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打臉了
打臉了
林凝覺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撞上了什麽黴運。
她渾渾噩噩醒過來,伸手不見五指,陰森得可怕。周圍又濕又冷,不遠處還有若鹦壓抑着的啜泣,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我,我是發熱燒死了麽?”
若鹦一聽到她的聲音,哭得更大聲了:“林姐姐,我有些怕……”
林凝這才叫察覺出自己如今是呆在一個什麽地方,屁股底下是又幹又硬的枯草,四周連一點光亮都沒有,只能聽到陣陣鐵鏈輕響。
她試着動了動手腕腳腕,好在沒有束縛,看來她們被關在這裏沒多久。
林凝壓低聲音問若鹦:“誰把我們關起來的,因為什麽啊?”
若鹦縮了縮身子:“好像是因為虞老爺。”
“虞老爺?”林凝愣住,“他不是……”
“他畏罪潛逃了,如今下落不明,聖上便把你和司空少爺都捉到了這裏來。”
林凝明白過來。
虞惜年遠在邊塞之地,就算是有本事潛逃回京,那也要十天半月,這也就意味着,她們要在這黑漆漆的牢獄中關這些時日。
她不敢這麽告訴若鹦,不然就她那個小膽,肯定又要哭個沒完,這才剛止住。
林凝拍拍若鹦的後背:“別怕,我給你唱歌聽吧。”
若鹦想了想:“林姐姐,你還發着熱,不如我來唱給你聽吧。從前我在醉花院裏雖然只是端茶倒水,但你們唱的歌我都會。”
林凝笑笑:“好啊,那你想唱什麽呢?”
“就唱翠鹂姐姐經常唱的那首《金縷衣》吧。”若鹦清了清嗓子,“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唱得很好聽。”林凝笑着拍了拍手,“只是可惜我的那個玉埙沒有帶在身邊,不然還能伴個奏,也別有一番雅趣。”
“你們都到了這種地方,還什麽雅趣不雅趣的,吵到別人了知不知道!”
一聲粗粝的女聲傳來,吓得若鹦一哆嗦。
“不要怕。”林凝捏捏她的手指,然後揚聲,“對不住,打擾到了各位。”
她說得急,又引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若鹦拍拍她的後背,心疼得不得了。
牢獄之中三面是牆,一面是冰冷的栅欄,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也看不見外面的天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若鹦摸摸縮在角落裏的林凝,這才發現她身上異常滾燙,像個火爐,但手卻像是剛從冰窖裏拿出來的一樣。
她小聲地喚了喚,一點回應都沒有。
若鹦急了,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拍栅欄:“救命啊,來人啊,能不能請個郎中進來!”
守衛趕過來,用皮鞭子抽打了冷牆幾下:“喊什麽喊,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不要命了你就繼續喊。”
若鹦往裏縮了縮身子:“官爺,求你行行好,林姐姐染了風寒,現下已經暈倒了過去,求你找個郎中給她瞧瞧吧。”
守衛輕蔑地笑了笑:“都進到這裏來了還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郎中可來不了這個地方,不過她身子骨這般弱,等來黑白無常還差不多。”
“若……若鹦……”林凝極為虛弱地喚了她一聲,“我沒事的。”
待看守走後,若鹦才一點一點蹭到林凝身邊,小聲道,“林姐姐,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快用白鴿給蕭大人傳個信兒吧。”
林凝知道她說的是千裏音,但她不知道的是,千裏音認主,傳出去的信也只會落到司空蘭澤那裏。司空蘭澤如今也在獄中,自身難保,根本不可能給她請來什麽郎中。
林凝給若鹦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若鹦更絕望了:“那要怎麽辦才好,你有沒有其它什麽寶貝,能通風報信的那種啊?”
能通風報信的寶貝?
林凝手上只有兩件寶貝,一件是千裏音,還有一件便是兄長走前留給她的金蝶。
金蝶的作用主要是追蹤,只有和她有過親密舉動的人才能夠追蹤到。
林凝回想,最後一次——
她不禁回到了那天,在環翠閣裏……
那她寧願不用。
“沒事的若鹦,我忍一忍就會過去的。”林凝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來,“你不必擔心我,明日一聲雞鳴,我就能恢複過來了。”
她找了一個角落坐好,手抱着膝蓋,蜷縮成一團,不一會兒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耀之哥哥,你可以教我用金蝶嗎?”
小公子局促地背着手:“那個,我可以教你,但只能口頭教,不可以演示。”
“為什麽啊?”小小姐天真地眨眼睛,“萬一我學不會怎麽辦?”
“能學會的,試試看吧。”小公子念了一遍訣,“這個要記清楚,還有這些手式,一定不能忘。”
“那我要是學會了這些,就可以找到我想找到的所有人了嗎?”
小公子一噎:“你先記下來吧。”
左右她還小,左右這個寶貝是林珩的,什麽親密接觸,還是等她大一些了再告訴她吧。
林凝伸手開始畫符,口中默念着召喚金蝶的口訣。
她沉在夢境之中,只有若鹦看到憑空出現了一只金色的蝴蝶,發着微弱的光,扇動着翅膀飛走了。
*
蕭應昀一收到消息便火急火燎地進了宮。
皇帝讓小太監端了一杯茶給他:“愛卿應是聽說了虞惜年潛逃一事吧?”
蕭應昀點點頭。
“虞惜年早在一個月前便打傷了守衛逃了,至今沒有消息。他們見時間久了瞞不過朕這才如實說了,那麽依蕭愛卿看,虞惜年最有可能藏匿何處?”
蕭應昀心不在焉地回到:“回陛下,臣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卻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錯。”皇帝贊成地點點頭,“所以我把司空蘭澤和林家丫頭關在宮裏,虞惜年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要入我這重重紫禁關。”
突然間,一只金粉蝴蝶扇着翅膀飛來,皇帝皺了皺眉,就見蕭應昀伸了手,金蝶落在他的掌心,化作齑粉。
“這是……金蝶?”
“是。”蕭應昀行了一個禮,“陛下,林姑娘染了風寒,那大獄裏面又陰又潮,還是找個人給她看看吧,別鬧出人命來。”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天:“朕知道,你與那林家丫頭有青梅竹馬之情,但你總要給兒女情排一個恰當的位置。”
蕭應昀擡眼。
皇帝接着說:“古書有雲:忠君一,敬父二,情思末之。我想你在上書堂便也聽過此言。”
蕭應昀點頭:“陛下所言極是,我與林凝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她的父親害死了我的父親,甚至害死了那麽多無辜的人,我不能因着一點情誼就對她心慈手軟。”
“不錯,正是此理。”皇帝滿意地喝了一口茶。
“可是,她若是就這麽發熱死了,豈不是太便宜她了。”蕭應昀捏緊了拳頭,“我要的,是她生不如死!”
皇帝哈哈大笑:“蕭愛卿這是在朕面前玩心眼了,明明眉宇間滿是擔憂,說出來的話就像吞了刀子一般難聽。”
“陛下,我不是……”
“好了。”皇帝舉起一只手來止話,“不管你是怎麽想的,送藥進去便是你的目的。既然這樣,朕也不會阻止,只是你要想見到她,必須先過我的大內守衛這關。他們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訓練有素。在他們那裏,不會當你是少詹事,只會把你當成劫囚犯。若是傷到了哪裏,朕也概不負責,你要好好考慮一下。”
蕭應昀鄭重地拱了拱手:“謝陛下。”
顯然已經做好了決定。
皇帝嘆了口氣:“兒女情長害人啊,你先退下吧。”
蕭應昀再次行禮,匆匆而去。
大太監把皇帝已經涼了的茶換掉:“陛下,蕭大人真的會去嗎?”
皇帝嗤笑一聲:“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他揮了揮手:“你去知會一聲,讓他們不必客氣,不用在意他是蕭将軍的遺子,或是我親提拔的少詹事,盡管拿出看家本領來,不要點到為止。朕倒要看看,他對那個林凝到底還有幾分情誼在,留一口氣便好,不必顧忌。”
“是陛下,老奴這就去辦。”
這時,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跪到皇帝面前:“萬歲爺,守門的侍衛來報,一個帶草帽的人說自己是虞惜年,要進宮來拜見陛下。”
皇帝一驚:“召集禦林軍,朕親自去看一看。”
*
蕭應昀讓栖書去準備了棉衣、棉被,還有好幾碗治風寒的湯藥。
栖書有些慌:“公子,你是病了麽,哪裏不舒服啊,不如直接請個郎中來府上瞧瞧比較穩妥。”
“不是我,快去準備,多帶些。”
栖書只得聽命,将東西放在一輛馬車上:“公子打算把這些東西送去哪裏,不如我去送吧。”
蕭應昀看向他:“你去送,你去替我闖獄麽?”
栖書愣了愣,不自然地幹笑兩聲:“公子你就不要拿我開玩笑了,闖獄這種事光聽着就讓人心驚膽戰的,就是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蕭應昀按了按他的肩膀,故作輕松道:“那你就把你那一個膽子借給我,好好替我守着這蕭府吧。”
他一躍上馬,手握住缰繩,朝他揮了揮手:“若是沒能活着回來,你記得每年要去我爹墳前燒點紙錢,給他帶壺他最愛的燒酒。”
栖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馬車漸行漸遠,只留下幾道深深淺淺的車轍。
蕭應昀呼出一口氣來,不管怎麽樣,他一定要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