠近她耳側:“做一天我的女朋友,哄老人家開心。”
他的熱息弄得她耳朵發癢,她忍不住躲開,臉上紅得快要滴出血。他們照着顧老先生家人給的地址找到目的地,敲門時陸清野很自然地牽住她的手。
顧老先生當年參與殷墟遺址發掘的時候,還是個毛頭少年,一轉眼已是年紀過百。戰争時随着歷史語言研究所西遷長沙,再轉四川李莊,後來戰争結束,他去了敦煌研究這千年的文明,一待就是一輩子。
顧老先生家面積其實不小,只是堆滿了書,顯得有些逼仄。接待他們的是顧老先生的孫輩,熱情地把陸清野和宋蠻迎了進去。
“實在對不住,家中空間不多,老先生節儉,說什麽也不願搬家,就喜歡待這裏看書,只好怠慢了。”
主人将他們引到顧老先生卧室,因考慮到年紀大了,卧室被改造過,現在是集卧室、書房、病房于一體的空間。
床邊都是醫療器具,打着吊瓶。他們進來的時候,顧老先生沒在床上,他坐在定制的躺椅裏,椅背可以調節高度,腿上搭着條毯子。上午的陽光正好,也不刺眼,老先生就在淡淡的日光下頭攤着書仔細地看。
“外公?外公?”顧老先生的孫輩靠近他耳畔喚他,“您看誰來啦?”
顧老先生皺皺眉頭,大把年紀,神志卻還清楚,每天都要就着書一刻不停止學習。他用清瘦嶙峋的手取下老花鏡,努力想要辨清來人:“這是、這是誰啊?我老了,看不清楚啦!”老先生擺擺手。
“外公,這是陸先生,陸家的後輩!”孫輩提高聲音對他說。
“噢,噢,是行邁兄的後輩啊!快,快來讓我看看。”老先生突然激動起來。
陸清野帶着宋蠻上去,他曲腿蹲下身,靠在顧老先生身側,宋蠻也跟着半蹲下來。
“顧老先生,陸家晚輩陸清野帶着家眷來看你了。”陸清野耐心說話,眼神溫柔下來。曾經還是個整天跟在老師身後的顧師弟,年齡雖小,做事卻極為細致,現在一晃眼都成百歲老人了。當年他的老師、同學、師兄弟們,接連離開,或病或累,或遭遇意外,或正常老去。算到如今還健在的,兩只手都能數過來。陸清野眼睛不覺濕潤了。
宋蠻忍不住伸手,替他揩去眼角的淚。
陸清野将她手握住,捏捏手心,就這麽拉着不放開。
“我時常想念當年發掘殷墟王城的經歷,那時候我初上田野考古,跟着先師、梁先生、行邁師兄探尋我們東方大陸的古代文明,我至今難以忘懷。當初李濟先師首次與外國人進行考古合作,提出的兩個條件,一是國外團隊必須和中國合作,二是中國大地上之文物必須留于中國。實為意義重大、護全我國考古事業的大義之舉!”
滿屋寂靜,在場的人除了宋蠻,對于這些往事早已聽過數次,爛熟于心了。可當再一次聽到,仍舊是為着那個年代的那些學者而心潮澎湃。
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裏,從不缺這樣的人物。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只可惜我們的敦煌遺書,如今四散異國,是我們晚了一步!沒保護好老祖宗的財富,實在是愧對先人!”老先生情緒激動,咳嗽起來。
陸清野松開宋蠻的手,直身給他順背。
“好孩子,你是好樣的。”顧老先生看着陸清野,“當年戰争爆發,行邁兄一個人找上先師,說要參軍。戰争無情,行邁兄後來再無音訊……”
老先生的眼睛裏迸發光亮,說話尾音略微上揚,語調中帶上一絲希冀。
陸清野垂下眼睑:“曾祖父……已經戰死沙場。”
師弟,對不起。
老先生眼中泛出淚光:“我早知道的,我早知道的。我只是希望有一天能聽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哪怕是說他失蹤也好啊……”
他拍拍陸清野的手,看到身旁還有宋蠻,想拉住她,宋蠻主動伸手過去。老先生将他們的手交疊在一塊:“真是好孩子,我們做考古的,雖說不信神神鬼鬼,但我還是想若師兄看到你們如此模樣,九泉之下,但望他能安心。”
陸清野終究沒忍住,眼淚斷了線,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宋蠻手背上。
陸清野起身向老先生告別,帶着宋蠻離開。老先生歲數大,經不住久擾。
顧老先生看着陸清野離去的背影,像,真的像,和當年離開他們前去參軍的那個背影一模一樣,顧老先生大腦一時空白,在陸清野将将走出房間之際,鬼使神差地叫了聲:“師兄!是你嗎師兄?”
兒女孫輩們安撫老先生,直說老先生糊塗了。
陸清野腳步一頓,背影在顫抖。卻不敢回頭,緊緊握住宋蠻的手徑直走出去。
顧老先生看着他,他心中激越,就是師兄,一定是師兄回來了!
師兄,當年你走得倉促,不待告訴你的師弟,黎明之際抛下我們一個人走向戰場。
那會兒沒來得及說的話,如今再說給你聽。
“師兄!一路保重!”
陸清野和宋蠻已經走出房間,這六個字,他聽到了。
宋蠻看向身後顧老先生的居室,她閉上眼。
昨晚的流星,她的願望是從此以後他可以不再嘗盡離別之苦。
顧老先生家離酒店不遠,兩分鐘能走到,陸清野沒帶她回酒店,而是到停車場找車。上車以後,陸清野坐在駕駛位置上閉目假寐。
宋蠻坐上副駕駛:“這是……”
“租的車,時間還早,可以去敦煌西邊逛逛,”陸清野還拉着宋蠻的手不松開,“帶你去吃祁連山的雪水魚。”
“陸老師,我們已經從老先生家出來了。”宋蠻盯着他的手小聲說。
陸清野睜眼,放開宋蠻。他俯身傾下來,擦着她的臉頰說話:“做一天女朋友,今天還沒結束。”他的聲音很低,聽起來好不真切。
陸清野啓動汽車,一路往西,車上無話。
窗外是連綿的雪山,開始一段路兩旁是鳴沙山,其間有段通往格爾木的鐵路,火車過了格爾木就正式進藏了,然後是一望無際的戈壁。
陸清野車上準備了些零食,給宋蠻墊墊肚子。他開得太穩,吃飽喝足的宋蠻不知不覺在車上睡着。他連上自己的藍牙,找了些舒緩的音樂放給她聽。
靠近陽關不遠處,陸清野終于停車。宋蠻被陸清野叫醒。
“到了?”
第 27 章
宋蠻睡眼惺忪,她環視四周,車停在種滿白楊樹的路旁,望過去不再是廣闊戈壁,而是一片片葡萄田,正是成熟的時節,葡萄已經陸續上市了。
“陽關這裏,葡萄很出名,吃完飯買一些帶回去吃。”
陸清野給她開門,手很自然地伸過來。宋蠻把手放他手心,借着他的力跳下車,陸清野沒有放開的意思,倒是宋蠻自己抽出手來。
她怕陸清野對她太好,到最後又是空歡喜一場。
餐桌設在葡萄架下,農家樂做的敦煌特色,別具風味。祁連山上的雪融成河流,一路流淌,滋養了敦煌千年的文明,也滋養了鮮嫩的雪水魚。
“你來過嗎?”陸清野對這裏好像挺熟悉的。
“來過幾次。這邊每年都有很多會議,我雖然不是研究敦煌學的,但文博界的事多多少少避不開這裏。”
宋蠻點點頭,悶頭繼續吃。
沒有話題了。
吃完飯,陸清野向主人買了幾提葡萄。這裏晝夜溫差大,日照時間長,尤其還有沙質土壤,養出來的葡萄味美汁甜。
他拿出一提仔細洗過,上車放到宋蠻手裏,讓她路上吃。
“我們現在去哪兒?”
“等天黑。”
“诶?”
陸清野看一眼她,說:“等到天黑帶你去個地方,現在時間還早,先去陽關和玉門關看看。”
車子啓動了。
因為陸清野這句話,逛陽關和玉門關的時候,宋蠻整個人都是恍惚的。陸清野怕她這個狀态一不小心就走丢了,幾步過來,握住她的手,笑說:“怪我,不該說話。”
“想看日落。”她突然對陸清野說話。
“去哪兒看?”
“雅丹魔鬼城。”都已經到玉門關了,魔鬼城離這兒不遠。
景區裏面有固定的擺渡車,日落觀景點設在“西海艦隊”處。顧名思義,這一處的雅丹地貌頗像一艘艘遠征的戰艦,此時遠處已經泛起紫色的餘晖,夕陽紅得耀眼,天邊的雲四散開來,彙聚到西邊的落日位置,瞧着竟像一只飛舞的鳳凰,将整片大地籠罩在尾羽之下。
陸清野還握着她的手,沒松開過。
快八點的時候,太陽完全落下去。陸清野帶着宋蠻往回走:“你先睡一覺,到了我叫你。”
車開了兩小時,陸清野拍拍她的肩膀。宋蠻以為到酒店了,陸清野卻只是停在路邊。這裏是無人區,宋蠻借着車燈發覺周圍是戈壁灘。白天的時候一片荒涼,到了晚上,戈壁灘染上夜色,變得神秘起來。
下車前她鼓起勇氣,設想好一切後果,再一次問他:“過年你拒絕我的話還算不算數?”
陸清野想不到她會這麽直接,嚴格說來他并沒有給她明确答複。
回答宋蠻的是他的一句“下車再說。”
終于來了,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認。
她下了車,陸清野關掉大燈,只留下位置燈,以防後面有車追上。沒了人造燈光,穹廬之下真正清晰起來。滿天星空,似乎觸手可及,星光凸顯出戈壁灘的樣貌,億萬年前,這裏是地球的海底,滄海桑田。廣闊的天地,沒有絲毫遮擋,從遠處的地平線都能看出地球的弧度。
像是行走在另一個星球。
“會看星象嗎?”她問。
“頭頂是北鬥七星,順着天璇、天樞可以找到北極星。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最亮的是金星,現在看不見木星,木星在古時中國叫歲星。以前的思想,歲星所在的國家分野有福氣,能夠百戰百勝。而在西方,木星的英文名Jupiter,衆神之主宙斯,所以木星的衛星取名都是朱庇特的情人。”
“你看,東西方文化是如此不同。”陸清野側身,手從車窗伸進去,打開音響,“可它們卻在敦煌這個地方交彙。”
車內傳來一曲舒緩悠揚的音樂,空靈而大氣。
“怎麽說?”
“黃道十二宮,莫高窟第61窟的甬道就繪有十二星座。所以一千多年前十二星座就已傳入中國了。”
車內的音樂還在繼續,她指指音響,問他:“什麽……”
陸清野轉到她面前,示意她不說話:“我一度以為從塵埃中孕育出的才叫永恒,可是宇宙最終會消散,恒星也會重歸塵埃。所有人的終點都一樣,活着不是永恒,死亡也不是永恒。”
“照這麽說,世上沒有永恒了?”
“有,就在我面前。”
她擡起下巴看他,星光也不及他的眼眸璀璨。
“所以,不算數。”他摟住她的腰,一手掌住她的後腦勺,俯身壓下來,吻住她。
他的動作輕柔緩慢,一點一點蠶食了她的意識,他輕易撬開她的齒關,呼吸之間起伏達成一致。她悄悄踮起腳,他箍住她腰的手将她往上提,她只能摟住他的脖子,餘下的再也無能為力。
她在車上問他的話,他說,不算數。
兩分二十八秒,從打開車上音樂到現在,過去了兩分二十八秒。歌曲的前奏終于結束,溫柔的男聲響起,将她的防禦完全擊碎。
you taught me the courage of stars before you left.
How light carries on endlessly, even after death.
With shortness of breath, you explained the infinite.
……
星兮輝兮,授我與質。何不離兮,不可說也。
皎兮照兮,歸于止止。寥寥語之,謂我釋也。
予之存兮,适我見兮。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以後的每一天都是今天。
陸清野帶她回到酒店,不等她掏門卡,陸清野已經把她的房間打開了。宋蠻特意看了一眼,他用的确實是他的卡。
?
他從桌下拖出行李,開始翻找自己的洗漱品。
她來的時候怎麽沒注意到桌下還有行李?
“你來之前酒店沒多的房間了,我用大床房和一對學者夫婦換的這個标間。”陸清野給她解釋。
“那不還有隔壁酒店嗎?”
“我不放心。”陸清野言簡意赅,“你先去洗澡。”
行吧,一個帳篷都睡過了,別說現在只是同一間屋。
宋蠻再三确認自己的換洗衣物都帶全後,才進入浴室。所幸,這個酒店的浴室私密性還算好。
入睡前,陸清野關了燈,和她說:“明天和我一起去會議中心,看徐宴文的表演。”
“徐宴文?他也來了?”宋蠻睡意全消。
陸清野點點頭,又想起關了燈她看不見,開口道:“他來表演飛天。”
“其實,我很好奇你倆是怎麽認識的。”
“一次會議,開幕式上他表演。結束後聚餐他也來了,非要換座位坐我旁邊。”
“所以,他是蓄意接近?”她有個大膽的想法。
“算是吧,不過相處下來發現他人倒是挺不錯的。”
宋蠻跟着陸清野來到會議中心看老朋友的表演,徐宴文不愧為首席,能力确實沒話說。
不過當在後臺看到徐宴文飛天扮相時,宋蠻還是禁不住感慨他的魅力。氣質風格變幻莫測,兩次見他,絲毫不同。前次風骨俊雅,後次萬千風華,叫人如入西方極樂。
陸清野在會議廳繼續聽報告,提前給徐宴文打了個招呼,讓他幫忙照看她。徐宴文一雙眼睛毫不掩飾地看她,啧啧感嘆:“小朋友果然厲害,幾個月不見就把我們家教授拐走了。”
誰是你們家的?
她和徐宴文交集不多,本應相處拘謹,不過徐宴文這個人比較自來熟,再加上兩人都搞藝術,所以他和宋蠻之間話題不少。
徐宴文把她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宋小孩,實話跟你講,認識陸清野這麽久來,你是頭一個跟在他身邊的異性,所以我倒是不擔心他始亂終棄。不過,據我的了解,他不會在一個地方待太久。你瞧他現在在A大做教授,摸不準過幾年就辭了。和他在一起,你真的是做好準備了?”
熟了之後,徐宴文直接叫她宋小孩。年紀輕輕的口吻卻像個長輩,她莫名想到初識時的陸清野。
她知道陸清野的特殊之處,頂着一副不老面孔,生活上當然會有不便。
“你放心,辭了工作我養他。”
徐宴文笑起來:“不是問你這個,是問你有準備沒有。”
為了舞臺效果,徐宴文的妝畫得很濃,極其厚重的底妝和色彩過分豔麗的眼影蓋住了他的表情,
可是宋蠻卻從他的笑容和眼神中看到了一絲嚴肅。
宋蠻覺察出不對,徐宴文似乎話中有話。
徐宴文換了副輕松的表情:“算了,你可能是個異數。”
門外走來徐宴文的助理,手裏抱着徐宴文的物品。他越過宋蠻頭頂看向自己的助理,然後讓宋蠻先到隔壁房間去,他現在要換衣物,等陸清野工作結束再安排後面的事。
宋蠻離開時正面和他的助理對上,是個瘦弱的女生,衣着簡單,妝容幹淨,在這後臺花裏胡哨的演員中格格不入。
她手裏抱着足有半身高的衣服,這徐宴文換衣服竟要這麽多。宋蠻沒有多想,離開到隔壁房間喝茶去了。
“找到了嗎?”徐宴文斂去笑容,神情嚴肅。
“找到了,是您要的那件。”助理将手裏的衣服放到徐宴文面前。
徐宴文點頭,伸手進去摸索,然後抽出一樣東西:“這個給阿澗。上次陸清野帶宋蠻來找我,是我小瞧了她,能耐還挺大。”
助理雙手接過,價值連城的東西,必須萬分小心。她轉身要走,被徐宴文叫住:“等等,”他又摸了一樣東西,“把這個給她帶過去,這東西似乎很喜歡她。”他指指隔壁。
助理了然。
第 28 章
宋蠻正坐在茶座裏,百無聊賴。這間屋子是舞蹈演員們放道具的地方,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忙着收尾。出于習慣,她仔細觀察着這些道具,暗自思考,訓練自己的鏡頭構圖意識。不知不覺間沒人再進來,門外的嘈雜聲消失不在,難不成人都走了?宋蠻想出門看看情況。
徐宴文的助理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徐先生托我給您送樣禮物,還請宋小姐收下,不要推辭。”她的聲音溫婉動聽,宋蠻驚訝,現實生活中沒聽過如此溫柔的女聲,毫無攻擊力,卻令人聽之不忘。
她雙手攤開,奉上一枚質量上乘的玉,通體瑩白,素面無紋。不知是什麽形狀,造型古樸。應該養了很久。
這東西看起來太貴重,她不能收。她尚且不知如何處理,更別說徐宴文只是陸清野朋友,他送自己禮物,于情理上也不合适。
徐宴文助理早猜到她的反應,淡淡一笑:“他只是出于對陸教授的關心,陸教授于他,和別人不同,自然也就愛屋及烏了。就算不是你,換了旁人,他也照樣送。”
宋蠻見推辭不過去,只能暫時收下,以後找個機會再還他。
徐宴文助理看出她的想法,又補充道:“這是徐先生的意思,宋小姐收下就別想着再還給徐他了。這件禮物特殊,希望宋小姐能一直佩在身上。”說着不知從哪裏取出一根繩子,宋蠻這才注意到玉石上面有個小孔。
“不必擔心陸教授誤會你和徐先生,他知道這塊玉。”
這是把她所有借口都給擋掉了。
會議結束,陸清野來後臺找宋蠻和徐宴文。難得相聚,一起去吃頓飯。來敦煌,烤羊肉串絕對不能錯過。
時值傍晚,敦煌夜市燈火璀璨,游人如織。沿街賣着各樣義烏小玩意兒,烤串店使出渾身解數招攬游客。
他們一行人卻沒進去,向前繼續走,拐到另一條看上去僻靜的巷子。這裏有家店很熱鬧,多是當地人。
敦煌夜市太坑,也就游客願意在這裏消費。
徐宴文的助理沒跟來,只有他們三個人。剛坐下,陸清野手機響了,他看一眼手機,摁下接聽鍵。宋蠻隐約聽到手機那頭是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
陸清野挂了電話,擡頭對宋蠻笑:“是阿澗,吵着要來看你。”
“阿澗怎麽也來了?”她欣喜地問。上次和阿澗見過,宋蠻很喜歡她。也是巧,除了在國博,兩次見面她們都在吃串。
“聽說萬年鐵樹開花了,來看熱鬧呗!”徐宴文不懷好意地接過話題。
陸清野眸光閃了閃,沒說話。
宋蠻一聽追問他:“上次見面你還把我錯認成阿澗,怎麽現在聽口吻,很是熟悉的樣子?”陸清野投來意外的眼神,腦瓜子還不賴。
“還不是我們家陸教授天天在我面前提他小侄女了。”徐宴文張口就來。
陸清野蹙眉,他什麽時候天天提了,認真說起來他認識徐宴文,比認識阿澗還早。
陸阿澗的動作太快,店員剛把羊肉串端上桌,她就風風火火的趕過來了。
“敦煌市區太小,都不夠我走的。”阿澗興奮地盯着滋滋冒油的肉串,拉開徐宴文身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陸清野提醒她:“阿澗,注意禮貌。”桌上還有兩個人呢。
阿澗瞬間收斂:“明白!小叔叔!”轉頭又沖宋蠻喊:“嫂子好!”
怎麽成嫂子了?
陸阿澗倒是自顧自解釋:“叫小嬸嬸多難聽啊,還是嫂子好。”
陸清野沒話說,随她吧,反正小叔叔也是亂叫的。
被阿澗忽視的徐宴文不幹了:“我不配擁有姓名嗎?”
阿澗咬一口羊肉,笑彎了眼:“嫂子情敵好!”
沒心沒肺。
陸清野問她:“你住哪兒?安全嗎?”
“安全,可安全了。”陸阿澗點頭。
旁邊的徐宴文又不幹了:“怎麽不問我安不安全呢?我這貌美如花的。”
這話一出,不止桌上三個人陷入沉默,就連隔壁聊得熱火朝天的幾桌說話聲也小了下去。周圍顧客的眼神頻頻落到這邊,阿澗拼命抿着嘴憋笑。
吃完飯,陸清野帶宋蠻回酒店,徐宴文和阿澗同路,順帶接下了護送阿澗回去的任務。
“诶,我演技不錯吧?我小叔叔絕對看不出我和你認識。”陸阿澗對着徐宴文邀功。
徐宴文瞥她一眼,是嗎?
“你說,要是小叔叔知道我和你住一塊兒,他會不會打斷我的腿啊?”
徐宴文掌住她的臉,捏了捏:“他會打斷我的腿。”
說完拉着她往前走。
“你今天對着我小叔叔,是真的騷。”陸阿澗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徐宴文松開她手腕,讓她自己走,不理她了。
阿澗閉嘴,低頭追上去。
陸阿澗,為了你,我可是把臉都丢盡了啊。
“明晚我得去找小叔叔。”阿澗跟在他背後突然開口。
徐宴文愣了愣,點頭說:“好,我等你。”
宋蠻趴在床上,剛洗過頭發,濕漉漉搭在肩上。陸清野從她行李取過毛巾攤在手上,曲起右腿膝蓋坐上她的床,撩開她的頭發給她擦幹。
他皺眉:“平時洗完頭也這樣任憑它濕着?”語氣似有責怪。
她兩只手臂交疊在面前,下巴擱上去,頭偏向陸清野,方便他給自己擦頭發,胸口挨上一陣涼意。
她想起徐宴文送她的玉,現在就挂在脖子上。這件事還是應該給陸清野說一下。
“今天徐宴文送了我見面禮,是個吊墜。”被頭發擋住,她看不見陸清野神情,“因為你才送的。”
“嗯,我知道了。”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你怎麽想?”
“收下吧,算我欠他一個人情,等他有了老婆我們也送一個就是。”
臨睡前陸清野道:“我明天還要開會,白天你別一個人出去,我讓阿澗和徐宴文陪你。”
喔,興師動衆。
“還是別麻煩阿澗他們了,阿澗比我小,說起來應該是我照顧她。”讓他們專門陪自己,怪不好的。
陸清野駁回她的話:“阿澗沒來過,你們就當是去旅游。徐宴文對這邊熟,有他在我放心。”
“而且,阿澗不用人照顧,她身手不錯。”陸清野補充。
這倒是出乎她意料了。
敦煌市區不算大,旅游景點都在市區外,比如著名的月牙泉和莫高窟。相距不遠,坐車十多分鐘就到。
陸清野租的車還沒退,就由徐宴文開車帶她們。阿澗和宋蠻坐後排,左一下右一下的聊女生之間的事。
徐宴文被冷落了,他清清嗓子。
沒人理他。
他又清清嗓子。
還是沒人理他。
他直接像個老式蒸汽火車轟隆轟隆咳嗽起來。
終于讓阿澗注意到他。
“嫂子,我們的司機好歹是個首席,能不能有點對首席該有的尊重?應該有的!”她一臉嫌棄,“首席大人,您有什麽話要說嗎。”
簡直欠揍,也不看看他這是為了誰。徐宴文瞄了一眼宋蠻,她沒有反應。然後悄悄瞪了阿澗一眼,警告她不準說話,保持人設不容易。
他話題轉向宋蠻:“宋小孩,昨晚沒看微博嗎?”
宋蠻茫然,徐宴文看着她的神情,嘆口氣:“是我害了你。”
宋蠻已經打開微博,她的評論區炸開了花。原因無他,最近宋蠻發的內容風格偏甜,正好《清明上河》近期的劇情在撒糖,粉絲紛紛猜測宋哥在戀愛。這實在是個誤會,粉絲們嗅出“奸情”,翻出了五月底宋蠻發的微博,有人分析,宋蠻那天看的《孔子》恰是徐宴文那場。
兩人雖沒有評論互動,但偏偏徐宴文時不時給她點贊,禮尚往來,宋蠻偶爾也給他點贊。你來我往的,兩人就這樣成了“點贊之交”。
徐宴文三年前開始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并迅速發展成首席,功底好,長得帥,自然收獲了一大批迷妹,關注他的人不在少數。
而宋蠻在她的領域名氣也不小,現在這種情況,好像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宋蠻翻開徐宴文微博,果然,他的評論區也淪陷了。
徐宴文皺眉,對宋蠻說:“這事兒你別管,我來澄清。”
本來也不是大事,她和徐宴文都在小衆圈,對日常生活沒影響,但澄清還是要的。
徐宴文把手機丢給阿澗:“開車不方便,你幫我編輯微博……只是會喪失些真實性。”後面一句話是講給宋蠻聽的。
“阿澗,照着我說的打字。”阿澗準備好姿勢,豎起耳朵,很是認真。
“別誤會,我是他倆的媒人@蠻宋。”
還真是……除了“別誤會”三個字,沒有半點真實性啊。
不過倒是讓她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阿澗對徐宴文手機很是熟悉,都能開鎖屏密碼了。
鳴沙山月牙泉和莫高窟,來敦煌游玩必去之地,游客很多,月牙泉随時都能買到票,莫高窟就不行了,得提前一個月預約,像他們三個臨時來的只能買應急票,能看的窟不多,還不帶講解。
“小叔叔在就好了,上次他帶我去國博,講得可好。”阿澗有些遺憾。
“他在沒用,你又進不去其他窟。”徐宴文瞥她,“而且,我也能講。”宋蠻暗自點頭,也對,徐宴文跳飛天的,多少對敦煌壁畫有些了解。
到了最後真正在玩的只有陸阿澗,徐宴文一直照看着她,而宋蠻則是悄悄看了一路八卦。
傍晚,宋蠻在徐宴文和阿澗的護送下回了酒店,兩個人在房間裏看來看去,直啧啧搖頭。
“竟然同居了。”一人驚訝。
“聽說你們倆在北京還是鄰居。”一人嫌棄。
“簡直是禽獸。”一人發出喟嘆。
“沒錯。”一人跟着附和。
……
第 29 章
看他們倆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阿澗的話印證了她的想法:“嫂子,我晚上找小叔叔有事,借用一下。”
宋蠻點頭,這能理解。不過房間裏某位騷氣的首席賴着不走,又是什麽借口?
騷氣的首席開口了:“我等着送阿澗回去,大晚上的不安全。”
阿澗嫌棄,她身手好着呢。
陸清野匆匆趕回來,帶着阿澗出去了,看起來應該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走前把徐宴文趕出了房間,徐宴文聳肩,倒也不介意。他示意阿澗:“我在大廳等你。”
都走了,房間裏不再熱鬧,她挺不習慣,工作郵箱突然發來提示,她微博簡介有寫自己的郵箱。宋蠻點開,看到發件人的那一刻,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歸山。
“老祖宗,別去天臺了行嗎,我冷。”阿澗裹緊外套。
誰說他要帶她去天臺了,他就不冷啊?陸清野嗆她:“你倒成了我的小祖宗了。”
陸清野領着阿澗拐進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老板坐在收銀臺嗑瓜子,見有客人眼皮子都沒擡一個。陸清野走到他面前打了個手勢,老板懶散的表情瞬間嚴肅,起身恭敬地把他們引去小店後面。
“這後面沒人打擾,您請放心,有事叫我。”老板掀開簾子,裏面是個隐蔽的房間,沒大特別,但沒有人引路,是絕對掀不開這道簾子的,最多只能看到一堵牆。
這是歸山的據點之一,九百年前沉睡之時歸山告訴他的,這些據點的位置永不會變,只要照着正确的方法就一定能找到。
文有文眼,畫有畫眼,畫眼對應到現實世界就是通向畫中的據點。陸清野在畫中睡八百年,自他醒後,由于沒有進入畫中的媒介,所以這百年來即便知道據點,他也沒法回去見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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