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歲至

歲至

沈晴站在學門口的大石碑前，身旁放着行李箱和一個大號的編織袋。

沈林國剛來了電話，說讓她別急，已經到學校路段了，但是堵車很嚴重。

沈晴正在想要不要把東西先放在口，這樣沈林國就不用把車開到校內了，估計這一會想在學校內找個停車的地方也不容易。

偶爾熟悉的同學和朋友經過，會停下來和她寒暄兩句。

沈晴彎腰琢磨着先拿行李箱還是編織袋是，趙澤喊了她一聲。

沈晴應了一聲，他又繼續說：“師傅，你怎麽還在這？”

“我爸被堵門口了，我在等他。”

“別等了，這會車正多，再等一會你也走不了。”

沈晴也能想到這種情況：“所以我就想着把東西房門口，讓我爸接過去。”

“我給你拿出去吧，叔叔停車也不好停。”

沈晴一次性肯定拿不過去兩件行李，她剛才糾結的就是把另一件放這有些不放心。

“你的行李呢？”沈晴沒看着他拎東西。

趙澤将後背朝前，笑着說：“這不就是嗎？”

沈晴不得不感嘆，男生的東西就是省事。

趙澤很順手的拿起沈晴的編織袋，先她一步走在前。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很快到了門口。

沈晴看了一個不礙事的地方，把東西放在了那。

“謝了，大徒弟。”

趙澤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又嬉皮笑臉的說：

“師傅，你客氣的模樣，讓我有點害怕。”

沈晴被他逗笑，心想男生怎麽都這樣。

不能用正常思維和他們交流。

趙澤的家長也在等着他，他幫沈晴送完東西便匆匆走了。

再和學校以及學校裏的老師同學們見面，就得等到新年後了。

時間精确到秒時，如此漫長，若以月論處，又是不經思量的飛快。

夜半失眠，她總喜歡将過去的人和事在腦海裏像放電影一樣，回憶一遍。

毋庸置疑，沈晴對于高二剛開學的前兩個月，別說想了，她根本不願提及。

走到這個時間點，她腦子就像定了時一樣，開始脹痛。

那段記憶于她而言，是過去十六年來最慘烈的一段經歷，沒有之一。

等沈晴到家之後，已經放假半個月的沈文軒正趴在沙發上噘着嘴生氣，那邊江女士在收拾菜廚，絲毫不理會一直找尋存在感的沈文軒。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江女士收了沈文軒的手機，很有可能是在他玩游戲玩的正在興頭上收過來的。

“媽，我回來了。”

沈晴出聲打破持續已久的局面。

江海蓉聞聲扭頭，從毫無表情一秒切換笑語盈盈。

沈文軒看見她，也忘了此刻他在生氣，上來一把抱住她，直喊姐姐。

沈晴把給他帶的小零食從包裏拿出來，叮囑他不能一天吃完。

她還沒說完，沈文軒就已經跑沒影了。

江女士看着這一幕無奈的笑了笑，并說：“快把東西放那，餓了吧，廚房裏有剛蒸出來的包子，先吃點墊墊。”

她的目光不停地外面看着，确定後面沒人後，問：“你爸呢？”

“他有點事，把我送門口就走了。”

江海蓉不滿的說:“什麽要緊的事，連門都不進。”

沈晴搖了搖頭。

廚房裏滿滿登登的，一看就是為了備戰新年的所準備的東西。

兩筐的包子，其中有一筐上面還冒着熱氣，許是剛剛掀出鍋的。

他們這邊就是這樣，從臘月二十左右開始準備炸丸子、炸酥肉、炸蘋果、蒸包子、煮肉、吃蜜三刀等一系列流程。

家家戶戶亦是如此。

因為沈晴放假晚的緣故，沈家是從今天才開始擺弄的。

沈晴拿起一個白白胖胖的包子，本來因為暈車毫無食欲，但這賣相和香味實在誘人，江女士做飯的手藝是獲得了很多親戚鄰居認可的，不用猜都好吃。

已經很久沒吃家裏飯的沈晴一次吃了兩個大肉包，嘴裏塞得鼓鼓囊囊的。

“媽，什麽時候炸小酥肉呀。”

嘴裏吃着，心裏還想着，模糊不清的問詢說了兩遍江海蓉才聽清楚。

“明天，今天有包子還不夠你解饞。”

說實在的，包子也就剛蒸出來時招人稀罕，有串門的也會品嘗看今年是誰家的包子蒸的最好吃。

每天都有不同的美食，桌子上包子是下的最慢的。

過年每天都是盛宴，也是一年中體重漲的最快的時候。

但過年時，長胖和吃相比，長胖可以忽略不計。

晚飯過後，沈晴洗完澡在客廳和沈林國說了說最近的學習情況，又和江海蓉聊了聊家常，轉眼，已過九點。

高二的學習明顯比高一繁重複雜，沈晴覺得自己學起來很是吃力。

再加上她數學太差了，對它早在初中就沒了興趣，後面也只是勉強的學着。

免不了的說教，她從小到大每次假期都會經歷的步驟。

沈晴九點半進的被窩，她順手拿起桌上的手機，從晚飯起手機一直在充電，現在已經滿電。

她拔去充電器，手機屏幕也随之一亮，狀态欄裏有好幾條消息提醒。

她将枕頭調到一個合适的位置，打開消息。

十幾條都是來源于梁和風。

沈晴大致看了，是空間裏的點贊、評論和留言。

他并未給她發消息，可那些評論多少有些挑事的意味。

在一條沈晴自拍的說說下：

【大臉妹的臉怎麽變小了。（摳鼻）】

她是用了美顏，但是她不要面子的嗎。

另一條沈晴在網上找的文案下：

【春心萌動，想談戀愛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晴被評論沖昏了頭腦，從好友中扒拉出他的名字，然後輸入：

【你是閑的還是有病？】

那邊很快回複：【去你空間，總得留點痕跡。】

卷春空：【痕跡是這樣留的嗎。（白眼）】

L：【我是平心而論、實話實說。】

卷春空：【麻煩你以後少來我空間，我承受能力差。】

L：【你沒看留言？】

評論已經讓她要吐血了，她不想再去留言板找刺激了。

卷春空：【莫不是一些我不愛聽的話。】

L：【那你愛聽什麽？我現在說給你聽。】

沈晴不由得聯想一些情話從他嘴裏說出的模樣，她心裏瞬間躁動起來。

L：【還沒想好？你不會偷偷罵我的吧。】

沈晴：……

其實沈晴去留言板了，她返回來聊天界面時，梁和風又發過來兩條未讀消息。

L：【過年開心嗎？】

L：【我現在正和謝如臣溜街，從開始到現在他的電話還沒停。】

卷春空：【開心啊。】

【外面不冷嗎？我已經進被窩了。】

L：【還好，你小心別感冒。】

卷春空：【學校那麽惡劣的環境都沒感冒，家裏更沒事了。倒是你，快回家吧，這個時間還在街上瞎溜。】

L：【你管我那麽多是不對我有點意思？】

沈晴看到這句話出現在屏幕上，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了一束煙花，除臉以外渾身浸着寒冷，沒有任何思考的打出了三個字——

【我沒有。】

看似不經意，其實她早已不受控制的顫抖。

像極力掩飾些什麽，又像是掩耳盜鈴、做賊心虛。

沈晴努力找回理智的情緒，打開別的軟件轉移注意力。

她心不在焉，聊天軟件和其他軟件來來回回的切換。

沒等片刻，梁和風發來了讓她松了口氣的消息。

L：【你是說你沒管我，還是你沒喜歡我。】

卷春空：【你怎麽這麽自戀。】

沈晴盡量找回平時正常聊天時的對話語氣，回複他。

L：【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自戀。】

卷春空：【不要臉。】

L：【沈晴，你說，星星知不知道月亮在身旁。】

卷春空：【當然知道。】

L：【你怎麽這麽肯定。】

卷春空：【無聊（白眼）。】

那晚，梁和風回家後又和沈晴聊了很久，一直到淩晨兩點，不看時間，還以為只聊了兩個小時。

外面天寒地凍，寒風刺骨，吹進骨子裏，吹的他無比清醒，又仿若幻夢。

一切的平靜都顯得——

很不真實。

沈晴很多年後都還記得，話題的最後，梁和風問她知不知道娛樂圈有的明星因為找不到合适的伴侶，會和自己的至交好友約定，到一定的年歲，他未娶她未嫁兩人就結婚。

沈晴說聽說過。

梁和風打來文字：【那等到三十歲你若未嫁我也未娶，我們兩個在一塊過得了。】

沈晴回：【我以為你等不到三十歲。】

梁和風發來兩個尴尬的表情，想表達什麽，也無從考究。

兩人一看已到半夜，互說了再見，算是結束了這橫跨兩天的聊天。

縱然家裏的環境比學校溫暖一千倍，那夜，沈晴卻是一夜無眠。

第二天下午，沈晴去了爺爺奶奶家，爺爺趕忙拿出他們家的零食，奶奶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跑來噓寒問暖。

二老和沈晴說了一會子話，才發現坐在一旁的沈文軒。

“軒軒放假幾天了，怎麽也沒來爺爺這。”

沈文軒嘴裏塞着餅幹，嗚嗚的說着話。

“十幾天了，我自己來不了。”

因為路程有些遙遠，騎電瓶車不太方便，沈文軒自放假也是第一次來。

“那在這玩兩天再回家，這幾天爺爺這都是好吃的。”

沈文軒搖了搖頭，說不住。

沈晴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會在任何地方住宿，因為玩不上手機。

玩了下午四點左右，沈林國來接的他們。

沈林國來時拿了一些豬羊肉，奶奶說什麽不要。

說他們家的都吃不完，上次沈晴三叔又送了些，放時間長了肉就不新鮮了。

雖然林念英說的很有道理，但沈林國壓根沒聽這些言辭，執意将東西留下了。

過年這段時間，是最熱鬧的，一般在外面工作的紛紛回來了。

所以這時候沈晴想買東西，一般都會讓沈文軒去，因為她實在架不住街坊領居的熱情“招呼”。

沈文軒長大了，翅膀硬了，讓他出去是有要求的，根據任務不同，要求也不同，但都是給他玩一會她的手機，只是時間長短不同。

春節上午，沈林國帶着沈晴貼春聯，江海蓉在廚房準備下午要吃的水餃，沈文軒在床上呼呼睡大覺。

等忙完，到了中午，江海蓉讓沈晴把沈文軒喊起床，沈晴進去時，沈文軒還沒有要醒的跡象。

沈晴先是來文的，溫柔耐心的喊他，叫了幾分鐘，人家翻了翻身繼續睡，絲毫沒有聽進去沈晴的話。

文的不行，那只能來武的了，沈晴把被子掀開，沈文軒蜷縮成胎兒的姿勢，然後沈晴又在他耳邊叫他，還是沒反應，那只能揪耳朵了。

“小仙雲，你幹什麽！”他不樂意的皺着眉直呼她的名字。

“起床吃飯。”

“我不吃，我要睡覺。”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玩手機了。”

他嘴硬道：“我沒有。”

“我奉勸你趕緊起來，一會咱媽親自過來你就吃不了好果子了。”

沈晴吓唬帶威脅，才将沈文軒從被窩裏弄出來。

吃過午飯，正好有會閑暇的時間，沈晴收拾房間裏的桌子，還有抽屜。

翻出來不少化妝品，都是些素顏霜、眉筆、眼線筆、口紅等一些基礎化妝品。

沈晴并不會化妝，只是以往和方問雨逛街時，兩人看見化妝品包裝好看，或者顏色好看，又不貴的情況下，會買。

她心血來潮想在臉上化一化，可又實在不相信自己的技術，想着能找人練練就好了。

練練…，練練…

沈晴忽然想起在客廳上的沈文軒，他的臉，太适合她用來練手了。

沈晴一臉奸笑，抱着強烈的目的性坐在沈文軒身邊，沈文軒正在看電視，他一臉疑問的看着沈晴。

“軒軒，幫姐姐個忙呗。”

“做什麽。”

“铛铛铛，”沈晴把化妝袋從身後拿出來：“給你變成帥哥。”

“不要。”沈文軒一臉嫌棄的拒絕。

“哎，本來不想給咱媽說你晚上不睡覺，偷玩手機的，是你逼我的哦。”沈晴一臉無辜的說。

沈文軒像看陰險小人一樣看着沈晴，他想反駁卻又無可奈何。

“畫了還能擦掉嗎？”沈文軒弱弱的問。

沈晴一聽他松口了，趕忙拿出工具，谄笑道：“能能能，當然能。”

“那你得讓我用你的手機打兩局游戲。”

“好好好。”

談好條件後，沈晴讓沈文軒洗了個臉，沈晴便開始自由發揮了，由于沈文軒年紀小，皮膚好，粉底液就不塗了，直接往他大濃眉上畫眉粉，可是他的眉毛太濃密，有點影響她發揮，沈晴翻箱倒櫃找出一片眉刀，準備給沈文軒修眉毛。

沈文軒一看見刀片，害怕了，往院子裏跑着不讓沈晴給他修，還說如果沈晴執意用刀子在他臉上胡搞，他就向江海蓉告狀。

最後沈晴妥協，眉毛随便畫了畫。

眉毛并不是重點，重頭戲在眼妝。

沈晴問沈文軒最喜歡什麽顏色，他說藍色。

沈晴用眼影盤裏的藍色、黑色和亮片給他畫了個小煙熏。

畫完後沈晴笑了好幾分鐘，沈文軒鬧着照鏡子，沈晴都沒許。

而眼線，則畫了個上挑的狐貍眼。

沈文軒是內雙，所以整體效果出來并沒有太誇張。

他死活不塗口紅，沈晴也懶得再哄他就範，所以口紅就此作罷。

剛剛畫完，沈晴還在欣賞，沈文軒問：“姐姐，擦掉吧。”

“等一下。”

沈晴給自己在唇上點了幾點紅，拿出手機，打開美顏相機。

“陪我拍張照片，再加一局游戲。”

沈文軒在游戲面前一切都是願意，乖乖陪沈晴照了幾張。

有一張是帶小辮子、畫着花钿的特效，沈文軒依偎在沈晴身旁，特效上的妝容完美契合。他們拍完，裏面的沈文軒從小男生妥妥的成為一個可愛的小女娃。

不仔細看，簡直和沈晴的模樣如出一轍。

還沒等沈晴去給沈文軒洗掉，江海蓉從外面回來看見了她兒子的模樣。

驚呼：“仙雲，你可別霍霍你弟弟了。”

沈晴笑道：“多好看啊。”

沈文軒頭上還紮着小辮子，沈晴用發卡給他弄了個空氣劉海。

江海蓉無奈的說：“快給他洗了。”

沈晴應，反正她的目的已經完成了，也正準備給他洗。

下午三點左右開始，鞭炮聲此起彼伏，有祭祖的，還有小孩子玩的小鞭炮。

四點半左右，鞭炮聲最盛，密密麻麻，非常熱鬧，這時，大家都在家下餃子。

吃完飯，江海蓉和沈林國各自都有要忙的事情，只剩沈晴和沈文軒，在家裏看春節晚會。

江海蓉走時沒帶手機，沈文軒這時正在游戲裏厮殺。

而沈晴，正在挑選下午她和沈文軒的合照，準備發個說說。

她發了一張她和沈文軒坐在車子上，沈文軒像小女孩的那張，照片上還有新年快樂四個字。

她配的文案也是“新年快樂”。

剛發完，手機便傳來了提示音，有人贊了說說。

手機連續響了好幾聲，點進去，下面都是清一色的贊和評論。

評論無非是“新年快樂”。

但在這衆多新年快樂裏，有一條不同。

L：“你弟弟你倆好像哦。”

沈晴打開原圖仔細看了一遍，她沒覺得哪裏像啊。

卷春空：“他那麽醜，怎麽可能和我像。”

多少有些傲嬌的意思。

片刻，手機響起，頭像跳動，是私聊的信息。

L:【新年快樂。】

卷春空：【你也是。】

外面天色已經完全被黑色吞沒，煙花從四面八方湧來，竟不輸往常元宵節時的場面。

沈文軒在門口抱着沈林國給他買的小呲花，喊沈晴出來看煙花。

她将手機留在屋裏，手機也沒再響。

紅橙黃綠青藍紫，萬千色彩，彙成一簇簇供人遐想的風景。

似在畫中，不見火花隕落。

路上是成群結隊的熱鬧。

她拿着仙女棒轉圈，沈文軒在一旁叽叽喳喳念叨着要放小蝴蝶煙花，放給沈晴看。

輕盈的身姿在院子裏被追趕，小男孩拿着小鞭炮在後面故意吓唬姐姐。

沈林國和江海蓉站在遠處眯着眼笑。

畫面中的盛景難能可見，她無憂無慮的青春随着每一次燃燒的煙花散落，從此只在回憶裏出現。

煙花裏開出無數個美好的瞬間，在頂峰炸開時，她站在風中，曾許願：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無論過去未來，無論何種處境，她都希望：

“平安喜樂，萬事順遂。”